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就默默看着他们带着这样的表情踏向凌凤箫, 甚至还想了想此时此刻的萧瑄是什么样的神情。
越来越近了。
千丈, 百丈,十丈,五丈。
他听见身旁的老将军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焦急又心痛。
五丈,四丈,三丈。
生死之际,忽然平地起惊雷!
一缕袅袅血色,如同飘零的落花,从凌凤箫身上升起。也正是在此一刻,天地都寂。
天地间似乎有某种变化发生了,但谁都察觉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直觉驱使着最前方的骑兵猛然勒马,后面的士兵来不及勒出骏马,撞在前面的骑兵身上,引起了不小的骚乱。
骑兵们面面相觑,都不只方才那奇异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所幸将军即时作出反应,下一刻,表示“冲锋”的号角声响,骑兵们同时双腿猛夹马腹,离弦之箭一般地向前疾射出去。
风里,凌凤箫的一缕额发被吹动,拂过他脸前,面对着仿佛自九天之上垂落的漆黑铁骑洪流,他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缓缓、缓缓将刀拔了出来。
无愧刀,刀身也是漆黑的,不仅暗沉无光,而且仿佛黑洞,能吞噬这世间的一切光亮。
刀锋彻底离鞘的那一瞬间,万鬼齐哭!
林疏知道,古时战乱动荡之时,有人想出“四面楚歌”之计,遣人在敌军驻扎的营地以他们的乡音唱起思乡之谣,敌方将士离家征战已久,闻此歌不由泪沾衣襟,悲苦难以自抑,从此士气大衰。
思乡之谣,尚且能使万千将士共情落泪,那么这原本就从世间所有人心中生出的怨恨哀哭,又如何?
乱世之中,命如飘萍,谁没有怨恨过?
林疏看到,就连南夏这边的将士,都被万鬼哀哭之声所控制,眼神迷惘缭乱——更别提直接被声音影响的北夏兵马了。
就连那些膘肥体壮,筋肉健硕的骏马,都流露出焦虑的神态,不停打响鼻、甩尾巴,拳头大小的眼珠子都要红得滴血了。
可能是没有吃好,或者被主人虐待了?林疏心想。
又或者骑兵要日日训练,马也要日日训练,它们原本可以在青山绿水间,做一只无忧无虑的野马,却因为这个马种的神骏,硬生生被捕捉到军营,套上龙头、马鞍,成了被人驱使的战马,或者负重拉车,运送辎重的货马。
可见人有恨,马有恨,世间万物,但凡有灵者,无一物没有恨。
也正因为此,凌凤箫所能动用的力量,永无穷尽之时。
冲锋号角声断断续续,在天地间的哀哭声里艰难传出,不过吹它的士兵状况也不大好,有气无力,还跑了调,极端难听。
听到冲锋命令的骑兵们强打精神,握紧缰绳,驱使战马向前,北夏的军队经历了第二次疾停,终于又艰难地动了起来——之所以艰难,是因为战马们大都不太配合。
再下一刻,异变又陡生!
血雾从地面上升起,悄无声息地弥漫开了,每一个被怨气所影响的人,他们的脚下,乃至身上,都开始逸散触丝丝缕缕的血色或黑色雾气。当他们察觉到的时候,已经身处一片洸洋的血海。
这场景实在过于诡谲可怕,有的士兵已经双腿抖如筛糠,另有上百匹战马因此受惊,不约而同地发了狂,在骑兵阵中左冲右突,东倒西歪撞散了一大堆人马。
不论到底发生了什么,北夏这边的士气,总之是近乎于无了。
不过,好歹北夏的军队,不只有凡人骑兵和普通战马,还有修为深厚的巫师。
只听一道恍若洪钟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震耳欲聋。
“装神弄鬼!无耻之尤!”那老巫师道:“这便是你们南夏的君子之风么?”
他的声音用上了法力,整个战场都能听见,凌凤箫回应他,自然也给声音加持了法力,不过特效不大一样,声音也不如老巫师那样洪亮,只是冷冷淡淡飘飘渺渺地自半空落下来。
“哦?”只听他道:“本殿装神弄鬼之无耻,比之贵国将数十万百姓变为活尸,夜袭我朝国都,又如何?”
老巫师显然被噎了一下,但并不示弱,道:“沙场刀兵相见,浴血拼杀,你这般玩弄伎俩,有何意义?”
“有何意义?”凌凤箫似乎是叹了口气:“阁下要刀兵相见,在下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得罪。”
一声“得罪”落下,他左手轻抹过“无愧”的刀刃。
无愧跟随他的这些年,已渐渐有了灵性,此时此刻,随着他指尖的动作,刀身微微颤动起来,发出低沉鸣声。
大片大片的黑色煞气在血雾中腾起,聚合,分开,又凝结。
时间似乎只过去了半炷香,又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那黑色的、诡谲可怖的煞气,在半空中,凝成了数以万计密密麻麻,刀尖向下的刀!
