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电筒光向我照射过来,“你受伤了吗?”
看见我蹲下身抚着脚踝,他转身凑近也蹲下了,并伸手过来象是要查看我伤在哪儿。微光中,我看见了他的手,他的手好大,象蒲扇一般,骨骼突出,手背上竟然还长着又黑又长的茸毛。我倒吸了一口气,慌忙向后一缩,生怕他碰到了我,但却忘了自己是蹲着的,不由得一下子坐在地上。
见我如此,他眉头一蹙,眼神阴沉而又恼怒,样子霎时变得凶狠起来,我浑身紧张,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他就这样瞪着我,但一会儿,他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嘲讽。
“怎么?当我是豺狼猛虎,会吃掉你么?既然这么怕我,看样子你更阴愿待在这黑漆漆的林子里,早知如此,就不用来找你了。”他转身走开,电筒光也背了过去,我身前顿时变得黑暗起来。
我大急,冲口叫道:“谁说我怕你了!”
“不怕,那就别罗嗦,快走!”他沉着声音,也不停下来,继续向前走去。
走就走,谁怕谁!我瞪着他的背影,嘴里嘟哝着,费力地站起身跟着他走去。可是我的脚伤得很厉害,几乎挨不得地,走一步便钻心地痛,我咬着嘴唇不叫出声音来,扶着树干一步一步地挪着。看着他在前面大步走着,只一会儿就将我甩得老远,我心里又恨又急,眼泪不争气地又要掉下来。
他走了一会儿,忽然停住了,接着一转身便向我走过来,我也停下来,扶住树干,看着他走近,不知他又要做什么。他走到我跟前,看看我的脚,又冷冷地瞟了我一眼,便转身半蹲下弯着背,说道:“上来吧,象你这样子,一辈子也休想走出去。”
原来他要背我走,可是…我望着他宽大异常的后背,心里犹豫着。他见我没有动静,忽然转过身,将我双手一抄,也不知怎么的,我整个人就已经伏在他背上了,速度之快,让我来不及惊叫。我回过神来,挣扎着要跳下地去。
“别乱动!否则我就把你扔在这儿不管了。”他低声喝道。
我不敢再动了,心里又十分不甘心受他的威胁。
“拿好电筒!”他命令道,将电筒塞进我手里,然后大步地向前走去。
我不得不将电筒拿好为他照着前行的路,伏在他背上,感觉很异样,身体绷得紧紧的,有些害怕,又有些羞涩。想着他对我又冷又硬的态度,我赌气不想和他说话,他也不说话,背负着我,却象是我不存在似的,轻巧而快速地走着。
可是慢慢的,我的身体开始放松下来,最初的害怕与羞涩也渐渐消失。他的背宽厚有力而又温暖,让我有一种不得不承认的安全感,觉得只要伏在他的背上,不管是在哪儿,也不管他会将我背到何处去,都不会感到害怕。我的身体不再发冷了,手脚也暖和起来,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安定与宁静,那种不甘不愿的感觉早就不知丢到哪棵树上去了。
树林里寂静地不得了,除了他踏在草丛里的悉嗦声和脚底偶尔发出的枯枝折断的声音,再也没任何响动。这树林里没有昆虫动物吗?还是它们都睡着了?我在他背上轻轻地试着调换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他好象没有感觉到,继续往前迅速地走。
看着他的后脑,我想了想,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会来找我呢?”
