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湛江收敛脸上的那一抹冷意,他瞧着顾长夜半响,这才开口,“我不是周承业,没那么好糊弄,别把这些事全推到我的头上。你我都该心知肚明,出现这些事,虽然有我自身的关系,但难道他们其中的某些人不是因为你而来?”
“皇城”的名声越来越响了,在别人眼中越发的有威慑力,那在很多人心中就越是眼中钉肉中刺,加上政府希望全方面发展,给更多人机会,于是某些人打压“皇城”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那么对付“皇城”显然目标太大,但可以选择逐个击破。不管陆湛江和顾长夜关系如何,但凡陆湛江出事,就会给“皇城”带去损害,不只是利益上,更多的是对“皇城”的威信带去巨大的损害,试问连一个当家人都保不住,这样的“皇城”还具有被神化的地位吗?
所以这件事,不只是陆湛江与背后之人的博弈,更是顾长夜与那人的博弈。陆湛江并不担心这件事会发展最坏,因为顾长夜一定会出手,这么多年来,顾长夜绝对不是吃素的。而且就算顾长夜不出手,他陆湛江也照样会让别人后悔这次对付自己,虽然麻烦,但起码可以保住自己和身边的人。
顾长夜听到陆湛江的话,这会儿倒是笑了,“你倒是看得明白。”
“我一向识时务。”陆湛江话中有话。
顾长夜心下了然,不管别人如何传他们之间的关系,陆湛江自己确实从未做过超出自己底线的事,陆湛江做事很聪明,既做了他想做的事,也让人找不出理由说他,哪怕顾长夜因为不放心,还是将项天逸放在了他身边,陆湛江心知肚明,却也不拒绝。
“所以?”顾长夜眯着眼睛。
“大哥。”陆湛江迎上顾长夜危险的眼睛。
顾长夜这次笑得真心了很多,陆湛江终于愿意退了一步,“如今还有人在盯着聂初语,我也派人盯着她了,当然,我派人自然不是为保护她,只是害怕她乱说话,此刻她在某些人眼中可是香饽饽,一旦她说出点什么,或者被人刻意引导说了些什么,就可以随意在你身上按上罪名。还好,她虽然不算聪明,也不笨,醒来之后便不开口,我索性让人给她开了证明,说她受到刺激忘记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现在她那边应该没什么问题。”
陆湛江知晓,这代表着顾长夜插手这件事了,想必要不了多久,这件事就可以得到解决了,“谢谢,她…”他还想问什么,话到了嘴边,终究什么都没有问,表情竟然有些纠结。
陆湛江突然想到,聂初语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就像当年她跟着自己的时候那样,她想要的只是自己全心全意的疼爱,就是那么简单,得不到便意难平。那个时候的他,因为最开始相遇时的不纯粹,给不了她完美的感情,于是放她离开。但其中未尝没有他自己的想法,他这样的人,树立了太多的仇敌,说不定哪天生命就会受到威胁,这样的生活一定不会是聂初语想要的,既然未来会有这样的隐患,那不如放弃,他一向是果断的人,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比谁都清楚。
现在顾长夜也说他处事有问题,他突然开始反省自己了,自己的行事作风是不是真的太过刚猛了?因为一直秉承着不给人任何翻身的余地,所以打压一个人时,向来就会下狠手。
“她现在状况还不错。”顾长夜知道他想问什么。
“嗯。”
病房内安静如幽谷,哪怕几束阳光钻了进来,也未增添几抹暖意,顾长夜终究叹了一声,“我先走了。”
陆湛江点点头。
顾长夜转身走到门口,手触碰到门上的扶手时,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我知道你很多想法,就算这次我出手了,也不会对我有多感激。因为你会觉得我做这些事是迫不得已,那些人原本也是冲着我而来,如果我不出手任凭他们对付你,则会对‘皇城’带去不好的影响。你会觉得我出手是因为我的威信被挑战,所以我必须出手。更重要的是你会觉得我这次出手,是为了做给老三老四老六他们看,如果你处于困境中,而我选择旁观,他们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觉得我薄凉,对我不会像过去那么尊敬。甚至于,他们不会再全心全意为我做事…”顾长夜的声音里有很多很多的无奈,“你会找出很多理由来判定我这次一定会出手,比如以上的那些原因,但陆湛江,我也把你当成兄弟,安亦城、项天逸出事我不会袖手旁观,同样你出事,我也不会袖手旁观,这话我只说一次,不管你信与不信。”
陆湛江心神一凝,像是想到了什么,“我信。”
顾长夜并未因此感到安慰,这么多年来,这些人的确为他做了很多事,但他也为他们解决了不少麻烦,即使到了今天,顾长夜也敢说出自己问心无愧的话,他不是慈善家,在给与人帮助的时候,也会考虑对方值不值得自己的帮助,他不认为这是什么错。他能在安亦城最绝望的时候,选择给与安亦城儿子救治,也能在项天逸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与项天逸另一种生活,同样也在陆湛江和周承业生活遭受打击的时候,选择帮助那两个少年,他做这些事的前提只是这些人值得而已。
