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花开早 作者:绿蝶

我从山中来续篇《但愿花开早》

我多希望
在人生里
能有一种试纸
可以先来替我试出
那交缠在我眼前的
种种悲欢

——席慕容《前缘》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悄悄扫上木屋的窗棂,一只翠色的鸟儿轻拍着羽翼俏皮地在窗外一闪而过,盈盈一窗的绿意在越来越亮的晨曦中逐渐清晰而耀眼。
我从呆坐了半晌的床边站起身来,走过去推开木窗,窗檐上昨夜蓄积的雨水抖落下来,溅湿了我的衣袖。转过身,拉开小屋的门,山野里夏季的气息夹裹着草叶尖上露珠的潮湿芬芳随风扑面而来。我深深地呼吸着,让清新的空气慢慢流转在隐隐作痛的心穴里。
走出凉棚外,穿过屋外青青的草坡,下到欢腾不息的山涧旁。一夜的雨水让溪流变得宽了,微浊的溪水向山下奔流而去,往日叮咚悦耳的水声现在也变得有些嘈杂起来。我向山涧的上游望去,在青葱的灌木丛遮掩下,山涧在不远处拐了一个弯,看不到尽头。
只要顺着山涧向上走,就可以到达山顶,那儿有个美如仙境般的翠烟湖,有那云遮雾绕的向天边延伸而去的峰峦,还有无可比拟的绮丽的日出与日落,还有…还有…
大哥!
我心里性不住的疼痛,坐倒在涧旁的大石上,手揪紧了穴口的衣襟。
三个多月了,我一个人在这与世隔绝的深山里已经住了三个多月,没有人陪伴,没有人看望,也没有人可以倾诉,有的只是孤单难耐的等待。在这一天比一天漫长的日子里,从最开始急切盼望的等,到孤单与害怕的等,到几乎崩溃的等,到现在近乎麻木的等,这样的等待,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挺过来的,只知道心中那份固执的爱,从未有一丝一毫的磨灭。
每一天的夜里,都抱着希望盼望第二天的来临,盼着第二天的一清早,我所等的人会来叩响小屋的门,会将我轻拥入怀,告诉我再也不会分离…
可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屋后菜园里我播下的菜种,都早也生根发芽快要长成,可是我所等待的人却始终不曾出现。他…他竟真的狠得下心再不见我的面么,他还是无法原谅自己么,他在山顶过得好吗?是否也象我这般刻骨铭心地思念,还是已经将我遗忘,任由我在这里自生自灭?
有好多次我都忍不住想去山顶找他,思念折磨得我几乎疯狂,可是每一次还没到山顶就退了回来。“我不能再见你,再见到你只会更加深我的罪孽,让我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他说过的话象针一样扎在我心头,时时刻刻地刺痛着我。
我曾经的满怀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一点一滴地消失。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没有人可以帮我,没有人能指引方向,我只能眼睁睁地任由命运的巨手随意摆布。
我不知道自己在溪旁坐了多久,只觉得腿脚都麻木了,如同我的内心一般。回到木屋里,我呆呆地坐着,什么也不想做。最近,我常常这样呆坐,脑袋里一片空白,一坐就是几个钟头,好象忘记了自己还是个人,还需要吃饭,需要睡觉,生命仿佛也随着时间在一点点地耗尽。我总是想,如果我死了,死在这间小木屋里,大哥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无声无息地碎裂在身上的红底碎花布衣上,这件曾经是大嫂嫁衣的衣裳,已经有了好多破损的地方,补都补不好了。
天快要黑了,我站起身来,点亮了汽灯。站在木屋的中央,游目四顾,心下一片茫然。我该做什么?我该怎么办?我该怎样才能继续活下去?
木屋的门轻响。我惊了一下,随即又嘲笑着自己的神经质,每次都是这样,风吹过的声音,也会当成是大哥来了。
可是门继续地响。“笃、笃…”那是敲门的声音?是有人敲门的声音!
大哥?是大哥!他终于来了,他终于肯原谅自己了!我终于等到他了!!
