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见骊眼睛一亮,顿时欢喜起来。
“你别动,安生歇着。”顾在骊拍了拍顾见骊的手,起身去迎。
陶氏飞快看了门口的方向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面带微笑,装作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可是她细小的神情变化没有逃开顾见骊的眼睛。
顾见骊微怔,轻轻蹙起眉。
第66章 第066章
第66章
直到用午膳的时候, 顾见骊才恍惚发觉为什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自她醒来就没见过姬无镜。
她坐在床边, 看着坐在窗前缝衣服的季夏, 想问,但是莫名其妙没有问出口。
顾在骊推门进来,顾见骊张望了一眼姐姐身后, 问:“姨母怎么没跟过来?”
“她本来是想过来看望你的。但是我瞧着她倦得很, 让她先睡一会儿。她还不肯, 我只好骗她你睡着了。”顾在骊说着,挨着妹妹坐下。
顾见骊点点头,拿起一旁食盒里的点心小口吃着, 说:“姨母定然吓得不轻, 需要多休养一番才好。”
“怎么样,可还疼得厉害?”顾在骊望着妹妹的伤腿。
顾见骊摇摇头,说:“一点都不疼的,姐姐不要挂念。只是行动不大方便……”
她挽起姐姐的胳膊撒娇:“姐姐, 姐姐, 给我弄个拐杖来吧?”
顾在骊知道妹妹向来报喜不报忧, 伤筋动骨的怎么可能不疼。她也不揭穿,只是说:“让掌柜的给你买去了, 要不了多久就能送来。”
“姐姐最好啦!”
顾见骊又问起:“什么时候搬回王府?”
顾见骊的眼睛璀如星辰, 带着期待。虽然她不能搬回去常住, 可住上几日总是可以的。她一直怀念着王府, 那个她长大的地方。
“自然要修葺一番, 也不知道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大姊!”顾川趴在窗户上喊, “酒楼来了人给你送账本!”
“这就来。”顾在骊应了一声,没再与顾见骊多说,离开了。顺便也将顾川带走,叮嘱他好好读书。
顾见骊又吃了一块糕点,想起上午陶氏的神情。她让季夏扶着她,去了陶氏那里。
陶氏坐在小杌子上,手里握着印章一下又一下摁在纸钱上。桌子上堆着高高两摞纸钱,其中一摞已经印了章。按照大姬的传统,忌日给亡人烧的纸钱每一张盖下福寿顺享等印章,才能表诚意。
“母亲。”顾见骊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陶氏动作一停,立刻笑脸相迎:“这腿正是疼的时候,怎么过来了?”
“不碍事的。”
顾见骊被扶着在桌前坐下,她摸了摸桌上的纸钱。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儿,责备自己不孝。她居然忘了母亲的忌日快到了。她歉意地说:“您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了。我可真不像话,还没准备。”
陶氏笑着说:“不急的,这不还有半个月。我这是闲来无事,提前给你母亲准备着。”
望着眼前的陶氏,顾见骊蹙了眉,犹豫了一番,刚要开口,她便从开着的窗户看见姬无镜大步走进庭院。
顾见骊的视线落在姬无镜手中的轮椅上。
陶氏顺着顾见骊的目光看去,了然地笑了。她拍了拍顾见骊的手,颇为感慨地说:“我们见骊运气真的不差。”
“什么?”顾见骊不解其意。
姬无镜已经走了进来,陶氏便没有再说。
姬无镜走到顾见骊面前,一言不发,直接将她抱了起来,转身就走。顾见骊急忙跟陶氏打了个招呼,才虚握成拳的手在姬无镜的胸口埋怨地敲了一下。
姬无镜光明正大地低眼看她,反倒让顾见骊有理变没理。她闷闷声:“不用你抱着的。我自己可以走路。”
“轮椅推不进来。”姬无镜说着,将顾见骊放在了轮椅上,推着她离开。
回广平伯府?
顾见骊一惊,忙转过头仰望着姬无镜,急中生智:“我困了,想睡觉,现在就想睡,耽搁不得!”
姬无镜嗤笑了一声,颇为嫌弃地睥着顾见骊,道:“顾见骊,收起你那小心思,我没想把你带回广平伯府。”
顾见骊顿时欢喜起来,弯起眉眼,笑靥甜美,脱口而出:“叔叔真好!”