陆湛江幽幽一叹,“你去处理老六的事吧,接下来的事,我会自己处理。”
“好。”

自从医院方面表示聂初语因为受到刺激而忘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后,聂初语便可以明目张胆的不需要回答别人的问题了,只要是问这段时间金浩和陆湛江相关的事,她通通都不知晓,从这些人口中,聂初语还是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比如周瑾峰如今很好,陆湛江虽然受伤,但伤势已经稳定下来,完全没有大碍了。
聂初语的心里的那颗石头终于落了地,她看着窗外,阳光钻进来,窗帘轻轻摇曳着,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美好。只是她始终忘记不了那天陆湛江受到枪伤的瞬间,因为她是那样的疯狂,希望受伤的那个人是自己,而不是他。那一天真是噩梦一样的存在,还好,周瑾峰好好的,陆湛江也还好好的。
聂初语眼眸黯然,因为她想起有人曾警告过自己不要乱说话。她不聪明,却知晓,这件事看来并不简单,至少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的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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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事终于在之后的几天得到解决,金浩因为绑架、携带枪支伤人以及多年来故意杀害多人获罪,其父也因数额巨大的贿赂遭到逮捕,并且一些隐藏势力也在这次事件中被拉下马,从表面上看,事情解决得相当的圆满,最近金浩案件连续上了社会版的头条,他做下的恶事一经曝光,便人人称快…
陆湛江没有对这样的结果发表任何看法,他知道这都是博弈的结果,事情终于解决,他自己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那些守在聂初语身边的人,也终于被撤走。
陆湛江在病房试了试陈平带来的拐杖,因为没有用过这东西,他拿在手里试着走了几步,总感觉不舒服,但腿受伤,没有办法正常走路,想要离开病床,只能够靠这拐杖,而他是宁愿用这拐杖也不愿意坐在轮椅上。他试着在病房走了半个小时,才终于适应了用着拐杖走路,他走出病房,也不让陈平和纪年跟着。
陈平和纪年大概也知晓他这是去哪里,所以没有要求跟着。
聂初语紧盯着门,大概是一个人待着,于是一点响动就变得敏感起来,这两天还好一点,进出的都是护士,前几天进进出出那些人,总让她的神经高度紧绷,如果继续下去,她想自己一定会神经衰弱。当看到陆湛江走进来时,她喉咙干哑,硬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这段时间都没有看到他,所有的时间变成了煎熬,渐渐的煎熬成为了一种习惯,如今看到了他,知道他好好的,内心的喜悦已经演变成了沉默的安定。
她认真的看着他,仿佛已经离开了他很久很久,他脸上原本青紫的地方已经只剩下淡淡的痕迹了,不容忽视的便是他拿着的拐杖,看来的腿伤还需要很长时间的调养,他的状态看上去还不错。她将他打量完毕,一时之间,千言万语都变成了沉默,只要他好好的,什么都不再重要了。
“你还好吧!”陆湛江淡淡的开口,只是眉心高高的耸着,他原本觉得用着拐杖没什么,但走进了这间病房,怎么感觉怎么不对劲儿,他已经不再是个毛头小子了,可内心的想法却如同一个毛头小子一般,因为他想的是这样状态的自己一定不是多么好看…
聂初语突然觉得满腹的委屈,她好不好呢,被那么多人守着,她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目的,不敢说任何话,怕自己会给他带去麻烦,怕因为自己的疏忽造成他巨大的损失,于是她每天都战战兢兢。那些人用着各种语言上的威胁,如果是以前,她大概会被那样的话吓到,然后事事都听从对方,但现在,这些事涉及到了他,她竟然能够坚守着。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有这么勇敢的时刻。
这些酸楚的日子,全都过去了,然后她又担心着他的伤势,如今终于看到他了,她内心的担忧全都没有了,于是多了一分安然感。
她点点头,“我很好…你…”
她盯着他的腿,明知道只要多休养应该就没有问题了,还是忍不住有那么点担心。
“我是男人,这点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她皱着眉头,似乎不喜欢听他这样说话,在她眼中那么危险的事,在他眼里竟然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她咬着唇,心中是说不出来的感觉。陆湛江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这会儿见到她露出这样的神色,也凝着眉头,“你怎么了?”
