瞧着孙引兰脸色苍白的样子,姬岩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他是最受不了女人受委屈的,何况还是他的女人。他将手搭在孙引兰的肩上,轻轻拍了拍,道:“别再想着他,孤日后取来他的人头给你出气。”
此时的姬岚正停在后花园,遥遥看着远处和几个小宫女们一起玩捉迷藏的孙引竹。姬岚眼中的嫌恶一闪而过,又迅速藏起来。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细微的眼神变化也是少有。
他曾劝过自己小皇后才十五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看着她家族的支持上,应当容忍一些。可是他总是忍不住想起与孙引竹同岁的顾见骊,想起顾见骊冷静沉着出谋划策的样子。那个样子的顾见骊,是姬岚不曾见过的风华。
孩子气的孙引竹怎么跟顾见骊比?不,她连她姐姐孙引兰都比不上。一想到大婚那日孙引竹居然吓得尿裤子,姬岚胃口倒尽。
姬岚不再看孙引竹,快步往前殿走去,前殿中有几位大臣正等着他商讨天花的事情。人言可畏、民心可畏,他要面对的也不仅仅是疫情。如今的永安城完全封锁,进不来出不去,那些流言亦传不出去。可姬岚知道,只有快速终结这场天花,才能堵住悠悠之口,否则只凭强硬的手段挡不了多久。幸好太医院已研制出疫痘,可疫痘就算成功了也只能是预防,对于已经染上天花的病人来说是无用的。
在花花草草间欢快地笑着跑着的孙引竹偷偷扫了一眼,见姬岚的身影走远了,她才松了口气。脸上的孩子气稍微淡了些,说:“不玩了,回去了。”
她刚走了没两步,看见陈河一身青衣缓步走过红墙,那只雪白的小猫趴在他的肩上慵懒地伸出舌头舔胡子。
孙引竹立刻又扯出孩子气的天真笑脸来。
又过了两日,京中爆出的因天花死亡的人数还在猛增。作为比较早被发现传染天花的广平伯府,染病的人数也在增加。半个月,主子和奴才加起来死去近十人。
姬星漏身上的疱疹开始结痂。结痂的时候是痒得最难挨的时候。手上的套子也阻不了他乱挠乱蹭。
不过好在他的身体竟真的慢慢好转。天花这种毒,来势汹汹,染上了也就等于听天由命。
大多数人在出了红疹三五日就会死去,越往后熬,死状越凄惨,当然也会生机越大。若是自出了疹子起,熬上了半个月还有一口气,基本是老天爷施舍了一条命。
姬星漏和顾见骊从出了疹子起,算了算日子,眼下刚好卡在半个月左右的关卡。
姬星漏本来在木板床上使劲儿蹭着后背,听见姬无镜推门进来,他立刻不敢再乱动了。
姬无镜拿了饭菜给他。姬星漏连手上的套子也不摘,隔着布套子,用手捏着勺子大口吃饭。
姬无镜等他吃完,看一眼他的手,说:“不要乱抓,记着了?”
姬星漏很乖地连连点头。他两只布套子里的小手不安分地互相撞着玩儿,抬起眼睛问姬无镜:“她有没有不听话乱抓?”
姬无镜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丢下一句“管好你自己”,便转身出去了。
若是以前,姬星漏少不得因为爹爹冷梆梆的态度不开心。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爹爹可是抱过他的,从山里一路抱回来哩!想想就开心!就连妹妹也只是坐过爹爹的腿,还那么一点点的时间哩!
姬星漏刚想起姬星澜,姬星澜就在后窗奶声奶气喊:“哥哥!哥哥!”
姬星漏赶紧跳下床,动作麻利地爬上窗前椅子,一屁股坐在窗台上,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儿。
他现在脸上的疱疹正结痂,难看死了,不想被妹妹看见。
“哥哥!哥哥!我拿了花花给你!”姬星澜把一捧小花放在窗台上,知道不能离哥哥太近,向后跑去,爬上了大石头。
姬星漏从窗缝瞥了一眼,嫌弃小野花难看得很,还是将两只套着布套子的手伸出去,费劲地夹起花花拿进来。他左看看右看看,把花瓶里精致的插花扯出来扔了一地,然后把妹妹随手摘的野花小心翼翼插_进花瓶里。
窗外,姬星澜捧着一本书又开始摇头晃脑地给哥哥讲今天的功课了。
姬无镜回顾见骊的房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他快步走进去,看见一个手掌大小的铜镜落在地上,应当是从床榻上的顾见骊手中落下来的。姬无镜看一眼床头小几上没有被动过的午膳,收回视线。
厚重的床幔放下来,遮了床榻,连里面的顾见骊一并遮住了。在顾见骊的坚持下,如今姬无镜晚上已不与顾见骊睡在一张床上。
天气日渐转热,姬无镜推开了后窗,让风吹进来。清风带来些清新凉爽,也带来了姬星澜甜软诵读的声音。
姬无镜走到床前,掀开床幔搭在一侧的钩子上。
“不要看!”顾见骊抱膝蜷缩着背靠墙壁,姬无镜掀开了床幔,她立刻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姬无镜嫌弃的口吻:“怎么还没有星漏乖?”
