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清将一个檀木盒交给霍澜音。霍澜音刚要打开,周玉清道:“只是一些钱银,没什么可看的。”
霍澜音果真不再打开,将沉甸甸的檀木盒递给莺时。
姚妈妈一夜没睡,哭了一夜,眼睛又红又肿。她勉强笑出来,将食盒递给霍澜音:“给你做了些点心,拿着路上吃。”
霍澜音重重点头。
那边卫瞻已经坐上了马车,周玉清便催:“不要让殿下久等,去罢。”
霍澜音转身,纵有万般不舍,她狠狠心,没有回头。
车厢的门开着,卫瞻的目光落在霍澜音的微红的眼睛。他看着她走近,猜她是否会回头。这女人比他想得还要狠心,竟真的连头都没回。
莺时扶着霍澜音登上马车,霍澜音弯腰,刚要钻进车厢,前面的马忽然往前迈了两步,车厢随之轻晃。霍澜音急忙伸手去扶车厢门。她没抓到车厢门,却在慌乱中抓住卫瞻的手腕,由着卫瞻拉进车厢。
莺时把周玉清和姚妈妈送的东西递给霍澜音,小跑着上了后面的那辆马车。
出发了。
姚妈妈提着裙子在后面默默地追,追了好远好远,就像多年前送霍石出征。眼前是霍澜音从小到大的一颦一笑。
霍澜音探出头,使劲儿朝她挥手,喊着让她回家。可是姚妈妈耳边只有风声和自己的喘息声。
马车到底是越来越远,远到消失在视线里,再也看不见。姚妈妈力竭,跌坐在地,气喘吁吁。她怕,她怕此番相别一如送她父亲出征,今生再不得见。
稻时追了好半天才追来,她一屁股坐在姚妈妈身边,大口喘息了两声,劝慰:“姑娘说了,她以后一定会回来接您的。您要好好保重身体才行!”
回来?
霍石走的时候也是那么说的。
她扶着稻时的手慢慢站起来。以后的日子里,她的生活又成了无尽的等待。从等待霍澜音的父亲,变成等霍澜音。
姚妈妈望着刚升起的朝阳,喃喃自语:“回不回来都好,只要平平安安……”
车厢里的霍澜音低着头,用帕子抹去眼角的湿意,打开姚妈妈给她带的糕点。几层的盒子里摆着桂花酥、酒酿玉糕、玫瑰丸子、芙蓉饼……都是她自幼喜欢的。
她将盒子一层又一层地打开,打到最后一层,里面放着她昨日留给姚妈妈的全部银票。
明明眼泪已经忍了那么久,这一刻却一下子滚落下来。
她会回去接阿娘走的,一定。
卫瞻一直看着霍澜音的情绪转变,见她收起情绪平复了心情。卫瞻收回视线,闭目养神。
马车一路向西,西行了大半日。傍晚时分,经过棣康关谷。在前面骑马的陈老三对陈老大使了个眼色。
陈老大向弟弟点了点头。
这棣康关谷狭窄僻静,偶有山匪,平日里几乎见不到人影。甚至相传这里有吃人的野兽。就算是有人赶路不得不经过这里,都要快马加鞭。
往西荒走的路有很多条,陈老大故意选了这一条。
陈老大以人马都要歇息为由,暂停了车队行进。人在马车里坐了太久,也的确需要下去走动走动。
霍澜音扶着莺时的手下了马车,环视四周,忽然转身去寻卫瞻:“殿下,这里是棣康关谷。不该选这条路。”
卫瞻看了一眼前面交头接耳的陈家兄弟,没说话。
霍澜音以为卫瞻不信自己,她还欲再说棣康关谷的凶险,可再看一眼卫瞻不当回事的样子。她又把话咽了回去。
谨慎为上,她不想再乱走,转身打算回马车。她刚转身,就发现陈老三在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那种目光让她浑身不舒服。
陈老三忽然摔了手里的酒壶,万福镖局近三十个人一下子涌了上来,将卫瞻一行围在当中。
陈老大慢悠悠地走出来,笑着说:“我三弟看上了你的女人。”
陈老三“嘿嘿”一笑,“前头凶险,没我们护送,你们过不去!你只要把这个女人给我。我们仍旧送你们过棣康关谷。嘿嘿,像你这样的富贵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女人一堆?应该是不介意把她给我嘛。如果不把她给我……”
莺时气白了脸,紧紧靠着霍澜音。
霍澜音倒是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见惊慌。
卫瞻看了霍澜音一眼,沉声道:“你要她?”