“你以后别做那么危险的事了,不管是为了谁…”
“我不是为了你。”陆湛江撇过头,表情却很不自然,“只是金浩抓你是因为我的原因,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聂初语倒没有觉得受伤,“那以后别做这样的事了。”
陆湛江这才看着她,想说点什么,他眼神前所未有的慌乱,最终只是咳嗽了一声,“也不是每个人像你那么好骗,别人说什么就相信什么。”他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周瑾峰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你要不要去见他?”
聂初语听到周瑾峰的名字,心紧了紧,她突然发现自己连见周瑾峰的勇气都没有,那个男人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事,多得她觉得自己完全承受不下来,而她什么都给不了周瑾峰,同时这辈子大概也没有机会去回馈他什么了。

聂初语和陆湛江坐在同一辆车里,陆湛江坐在副驾驶位上,而聂初语坐在后座上,黑色尊贵的车型,有着低调的奢华感,聂初语脸色平静,眼眸中也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似乎氤氲着难解的哀愁。陆湛江从观后镜看她,见到她露出的神色,拧了下眉头,随即移开视线,假装没有看到她此刻的反常。
在他们坐的车前方,陈平亲自开着车送周瑾峰去机场。周瑾峰在见到陈平和陆湛江后,只是盯了陆湛江几秒,随即就听从了陆湛江的安排,开始买飞机票离开这座城市,从头到尾,周瑾峰没有问过陆湛江聂初语在哪里,也没有问过陆湛江和聂初语是什么关系,就这样默默的听从安排,好像这是最理所当然的事,而他不知道的是聂初语也在后面的车上。
一路上沉默,最后终于到了机场。
聂初语没有下车,她原本就没有打算再见周瑾峰,她害怕周瑾峰的眼神,无论那里面会是理解还是怨恨,她都不愿意看到,原谅她的懦弱,即使在这一刻的离别时候,也不愿意面对周瑾峰。纪年下车,扶着陆湛江出来,然后陆湛江和周瑾峰一起走向机场大厅。
还不到登机时间,陈平去帮忙处理一系列事。周瑾峰突然停下脚步,他转头向身后的方向看了看,那里没有他期待的人,他的眼神很平静,完全没有期待落空后的失望,淡然得让人难以想象。
周瑾峰坐在休息的椅子上,陆湛江走过去,坐到周瑾峰身边。
周瑾峰低垂着头,他晃眼看到自己的左手,小手指头早已经没了,此刻光秃秃的,看上去竟然有些恶心,这让他自嘲的笑了起来,然后看向陆湛江,“你会对她很好,是不是?”