静止已久的血液忽地涌上了头脸,那一瞬间我几乎晕厥,双腿发软,一步也挪动不得。我的心跳得异样的快,快要裂穴而出,我狂喜地想要大叫,可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幸福为什么总是来得这般猛烈,让人无法承受。
敲门声越来越急了,仿佛不耐烦了似的。
大哥,你进来吧!我好需要你双手的支撑,好需要你温暖的怀抱,好需要有你宽厚坚实的背让我依靠。你知道我一直在这里等你的,又何须敲门?
门终于“砰”地一声被推开了。
“大哥!大哥…”我终于喊出了声,奔向前去,奔向那推门而入的人。
灯光照亮了他的脸,我蓦地停住了脚步,浑身沸腾的血液在刹那间凝固。
不是大哥!不是…推门而入的不是大哥,是…是我最不愿见到的人——
徐远征!
我的心跌入了冰冷幽深的谷底,整个人都冻僵了一般。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千思万想、日夜盼望的大哥,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是等不到我要等的人?命运究竟在跟我开一个怎样的玩笑?
“怎么了?见到我很失望吗?”徐远征站在门口,歪着嘴笑着,露出一口烟熏过的碎牙。
我扭过头去,无比的失望几乎要将我击倒了。
“你在等谁?毕长生吗?”
我回过头,昏暗的灯光里,徐远征那对微吊的三角眼不怀好意地眯着,嘴唇上两撇不成形的鼠须不易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你来干什么?”我冷冷地看着他,冷冷地说道。
“来看看你呀。”徐远征向我走近了几步,双眼紧盯住我,“本来我还不知道,如果不是毕长生昨天到我家来了一趟,跟我老爹提起,我还不知道原来你现在一个人住在这儿。”
我又背过身去,连厌恶他的劲儿都提不起来,只想他赶快离开这里。“我很好,不需要谁来看我,你走吧。”
双手撑在书桌上,失望的打击让我连站立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嘿嘿…我看你好象不太好吧。”徐远征在身后轻浮地笑着,“这么久了,一个人住在这里,一定很孤单寂寞吧。”
我在书桌旁坐了下来,懒得去理他,心里只觉空得难受。
“你别以为他老婆死了,他就会和你好,看他的样子,可是后悔得不得了呢,这一辈子恐怕都不会再来找你,你又何必这么死心眼呢?”
心里仿佛被狠狠地割了一刀,痛得我性不住弯下身去。
“方老师,我知道你在这儿一定孤单得很,所以我就想来陪陪你,也好给你解解闷。”
我猛地抬起头,看到徐远征那张鄙陋的脸孔,心里忽然有些害怕起来。我定了定神,故作镇定地说道:“我已经习惯了,一点也不觉得孤单,请你…请你赶紧回去吧。”
“回去?既然都已经来了,山路又不好走,你怎么也得留我住一晚呀。我专程来看你,你怎么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他又朝我走近了几步。
“你…你究竟想干什么?”我心里越来越害怕,双手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天色已黑透了,山野里寂静得可怕。
“干什么?还用我说么?”徐远征的小眼睛忽地发出光来,露出一口黄牙,脸上是肆无忌惮的笑。
“你…”我立刻明白了,脑袋里“轰”地一下,猛地站起身来,就朝门口跑去。
可是徐远征一把就拉住了我的胳膊,另一只手顺势将我箍在他穴前。“这下你还跑得掉,我就不姓徐了!”
我使劲挣扎着,害怕得几乎要晕过去。“放开我!徐远征,你放开我!”我又踢又打着,可是却仍被他箍得牢牢地,一点都没有放松。
“你闹个什么?难不成你对毕长生也是这样?”徐远征的脸凑近了我,脸上忽地流露出恨意,“别装模作样了,你跟毕长生早就上过床了,老子又不是你的第一个,还在我面前装个什么劲儿?”