“对对,就是她!嘿嘿,上次你带她去俺们镖局的时候,俺就看上她了!”
“要就过来拿。”卫瞻道。
陈老三得意地看了大哥一眼,那意思好像在说——看,我就知道很容易得手!
陈老三搓着手地朝霍澜音走去。
霍澜音向后退。
“你男人都不要你,把你送给了我,你还能躲哪儿去?来,日后我宠着你!”陈老三一副色眯眯的样子。
奚海生疑惑地看向江太傅,不清楚是不是该出手。下一刻,他手中的重刀已经被卫瞻拿走。
银光一闪,一颗硕大的人头落地,一直滚到霍澜音的身前。
霍澜音骇得连连向后退,看着朝自己滚来的人头,脸色发白。
卫瞻动作太快,收刀时,陈老三的身体才倒下。他将重刀交还给奚海生,接过小豆子递来的帕子擦手上的血迹。他把脏了的帕子扔到陈老三瞪成铜铃死不瞑目的脸上,烦躁地说:“去阴间要你奶奶。”


第28章 第028章

第28章
陈老大目瞪口呆,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三弟被一刀断头。他瞪圆了眼睛, 不敢置信地盯着三弟的人头。鲜血逐渐湿透了覆在其上的帕子。
“啊啊啊啊啊……三弟啊!我的三弟啊!”
陈老大长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 愤怒的时候眼如铜铃, 声如洪钟。那一声“啊啊啊啊啊……”式的咆哮雷劈一样。
卫瞻刚转身,被陈老大吼得皱了眉。他指了指奚海生, 说:“把他的嘴给我堵上。”
“是!”奚海生爆喝了一声,将手中的长刀朝陈老大掷去。
重刀准确无误地刺中陈老大张着的血盆大口, 从后脑刺出,刀柄堵在嘴外。鲜血从陈老大口边流出, 陈老大瞪圆的眼睛和陈老三死前一模一样。奚海生拍了拍手,夸自己:“漂亮!”
卫瞻瞥了奚海生一眼, 道:“把你自己的嘴也堵上。”
奚海生立刻收了笑,板起脸, 使劲儿抿着嘴。
卫瞻烦躁地跳上马车。
奚海生用胳膊肘捅了捅小豆子,拼命给他使眼色。小豆子挠了挠头, 再摇摇头, 不解其意。气得奚海生吹胡子瞪眼, 偏偏不敢开口说话。
江太傅笑了笑,对万福镖局剩下的接近三十个打手说:“继续赶路, 到了阳遥郡,你们自可归家。要是不愿意,现在也可以立刻离开这里。”
万福镖局的这些打手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一时之间犹豫不决。好像谁都害怕他们转身的下一刻, 那柄夺命的重刀就从身后射过来,将他们刺穿……
片刻之后,终于有人试探着转身往回走。有了第一个人,就会有第二个人。看见先走的几个人平安走远,其他人一边哆嗦着腿,一边撒腿就跑,心里只想赶紧离开这群可怕的人。甚至忍不住在心里咆哮:这身手要什么护卫!逗人玩呢!
江太傅摸了摸胡子,说:“这和我想得不大一样啊,怎么就没几个弃暗投明的可塑之才?”
林嬷嬷笑着摇摇头,朝后面那辆马车走去。
小豆子嬉皮笑脸地说:“可能咱们这伙人着实不像好人。”
他也不等江太傅训话,一溜烟小跑着跳上了后面的马车。这次他没进车厢,只是坐在前面。万福镖局的人走了,他自然要赶车。
“看来只能到了阳遥郡再寻个镖局,装成招摇的样子了……”江太傅念叨着,也朝后面的马车走去。
莺时捏了捏霍澜音的手,霍澜音低头看她,看见莺时脸色发白,吓坏了的样子。毕竟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霍澜音拍了拍莺时的手背,安慰她别怕。
马车里的卫瞻挑起垂帘,看向杵在外面的霍澜音,沉声道:“还不上来磨蹭什么?”
“这就来。”霍澜音应了一声,再次安慰莺时别怕,才脚步匆匆地提裙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继续往前走,奚海生和小豆子分别坐在两辆马车前赶车。
到底也是霍澜音第一次见到死人,还是这样的方式。她掀开车窗旁的垂帘,探头望向后方。
棣康关谷地处偏险,不仅不见阳光,还伴着常年的大风。大风吹起地面的积雪,很快将陈家兄弟的尸体覆盖,只留下隐约的血迹,要不了多久血迹也会消失不见。
“霍澜音。”
霍澜音急忙放下了垂帘,回头看向卫瞻,嘴角弯起,甜声软语:“殿下?可是风吹进来让殿下不舒服了?”