“是。”陆湛江说得很平静,没有为了证明自己一定会做到而加强语气,就是平常的聊天而已。
周瑾峰听着便笑了,然后是久久的沉默。
周瑾峰其实并不失望,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感到难受,在聂初语不能成为自己的妻子后,但如今她不能嫁给自己后,他有的竟然只是一种祝福。很小的时候,他对聂初语没有什么感觉,然后便是别人夸奖着聂初语,这让他有了逗弄她的心思,然后便是开始注意着她,希望看到她。直到有一天,他明白了那种感觉,那就是喜欢。
他喜欢看聂初语笑,喜欢看聂初语过得很好,就是那样简简单单的心思,在他眼中,聂初语就是一个完美的存在,哪怕这样的完美只针对自己。他觉得聂初语应该过上美好的生活,应该比谁都过得幸福,他就是那样认为,就是坚定的这样相信,所以当他看到陆湛江出现的时候,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样的人才能够给与她幸福,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聂初语。
所以他不难过,有什么好难过的,聂初语如果能够遇到这样优秀的男人,自己该为她感到开心而已,至于自己,并不会感到遗憾,毕竟自己做了自己想做的一切,在和聂初语交往的那段时间,也将成为他最美好的回忆。
此时此刻,周瑾峰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他喜欢的是聂初语身上的美好,至于这一份美好会不会属于自己,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份美好曾给自己带去那么的快乐,而他一开始就以卑微的姿态待在聂初语身边,或许从那时候开始,就注定了他不会和聂初语走到最后,感情的天平永远不对等的两个人怎么可能走完这一生。
终于,广播在提醒着去安检了,周瑾峰这时站起身来,他顿了下脚步,然后笑看着陆湛江,“告诉聂初语,没了她这个麻烦,我会过得很好。”
周瑾峰直接离开了,根本不关心陆湛江的回答,也不介意他是否会将这句话带给聂初语。
陆湛江看着周瑾峰的背影,突然明白了聂初语为何愿意为了周瑾峰做那么多事,这个男人或许并不那么优秀,甚至也没有多少优点,但恰恰是这个男人用着最纯粹的方式爱着她,这样的爱让人感到安心,让人毫不怀疑它会消失掉。因为即使在这种时候,周瑾峰也没有说半句聂初语的坏话,反而是希望聂初语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于是让告诉聂初语这样一句话。
陆湛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独自坐了一会儿,这才随着陈平和纪年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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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湛江回到车上,只是这一次没有坐副驾驶的座位上,而是坐在了聂初语的身边。她的情绪似乎不高,在他上车时,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别的表情。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全化成了无言的叹息。
“他让我告诉你,没有了你这个麻烦,他会过得很好。”
聂初语愣了两秒,然后才咬着唇笑,仿佛明白了周瑾峰这句话这种的含义,于是笑容中带着些许的释然。她吸了吸鼻子,控制住眼睛里那抹想要流下来的晶莹,但却无法控制逐渐发红的眼睛,或许她再也找不到一个像周瑾峰那样对自己完完全全好并且不求回报的男人了吧?他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还为自己着想,而不是责怪自己。
陆湛江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他偏过头,视线落在外面快速倒退的树木上。
聂初语轻轻的笑着,有着一丝释然的美丽在其中,她的声音低低的,如同溪水潺潺,“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那个时候,我很不喜欢他。我的成绩一直都很不错,而他的成绩一直都很不好,那时候我就在心里觉得,他这样差的成绩,自然是不能和我自己相提并论。在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学习是我的全部,只有它才能够改变我的命运,于是成绩成为了衡量一切的标准,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傻。”
陆湛江回过头看向她,知晓她在说着和周瑾峰的往事,自己心底发酸,却并未打扰,至少他可以从她的口中了解关于她的过去。
“其实我很多时候也很羡慕周瑾峰,他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可以为所欲为,那些都是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的生命中,好像除了用功念书,就不该有别的事了。后来他为我打架,很多人都说他很喜欢我,那时候的我依然觉得他怎么配喜欢我。”聂初语咬咬唇,那般有些难堪的事,如今再说起,竟然可以这般平静了,“后来的我才知道,其实配不上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我。我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是他默默的陪在我身边,他会为了让我高兴,努力去背下笑话来逗我笑。为了让我觉得有面子,买一身昂贵的衣服,但他平时吃饭都吃最便宜的那种。他会为我做很多很多的事…而且从来不求回报,那样的好,让我觉得我根本没有办法回报他。”
陆湛江这才有些懂了聂初语口中的周瑾峰很重要是什么意思,在她离开他之后,过得最不如意的时候,陪伴她的那个人是周瑾峰。因为她无法回报周瑾峰,于是用余生去回报,愿意和周瑾峰结婚,愿意就此和周瑾峰生活一辈子,只是之后发生了意外。
“陆湛江,你明白那种感觉吗?我希望他能过得很好,不需要多富裕,不需要多成功,就是普普通通的那种好,因为如果没有我,他原本就该过上那样的生活。我不希望,我的存在影响他丝毫。”这时候她认真的看向他,她把她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你是怕我对他做什么?”