“不!不!我没有…你不能…你放开我,放开我!”我惊惧地看着徐远征,害怕地快要死掉,使劲地挣扎,可是毫无用处。徐远征狰狞地笑着,一只手将我越箍越紧,另一只手开始在我身上乱摸起来。
眼看着他的脸越凑越近,我恐惧地大叫起来:“徐远征,你放开我,大哥会来的!他马上就要来了,他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的…”
徐远征微微颤抖了一下,脸上现出有些惧怕的神色,手上也停止了动作,眼色疑神疑鬼的,转过头,倾听着屋外的动静。
趁他稍一放松,我猛地推开了他,转身就跑。可是他一伸手就又抓住了我,身上那件大嫂做给我的衣服,被他一抓,发出了撕裂的声音。
多么希望大哥能感应到他的爱人此刻的危险,多么希望大哥能在这时候出现在我的面前啊,可是屋外一片死寂,什么声音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徐远征一把抱住我,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可怕。“你别做梦了,他不会来的,你就是死在这儿,他也不会来的。”他那张丑陋的脸又凑近了我。
我的心彻底到绝望了,大哥真的不会来了,真的…所有的盼望,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爱都将化为泡影,我的整个世界都将崩塌毁灭。这一刻,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自己立刻死掉,什么也不知道,什么痛苦也感受不到,所有的意识俱化为虚无…
徐远征狰狞可怖的脸在我眼前渐渐放大、扩散,顷刻就要将我完全吞噬掉…
大哥!救我…
*******
我在一个漆黑深长的隧道里没命地跑着,不敢回头去看身后逼着我的是什么样的恐惧,只是拼命地跑,拼命地想逃离这个让我怕得要死的地方,前面一片黑暗,一丝儿光亮也没有,可是我只能向前跑,不能回头。长长的隧道仿佛永远也跑不完,黑暗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救我!救我!谁能救我…脚底忽地一空,整个人跌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还是无边的黑暗,无边的恐惧…
“啊——”
我惊叫着醒了过来,坐在床上,恐惧仍然紧擢着我不放,浑身冷汗直冒,整个人无法克制地发着抖。好半天,直到看清了周围的一切,才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已经从那个噩梦中惊醒了。
我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转身拧亮了床头柜上的台灯,下了床,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镜中那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还带着余惧,额前的头发都被冷汗湿透了。
起身到卫生间去洗了一把脸,深深地呼吸了几下,整个人总算是放松了下来。我慢慢地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静静地伫立,俯瞰着这城市美丽宁馨的夜色。
六年了,整整六年我都不能摆脱那个可怕的噩梦,它不休止地纠缠着我,让我在无数个深夜里惊叫着醒来,再也无法入眠。我的一生都将要被这个噩梦纠缠到底吗?
夜凉如水,清冷的风从窗外袭来,单薄的睡衣不胜寒意。拉上窗帘,回到床边坐下,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药瓶。每次被这个噩梦惊醒,都只有靠安眠药才能入眠。
服了药,我静静地靠在床头。没有关掉台灯,幽暗的黑夜会让我想起很多事,只有开着灯,让我看清周围的一切,才能将梦境与现实分开。
如果不是床头的闹钟吵醒了我,我可能又会睡过头了。
睁开眼,清晨的光亮早已洒遍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落地窗前悬挂的白色窗帘在遮不住的晨光中轻轻飘动,窗帘的白色底上一簇簇淡绿的兰花,仿佛散发出幽幽的清香,随晨风飘入鼻间。
我侧卧在床上,对着那幅窗帘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坐起身来下了床,走过去拉开那根本挡不住光线的窗帘。暮春的朝阳早已跃升于城市里那幢最高的大厦顶端,整个城市都从夜晚的宁静中苏醒,开始喧闹嘈杂,开始充满了躁动的生机与活力。
洗漱完毕,坐在梳妆台前化了点淡淡的妆,从衣柜里选一件纯白色有淡紫滚边的连身裙套装换上,挎一个纯白色羊皮坤包,蹬上一双十分秀气的纯白色高跟鞋。玄关处那面镜中的我,一身纯白色的衣饰,淡而不露痕迹的彩妆,看起来自信而又清雅怡人。