他脚下有十分之一秒的不易察觉地停顿,他的头微微侧了一下:“这林子很大,没来过的人会迷路的。”
我心里忽然就有些生气,便冲口而出:“那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找我,明知我会迷路,故意要让我害怕吗?”如果他一开始就追上我,我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个狼狈样子。
他停住了脚步,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我该来救你么?是你自己要跑的,可没人逼你。”
“怎么没有?”我有时是任性而又不讲理的,“如果不是看到你,我怎么会吓的跑掉?谁让你那天晚上…”
“别说了…”他粗鲁地打断了我,声音变得有些异样,“那天晚上是个误会,我…我说过,我不是坏人,不管你信不信。”
他的背有些僵硬起来,继续往前走去,他走得更快了,几乎是在小跑一样。他是坏人吗?不,其实我心里早就不把他当做坏人了,我甚至很感激他,感激他来救了我,没有让我在林子里害怕得要死掉。
“大哥,谢谢你!”我伏到他耳边,轻声说道,感到脸和耳根忽然发起烫来,我的脸一定涨红了,还好他看不见。
他的肩轻微动了一下,背上的肌肉柔软了,我伏在他背上,清楚地感觉到这些变化,觉得心里暖烘烘的。这一刻,我才发觉自己好疲倦啊,浑身的力量都消失了,脚也不觉得疼了,身体处于一种完全放松的状态。
他的呼吸有节奏地在我耳边轻轻荡着,鼻间尽是他发际颈中带着微微汗味的浓郁的男人气息,让我感到无比的安全和舒适。浓浓的悃意开始层层袭来,沉重得让我睁不开眼。怎么走了那么久还没有出林子呢,难道我竟跑了这么远的路吗?我迷迷糊糊地想着,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感觉到身体微微一动,我惊醒了过来,一阵恍惚,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第七章 山野人家

“你醒了?”一个温柔的女性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我侧过头去,那位大嫂正带着满脸关切俯头注视着我。我慌忙坐起身,这才发觉自己是躺在一张床上。
“你别慌,别慌!”大嫂伸手过来扶我,语气里带着安慰,“再躺一会儿吧,你一定悃极了,我当家的背你回来时,你在他背上睡得可沉呢。”
我的脸一阵发烫,让一个陌生人背着,居然还睡着了,真是从未有过的狼狈,一时间,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尴尬。可是…等一等,那大嫂说什么,“当家的”?这是什么意思,那个人…那个人是她丈夫吗?
我愕然抬起头,盯着我面前的这位妇人。她脸色苍白,很瘦削,皮肤干涩而无光泽,眼旁唇边都有着细细的皱纹,怎么看都象是四十多岁了,可那位大哥顶多三十岁出头,他们竟是夫妻吗?真是无法想象。
我心里一阵迷惘,游目四望,发现这是一间并不太大但却是纯粹用木头搭建起来的房子。门窗、四壁、横梁和屋顶全是原木拼接的,很原始,很粗糙,有的原木甚至连树皮都未剥去。我注意到身下的这张床都是原木拼制而成的,挂着一幅已经有些褪色的蓝色碎花布帐子,床的里面,那个小男孩儿--小天,侧躺在那儿,面朝着里面,睡得正香。
我转过头,看见大嫂一直在注视着我,便问她:“大嫂,现在是什么时候啦?”
“已经夜里十一点过了。”
“那我…大哥背着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才到,一把你放在床上,他就出去了,我转过头,就看你醒了。”
我想起跑进树林时天还没黑,现在却已经这么晚了,自己瞎折腾了一晚上,害得这一家人也不得安宁,心里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大嫂,真对不起,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
大嫂坐在床边,脸上挂着淡淡的、宽容的微笑:“妹子,你别客气,只是…为什么一见到我当家的,你扭头就跑呢?他人长得粗,可心眼很好呢。”
我的脸又开始发烫,不知该怎么说好。
大嫂见我说不出什么来,又笑了,她拉过我的手,轻轻拍着:“你真的不用怕他,长生虽然…哦,我们家姓毕,我当家的叫长生,他虽然生得又黑又粗,可是绝不是坏人。”她的手凉凉的,皮肤也有些粗糙,可是却让我心里感到好温暖,她叫我“妹子”,让我觉得她好象是我一个久未见面的亲人。
“对了,长生说你的脚扭伤了,疼吗?”她仍然拉着我的手,透着那种自然流露出来的关心。
见我摇了摇头,她又说道:“你一定口渴了吧,我给你倒点水喝。”她站起身去给我倒水,这时我才发现她不但很瘦,身材也很矮小。
趁这机会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屋内的东西很多,但却不杂乱。床边有一个很旧的木质已经发黑了的长桌,挨墙放着,桌上点了一盏汽灯--这小屋孤零零地伫立在山野间,想必是用不上电的--房间里的照明全靠它了。桌子上还散乱地放着一些小学生用的课本、铅笔头,一只很大的已经掉了几处瓷的白色搪瓷杯子。再过去就是一个土制的灶台,农村里常见的那种,灶台上只有几样很简陋的炊具。