每一把刀都是无愧的模样,都带有无愧身上的无尽血煞戾气。
但凡是北夏士兵,只要抬起头来,都会战战兢兢地发现,自己头顶正上方悬挂着一把凶恶无比,开过刃的长刀,这刀仿佛下一刻就会直直掉下来,将自己刺成两半。
除去骑兵们,巫师也不能幸免,而且无论是修为多么高超的巫师,此时此刻都被无愧所散发出的强大邪气戾气所压制,连身体都不能挪动,更遑论祭出法器,念动咒语了。
此时此刻,再无人说凌凤箫是装神弄鬼、虚张声势。
万鬼的嚎哭可以是幻境,血雾也可以是障眼法,可这头顶上悬挂着的刀尖,生死之间的直觉,是绝对做不了假的。所有人心中都明白,凌凤箫假如要取他们的姓名,只在顷刻之间。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修为?
看着他们的表情,林疏能想象到,这些人对于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甚至在想,我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
不过,没有办法,现在的小凤凰就是这样厉害。
凌凤箫收刀归鞘,轻描淡写一挥袍袖。
血海之间,分开一条通路,骑兵和战马们的身体已经不受他们自己控制,被迫往两边去,形成一道宽阔的通路。
此刻,连天际都被映的殷红,凌凤箫一袭红衣缓缓向前行去,走在翻涌的血海之中,仿佛是修罗鬼狱里爬出来的邪魔,又像是自遥远之国而来的,这漫天血海的君王。
总而言之,这一幕将长长久久地留在在场所有人心中,成为终生难忘的回忆,或终生缠绕的梦魇。
尤其,对于萧瑄来说。
走到一半,凌凤箫似乎有点不耐烦,不想往前走了。
——又或者,他觉得现在离林疏有点太远了。
只见他往前方缓缓伸出手。
大小姐纤纤的玉指,在空中虚虚一抓。
北夏军队最核心处萧瑄的车辇就腾空而起,在半空中飞了几个滚儿,最后重重落在凌凤箫眼前的地面上。
里面的人没出来,似乎是一种沉默的抵抗。
不过,沉默的抵抗,只有在双方实力相当的时候才有用。
只见凌凤箫轻轻挑了挑眉,这架结实的、黄铜乌木打制的战辇,就向一边缓缓倾倒。
萧瑄和一众卫兵连滚带爬地从车门掉出来。
这人今天穿了杏金色的衣服,林疏远远瞧着,觉得像个加强版的萧灵阳。
加强版的萧灵阳对凌凤箫道:“殿下!殿下有话好说!”
凌凤箫:“嗯。”
萧瑄:“……啊?”
凌凤箫道:“今日商量一下议和之事?”
萧瑄连连点头:“是,殿下。”
“既无异议,殿下便命北夏全境投降吧。”
“好好好……”萧瑄先是一叠声地应着,然后猛然一个激灵,察觉到不对:“……不可!洧川一战,我们尚未分出……”
然后,他环视四周,看着密密麻麻的刀雨下,战战兢兢的己方将士,“尚未分出胜负”几个字,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不过,太子殿下还是要些面子的,就此投降,未免太没有排面——虽然他本来也已经没什么牌面可言了。
萧瑄颤颤巍巍道:“此事……太过重大,我不过是一个……监国太子,还须禀明父皇,才能……才能决断。”
“也好。”令众人都十分吃惊的是,凌凤箫的态度居然很温和。
萧瑄大舒一口气。
“那就请太子殿下随我回去,做客几日吧。”凌凤箫淡淡道。
萧瑄:“……”
林疏有点想笑。
事实证明,无论是萧灵阳,还是萧瑄,在凌凤箫面前,都是一样的弱小和无助。
他继续看萧瑄。
萧瑄看看自己的卫兵。
卫兵面色衰败。
萧瑄看看自己的将军。
将军爱莫能助。
萧瑄看看自己的几十万大军。
大军大气不敢出。
萧瑄只得转而看看凌凤箫。
凌凤箫轻描淡写转身,红衣飘飞。
萧瑄无助、绝望、垂头丧气地跟上,时不时抬头瞅一眼凌凤箫的背影。
卫兵们面面相觑,最后选择留在原地,放弃自家的太子殿下。
凌凤箫领着一只半死不活的北夏太子,朝南夏这边走来。
南夏这边也是大气不敢出。
走的近了,林疏看见萧瑄期期艾艾地问凌凤箫:“殿下,美人殿下,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殿下回头嫣然一笑:“太子殿下,不妨好好想想。”
第184章 己所不欲
萧瑄就这样被请到南夏做客了。
凌凤箫坐在帅帐的高座上, 请他喝了一杯茶, 漫无边际聊了两句天, 请他下令给自己的大军,鸣金收兵。
萧瑄的命捏在凌凤箫手里, 不得不从, 而那几十万大军——自己国家唯一的太子都被别人押在手里了,不退兵也不可能。
北夏就这样撤军了, 当然, 撤军的时候,凌凤箫的血雾还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 直到这些人彻底班师回朝,血雾才渐渐散去, 兵士们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一场战争,结束得如此突然。