顾见骊不说话,双手捂住脸不够,还要使劲儿低着头。
“你大概率是不用死了,不用去见可怕的小鬼儿,难道不应该欢喜吗?”姬无镜问。
顾见骊摇头,委屈抱怨:“那也要变成麻子了……等我好了,我要离开这儿,一个人跑到不会遇见别人的山里去住……”
“变成了麻子就没叔叔好看了,所以不开心了?”姬无镜懒散坐在床侧,卷起她的一绺儿软发缠在指上饶有趣味地玩着。
他心情好。
顾见骊慢吞吞地说:“姬昭,你在幸灾乐祸。”
姬无镜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丝认真:“怎样才不算幸灾乐祸?也毁了我的脸陪你一起丑?”

第111章 第111章

第111章
顾见骊根本不信姬无镜的话, 只当他又是玩笑戏谑。她双手捂着脸, 手心碰到脸上的疱疹, 提醒着她如今的丑态,难过地掉眼泪,眼泪流到疱疹上,变得更疼了, 这一疼就变得更想哭。她扯起搭在膝上的被子,一点一点把自己蒙起来, 最后连头顶都蒙到了被子里,像只不敢见人的小乌龟。
姬无镜立在床前看了她一会儿, 掀开被子覆在她脚背上的另一端, 他弯腰, 探头从被子另一侧钻进去, 被子搭在他的头背。
“你做什么?”顾见骊问。
被子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顾见骊抬起脸来,没再双手捂住脸。
“张嘴。”姬无镜说。
顾见骊茫然地望着姬无镜的轮廓。太黑了,她什么都看不清。
“张嘴。”姬无镜重复。
顾见骊听话地慢慢张开嘴。
她以为姬无镜要喂她东西吃,却不想姬无镜直接吻上来,没有多余的温柔轻吻, 单刀直入,攻城略地。突如其来的吻炙热用力,让顾见骊措手不及, 她身子一僵, 脊背绷住。知觉的短暂空白, 让她本能地顺从,由着姬无镜胡闹还不够,搭在膝上的手像是寻求庇护般不由自主攥紧了姬无镜的衣襟,将他衣襟华软的雪色衣料一点一点往手心里攥住,攥紧,再攥紧。
像是走过了无数个春秋,过往总总浮云掠过,填上了顾见骊大脑的空白,她紧绷的身子慢慢软下去,顺从,又不仅仅是顺从。
当姬无镜离开她的唇,顾见骊眼睫颤了颤,垂下眼睛,眸中浸着一层黯然。她慢慢松开攥着姬无镜的衣襟,将脸偏到一侧。即使被子里漆黑一片,还是不想正面对着姬无镜。
“又在乱想什么?”姬无镜问。
“因为看不见……”顾见骊小声说着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她以为姬无镜不会理解她的意思,却听见姬无镜轻笑了一声。姬无镜探手捏了捏顾见骊的耳垂,笑得懒散,道:“顾见骊,反正你脸上有没有麻子都没我好看。”
顾见骊抿着唇,没有跟着他笑,她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下一瞬,罩在身上的被子忽然被姬无镜扔开了,忽然而来的光明让顾见骊惊呼一声,她死死闭着眼睛,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那般慌张的感觉就像是被当众剥光。
姬无镜拉开她捂着脸的手,顾见骊还没来得及挣扎,姬无镜的吻便又落了下来。顾见骊咬紧牙关,紧张得全然没了刚刚躲在被子里的顺从。姬无镜也不急,辗转轻磨着她娇艳欲滴的软唇。他说:“我不是都告诉过你了,我夜视能力极佳。”
顾见骊不想听,不想去想,更不想回应,她想找自己的壳儿,钻进去,藏起来。越是貌美的人越是不能接受毁容的打击。
她的手还没有摸索到被子,手腕就被姬无镜握住。
姬无镜牙齿轻轻咬着顾见骊的唇,反复轻磨,说着:“睁开眼睛。”
顾见骊紧紧闭着眼睛,蹙着眉拼命摇头。
姬无镜勾出她的舌尖儿使劲咬了一下,再次说:“顾见骊,不要胆子那么小啊。我又不丑,睁开眼看看叔叔。”
顾见骊眼睫轻颤,做了好些思想准备,才将眼睛颤颤扯出一条缝儿。入眼,便是姬无镜眼尾微微上挑的眼。他好看的狐狸眼里是噙着笑的,而狼狈丑陋的她映在他瞳中的笑涡里。
顾见骊慌慌张张地伸手捂住姬无镜的眼睛,不让他看。
姬无镜轻易捉住她的双手,将她的双手交叠举到头顶,抵在墙壁上。
“不要看……”顾见骊一张口,姬无镜趁虚而入。顾见骊闭上眼睛,他就打她屁股,逼着她与他四目相对。
姬无镜的动作停下来的十分突然,顾见骊甚至还保持着檀口微张的迷茫样子。她慢吞吞地抬起头,视线去追随着姬无镜的目光,直到望见他的眼睛。
姬无镜认真道:“顾见骊,像咱们这种美貌的人,美貌已不被皮肉所扰,是美在骨子里的。”
“顾见骊!顾见骊!”姬星漏一边叫着一边跑进来。他一股脑跑进来,看见爹爹抓着顾见骊的手贴在墙上,爹爹还靠顾见骊那么近……
姬星漏脱口而出:“爹爹,她不听话你哄哄就好了,别打她呀!”