门开在正对床的那面墙上,旁边就是一扇窗户,门后挂着衣服、围裙、毛巾什么的。在门与床中间的地上,摆放了一张矮矮的小方桌,小方桌旁有几个大概二十公分高的小板凳,想必这是一个饭桌。床的另一边,挨着墙堆放了两个木箱子,箱子旁是一个用得很旧了的矮柜,柜上摆放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光线昏暗,看不清楚是些什么。墙上挂着一把长长的猎枪,还随意挂着一张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毛皮。
大嫂在灶台上拿起一个竹编外壳的保温瓶,倒了些水在一个土陶碗里,正准备给我端来,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那位大哥从门外走了进来,我看见门外正有着清朗的月光,将他高大的身影投射到门内的地上和小方桌上。他手里拿着一把什么,象是青草、树枝之类的。关上门,他向我瞟了一眼,一句话也不说就坐在方桌旁的小板凳上,摆弄起他手上的树枝草叶来。
大嫂将碗递给我,示意我喝水,我喝了一口,才觉得自己真是渴得厉害了。加上那水回味甘甜,我一口气就将一碗水喝完了,还想再请大嫂帮我盛一碗,忽然听到那大哥低声说道:
“姐,你看看她的脚,再给她上点药吧。”
大嫂接过我手里的碗,看了看我,又对着他说道:“还是你来吧,我弄不来这些。”说着便微笑着走开,边走边又说道:“你们都还没吃晚饭呢,我给你们下点儿面吧!”
那大哥看了大嫂一眼,又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会儿,便站起身向我走过来。我一直在注意着他,看到他犹豫的神阴,我知道在树林我的举动一定让他很尴尬,也很气恼,所以他一定在想,不知道一番好意会不会又遭到我的拒绝。
他走到床边坐下,又看了我一眼,问道:“是右脚吧?”
看我点了点头,他又问道:“我看一下,你不介意吧?”
我又摇了摇头。此时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自己正处在一个很奇妙的状况下,一开始,我坚信不移地认为面前这个人是个心怀不轨,让人惧怕的恶人,可是这个恶人却在树林里救了我,又把我背回他的家,现在又要为我受伤的脚上药,这还是个恶人吗?不,他在我心中的狰狞形象已慢慢地转变,可是这种转变让我心里产生了一个很奇怪的,说不清楚的感受。
他帮我脱掉了袜子,动作很轻,然后手在我的脚踝处轻轻地捏、按,我又一次注意到他的大手,没有看错,他的手背真的长着又黑又长的茸毛,这样一双大手只须轻轻一捏就能捏断我的脚脖子,可是这会儿,我感到的只是很轻柔的动作。
我觉得脚踝某处在按捏下微微一痛,脚不由得便缩了一下,他没有放手,问道:“这里疼吗?”说完,又轻轻捏了一下。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他松开手,就着灯光在他拿着的那束草叶中挑选着,只见他扯了几片叶子忽然丢进嘴里咀嚼起来。我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手里的东西能吃吗?他不是要帮我上药吗?那些草叶是什么?无数疑问顿时涌上心头爬上眼底。
他看到我的神色,但并不理我,自顾自地大嚼着。大嫂在那边灶台下蹲着身子,正往灶里添着干柴,可能因为烟熏的关系,不时地小声地咳嗽着,锅里的水已经“咕嘟咕嘟”地烧开了。
忽然,大哥将我的脚抬起轻轻放到了他的腿上,我一惊,本能就想一缩,但是他的手已经捏了上来,很准确地就捏到了我受伤的位置,我不由得轻呼了一声,引得大嫂向我这边望来,小天也在床上翻了个身。
大哥伸手到嘴边,将嘴里咀嚼的东西吐在手掌上,又抹在我受伤的地方,然后又回身到床边翻找着什么。我看到脚上赫然敷着一团绿稠稠的,粘糊糊的东西,禁不住咧着嘴,觉得有些恶心。但也明白过来,这些东西一定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草药。大哥翻出一块布来,顺手一撕,撕下一溜布条,然后用布条仔细地将草药和我的脚踝缠裹起来。缠好后,他将布条打了一个疙瘩,这时,他忽然注意到了什么,将我的脚从他腿上抬了起来,对着灯光看着我的脚底,然后又看了看我,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
“姐,拿根针来。”他将我的脚放在他腿上,对着大嫂说道,“她的脚全打起泡了。”
什么?我的脚底打起泡了吗?我怎么竟没有感觉到呢?我想缩回脚,却被他一声“别动!”给止住了。我想了想,将另外一只脚蜷过来,脱掉袜子,一看脚底,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脚掌上起了好多大大的水泡,圆鼓鼓的,还没有破,没有起泡的地方全是红红的,发亮的,象是皮肤都已磨得很薄了的样子,用手轻轻一摸就觉得很痛。
大嫂拿来一个针盒,从里面取出一根针递给大哥,她看到了我的脚,惊讶地问道:“妹子,你走了很多路么,怎么两只脚都打了这多泡?”