她摇摇头,“我只是只有看着他平安离开,才能够真正的放心而已。”
陆湛江闭了闭眼睛,“从此以后,他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聂初语微微一僵,却是明白,的确如此,从此以后她和周瑾峰的确没有任何关系了,很好,周瑾峰应该找一个单纯人生的女子过这一生,然后周瑾峰会对那个女子很好很好。
陆湛江伸出手,轻轻握住聂初语的手,“我和倪妍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了,我的很多事她都有参与,所以她对我而言,算是很特殊的存在。而我对她的感情,也许更偏向妹妹,还有我对她的愧疚,我连她生病了也不知道…”
“我刚才说那番话并不是…”她并不是为了想换取他和倪妍之间的信息才告诉他自己和周瑾峰之间的事,她不希望他会那样去想。
“我知道,是我想说,是我想告诉你。”陆湛江眼神坚定,“一开始我对你特殊,的确因为你和倪妍长得很像,但我分得清你们。何况你们性格差别那样大,我怎么可能会将你当做是她。你很容易满足,总是会为一点点小事开心不已,那时候的我总是为此感到惊讶。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很轻松,就像去到了一个我从不曾知晓的世界那般,远离了所有的纷纷扰扰。只是对于结果,我很遗憾,你希望的完美感情,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能给你。”
听到陆湛江这样的话,聂初语先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后来又明白了什么。她记得自己看电视剧时,在犯人临刑前的时候,都会给那位犯人准备丰盛的食物,然后再让他上路。而现在,自己是不是也在享受在临刑前最美好的“食物”?
“就那样简单?”如果真的爱,怎么会那么简单的放弃。
陆湛江对上她的眼睛,“或许在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会和你走到最后,你和我的世界,差距太大。因此在你撕心裂肺指责我的时候,我突然有一个念头,如果注定你会离开我的世界,那那个时候也是最好的时机。至少那个时候你怨我,便可以毫无顾忌的离开,然后选择新的生活。”
聂初语笑,竟然有了那么点俏皮的意思,“陆湛江,你这话的意思我可以理解为你对我有感情,你是喜欢我的吗?”
陆湛江也笑,“你不用以为,那原本就是事实。”
聂初语垂头看向他握着自己的手,最甜美的语言,也是最锋利的刀子。

聂初语没有和陆湛江一起回到别墅,而是在外面的餐厅吃饭,他们已经好久不曾这样安静的坐着吃一顿很是美味的饭菜了。菜都是聂初语点的,有他喜欢吃的菜,也有她自己喜欢吃的菜,这些菜看上去都非常的家常,毫无特色之感,只是偏偏因为这一份家常的感觉,有了点点的温馨。
聂初语吃得很慢,并主动为陆湛江夹菜。
她表现很不正常,但陆湛江又看不清楚这一份不正常是在哪里,于是只能够配合着她的动作。他想到自己在她眼中或许不如周瑾峰重要,立即有些黯然,但随即又恢复常态,周瑾峰已经从她的人生中出局,而他可以在未来的无数时间中彻底侵占她的人生,这样算起来,周瑾峰的存在也不那么刺眼了。
聂初语吃了几口菜,然后才开口,“你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陆湛江认真的想了想,这才回答她,“很青涩,就是脸上完全藏不住表情,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那时候完全不解,你怎么会待在晚阁居里。”
“那后来呢,是什么感觉?”
“很单纯吧!”就是太单纯了,让他很多时候都在想怎么能让她一直这么单纯下去,只是最后他并未做到。
聂初语又吃了几口饭,“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对你的印象?”
“那你对我是什么印象?”
