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上如此,可是她的身体对于他的碰触还是抵触的……
姬无镜呼吸匀称,逐渐睡着了。仍旧将顾见骊当成枕头似地抱在怀里,没松开。
顾见骊悄声舒了口气。
他覆在她腹部的手掌微凉,掌心还有薄薄的茧,让顾见骊无法忽略他的存在。长夜慢慢,他睡得很沉,她却目光空空望着暗处,怎么也睡不着。原本嫁过来时早就做了各种打算,如今她却茫然了。
被铜手炉惊醒的季夏又听了听,没听见里屋再有声音,重新睡下了。
顾见骊睡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第二天醒来时时辰亦不早了。她悄声下了床,没敢吵醒姬无镜。
换衣裳的时候,她低下头望着自己的小_腹好一会儿。直到季夏出声提醒,她才绯红了脸颊回过神来。
顾见骊昨儿刚得知姬玄恪回府,是打算跟姬无镜坦白她和姬玄恪的事儿,可没说成。如今她却改了主意,不想说了。有什么可说的呢?又不是她故意隐瞒,她明明是被逼着嫁给姬无镜的。
“要不要喊醒五爷赶过去请安一起用早膳?”季夏问。
“不用。”顾见骊摇头,“让他睡着吧,午膳过去就够了。五爷身体不好,府里不会怪的。”
顾见骊猜得不错,这种全家都到的场面缺了姬无镜是常事,大家都习惯了。
一大家子的人在正厅用完午膳,男人们各自离开,留下一屋子女眷闲话家常。老夫人看一眼愁眉苦脸的二夫人,问:“你这是怎了?玄恪怪你了不成?”
二夫人忙说:“这孩子还不知道呢。昨儿他去了我那没停多久,就去见了他父亲,然后去找二郎和四郎了。我没跟他说……”
“他还不知道?”老夫人皱起眉。
二夫人讷讷点头。
老夫人也烦着呢。她知道二夫人是担心母子离心,而她更担忧的是姬无镜知道顾见骊差一点做了他的侄媳。原以为姬无镜昏睡个七八日就死了,谁想他竟醒了呢?
老夫人是打算提前跟姬无镜说一说关于顾家的事儿,可姬无镜闭门不见。再说了,老夫人怀疑就算跟姬无镜说了也没用……
她昨晚一晚上没睡好,担心今日早膳时两相撞见。姬无镜没过来,她松了口气,可又觉得午膳躲不过了……
躲有什么用呢?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这事儿啊,一开始就办的不漂亮!
老夫人叹了口气。
“老夫人,您喝杯热茶。俗话说得好——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叶云月温声细语,规规矩矩地将一盏茶递给老夫人。
老夫人接过茶,看着叶云月温顺贤淑的模样,心想当初若姬无镜娶了叶云月岂不是没有今儿的糟心事了?
她转念一想,姬无镜那个身体也没几日活头了。哪能让叶云月嫁过来做寡妇?虽然当初叶云月让广平伯府没脸,可老夫人也觉得叶云月不嫁给姬无镜那等混物挺好的。
老夫人又怪起顾敬元来。如果他没有干出那样的龌龊事情,宫里也不会暗中指使广平伯府在圣旨上做手脚。
这一琢磨,老夫人不由想得更多。叔叔的妻子曾是侄子的未婚妻,这事儿也够让人戳脊梁骨的。老夫人又怪起姬无镜来,怪他怎么不死了算了。他早点死了,拖了顾见骊一起死。这叔侄夺妻的事儿也就很快揭过去了……
顾见骊推着姬无镜,姬星漏和姬星澜跟在两侧。他们赶去正厅的时候,正厅里的人来得已经差不多了。堂厅里本来欢声笑语,他们刚一进屋,屋子里的气氛忽得一静。
顾见骊带着两个孩子见了礼,按丫鬟的引路入座。对于忽然降下来的气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有一道太过直白的目光让顾见骊无法忽略。最初的时候,她以为是广平伯府里的人,后来忍不住抬眼去看,发现是个陌生的女人。女人梳妇人髻,年岁不大,面容姣好,温婉娴雅。
顾见骊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女人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姬无镜。
叶云月看向顾见骊,四目相对,叶云月浅浅笑着友好点头。顾见骊只当她是府里的表亲,随意颔首回应。
姬玄恪和府里年龄相仿的二郎姬玄悯、四郎姬玄恒一道往正厅来。路上,姬玄恪说:“对了,我听说我南下时五叔娶了妻?”