顾见骊又惊慌又尴尬,赶忙去推姬无镜,姬无镜倒是松了手。顾见骊直接扭头躺下,蜷缩着面朝床里侧。
姬无镜冷冷地瞥了姬星漏一眼,下了床,将他拎起来,一路拎到隔壁去。
姬无镜明明已经出去许久了,顾见骊还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许久之后,她才将手贴在胸口。
砰砰砰。
仍在剧烈地跳,还没稳下来。
“见骊。你可以喜欢一个人的品性、才华、家世、能力。甚至也可以因为志趣相同,或是对方风趣幽默能逗你开心而喜欢他。万不可因为他对你好就把心给交了!听父亲的话,绝对不能相信一个男人对你的好。‘对你好’这玩意儿太虚无缥缈,不靠谱!”——顾见骊无声在心里念了一遍父亲与她说过的话。
姬岚下旨,三天内焚烧所有染上天花未痊愈的人,即使还活着。刚刚研发出来的疫痘也在第一时间在宫中使用,然后是权贵之家,最后是百姓。
那些散步谣言的人被东厂的人悄悄消灭,姬岚又先发制人,派人先一步沿着京城朝外四方散步消息,只道京中遭遇了一场水痘。若有人敢乱言,杀无赦。
叶云月这才明白为什么上辈子住在江南的她会以为姬星漏只是染了水痘。她离开王府,沿着重新恢复热闹的街市走着,眉头紧锁,茫然地不知道接下来要去何处。
就这样放弃了吗?
她折腾了这么久,然而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怎么可能会甘心?
叶云月一阵胡思乱想,再抬头时,竟走到了广平伯府的西门。她怔了怔,一时之间不知道要不要再进去。
要不然……算了吧?叶云月实在是泄气了。
可是她刚打算离开,就遇到了两个丫鬟从西门出来。
“五夫人真可怜啊,那么美的脸竟然毁容了。”一个小丫鬟惋惜地说。
另一个小丫鬟也点头道:“是呀。可真是倒霉的,怎就被继子染上了天花?好好的倾城貌竟成了麻子。又可惜又可怜呢……”
叶云月愣住了。
顾见骊染上了天花?
顾见骊因为不想父亲和姐姐担心,对外隐瞒了身染天花的事情,而且广平伯府本来就被侍卫看守着进出不便。是以,她染上天花的事情并没有传到府外。
“顾见骊毁容了……”叶云月讷讷自语。
难道她的机会又摆在了她面前?一个是貌美的前未婚妻白月光,一个是毁了容的妻子……叶云月觉得自己好像又多了点胜算。
“不对啊!”叶云月皱眉,“上辈子顾见骊没毁容啊……”
这是怎么回事?
再一想到明明是这么凶险的天花疫情,上辈子的她竟真的信了谣言以为是水痘,叶云月心里又不舒服起来。她上辈子怎么就对那么多事情一知半解呢?如果能回到上辈子,她一定得好好过一回,给这次重新拿到更准确的资讯……
叶云月厚着脸皮,又回了广平伯府。
再试一次,最后再试一次——叶云月在心里这般对自己说。
“六郎!你痊愈了!真是太好了!这大半个月我可是日日给你祈福啊!”叶云月一见到蹲在后院玩的姬星漏,立刻跑上去表忠心。
姬星漏抬起刚结痂的脸。
叶云月一愣,恶心得差点吐出来。幸好她及时控制了一下情绪,脸上没显露出来。
姬星漏翻了个白眼,又低下头,抓蚂蚁。
不过叶云月很快又高兴起来。是不是顾见骊现在的脸也和姬星漏的脸一样?