他的配合让她弯了弯嘴角,“那时候的你对我来说就是传说中的人物,因为不见你人时,你的传说早已经听过了。他们把你传得神乎其神,好像只需要你一句话,别人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每次听他们说的时候,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个三头六臂的人,否则普通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后来终于见到你本人了,当时我很紧张很紧张,你和传说中不太一样,但一样的是你的样貌和身上的气场。当时出了那个屋子后,我的腿一直在发抖…”
她想起了那段过往,脸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美好,似乎那段经历是她生命中旖旎的景色之一。
陆湛江安静的听着,这是第一次听到她表达对自己的想法。
聂初语放下了筷子,“想知道后来的你对于我来说是什么吗?”
“是什么?”
“烟火。”她郑重的吐出两个字,却不再多说什么了。
是烟火,燃烧的瞬间释放最美的绚烂,然后便是永久的灰烬,但她眷念那一刻的美丽,如同一个彩色的梦,沉醉其中后,不愿意再苏醒。
陆湛江凝着眉头,似乎没有想明白“烟火”两个字具体的含义。
聂初语却在这个时候放下了筷子,她的脸上有着奇异的美丽,眼神温柔若风,嘴角含着轻柔的笑,然后淡淡的看着他,就像他是她最重要的那一个人,“陆湛江,到此为止吧…”
陆湛江挑眉,不解其意。
她却没有收敛自己的神色,“其实我都明白,也理解你这样的人,所以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愿意配合。”她吐出一口气,“我知道,我知晓的事太多了,我的存在对于你来说,就是一个威胁。在医院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有人想通过我来对付你,虽然我什么都没有说,但谁能保证以后呢?只要那些人不消失,他们总会找上我,于是我就成为你的一颗隐形炸弹,随时都可以爆炸。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存在,我理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你并不想,但你背后有那么多人,你的安危关系到那么多人…如果我的死亡,能够让一切都终止,这样算起来,似乎还挺有价值。”
她淡淡的笑着说出这番话,表情竟然那样柔和,但没有人会怀疑她话中的真实性。
陆湛江的脸骤然扭曲起来,随后便是浓厚的复杂感,他终于明白她今天的不寻常之处了,原来她是以为自己会对她下手,她是带着一颗赴死的心和他相处…
如果她那样想,她可以逃走,她可以远离,但她都没有,不是因为她不想活,而是如果她的死能换来他的“安全”,她愿意那么做,哪怕她觉得死亡那么恐惧。
聂初语幽幽的看着他,并不在意他此刻的脸色,“我能自己为自己选择死亡的方式吗?我希望能够平静一些,不要太痛苦,我怕疼。”
陆湛江的手紧紧的攥着,最后他松开了自己的手,“原来你都知道,你的存在与我紧密相关。”
聂初语笑,美好如同春天里绽放的第一朵花苞,含羞待放,展示着春天的美好。
陆湛江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聂初语,既然你的存在对我来说这么重要,我自然不可能放过你,所以我想亲自为你选择一种能让我放心的方式。”他眯了眯眼睛,“利益同体,生死相关,我觉得这个比较保险一点,所以你把你的未来交给我吧,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
“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你嫁给我,我时时刻刻看住你,这样就不用害怕你身上有任何意外了。”
聂初语睁大眼睛看着他,嫁给他?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陆湛江从怀里掏出一个戒指,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就将戒指套进了她的右手无名指,“别想挣扎,我总得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你既然成为了我的妻子,那总不会做任何有害我的事了吧?”
他笑着,仿若刚才的话只是玩笑一般。
聂初语却还没有反应过来,似乎完全不解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陆湛江看着呆呆的她,忍不住勾了勾她的鼻子,“真是傻瓜。”
真是傻,怎么会觉得他会让她死,更傻的是她觉得自己会死,还那样心甘情愿,怎么就有这样傻的女人,但恰恰是这个傻傻的女人,在最初的时候,他希望她能一直这样傻傻的。
(全文完)

番外

后来的聂初语在知道那是一个乌龙后,每次看到陆湛江都觉得不好意思,因为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怎么就那么傻,傻得那么不可思议。
没有过多久,陆湛江带着聂初语一起去参加安亦城和程羽菲的婚礼,也是在这个时候,所有人才知晓原来程羽菲竟然就是安亦城儿子的母亲,于是所有人便开始祝福安亦城和程羽菲了,毕竟这种从少年时期便开始的爱恋最终走向了美好的结局有多不容易,大家都很清楚。
吃饭的时候,陆湛江和聂初语一起同新人敬酒。
陆湛江也好久不曾和安亦城联系,这时候碰上,自然不能放过安亦城了,逼着安亦城喝了不少酒,安亦城喝得直皱眉,瞧着陆湛江身边的聂初语笑了笑,“这么不留余地,就不怕到你那天的时候,我也这样对付你?”