姬玄悯和姬玄恒对视一眼,说:“是……”
姬玄恪皱眉:“五叔的身体如此,倒是辛苦五婶了。”
姬玄悯和姬玄恒沉默着。
“我好像听小厮说了一嘴什么冲喜?莫不是咱们家里的人逼着人家来给五叔冲喜吧?”姬玄恪问。
姬玄悯和姬玄恒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不是……”
瞧着马上到正厅,几个人也不再说这个。
“二郎、三郎和四郎过来了!”宋嬷嬷笑盈盈。
顾见骊正在给姬星澜挽袖子,闻言动作顿了一下。她低着头,听见姬玄恪熟悉的声音与广平伯、老夫人说话。
老夫人喊了开膳,厅中伺候的丫鬟们活动起来。
姬月明忽然开口:“三哥,你还没见过新五婶呢。”
厅中的气氛忽得尴尬起来。
偏偏姬玄恪浑然不觉,他笑着起身,说:“是。是姬绍失礼。五婶莫怪。”
他望向角落的一桌,顾见骊背对着他。他的目光只是在顾见骊的背影随意一扫,一边走过去,一边看向姬无镜,说道:“五叔,侄儿瞧您精神了许多。定是五婶照顾得很好。”
他说完时,已经走到了顾见骊身后。目光又一次扫过顾见骊的背影,忽觉得熟悉。姬玄恪眉峰慢慢拢起。
“暂且没死罢了。”姬无镜口气随意地应了一句。
姬月明抿了一口茶,语气开心:“五婶,三哥给您见礼,您可有送晚辈的见面礼呀?”
一旁的姬月真不赞赏地瞪了姬月明一眼。
顾见骊捏着筷子的手指捏得关节发白,她吸了口气,努力用平静的语气:“不知三郎今日在,改日定补上红包。”
姬玄恪脸上的笑僵在那里,而后一丝一丝褪去脸上所有血色。彻骨的寒意铺天盖地而来。
懒散挑着鱼刺的姬无镜隐约听出不对劲,他撩起眼皮,扫了一眼姬玄恪,而后落在顾见骊的脸上。
第24章 第024章
第24章
事到如今,顾见骊心里忽然坦荡起来。她一手提袖, 一手端起姬无镜面前那碟鱼放在自己面前, 她一边盛了一小碗鱼丝粥放在姬无镜面前, 一边温声说:“五爷,您先用这个。我来剔吧。”
她温声细语,可因染了风寒, 嗓音有些沙哑, 还带着丝微重的鼻音。听在姬玄恪的耳中, 他的囡囡竟像是哭哑了嗓子,委屈得不得了。
广平伯开口:“玄恪啊,过来坐。”
姬玄恪立在原地,一动不能动。目光死死凝在顾见骊的后背,看着她腰背挺直,仔细剔鱼刺。
堂厅内, 主主仆仆的目光各种微妙。几个眼神流转, 已不知交流了多少八卦。
二爷和二夫人觉得脸上无光,尴尬起来。一大家子聚在一起, 纵使兄弟之间感情再好, 也有个比较,不想让别房看笑话。
二夫人给小女儿姬月真使了个眼色。
姬月真忙起身, 挽住姬玄恪的胳膊,撒着娇:“哥哥, 你一去两个多月, 昨儿回来见了父亲母亲, 今儿个上午又和二哥、四哥出去,心里是一点都没有我这个亲妹妹呢!”
她搭在姬玄恪臂弯的手微微用力捏了他一下。
姬玄恪目光仍凝在顾见骊背上,没有看姬月真一眼。他目不斜视地将姬月真挽在他小臂上的手缓缓推开,开口:“月真,回你的座位坐着去。”
“哥哥……”姬月真瞧着姬玄恪的脸色,她看出哥哥是真的动了怒。她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却没退回座位。她扫了一眼姬无镜和顾见骊,回头望向二夫人。二夫人定定望着姬玄恪焦急担忧,没看小女儿。
姬月真咬咬牙,向姬玄悯和姬玄恒这两个堂兄投去求助的目光。广平伯府中姬玄恪这一辈一共五个郎君。大房的大郎姬玄慎为人死板,已经娶妻生子,也是五兄弟里唯一娶了妻的。三房五郎姬玄悦才刚十四,平日里也不和几个兄长一处。大房的二郎姬玄悯与姬玄恪同岁,都是十七,三房的四郎姬玄恒十六,三兄弟年龄相仿,从小一处读书,总是一起。
姬玄悯和姬玄恒立刻起身,走到姬玄恪身边来。姬玄恒将胳膊肘搭在姬玄恪的肩上,笑嘻嘻地说:“三哥,快来。我都快饿死了,你不来,我这做弟弟的不敢动筷啊!”