姬无镜盯着她这张脸,接下来想训她故作聪明的话也没有再说了。
陶氏立在门口一直看着姬无镜推着顾见骊走远,她才折回房中,将剩下没有印上福寿章的纸钱一张张印好。又过了近一个时辰,才忙活完。她起身走到里间,将骊云嫣将要烧尽的香火又续上一支,恭敬行了妾礼。
她望着骊云嫣的牌位,微微出神。
她一直觉得自己出身太过低微,根本配不上顾敬元。更觉得自己没有学识才智,模样不够出挑,方方面面连骊云嫣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了。她一直都知道京中的贵妇们暗地里说她上不得台面。
她并不知道骊云莞对顾敬元藏了二十年的心事,可是她敏感地觉得顾敬元和骊云莞不管是不是出于自愿,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儿,骊云莞还是骊云嫣的妹妹,想必要留下的。
若骊云莞留下来,陶氏自然不敢说半个不字。可心里到底是不舒服的。她甚至觉得自己应当主动退于妾位。
她望着骊云嫣的牌位,勉强笑了笑,在心里告诉自己顺其自然就好,没有什么不知足的。能留在顾敬元身边照顾着他,就很好了。
顾敬元下半夜才回来,陶氏一直等着他,服侍他梳洗过一起歇下。顾敬元累了一天很快睡着,陶氏却辗转反侧睡不着。
“怎么了?”顾敬元带着困意地开口。
陶氏忙说:“吵醒你了?没事,我没事……”
她转过身去,再不敢发出声音来,却一夜未眠。
顾见骊也没睡着。因为腿上的伤,她忍住不翻身,睁着眼睛望着床顶。有些难捱。
姬无镜睁开眼睛,转过头来望向她。
顾见骊感受到姬无镜的目光,她也扭头看向他。安静的夜里,近距离地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顾见骊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捏住姬无镜的袖子拽了拽,小声说:“帮我喊季夏好不好?”
姬无镜问:“这天下有什么事情是她一个丫鬟能做我却不能做的?”
顾见骊干净的眸子在黑白分明的眼眶里转了一圈儿,立刻弯起眼睛撒娇:“叔叔……”
“叫叔叔没用,亲嘴也没用。”
顾见骊拧眉。
“说,到底又怎么了?”
顾见骊的左腿不能动,右腿微微弯曲着,使劲儿贴着另一条腿,紧紧并着。
觉察到她细小的动作,姬无镜垂眸看向顾见骊身上的被子。因为顾见骊腿伤的缘故,最近他们没有盖一床被子,各盖各的。
顾见骊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她以为姬无镜不会听见。可姬无镜自幼习武,听觉自然异于常人。
“就这么点事儿,把你难为到半夜?”姬无镜戳了戳顾见骊的额头。
顾见骊揉着额头,嗡声说:“那你给不给我叫季夏?”
“不叫。”
“我自己叫!”顾见骊轻哼了一声,大声喊:“季——”
只是可惜她刚刚发出一个音,就被姬无镜捂了嘴。她望着姬无镜饶有趣味的眼睛,气恼地想敲他的头!捏他的蛋!
可是她不敢……
姬无镜松了手,他下了床,从黄梨木衣架上拿了顾见骊的外衣给她披上,然后抱起她走出屋,去了浴房。准确的说,是浴房里面的恭房。
到了恭房门口,姬无镜把顾见骊放下来,看了一眼低着头的顾见骊,笑着问:“不用我给你脱裤子吧?”
“才不用。”顾见骊单腿蹦着转身推开恭房的门。
姬无镜看着顾见骊别别扭扭的样子,觉得有趣。不过是想去茅房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从里面传来顾见骊的声音:“你出去等我!”
“不。”
“五爷……”顾见骊放软了声音。
“你再磨蹭我就进去等了。”
顾见骊脱下裤子,艰难地坐下来,小声抱怨:“真是臭不要脸……”
“顾见骊,我听得见。”
顾见骊一惊,吓得左脚下意识地踩到地面,一阵钻心的疼,使得她眼圈瞬间就红了。
“顾见骊?”
“我好得很!你别进来!”