叶云月眼睛里的喜悦遮都要遮不住了。
“六郎,夫人在哪儿?可歇下了?我这好久没回来,不仅惦记着你,也惦记着她呢。我可得去给她行个礼。”叶云月急着想要去确认一下顾见骊的脸是不是真的和姬星漏一样丑得令人恶心。
姬星漏厌烦地瞪了她一眼,忽然把装着蚂蚁的竹筒朝叶云月的脸上扔过去。里面十几只蚂蚁掉出来,掉了叶云月一脸。
叶云月惊恐地一边大喊大叫,一边使劲儿拍自己的脸,把蚂蚁打下去。等蚂蚁都打下去了,她也把自己的脸给拍肿了。
不多时,叶云月看见了散步回来的顾见骊。最近天热,京中女儿的衣领子恨不得低了又低,可偏偏顾见骊穿着厚厚的高领子衣裳,最奇怪的是她脸上带着一张面具。
叶云月松了口气,看来顾见骊毁容是真的了。她幸灾乐祸地勾起嘴角。
为表诚意,叶云月决定今晚亲自下厨,做一大桌子的菜。叶云月去厨房前,先跑出府去药铺买了一副药。
叶云月走进厨房时,季夏正蹲在灶旁熬药。
季夏拧了眉,阴阳怪气:“你怎么又回来了?”
叶云月低眉顺眼:“夫人和六郎死里逃生,我为他们高兴,亲自下厨给她们做一顿饭,然后就收拾东西搬出去。”
季夏拿着菜刀拍了拍案板上的猪头肉,“啧啧”两声,指桑骂槐:“这脸皮可真厚啊。”
叶云月压下火气,不理她,认真准备饭菜。上辈子为讨前夫欢心,她厨艺可不错。
最后一道菜出了锅,叶云月悄悄将催情的药粉洒进鱼粥里。
她决定釜底抽薪。
一个毁容的顾见骊,一个貌美如花的她,结果还用想吗?叶云月笑了。

第112章 第112章

第112章
顾见骊深知一直窝在房间不好, 她只好带上面具, 绕着院子走上一圈散散步。已是六月底, 天气炎热,她穿着高领衣裳,又带着面具,更是闷热。
她推开里间的门, 刚迈进去一脚,手腕已搭在脑后, 想将闷热的面具解开。可是她看见姬无镜坐在梳妆台前,她将要解开面具系带的手便收了回来。
“你在找什么?”顾见骊走过去。因为戴着面具, 她说话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顾见骊, 我耳洞要长上了。”姬无镜神情怏怏。
顾见骊一怔, 目光落在姬无镜的耳垂, 说:“时间久不戴着东西是会长上。”
姬无镜没吱声,他随意翻着顾见骊的首饰盒子,抱怨:“顾见骊,你的首饰是不是有点少啊。”
顾见骊望着八宝盒里的首饰,忽然想以后兴许都不会用到这些首饰了……她压下低落的情绪,从里面翻出来一个小巧的红玉耳钉, 穿在了姬无镜的耳垂上。
姬无镜侧着脸望向铜镜,问:“这个好看?”