姬玄悯也拉住姬玄恪的小臂,笑着说:“不是说好了下午一起去看望刘先生,咱们动作得快些。”
两兄弟暗中使力,想要将姬玄恪拉走。
“松手。”姬玄恪声音平缓,却带着坚决。
姬玄悯和姬玄恒对视一眼,姬玄悯压低了声音,加重语气:“老三,这还没开始喝酒,你怎么就醉了!”
姬玄恪不管不顾别人的警告,他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顾见骊的背影,终于一字一顿地问出来:“他们逼你的?”
顾见骊指尖儿轻颤,手中的筷子跌落,落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低着头,望着白瓷盘里剔得糜烂的鱼肉,心里砰砰砰。
他……不知道的?
她鼓起勇气做了好些准备,自以为已经可以面无表情面对他的背弃。如今相见,方知他竟是不知道的……
她背对着他,却感觉得到他的目光。她听着他的声音,就能看见他的眉目。
一瞬间,山前马上、元夕花朝,幕幕如在眼前。那一声“在下姬绍”忽地入耳,阳春暖煦拂过柳下少年郎。
眼前画面忽然有火苗跳动。被她辗转念了千遍的信笺在跳跃的火苗中亡成一捧灰。
所有过往的画面戛然而止。
顾见骊眼睫缓缓扑闪了一下,她弯下腰来,将落在地上的筷子捡起,递给一脸担忧的季夏。而后终于转过身来,坦然对上姬玄恪的眼。
望着姬玄恪熟悉的星眸朗目,她脸上挂着得体的浅笑,开口:“如今天寒,三郎再不入座,我们都要跟着吃凉饭了。”
所有人都劝不了他,可是望着顾见骊那双如初春破冰时清溪里缓缓流过的潋滟,姬玄恪就这么动摇了。
他的目光分分寸寸灰败黯然下去,因她疏离的目光,一败涂地。
姬玄悯松了口气,再次去拉姬玄恪。
姬无镜忽然嗤笑了一声。
堂厅内众人刚刚松的那口气,又悬了起来。
顾见骊心里也跟着紧了一瞬。规矩放在膝上的手轻颤。一直望着顾见骊的姬玄恪注意到了顾见骊指尖儿的细小动作,他的眉峰再次拢皱。
老夫人给广平伯使了个眼色,广平伯轻咳了一声,只好再次开口:“大家别干坐了,都动筷吧。”
姬无镜一手托腮,神情懒散。他另一只手握着两根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碗。
“噔噔、噔、噔噔……”
赵家的姑娘握着筷子想要夹菜的动作僵在那里,她左看看右看看,看见所有人都一动不敢动的样子,她又讪讪缩回手,看来今天这午膳肯定得凉着吃了。那就先认真看好戏……
姬星澜眨眨眼,有点害怕。
姬星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隐约明白了什么,眉头皱起,脸上表情带出几分不符合年纪的凶狠。
姬无镜垂着眼,让人看不见他那双狐狸眼里的情绪,只能看见他眼尾下近妖的泪痣。他脸色苍白,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神情傲慢又懒倦。这样的表情若是换一张脸,恐怕只能是扭曲难看,偏偏由他天生的好容貌撑起,成了另一种异样的奇美。
叶云月看呆了。她上辈子怎么没发现姬无镜这般异世的奇俊美颜来?
一直沉默着的大爷姬无铮开口,努力转移话题:“五弟,看着你身体日益变好,兄长甚是开心呐!”
姬无镜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姬无铮脸上一红,讪讪别开眼。
姬无镜拖长腔调,懒洋洋开口:“我原以为顾敬元那老东西遭了什么事儿,你们捡便宜抬了他的小女儿给我冲喜。啧,原来那老东西犯的不是小事儿,你们这是担心娶了这么个孙媳妇受牵连。”他侧过脸轻咳了两声,继续说,“我没死,你们很失望吧?”