顾见骊实在是忍不住了,努力忽略站在外面的姬无镜。听着水声,一想到姬无镜也能够听见,窘得她无地自容。
方便完,顾见骊扶着墙艰难站起来,将衣服整理好,单腿蹦出来。姬无镜刚伸手想要抱着她,她扭身躲过去,尴尬地不去看他,嗡声说:“不要你抱,我自己走回去。全、全当锻炼了。”
寂静的夜里,顾见骊单腿蹦着回房间。
姬无镜跟在后面,望着她蹦蹦跳跳的单薄背影,慢悠悠地说:“小白兔蹦又跳,一二一,一二一。”
顾见骊脚步一顿,身子跟着一趔趄,失重感袭来,惊呼一声,朝后摔去。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稳稳靠在姬无镜的胸膛。
顾见骊睁开眼睛,仰起头望着姬无镜。
星河灿烂尽在姬无镜身后。
姬无镜用指腹拨弄了一下顾见骊的眼睫,懒洋洋开口:“小白兔蹦又跳,一二一,一二一,哎呀摔咯。”
所有的星河啊,一瞬间熄了。
顾见骊重新直起身来,也不看他,回房睡觉。
第二天,顾见骊坐在轮椅上,由姬无镜推着到正厅去和大家一起用早膳。顾敬元是最后一个到的,他落座时看见骊云莞愣了一下。他几不可见地皱眉,端起碗吃饭。
陶氏习惯性地拿起小碟子,给顾敬元夹了几道他爱吃的菜。可将要放到顾敬元面前时,她忽然犹豫了。
“发什么呆?”顾敬元看了她一眼。
陶氏回过神来,默默将小碟子摆在顾敬元面前。
除了顾敬元那一句外,谁也没再说话,各怀心事。倒是姬无镜一个人怡然自得地吃着鱼,不管别人情绪。还偷偷喝了两口顾见骊的骨头汤。
骊云莞只吃了一点,便放下碗筷。
第67章 第067章
第67章
骊云莞先离席了。
虽然她离开了, 饭桌上其他人依旧沉默地吃饭。
顾敬元目光落在碗里的米粥上微微出神, 他忽然放下碗筷,起身走了出去。瞧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倒像是往后院骊云莞暂且住的厢房去。
顾川眨眨眼, 小声问:“父亲怎么不吃了?”
“父亲有事要忙,小川好好吃饭。”顾在骊夹了一块肉放在顾川碗中。
“哦……”顾川应了一句, 低下头吃饭。
顾见骊也有些心不在焉, 她回家之后将宫里发生的事情讲给了家里人听, 自然隐去了姨母的心事。可她发现即使瞒下姨母的心事,发生的事情足够让场面尴尬起来。顾见骊望了一眼陶氏, 心下茫然。若说远近,自然姨母更近一些。可自从家中落了难,与陶氏一起经历了那么多, 早已不是当初疏离的继母女关系。
顾见骊走神了, 满满心事写在脸上。
姬无镜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凑过来, 压低了声音问:“想不想去偷听?”
顾见骊大惊,急忙说:“非礼勿听!那是父亲, 成什么样子!”
姬无镜懒洋洋地“哦”了一声, 说:“那你慢慢吃,我要去看看那老东西的热闹。”
说着,他站了起来。
顾见骊急忙拉住他的袖子, 特别认真地说:“这样做是不对的!”
饭桌上其他人都看过来。
顾见骊执拗地攥着姬无镜的袖子不松。
姬无镜认真看了她一会儿, 俯下身来, 贴在顾见骊耳边问:“真不去?”