“我走了一天的路,自己都不知道脚上起泡了。”不说不觉得,一知道脚起了泡,我就觉得两只脚又烫又胀痛。
大哥拿过针,抬高我的脚,俯低了头,我一慌,猛然将脚迅速缩回来,又将两条腿都蜷起来,并双手抱着膝,好象怕他要来抢似的。
“你干什么?”他愕然问道。
我反问道:“你干什么?”
“给你挑掉水泡。”
“我不!”
“为什么?”
“很疼的。”
他瞪着我,不再说话,大嫂却笑了,她说道:“妹子,他给你挑水泡不会疼的,要是不挑掉,发炎化了脓那才疼呢。”
我看了看大嫂,有些半信半疑,因为我长这么大,脚底还从来没有起过水泡。大哥仍不说话,他的眼睛在那对凸起的眉头下瞪着我,我也瞪着他,这种对峙一直到我慢慢地妥协地伸出脚去才结束。大嫂又轻声笑了起来,转过身到灶台前煮面去了。
大哥俯下头,拿着针轻轻地又仔细地挑着我脚底的水泡,真的不痛呢,他那双粗大的手,拿着一根细细的针,居然那么轻巧灵便,不时挑着,又拿一块布轻轻在我脚底按着,挤着,动作迅速,却又一点儿也不让我感觉到疼。我曾经厌恶害怕的那双手就在那些动作里面,慢慢地变得让人信任而不再可怖。
这时候,我才偷偷地,仔细地观察起他来。他头发又黑又短,发质好象很硬,一根根地立着,他的脸象是石头雕成的,在昏暗的光线映衬下,脸部线条越发地棱角分明,他有一个高高的额头,眉骨凸起,粗浓的双眉下,是一双不大但却很黑很深邃的眼睛,鼻梁挺直,嘴唇紧抿着,嘴角处有着坚毅的线条,值得一提的是他的下颌,中间竟有一条明显的沟痕,象某些外国人那样,再加上他黝黑发亮的肤色,为他这样的五官做了成功的搭衬,就使他完完全全呈现出一副硬汉形象来。
我脚上的水泡挑完了,大嫂为我们煮的面也好了。也许是因为饿了许久的关系,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香喷喷的一碗面端到面前时,饥火上升,食欲大增,觉得甚至能将整只碗都吞下肚去。
大哥走过去坐在小桌旁,捧着一只比我手上的碗至少大上三四倍的海碗,狼吞虎咽地三下五除二就将冒着尖儿的一海碗面条吃下肚去。从没见过食量这么大的人,我看得直咋舌,忽然想起《红楼梦》中刘姥姥在大观园中饮酒,玩得兴起时,自嘲的一句话:“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这位大哥该不是属牛的吧,想到这里,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大哥大嫂一起转过头看着我,瞠目不知所以然。

第八章 山中疗伤

从一个香甜的梦中醒来,我睁开眼,望着蓝花花的帐顶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明白了自己正身在何处。于是想坐起身来,可是浑身酸软疼痛,这一下竟没坐起来,我知道这是长期缺乏运动锻炼的结果,昨天爬了一天的山路,今天浑身的肌肉都酸痛起来。我侧过头,透过垂下的帐帘,朦朦胧胧地看得出外面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小方桌前趴着一个小小的背影。
我硬撑着坐了起来,浑身痛得忍不住申吟了一下。掀开帐子,看见小天坐在小方桌前正转过头来看着我。
“小天,就你一个人在家吗?你爸爸妈妈呢?”