他扯起嘴角阴森森地笑了,盛着莫测笑意的眸子缓缓扫过堂厅中的每一个人。
被大少奶奶抱在腿上的三岁小少爷吓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姬玄慎瞪了自己媳妇儿一眼,大少奶奶急忙捂住自己儿子的嘴。
姬无镜一瞬间冷了脸,丢了筷子,冷言:“回。”
顾见骊望着被姬无镜扔开的筷子,身子颤了一下。她急忙起身,走到姬无镜身后,去推他坐着的轮椅。候在不远处的林嬷嬷和季夏也急忙过来,牵起姬星漏和姬星澜。
顾见骊推着姬无镜经过姬玄恪的时候,她低着头,不去看姬玄恪。可是她看见了,看见了姬玄恪系在腰上的玉扣。望着那枚她千挑万选送给他做生辰礼物的雪色玉扣,顾见骊忽红了眼眶。她暗暗咬唇,将眼眶里的所有湿意一点一点逼回去。
姬玄恪极近克制,垂在身侧的手才能做到没有去拉住顾见骊。
然而,当顾见骊经过他身侧,他望见顾见骊的后颈,眼神一片错愕。先前顾见骊挺胸抬头,如今她低着头才露出莹白玉颈上的咬痕,还有那一大圈乌青。
姬玄恪僵在那里,不敢去想他的囡囡都经历了什么。五叔是怎样凶狠阴翳的人,他知道。她的囡囡才刚十五岁,就算他娶了她,也不舍得伤她一丝一毫,打算好好娇养她两年!
从家中落难,到委屈被逼婚,再到嫁给姬无镜受虐待。他的囡囡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他为何如此愚蠢地离开?
利刃剜心,姬玄恪心窝上痛得不可喘息。
丫鬟将堂厅的门打开,一股寒风猛地灌进屋里。来时晴空万里,此时外面又开始飘起纷纷扬扬的大雪。
刚出去,姬无镜被凉风一吹,忍不住一阵咳嗽。本就受了风寒的顾见骊也打了个哆嗦,她握紧轮椅的扶手,垂眼推着姬无镜离开。不管是因为这样尴尬的场面,还是恶劣的天气,她都想快些回去。
叶云月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薄毯追了出去。她小碎步跑到姬无镜面前,蹲下来,将薄毯仔细铺盖在姬无镜的腿上,温顺地关切:“五爷可千万别受寒才好。”
姬无镜歪着头,打量着叶云月。
叶云月脸上一红,略作矜持地抬眼对上姬无镜的视线,温柔地笑了起来。
“你谁?”姬无镜沙哑着嗓子。
叶云月脸上的笑容一僵,她来不及心情复杂,忙重新温柔笑起,说:“五爷,您不记得我了,我是叶……”
姬无镜一脸嫌弃,他两根手指捏着毯子一角,朝叶云月劈头盖脸扔了过去,扔到了她头上。
被蒙住了头脸的叶云月一惊,急忙去扯毯子。
姬无镜目光阴翳,口气阴森:“我院子里已经有个傻子了,不想再看见傻子。”
叶云月动作一僵,遮了头脸的毯子也遮住了她臊得通红的脸。
叶云月没将自己的名字说完,可是那一个“叶”字,却让顾见骊隐约猜出她的身份。顾见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难道这个女人就是当初主动和姬无镜悔婚且闹得沸沸扬扬的叶家姑娘?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惊呼声,打断了顾见骊的思绪。她诧异地转头望去。
“五叔——”姬玄恪掀开茶白的长衫前摆,跪在雪地里。大雪纷纷扬扬,隔了千山万水,隔在他与顾见骊之间再也跨不过的沟壑。
姬玄恪含着热泪的眼睛遥遥望着顾见骊,哽咽着高声道:“五叔,侄儿求您放了她……”
第25章 第025章
第25章
顾见骊怔在那里,遥遥望着矮了半截的姬玄恪, 半天没反应过来。记忆里的姬玄恪是从来不求人的。顾见骊难掩心中震惊, 完全想不到他会为了她做出这等行径。然而短暂的震惊之后, 却是更长久的难堪。
她面上不显,握着轮椅扶手的手越发攥紧。
“玄恪,你犯了什么魔怔!”二爷姬无钩暴怒。
二夫人和姬月真急忙跑过来拉姬玄恪。二夫人朝着姬玄恪的肩膀狠狠给了一巴掌, 恨铁不成钢:“赶紧给我起来, 丢人不丢人!你不要脸面, 你爹你娘还要!”