听到这话,陆湛江还真的收手了。
安亦城原本只是打趣陆湛江和聂初语而已,毕竟陆湛江在女人这方面真的太淡漠了,如今好不容易才看到陆湛江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作为兄弟,自然也是为陆湛江开心。如果是以往,陆湛江听到这话,大概会更拼命的灌酒,如今竟然真的收手了,这让安亦城不由得多看了聂初语一眼,能让陆湛江改变性子,真是难得。
聂初语不解安亦城的目光,她只是轻轻拉了陆湛江一下而已,让陆湛江别太过分了,为何别人会这样看自己?
一对新人离开后,聂初语和陆湛江继续坐着吃饭,这时候不少人都围了过来,聂初语记得他们,似乎都和“皇城”有关。
“五哥。”阮遇铭嘿嘿的笑着,先是拍了陆湛江的肩膀一下,随即看向聂初语,“五哥真小气,带了这样一位美女来,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陆湛江看也不看阮遇铭,“叫嫂子。”
阮遇铭立即心领会神起来,“嫂子好,我是阮遇铭,以后请多多包涵…”
陆湛江的发话,让不少人都同时看向聂初语,她的脸色越来越红,却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偏偏阮遇铭是个话多的主儿,干脆直接坐到了聂初语的旁边,“五嫂,谢谢你的出现,拯救了我家五哥这名单身贵族。我告诉你哦,你要对我五哥多多担待一下,他和女人接触太少了,或许不太懂得和女人相处,你不要嫌弃他,多让着他一点。你放心好了,他虽然经验少了点,但胜在聪明啊,而且对感情特别认真…”
旁人都是一脸的不忍直视,陆湛江也忍无可忍,“阮遇铭,你信不信我把你嘴缝上?”
阮遇铭冲聂初语眨眨眼,“哦,我五哥还有个缺点,脾气有点差,你千万别介意,一定别介意…”
陆湛江这时笑得十分危险,“那你需不需要让我在你面前表现一下什么叫脾气差?”
阮遇铭听到这话,立即灰溜溜的跑掉了。
聂初语却呵呵直笑了起来,“他真可爱。”
陆湛江头疼的揉着额头,这能算可爱?这算什么审美?
陆湛江很快便被人叫了过去,聂初语知晓是他们几兄弟坐在一起喝酒,于是也没有阻止,男人们建立感情的方式,总是让人无法理解,比如明明是新郎的安亦城,如今似乎被人围攻了,看来今天是不醉不行了。
聂初语便一个人坐着,安静的看着那边,直到看到落单了的安明嘉小朋友,小朋友很是可爱,只是安亦城正处于围攻之中,程羽菲似乎也忙着什么,一时之间这个小朋友便只能自娱自乐了。聂初语逗弄着安明嘉,不由得感叹,现在的小朋友年龄不大,但却十分机灵可爱,完完全全可以正常的聊天。
“阿姨,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是不是很无聊?”
“阿姨,你口渴吗?我去帮你倒水。”
“阿姨,你说话好温柔哦!”

小孩子独有的声腔让这些话似乎带着甜味一般,这让聂初语越发的喜欢这个小朋友了,于是便和安明嘉愉快的开始聊天了。
另一边正被人灌着酒的安亦城扫了这边一眼,立即看向陆湛江,“让你女人离我儿子远一点,这么喜欢孩子,有本事自己生去。”
陆湛江撇了下嘴,当下是再也不再放水,直接让安亦城醉得说不出话来了,不就是有个儿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陆湛江并未待多久,就直接过去拉着聂初语走人了,偏偏他表情还有些不爽。
聂初语以为他这是出了什么事,还挺担心他,“你怎么了,走这么快做什么?”
“回家。”
“那也不用这么着急啊。”
“回家生儿子,能不急么?”
聂初语…
聂初语捂着脸,祈祷着没有人听到他刚才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