“嗯。”顾见骊点头。
红玉被仔细打磨过,红得鲜艳。姬无镜望向铜镜的视线慢慢上移, 看向铜镜中的顾见骊, 看见她穿着厚厚的高领衣。姬无镜转过头, 望向顾见骊的脸。她带着一张白色的面具,只露着一双潋滟眸。
姬无镜拍了拍自己的腿,说:“坐。”
顾见骊还没来得及犹豫呢,已经被姬无镜扣住手腕,拉到了他腿上。
“热不热?”姬无镜问。
顾见骊慢吞吞地说:“还好,今天太阳不烈,不热的。”
“是吗?”姬无镜扯断了顾见骊脸上面具的细绳。
顾见骊的脸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香汗。明晃晃被揭穿,顾见骊有些尴尬地别开眼。
姬无镜瞥了她一眼,伸手去解她衣服领侧的扣子。高高的领子解开,露出里面细白的颈和锁骨,只是曾经的雪软如今伤痕累累。
“我自己来……”顾见骊急忙从姬无镜的腿上起身,匆匆拿了套夏衣疾步往西间去。西间有一大面铜镜,她脱了身上的衣服,目光不经意间一瞥,瞥见铜镜中丑陋恶心的身体,顾见骊的手一抖,衣服落了地。
她深深吸了口气,才弯下腰捡起衣服。咬着唇换好衣服,出去时,脸上又重新挂上浅浅的笑。
姬无镜瞥了一眼她咬得发白的唇瓣,懒洋洋地趴在梳妆台上叹气:“顾见骊,我不舒服。”
“怎么了?”顾见骊快步走到他面前。
她想蹲下来的。若是以前,她会蹲下来望着他。可是现在没有,她只是站在他面前,让他不要看见她的脸才好。
姬无镜伸开双臂,拖长了腔调:“叔叔胸口疼,抱抱小骊骊才可得慰藉。”
顾见骊一怔,眼里的焦灼熄了,嗔了他一眼。不过到底是略弯下腰来由着姬无镜抱着。姬无镜将脸贴在她胸口蹭了蹭,又隔着衣料咬了一口。
顾见骊望着姬无镜的目光里盈了一层水渍,水渍将她眼圈儿染红了。本就不是个蠢笨人,她怎么会不明白姬无镜最近通过行动想告诉她的是什么呢?只是……
顾见骊抿了抿唇,轻轻推了一下姬无镜的肩,温声说:“不要闹了,差不多是用晚膳的时辰了。星漏和星澜随时都有可能跑来的。”
像是为了配合顾见骊似的,她刚说完,姬星澜就扭搭扭搭跑了进来。
“澜澜又摘了好些花!”姬星澜兜起的衣襟里满满的小野花儿,红的、黄的、紫的……都是些路边的小野花。因为顾见骊与她说种在花圃里的花不能随便摘,她便跑去采野花。
“好不好看?”姬星澜讨好似地望向顾见骊。
“好看,好看得很。”顾见骊带着姬星澜到了另一扇窗户前,拿了花瓶,和姬星澜一起插花。
姬星澜偷偷瞧着顾见骊的脸色,撒娇地喊:“阿娘,你喜欢这些花花吗?”
顾见骊瞧着姬星澜白软的小脸蛋儿,听她喊阿娘,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若是以前,她会亲亲她的脸蛋儿抱抱她,可是现在她不想这个样子靠得她那么近,怕吓着她。
“那阿娘给澜澜笑一笑好不好?”姬星澜扯着顾见骊的袖子轻轻地摇,“只要阿娘喜欢,澜澜每天都给阿娘摘好看的花花。阿娘不要揪揪眉头不开心。阿娘不开心,澜澜也不开心。”
顾见骊心里一酸,忙说:“阿娘没有不开心。”
“澜澜要阿娘抱,像以前那样抱抱!”姬星澜伸开小胳膊。
顾见骊将软软的小身子抱在怀里,眼泪忽就落下来。她迅速垂下眼睛,用指腹将眼角的余泪抹去,温柔地开口:“抱澜澜,疼澜澜。”
“嗯嗯!”姬星澜在顾见骊怀里使劲儿点头。她咧着嘴角笑得很开心,哥哥说摘花花给阿娘阿娘就会开心果真不骗人!
姬无镜古怪地瞧着姬星澜这小丫头。他还没抱够呢,这小丫头就跑来抢抢抢。烦啊。
季夏和栗子在外间摆着碗筷,叶云月也跟了来。季夏厌恶地瞪了叶云月一眼,敲了敲里屋的门支会一声,又转头让栗子去找姬星漏。
顾见骊牵着姬星澜从里间出来,看见叶云月也在,她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去找自己的面具。可是这念头不过生出一瞬,就被顾见骊掐了。反正已经被她瞧见了,也没什么好躲闪的,索性大大方方坐了下来。
叶云月看见顾见骊的脸,努力将狂喜之情压下去,主动开口:“知道夫人和六郎都躲过一劫,我这高兴得很。今天亲眼瞧见了,更是将心揣进了肚子里去!为了庆祝夫人和六郎康复,我亲手做了这一桌子的菜,望你们不嫌弃才好。”
这时候姬星漏刚巧迈进门槛,他翻了个白眼,爬上椅子,不高兴地说:“爹,她好烦啊。想打她的嘴巴。”
叶云月一惊,还没等姬无镜说话,抢先开口:“六郎莫恼,我做了这顿饭,等下就收拾东西回舅母家住去了。”
姬星漏努努嘴,这才不说了。
顾见骊面无表情地吃着东西,对于叶云月示好的一大段说辞并没有任何表示。
叶云月悄悄盯着姬无镜端起那碗鱼粥,紧张得不得了。尤其是当她亲眼见到顾见骊毁容了,对于自己的计划更是信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