二夫人的声音在发抖。她最怕的事儿还是发生了,不由怨恨起顾见骊一脸的媚相勾了她儿子的魂儿。
其他人或从堂厅里出来,或围在门口朝外张望着。
姬无镜转动轮椅,慢慢转过方向。他看着跪地的姬玄恪,眼里浮现一抹亮色。那抹亮色越来越浓,逐渐兴趣满满。
他向来想要什么就去抢什么, 这还是头一遭有人跟他要东西。
微妙。
有趣。
姬无镜一侧嘴角勾起, 笑得不怀好意又斗志昂扬。他不经意间一瞥,瞥见立在身侧的顾见骊。
顾见骊安安静静站在雪地里。因为是新妇, 又是将过年的时节, 她选了一身得体的红色襦装。暗白的小袄,肩上和袖口绣着零星红梅。胸口鸦色长带压着艳红的长裙。寒风猎猎, 吹动她红色的裙角,裙摆曳过雪地, 亦有碎雪落在她鲜红的裙摆上。
娇小柔弱, 纤腰易折。
这样僵持尴尬的场面, 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从容而立,保持着她的骄傲和体面。
端庄亦或坚强?可姬无镜瞧着,却只觉得她形单影只,怪可怜的。
姬无镜眼中的亮色略收,多了几分深思。
不管二夫人和姬月真的拉扯,姬玄恪顶天立地地跪在那里,直视姬无镜,语气坚决:“五叔,见骊年纪还小。家里遭了厄难,被逼进府。我与她早有婚约……”
“三郎!”老夫人扶着宋嬷嬷的手走出来,“你想想清楚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五婶的名讳亦不是你能无礼直呼的!你母亲惯着你、哄着你把你支开,可你这套跪法在我这里没用!你就算跪到老婆子我闭了眼,我也决不允许押上一大家子的荣辱陪你胡闹!”
姬玄恪没想到老夫人会和他这般说。原来他所做的事情在长辈眼中只是胡闹?撕痛的心窝更渐沉重。像是十七年的繁华美好忽然撕破,只剩满目疮痍。
老夫人是老伯爷的继室,只生了个女儿,她连这些继子的死活都不在意,又怎会在意这一辈跟她没什么关系的孙子。
老伯爷觉得老夫人说的话有些重,可看一眼不像话的姬玄恪,默许了。
二夫人见儿子绝望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她迅速红了眼眶,一边去拉姬玄恪,一边愤愤说着:“大过年的,你这孩子是打算把我气死吗?她已经是你五婶了!就算你五叔休了她,你还能再娶她过门让人看笑话不成?”
“怎地不能?”姬玄恪怒而反驳。
“啪!”二夫人狠狠一个巴掌搭在姬玄恪的脸上,她气得胸口起伏。明明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她却气得全身上下热血沸腾。
姬玄恪脸偏到一侧,整个人忽然冷静了下来。
即使是他牙牙学语的年纪,亦是被宠着长大,这一巴掌竟是他这十七年里唯一一次挨打。
姬月明本来是想看顾见骊出丑的,怀着看热闹的心故意捅破窗户纸。可她看着一脸平静立如傲梅的顾见骊,心里忽然不是滋味儿。她并没有看见顾见骊的出丑,只看见了她那么出色的三哥为了这个女人发疯!
这个女人凭什么啊?凭什么让一个个男人为她前赴后继痴心不悔?就凭着第一美人的名号?不就是长得好看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阴阳怪气开口:“三哥,你可别那么没出息想着娶个二手妻。好好跟五婶讨红包才是正事儿呐。”
“你说话注意些!”姬玄恪怒目而视。
作为嫁过的叶云月亦不喜姬月明的话,不过重生一回,她知道姬月明日后多凄惨。想到她日后的凄惨,她就懒得计较了。
姬无镜忽然漫不经心地开口:“大嫂,月明也该嫁人了。是没合适的?我有一权贵之友,正打算说亲。我来做媒可好?哦对了,你们也认识。就是西厂的陈河。”
姬月明吓得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陈河……是个太监!
大夫人吓了一跳,忙挤步从堂厅里出来,把姬月明拉到身后,赔着笑脸说:“烦劳五弟记挂着,只是我和你大哥已经给月明看好了一门亲事,已经定下了!”
姬无镜“哦”了一声,扯了扯嘴角,懒洋洋地说:“早些嫁出去罢,夜长梦多啊……”
“是是是……”大夫人急忙笑着说。
姬无镜将目光落在狼狈的姬玄恪身上。二夫人急忙站在前面,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姬无镜的视线,她学着大夫人那般赔着笑脸,开口:“五弟,你别跟玄恪计较……”
二爷也开口:“五弟,这都是宫里的意思,咱们家里也只不过是按旨意办事儿罢了……”
“不计较啊。小孩子嘛。”姬无镜说。
二爷和二夫人都去仔细看姬无镜脸上的神色,有点不敢相信向来眦睚必报的姬无镜会真的不计较。
姬星澜忽然打了个喷嚏。
姬无镜看了她一眼,顺手摸了摸她的头,说:“这就回去。”
姬星澜懵懵懂懂地望着姬无镜,父亲难得对她笑哩。可是她不敢笑,她虽然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知道大家都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三哥还挨了一巴掌呢,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