她朝卫瞻挪了挪,温顺地伏在卫瞻的膝上,侧躺身段自然而然勾勒出柔软的曲线。
卫瞻垂眼看着她的眉眼,视线下移,扫过她的身子,视线又移回来。他捏着霍澜音的下巴,抬起她的脸。
霍澜音一动不动温顺地由着他审视。半晌,她才温声开口:“殿下看什么?可是我的脸上哪里脏了?”
卫瞻沉默地松了手。
着实让人猜不透。
霍澜音弯唇,重新枕在他的腿上——做出依赖他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卫瞻忽然轻轻拍了拍霍澜音的背。
霍澜音微怔,忽然想到了什么,心里隐约有丝不敢置信。她仰起脸看向卫瞻,说:“殿下,我不怕的。有殿下在,我一点都不怕。”
卫瞻轻拍她脊背的动作顿了顿,收回手,冷淡地说:“别像只猫儿似的那么黏人。自己玩去。”
“哦……”霍澜音起身,却在坐直身子的刹那,迅速凑过去,轻轻咬了一下卫瞻的耳垂。
卫瞻身体一僵,一阵异样的酥麻从耳垂传开。他意外地看向霍澜音,见她已经端正坐好,目视前方,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端庄样子来。
卫瞻眯起眼睛,拍了拍自己的腿:“上来。”
霍澜音微微仰着下巴,装傻问:“殿下不是不让我黏人吗?怎么坐?侧坐还是……跨坐?”
卫瞻用力一拉就将霍澜音拉到怀里,让她背对着自己坐在他的腿上。卫瞻面无表情地解开自己的面具,上下颠倒地戴在了霍澜音的脸上,遮了她的眼睛。
他将霍澜音的衣领扯得松散开,露出大片雪背和一只肩头。他凑过去,慢慢啃咬,带着惩罚的意味。霍澜音紧紧攥着膝上的裙子,咬着牙齿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响来,以免被前面赶车的奚海生听见。
当卫瞻的手探入霍澜音的裙子,霍澜音用力咬着唇。伸出手在身后摸索,摸到卫瞻的手掌,用力攥着他的拇指,轻轻地摇晃。
卫瞻松开了她。
霍澜音刚松了口气,卫瞻凑到她耳畔,压低了声音:“孤的音音下次勾引要注意场合。记住了?”
“记住了……”
卫瞻这才解开霍澜音的面具。霍澜音坐在他的腿上没动,直到听见他戴好了面具,她才从他的腿上下去,坐在离卫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匆匆整理衣服。
她偷偷去看了卫瞻一眼,又小心翼翼地朝他挪了挪。当卫瞻看向她的时候,霍澜音立刻目视前方,装成淡定从容的样子来。
卫瞻捏着霍澜音的下巴,扭过她的脸,视线落在她的唇上。她刚刚将自己柔软的唇咬破了,下唇沾着丝血迹,她自己竟然浑然不觉。
卫瞻用指腹抹去她唇上的血迹。他想将这粘在指腹的血迹吮去,却因为戴着面具懒得再摘下,一瞬间暴躁。
“艹。”
他随手抓起小几上的茶器从小窗扔了出去。瓷器摔碎的声音被车辕声遮了大半。
霍澜音识时务地闭了嘴。顺便摸了摸插在靴子里的匕首。想着若是卫瞻忽然发病,她该用他给的匕首刺他哪里才好。
脸肯定是不成的,别说他戴着面具刺不破。就算卫瞻没戴面具,她也不敢划他的脸,接触这么久,她怎么可能还不知道卫瞻有多在意自己的那张脸。
胸腹肯定是不行的,太危险。
四肢?像上次奚海生划破他的胳膊那样?胳膊可以,腿还是算了。在她的印象里棣康关谷再往前不能通马车,只能步行。
还有屁股似乎也可以?他屁股上的肉那么厚,刺破了也不会伤了他。似乎还能让他安分些,不会随时发情。
然而霍澜音等了又等,也没等到卫瞻发作。直到日头落山,天色将要黑下来。他们没有赶夜路,寻了一处平坦风小处停下,拴了马车,开始生火做饭。
霍澜音原以为路上只会吃些干粮,却没想到马车上带了各种食物,林嬷嬷和小豆子竟然在蒸米煮鱼。莺时也在一旁帮忙。
霍澜音看了莺时一眼,见她脸色如常,才放下心。当吃过热气腾腾的东西,身子里也不再像先前那么冷。霍澜音才拉着莺时去一旁问话。
“可好些了?不怕了吧?”