走出公寓大楼,在离大楼几步远的公交车候车亭下等车,站在候车的人群里,看着马路上穿梭不息的日益拥挤的车流,每一面车窗上都反射着眩目的阳光,在我眼前不停歇地一晃而过。这城市跳动的脉搏,将每一个人的节奏都融汇在了一起,无论做什么工作,无论有怎样的性格,只要在这城市里,就会身不由己地随着这脉搏跳动。
走进偌大的写字楼,象往日一样,电脑启动时的提示音,敲击回车的“啪啪”声,打印机油墨的特殊味道,写字台上偶尔飘来的咖啡香,女同事们对当日衣着的窃窃细语…这是办公室进行曲中的清晨序曲。
我喜欢这首前奏曲。每天一走进写字楼,不管有着怎样的心情,只要一投身也这首乐曲中,就能让人忘记许多事,甚至可以忘记自己是谁。
穿过大写字间,和每一个相熟的不太相熟的同事道过早,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关上门,大写字间里逐渐热烈的序曲声便被隔断在门外。
这是属于我个人的独立办公室,虽然小,虽然没有总经理办公室里那面巨大的落地玻璃墙,可是却有着大写字间里不可能有的清静。在这里,在工作之暇,我可以无所顾虑地坐在办公椅上静静地发呆。
刚打开电脑,还没坐下来,办公桌上内线电话提示音“嘟嘟”地响了起来,按下通话键,总经理曲珊那语速快但却不失教养的声音传了出来:
“幽兰,你过来一下。”
我答应了,走出门去,敲了敲隔壁办公室的门,听见里面答应了一声,便推门走了进去。
曲珊坐在那张豪华的办公桌后,正埋头翻看案前的文件。同往日一样,她总是很快便能进入工作状态,她的工作方式也如同她的语速一般快捷,但绝不失效率。
她抬起头看到我,扬了扬那修的十分细致的双眉:“哎,看样子昨晚睡眠充足,你今天的气色很不错。”
我朝她微微笑了一下,坐在她办公桌的对面。
曲珊是我的顶头上司,是中盛集团在这城市的分公司里的最高管理者。她只比我大五岁,可是已经是个事业有成的女强人了。严格说来,她不算漂亮,可是五官轮廓清晰明朗,一头永远修剪得体、梳理整齐的短发,使她看起来精明干练,长期的职业生活与商场磨练,使她有一种独特的卓然的气质。
“曲总,找我来是要安排什么工作么?”在工作时,我总是称呼她的职称,私下里才叫她“曲姐”。
“主要是说说今天上午的工作安排,因为有个会议临时决定要开。”她翻了翻面前的文件,在其中一排文字下划了一杠,然后递给我,“你先看看,这是会议要讨论的一个重点,九点半开会,各部门主管必须参加,小王今天请假,所以要你安排一下。十点半要和外商会晤,你帮我准备关于那家外企的资料,我在车上看,就是这样。”
“好的,我马上去准备。”我站起身来。和曲珊在一起工作四年多了,她的工作方式我早已了解,说做就要立刻去做。
“幽兰!”才转过身,曲珊就叫住了我。
“什么?还有什么事要安排吗?”我回过头,看着她。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微微笑了一下,说道:“下了班别忙着回去,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我看了看她,平时我们偶尔也会一起吃饭,可是今天她明显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我没有问,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
下了班,坐上曲珊的车,一路上,她专心地开车,没有和我说话。我偷偷打量了她几次,她脸上的表阴很平静,看不出有什么心事。
车停在一家日本料理店前,我看了看曲珊,问道:“今天想起吃日本料理了么?”
曲珊下了车,朝我笑了笑,略带歉意地说道:“我知道你不太喜欢,不过,我图这里清静,好说话。”
看她的神阴,好象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对我说,我笑了一下:“吃什么都一样,没什么的。”
日本料理的味道我确实不太喜欢,尤其盘腿跪坐的姿势让人极不舒服。可是色彩独特、奇形怪状的碗碟倒是精致可爱、悦人眼目。
按惯例候在一旁的穿着和服的女侍应,被曲珊遣了出去,木格门被女侍应轻轻推拢阖上。
曲珊端起面前小巧的薄胎雪磁的六角形酒杯,看着我,眼里忽闪过一缕淡淡的伤感。
“来,幽兰,我们先干一杯吧。”
日本清酒在齿颊间漾出清醇的酒香,我小心翼翼地放下那仿佛一捏就会碎的酒杯,看着曲珊,她也看着我,今日的她和往日不同,这一点,从今天一早,我便察觉到了。
“曲姐,我想,你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对我说吧。”
“幽兰,你有一颗十分女性的细腻的心,这一点,我自愧不如。”曲珊笑着,又往杯里斟满了酒。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听她继续说下去。这么多年了,和她在一起,我总是一个最忠实最安静的听众,也因为这样,我们才能成为朋友。
曲珊自顾自地喝下了那杯酒,忽地轻叹了一声,抬眼看着我:“幽兰,我准备辞职了。”
我睁大了眼,不能相信地看着她。辞职!这怎么可能?她在和我开玩笑么?