大庭广众这般近的距离让顾见骊浑身不自在,更别提其他人一直望着他们。她拧了眉,略带埋怨的口吻:“如果被发现了……”
“不会被发现的。”姬无镜直起身来,推着顾见骊的轮椅离开。
顾见骊小声劝阻:“你别闹了……”
“顾见骊,你父亲那个脾气说不定会出事。”
顾见骊心里犹豫了一下,小声问:“真的不会被发现?父亲要是知道了,会狠狠罚我的……”
姬无镜嗤笑了一声。
顾见骊心中忐忑不安。当她藏身在衣橱里时,仍是恍恍惚惚的。她从小被按照贵女名媛的做派教导。她可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能做出偷听的事情来。她在心里觉得这样的举动是错的。偏偏又生出一种莫名的小兴奋来。
姬无镜笑话她:“顾见骊,你不觉得按部就班的日子很无聊?顾敬元那老东西真不会养闺女。”
他拍了拍顾见骊的头,惋惜道:“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养得呆呆的。”
顾见骊不赞同地看向他,刚想说话,姬无镜食指抵在她的唇上,让她噤声。顾见骊抿唇,从衣橱雕花孔洞朝外望去。房门被推开,骊云莞走在前面,她的那个心腹宫女盼儿跟在后面。
顾见骊瞧见盼儿手里端着的汤药,才明白为何姨母从前院回来后没直接回房。
一想到自己在偷听,顾见骊莫名紧张。她单脚立着,后背靠着衣橱借力。她低下头瞟了一眼,装作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左脚搭在了姬无镜的靴子上。
姬无镜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假装不知道。
骊云莞在桌前坐下,接过盼儿递来的药。
“娘娘,您就不该过去一起吃。奴婢瞧您也没吃多少……”
“不然呢?”骊云莞优雅地捏着勺子轻轻搅动还很烫的汤药,“难道还要拿出贵妃的做派,单独吃不成。”
“依奴婢看,您就不该过来……”盼儿望着主子的目光很是心疼。人人有自己的立场,她只心疼自己的主子。
“总是要见一面,坦坦荡荡把话说清楚,若是不告而别一走了之……”骊云莞若有所思地望着汤药,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软下去,“他会自责的。”
“您总是考虑别人,就不能为自己想想?娘娘……咱们不喝这药成吗?”盼儿说着就红了眼睛,“太医分明说了,您这些年喝过太多次,再喝一次恐怕再也做不了母亲了。”
衣橱里的顾见骊猛地睁大眼睛,差点惊呼出声,幸好姬无镜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她回头望向姬无镜,发现他神情懒散地靠着衣橱,根本没有看外面,一直在看着她。
头些年,昌帝每次碰骊云莞,骊云莞都会偷偷喝下避子汤,喝得多了,损了身子不能生育。也是因为太医诊过她不能生,那次与顾敬元事后,她没喝避子汤。谁知道竟然……
昌帝这些年身体大不如从前,房事全靠药吊着,早没了生育的能力。所以骊云莞知道肚子里这个孩子是顾敬元的。那日宫中,她和顾见骊一起从阁楼跳下来,落了红,动了胎气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骊云莞举起汤碗,将粘稠苦涩的汤药一口一口喝下。放下碗,她抿去唇上沾着的汤药,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温声说:“怎么会做不了母亲呢。我有两个女儿呢。姐姐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
“那怎么一样?”盼儿一下子哭出来,“到底不是亲生的,她们是能承欢膝下还是能给您养老送终?”
骊云莞笑着擦去盼儿的眼泪,说:“我还有盼儿呀。好孩子,不哭了。咱们已经从牢笼里出来了,日后是要过好日子的。”
顾敬元立在门前,大声问:“云莞,你可在?”
骊云莞脸上的笑容微僵。
盼儿擦了脸上的泪,说:“奴婢去请武贤王进来。”
“把门开着就行了,他不会进来。然后你去里屋检查一下昨晚收拾的东西可有遗漏。”
盼儿应着,她把眼泪逼下去,开了门,恭敬地行了礼,转身回了里屋。
顾敬元立在门前七八步的距离,没有再往前走的打算。
两个人遥遥相望,骊云莞忽然想起初遇那一日,也是这样寒冷的日子,她与姐姐逃亡,困在雪山中,遇见了高头大马之上一身戎装的顾敬元。
姐姐欢喜与她说可以与顾敬元联手,她那时不过十三岁,听不懂,只知道马背上的顾敬元好威风,把他的样子悄悄记在心里,一记就是二十年。她总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听姐姐与顾敬元商议她听不懂的大事。后来敏感地发觉顾敬元望着姐姐的目光特别好看。再后来,他送姐姐胭脂首饰绫罗和美玉,顺带送她些糖果。糖果很甜,她不舍得吃,都化了。
记忆被她寸寸收起,她望着顾敬元温柔又疏离地微笑着,喊了一声:“姐夫。”
顾敬元松了口气。原本想好的说辞,便随着这一声“姐夫”不必说了。他望着骊云莞的目光光明磊落。话,也说得直接又诚恳。
“云莞,如果你不是云嫣的妹妹,我会把你留在身边,给你个名分。可你是她的妹妹,和她五官轮廓极为相似的妹妹。”顾敬元顿了顿,“云莞啊,你半生活成了你姐姐的影子。若你留在我身边,也只能还是她的影子。姐夫说话直接,我知道你这孩子在你姐姐面前一直很自卑。可你姐姐在时,时常与我说你的好,她喜欢你的温柔你的细腻,你纯粹的善。离开你姐姐的影子,你应当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若你想回骊族,姐夫会派人将你安全送回。若你想留在京中,姐夫会给你安顿好。日后你若再嫁,姐夫以娘家身份送你出嫁。若你不想嫁,只要姐夫活着,保你衣食无忧。在骊和见骊都喜欢你,你也疼这两个孩子。姐夫不会阻你与她们两个的来往。只不过……”
顾敬元沉默了片刻,才接着说:“我们余生就不必再相见了。”
骊云莞脸上始终挂着优雅得体的浅笑,安静地听顾敬元说完。天地间安安静静的,她的心也是安静的。
“姐夫这话说得让云莞心中惶恐,我又不是豆蔻年华不知人事的清白姑娘家。不过小事而已,竟让姐夫难为成这样。留在姐夫身边?做你的女人?姐夫在说笑吗?”骊云莞轻笑出声,云淡风轻的口吻,“不过如今我离了宫,自然要仰仗姐夫的。我回骊族的盘缠姐夫可要给足了,要是小气地拿些碎银打发我,我可要托骊澜神向姐姐告状的!”