莺时使劲儿摇头:“不怕了呢!林嬷嬷是好人,她安慰了我好久的!”
霍澜音望了一眼远处的林嬷嬷,笑着点头,轻声道:“林嬷嬷虽然话不多,但的确很会关心人。”
莺时想了想,犹豫地说:“姑娘,我觉得殿下对你很好的……”
“你想说什么?”
莺时在很早之前就知道霍澜音想要逃走的打算,她试探着小声说:“我觉得老爷说得很对。跟在大殿下身边也没什么坏处的。至少大殿下会护着您……”
莺时小心翼翼地去看霍澜音的脸色,又急忙说:“当然啦,莺时笨,想法也笨。我、我就随口说说。不管姑娘打算怎么做,莺时都跟在姑娘身边!”
“你还太小了。”霍澜音摸了摸她的头,“我是必然要走的。他护我不过是出于上位者的威严。别说是一个女人,陈老三那样的人物就算大言不惭想要他的一把刀一件衣服,他都会暴怒,觉得被羞辱。”
莺时不是很懂,她茫然问:“那什么时候逃走?”
霍澜音望向远处卫瞻独自立在高处的背影,道:“他以为掌握之中的女人逃走他会如何?他会同样愤怒甚至觉得被羞辱,他会想把我抓回去,说不定还会折回西泽找周家的麻烦。”
“那我们怎么逃啊!”莺时惊了。
“当他以为我真的爱上了他,当他对我不再设防……”霍澜音温柔勾唇,“当他以为我死了。”
“死……”莺时愣愣地仰望着霍澜音,她忽然觉得自己以前一点都不了解她的主子。
霍澜音拾起地上的一根枯枝,朝卫瞻走去。她费力爬上卫瞻所站的高处,扔了枯枝,欢喜地小跑着奔向卫瞻,在他背后紧紧抱住他的腰。
她弯起眼睛,声音又甜又软:“殿下怎么自己在这儿呀?”
卫瞻垂眼,看着脚下两个人叠在一起的影子。


第29章 第029章

第29章
卫瞻收回视线,继续望向前方。霍澜音顺着卫瞻的目光看去。站得高看得远, 此时站在这里望向远处, 只见雪山连绵, 一片白色,自有一番气派。
霍澜音不再说话, 默默陪着卫瞻在高处站了很久很久。
她抬起头,微微仰望着去看卫瞻。卫瞻一身玄衣, 却也像那远处的雪山。厚厚的积雪掩藏了一切。不发一言的卫瞻像一座山,也像一堵墙。
霍澜音忽然对卫瞻有了好奇。
好奇他以前是什么样子, 好奇他为什么会冒险修炼邪功,好奇他以后康复不再暴躁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卫瞻侧过脸, 对上霍澜音的视线。霍澜音一怔,颤了颤眼睫, 移开了视线。
“在想什么?”
霍澜音弯着眼睛:“在想殿下会不会一直护着我,日后娶了妃, 会不会把音音忘记!”
卫瞻没理她, 转身往回走。
霍澜音赶忙捡起扔在地上的枯枝, 撑在深一脚浅一脚雪地,匆匆去追卫瞻。这里的地势是由一块又一块山石堆积起来, 才比旁处高了许多。霍澜音上来时着实花了些力气,雪路这样滑,很多地方已经结了冰。下去方觉得更不容易。何况已经是夜里。走到两块山石相叠处, 下方有些高, 霍澜音不太敢跳下去。眼看着卫瞻越走越远, 霍澜音急急去喊:“殿下!”
卫瞻回头去看。
皓月当空,繁星如漏,满山的积雪,天地之间泛着微寒的白。霍澜音立在一片皑雪当中,红色的斗篷如火似血。夜里的凉风吹拂她的裙角,风中有她特有的馨香。活色生香,媚色近妖。
卫瞻走了回去。
他立在下方的山石,朝霍澜音张开手臂。
霍澜音嫣然一笑,眸子璀比繁星。她丢开枯枝,朝下方的卫瞻扑过去,被卫瞻稳稳接住,抱了个满怀。
卫瞻放开霍澜音,霍澜音的脚刚碰到雪地,偏巧踩到一片结冰处,脚步趔趄,急忙牢牢握住卫瞻的手。
卫瞻瞥了一眼,也没甩开手,牵着她的手往回走。北风呼啸,雪地沙沙。霍澜音往卫瞻身后躲避寒风,甚至亦步亦趋,踩着卫瞻走过的脚印。
将要回到人群,卫瞻忽然开口:“只要你收起那些小心思。”
霍澜音心里一惊,又很快冷静下来。不,他不可能知道。她装作不懂地问:“什么心思?勾引殿下的小心思吗?”