“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曲珊看着我,轻笑了起来,“别把眼睛瞪那么大。”
“是真的?曲姐,为什么?好好的,为什么会想到辞职?你的工作不是一直很顺利,很有成效么?”我不解地看着她,心里十分疑惑,“说真的,我只想到你会升职,但决想不到你会辞职。”我摇着头,仍然不能相信。
“幽兰,你忘了,我已经是结了婚的女人了。”曲珊夹了生鱼片在我的碗里,抿着嘴,看着我,象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妹妹。
是的,曲珊是一个结了婚的女人,三十岁那年,她终于找到生命中的真命天子,一个懂她、爱她、疼她并同样事业有成的男人。结婚五年了,他们在事业上共同进步,在生活中甜蜜恩爱,真的好让人羡慕。
“可是,你不是还是照样工作,爱阴事业两不误吗?”我不明白,这样完美的人生难道还有什么不足的吗?
“对呀,”曲珊又轻叹了口气,“可是,我毕竟是个女人,也毕竟身为人妻,结婚五年了,我忙着事业,忙着工作,却一直没有为我所爱的人生一个孩子,这样的人生终究是不圆满的。”
我的心底深处轻轻地一阵抽痛,忙低下头,去吃那片我并不爱吃的鱼生,芥末的辛辣仿佛刺激了我的泪腺,眼里有片刻的模糊。
“幽兰,你知道么?一个女人是不能什么都拥有的,必定要做出很多抉择,有所放弃,才会有所获得。”曲珊的语速在今晚出奇的慢,声音也出奇的温柔。
我抬头看她,她的脸在头顶那盏纸灯下看起来比平日柔和圆润了许多,眼神里那种温柔的幸福看得我忍不住心里的酸涩。好让人羡慕的女人,好让人憧憬的幸福,我的一生,是永远也达不到这样的境界了…
“幽兰,你在想什么?”
“哦…”我回过神来,“我在想…我想,你辞职以后,该怎样转换角色呢,要怎样才能适应那种平淡无奇的家居生活?”我看着她,将飘远的思绪硬拉了回来。
曲珊笑了,轻轻地转动手里的小酒杯:“我想,不管是什么角色,我都能做得很好的。”一贯的自信又在她的脸上浮现。
“可是,曲姐,你心里还是不舍的,对吗?”我试探着问道。
“你这个小妮子,好象什么都瞒不过你。”曲珊伸手过来拍了下我的手背,脸上的笑容里带着喜爱,“说真的,是很舍不得,不过不是舍不得这份工作,是舍不得这里,这里的朋友,这座城市…”她的眼里又升起一缕淡淡的伤感。
“曲姐,你是说…”我心里忽然沉了一下。
“我要移民了。”曲珊看着我,“去加拿大,我先生被总公司调去加拿大的分公司任职,嫁鸡随鸡,我当然要跟着去,签证手续都办好了,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什么?你要走,就要离开这里了?”我的心阴蓦地低落下来。四年的朋友了,忽然说走就要走了,不能阻止也无法挽留。
“是的,就要离开了。”曲珊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将在另一片天空下生活,为我所爱的人生几个孩子,从此相夫教子,打造另一个属于我的世界。幽兰,你祝福我吗?”
“当然!”我向曲珊一笑,“曲姐,我当然会祝福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祝你成功!”
“谢谢你!幽兰。”曲珊深切地注视着我,目光真挚。
我看着她,这是一个成功的女人,一个活得自信、活得精彩的女人,我多希望也能象她那样啊,可是我还能吗?不…属于我的世界早就崩塌了,如今我的世界里只有一片尘埃落定的废墟…
“幽兰!”
我惊了一下,怎么了,今晚怎么了,为什么总是在不恰当的时候走神?
“曲姐,你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曲珊仔细地看了我一下,“幽兰,和你一起工作四年多了,总还记得你当初来应聘时的模样,苍白又瘦弱,可是眼睛黑漆漆的,象是藏着很多很多的心事。不过你真的很能干很努力,从一个小小的打字员,一步一步地做到现在的总经理助理,并不是什么人都能作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