小天回答我之前,盯了我好一会儿:“爸爸到林子里去了,妈妈在屋后面。”
“哦,那你在在做什么呢?”我一边问他,一边在两只手的协助下,费力地将两条腿从床上挪了下来,腿上感觉硬邦邦的,肌肉纠结在一起,纠的生疼。
小天一边看着我怪异的举动,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我在写作业。”
“写作业?哦,你在上学吗?”
小天摇了摇头:“是爸爸叫写的。”
“你爸爸?”
“爸爸说,作业写完了,才能出去玩。”
“是你爸爸在教你念书?”
小天“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我有些惊讶,不过仔细一想,那位大哥的谈吐确实不象是知识浅陋的山野村夫。“小天,你就叫毕小天么?会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写给我看好吗?”
小天转过头去,将桌上的作业本翻过背面,一笔一划地写着。我想站起来,可却发觉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竟牵痛了我好几处肌肉,还没站起来,小天已经拿着本子走过来了。
他将本子递到我眼前,我看到纸上用铅笔写下的歪歪扭扭、大小不一的三个字“毕云天”。我心里一动,忽然想起一首词中的句子:“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这首《苏幕遮》是范仲淹的名作,是我非常喜爱的一首词,尤其这一句,意境清丽而又阔远,秋日景色,浓缩其中。莫非小天的名字是据此而来?如果是这样,那位大哥的知识涵养也许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呢。
我看了看小天,这孩子和大哥还真象呢,除了脸型略窄些,下颌也没有那条沟痕外,那棱角分明的五官,那黎黑的肤色,简直是大哥的微缩版本。
“小天,那你妈妈的名字会写吗?”
小天点了点头,就趴在床上写了起来。这一次他写了很久,我看着,发觉原来他把他父母的名字全写上了。我觉得惊讶,这并不是因为又有了什么特别的名字,小天拿给我看时,我看到本子上的三个名字:“毕长生,毕灵芝,毕云天”。三个人都姓毕吗?这是让我惊讶的原因。
“小天,你妈妈怎么也姓毕呢?你们一家人都姓毕吗?”
“我们家当然都姓毕啦!”小天一边说一边点着头,用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奇怪地看着我。
“唔--不是,我的意思是说…”
正当我咬着嘴唇,不知该怎样向小天解释的时候,大嫂挎着一只竹蓝推门走了进来。
“怎么?妹子,你醒了?”大嫂看见了我,忙走上前来,“是小天吵醒了你吧?这孩子…”
“不是,大嫂,小天很乖,没有吵醒我。”我摸摸小天那有着浓密黑发的头,微笑地看着他,又看看大嫂。她的背后,未关上的门外,刺目耀眼的阳光让人不能直视。
大嫂轻拍了小天一下,对他说:“小天,快去写作业吧,你爸说的,作业写完了才能出去玩。”
小天应了一声,又抬头看了我一眼,便转身又伏在小桌上写他的作业去了。大嫂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我发现她胳膊上挎的篮子里是满满的一蓝红枣。
“妹子,你的脚觉得好些了没?”
啊,我的脚!这时我才想起扭伤了脚。一经想起,昨夜在林子里迷路的事便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我的脸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发烫了。我动了动扭伤的右脚,脚踝一阵轻微的疼痛,而且,我忽然感到两只脚底火辣辣的,胀得发疼,我不由得咧了咧嘴。
“怎么?妹子,脚很疼吗?”大嫂见我半天不说话,关心地问道。
“啊,不是。”我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着,“不是很疼,好多了。”
大嫂笑了笑,说道:“那些草药很灵的,小时候长生跌伤扭伤,我爹就给他敷这些,好得很快的,不过,得好好休养才行。”
我发现大嫂的笑容里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友善与关爱,让我这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
“大嫂,谢谢你,真没想到会给你们带来这么多麻烦。”
“好啦,别这么说,啊对了,”大嫂忽然想起了什么,“妹子,你一定饿了吧,我给你做点吃的去。”
“不用了,”我连忙拉住大嫂,“我就吃几颗红枣吧。”篮子里又大又泛着紫红色的干枣很诱人呢。
我吃着甜腻的枣子,大嫂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我,我朝她笑了笑:“大嫂,这附近就只有你们这一家人吗?听说山上有很多猎户,你们不住在一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