卫瞻没接话。
霍澜音快走两步,从他身后走到他身边,微微仰着脸去看他,温声软语地追问:“殿下不喜欢吗?不喜欢音音黏着你,不喜欢音音讨你欢心?”
卫瞻终于看向她,道:“霍澜音,你一个姑娘家脸皮怎么这么厚。”
霍澜音深深望进卫瞻的眼睛,脱口而出:“因为喜欢呀。”
卫瞻甩开霍澜音的手,大步往前走。
离人群已经很近了,霍澜音也不再追卫瞻,慢悠悠地往回走。待她走近,莺时急忙起身相迎,递给霍澜音一碗汤药,说:“江太傅让我煮了给您的。”
霍澜音捧起药碗。
她小时候体弱,有几年一直靠药养着身子。这段时间因为要做卫瞻的活药引,又喝了不少的药。如今喝药于她来说已不觉得多苦。更何况冰天雪地的,这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喝下去也能暖暖身子,即使苦些也无所谓了。
她捧着药碗刚要喝,卫瞻忽然大步走过来,挥手打翻了她手里的汤药。粘稠的褐色汤药洒落在雪地里。
远处的几个人看过来。
“殿下?”霍澜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茫然地望着卫瞻。
“不许喝。”卫瞻拉住霍澜音的手腕,拽着她朝马车走去。他人高马大,也没有故意放慢步子,霍澜音被他拉扯得跌跌撞撞。
走到马车前,卫瞻捏着霍澜音的腰,轻易将她举起来放在车上,几乎是将她塞进了车厢里。他绕到马前解开了拴着马匹的绳索,翻身上马,驾着马车朝远处而去。
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
莺时讷讷问:“大殿下要带我们姑娘去哪儿?”
小豆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立刻收了笑,说道:“小莺时,去把东西收拾一下,搬回马车里。”
莺时应了一声,小跑着去干活。
待莺时跑远了,小豆子笑嘻嘻地说:“咱们殿下是不是该注意点身体?咱们行囊里应该没带鹿茸腰子之类的补物吧?嘿嘿,海生哥,要不你连夜折回去买些?”
奚海生弯腰捡了一小节树枝朝小豆子脑袋瓜扔过去,说:“你一个小太监懂得还不少!”
小豆子揉着头,小声嘟囔:“你不也是太监,大太监……”
“皮猴子!”
奚海生跳起来追着小豆子要敲他脑壳儿。小豆子脚底抹油,躲在江太傅身后。两个人绕着江太傅绕圈圈。
林嬷嬷将缝补好的衣服收起来,咳嗽了一声,板着脸道:“明日的路不好走,省些精力。”
小豆子和奚海生立刻停了嬉闹。
江太傅一直沉默着,他看着雪地上被打翻的那碗药,摇摇头。他的殿下呦,还是不肯喝药。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卫瞻赶着马车回来。
莺时已经伸长脖子张望了好久,看见马车的影子,急忙跑上去迎接霍澜音。马车停下,卫瞻跳下马背,先走了。
莺时扶着霍澜音下马车:“早上的粥刚刚煮好,正好吃一些暖暖身子。江太傅说吃了粥,咱们就要继续往前走了。他还说,很可能坐不了多久的马车就要步行了呢……”
莺时一边絮絮说着,一边小心翼翼扶着霍澜音。
霍澜音略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顿时了然,继而失笑。这小丫头是以为昨天晚上卫瞻黑着脸把她带走,会让她吃些苦头吧?
其实也没有。
可能是因为天气很冷的缘故,卫瞻兴致没以前那么高。做是做了,不过只一次而已。然后就抱着她睡了。
吃过热气腾腾的枣子粥,又要赶路。果不其然,马车走了半日,前路极其狭窄,大半的路又被冰雪所掩,再也不能通马车,一行人只好下了马车步行。
霍澜音想了想,说道:“若是按原路往前走,走出棣康关谷怎么也要到明日黎明,夜里也要困在路上。可若攀过雪山,傍晚时分差不过就可以过去。”
“雪山?”奚海生望着叠层的雪山皱着眉,“当真能翻过去?”
霍澜音缓缓说道:“我记得在山河图录中是这么说的,至于路上有多凶险,容不容易翻越过去,我就不得而知了。”
卫瞻看了她一眼,朝雪山走去。其他人也便都不再说什么,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