顾敬元遥遥望着骊云莞脸上的笑靥,听着她云淡风轻的语气,他默了默,颔首道:“好,姐夫都会给你安排好。”
顾敬元转身,没有回头。
他说余生不必相见,他们余生就真的再也没有相见。
骊云莞目送顾敬元离开,直到看不见了。她颤声说:“盼儿,关门。”
泪流满面的盼儿从里间跑出来,用力将门关上。
骊云莞双手捂住嘴,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哭出声来。剜心的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压得她连腹中的疼痛亦觉察不到了。鲜血染红杏色的长裙,染脏了椅子,在地面落成一小汪血水。
可她又笑了。她没让他知道她肮脏的心思,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藏在衣橱里的姬无镜长久望着顾见骊,眼睁睁看着她的眼睛一点点湿润,湿气氤氲逐渐凝成泪珠儿,一颗一颗滚落,弄湿了她的脸。
姬无镜的脸色一点一点阴沉下去。他后悔了,他不该一时兴起把顾见骊带过来。
顾见骊望着不敢哭出声的骊云莞,仿佛与姨母一样疼。
她想起了姬玄恪。
顾见骊恍惚明白自己对姬玄恪的那点子喜欢是那么浅薄,不值一提。
在昏暗狭小的衣橱里,顾见骊第一次明白情如刀刃,可以让人遍体鳞伤,狼狈不堪。她真诚许愿,愿自己今生永远不会被情字所扰,永远冷静自持,优雅体面。
第68章 第068章
第68章
顾敬元走到前院, 立在庭院中,微微仰头, 望着飘落下来的雪。他心里有些发闷,看见骊云莞, 莫名又想起来二十年前雪中与骊云嫣初遇时的场景。
彼时天地皆白, 她一袭紫衣在雪山中出现, 便成了他终生不得忘的画面。
“云嫣,如果你还在该多好啊……”
一片雪摇摇晃晃落进顾敬元的眼中, 微凉,凉得顾敬元眼睛都红了。
他晃了晃头,打起精神来,便看见陶氏抱着件袍子,守在月门旁望着这边。顾敬元皱着眉走过去。
陶氏忙上前两步, 说:“下雪了,我看你穿得少,给你拿了件外衣来。”
她将外衣递给顾敬元,顾敬元接过来随意披在身上, 往寝屋的方向走。他走了两步停下来, 回头看向跟在后面的陶氏。
陶氏疑惑地抬起头, 问;“王爷, 怎么了?”
“别整天胡思乱想, 有那时间多看看川儿的功课。”顾敬元粗声粗气, 说完迈进门槛。
陶氏站在门外反应了半天, 后知后觉地露了笑脸, 也不管已经进屋的顾敬元有没有听见,轻轻应了一声。
骊云莞哭了很久。她恸哭,盼儿也哭,两个人抱在一处无声地哭。藏身在衣橱里的顾见骊眼泪也没有停过。她真的很想走出去心疼地抱抱姨母,宽慰她。可是她知道姨母定然不愿意让她见到这些。
姬无镜的脸色越来越沉。他完全理解不了这一个个的……有什么好哭的?当年他四岁时,他母亲和他四哥死在他面前他都没掉过眼泪。在他的记忆里,自己从未落过泪,对这种咸咸的水有些陌生。
藏在这里,看着三个女人哭——真的,太他妈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