从时间上来说,没有用多久,原本大家预计的是, 以洧川之战开始,烽火长期绵延,五年左右,南夏彻底打败北夏, 或者北夏彻底打败南夏。谁承想, 一天之内, 北夏的军队就灰溜溜回去了, 还落下一个太子在这里。
而说起伤亡, 更是……一个人都没有死——如果不谈萧瑄的话。
毕竟萧瑄现在虽生犹死。
他正在凌凤箫的注视下,给自己爹写信。
大意是,爹,我被擒了,您来投降仪式上签个字吧。
写完之后,搁笔,注视信纸,如丧考妣。
凌凤箫不急不慢,以好看的、优雅的动作将信纸折起来,遣使者送往北夏王庭去。
信送罢,萧瑄又抬头,问凌凤箫:“美人殿下,我们是不是在哪里……”
凌凤箫执起茶盏,啜了一口,放下,眼神冷冷淡淡:“美人殿下?成何体统。”
“那……”萧瑄想了想:“凤阳殿下,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凌凤箫做了个手势,除林疏外的其它人都退下了。
根本无须留人保护,也没人害怕萧瑄会趁机逃走,说实话——凌凤箫的实力,现在就连南夏自己的人都是心有余悸。
而林疏一直在后面看着他们,只是萧瑄情绪大起大落,估计无暇注意到他。
房里没了别人,萧瑄故态复萌,谄媚道:“美人,我觉得你好生面善。”
“嗯。”凌凤箫笑了笑。
林疏静静看萧瑄被美人迷了眼,神志不清地说些溢美之词。
然后,只见凌凤箫倚着靠背,懒懒道了一句:“夫君,有人调戏我。”
萧瑄:“……”
身为夫君的林疏,自然是要上前去配合自家小凤凰突然出现的演戏恶趣味了。
他走到凌凤箫背后。
凌凤箫一脸恃宠而骄,眯了眯眼。
林疏得到暗号,乖乖给他按肩膀,然后温声道:“何人调戏?”
凌凤箫凉凉往萧瑄的方向看了看。
萧瑄还未从美人已经婚配的悲伤中走出,就抬眼对上了林疏的目光。
所以,他也就看见了林疏的脸。
当初,林疏和凌凤箫用女身行走北夏,用的是玉素、丹朱的名字和脸。
丹朱的脸,与凌凤箫的脸,并不是同一张脸,萧瑄一时认不出,也是情有可原,但玉素的脸完完全全就是林疏的脸经过了一些可有可无的微调,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相似。
萧瑄睁大了眼睛。
他呆滞地望着林疏,望了很久,然后将目光下移,又看凌凤箫。
凌凤箫的脸,其实和丹朱也有一点相似之处。
当初丹朱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妩媚形象,为了增加效果,凌凤箫在右眼角点了一颗潋滟的朱砂痣,更衬得一双眼睛波光流转,万种销魂。
自此以后,这人就体会到了朱砂泪痣的好处,给凌凤箫也点上了。
同样的朱砂泪痣出现在凌凤箫眼下,就是肃杀凛冽,美艳不可方物。
林疏相信,对于萧瑄这种爱好美人的人,一颗泪痣,足以让他联想到该联想到的东西了。
只见萧瑄一脸呆滞,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出来,然后深呼吸几口气,问:“殿下,殿下有个妹妹……叫丹朱?”
然后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又看向林疏:“这位仙君,则有个双生的妹妹,叫……玉素?”
看萧瑄的表情,就知道他自己也不信自己的推测。
凌凤箫不置可否,只是慢悠悠饮着茶,间或喂给林疏一口,动作极端香艳。
萧瑄显然已经猜出了那个离奇的真相,由惊疑而震惊,由震惊而震怖,由震怖而出离愤怒,由出离愤怒而悲伤欲绝。
悲伤欲绝的萧韶道:“殿下,你,你,你……欺骗了在下的感情……”
“情势所迫,不得已,太子殿下见谅。”凌凤箫给萧瑄倒了一杯茶。
萧瑄抬起头来,望着林疏,对着男人,他的态度就显而易见地恶劣了许多:“你……我还以为你是出尘好看的仙子!谁料……谁料你竟然……!”
林疏不为所动。
凌凤箫玩着林疏的右手,道:“他现在便不出尘,不好看了么?”
“呸。”萧瑄道:“男人!”
这只萧瑄似乎濒临崩溃了。
林疏想,原来萧瑄和果子是一家的。
凌凤箫没再纠结于这个问题,而是转而换了话题,道:“原本该将你关入牢狱,或就地……”
萧瑄惊恐:“不可!”
凌凤箫便笑了笑:“但三年前萍水相逢,是你我三人的缘分。”
“不,”萧瑄睨了一眼林疏:“美人殿下,我只与你有缘分。”
林疏:“……”
来日凌凤箫真身出现之时,是否是萧瑄彻底崩溃之日?
是。
凌凤箫不置可否:“当初北夏之行,殿下助我良多。留给我二人一株‘美人恩’,于我来说,更是有赠女之恩。”
萧瑄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怎么听懂。
然后,凌凤箫继续道:“后来太子殿下出于大义,传讯,邀我二人前往北夏,诛杀大巫,本殿很是感佩。更遑论因着与大巫的交手,我得了大巫的全部功力,修为一日千里,这才有了今日一人逼退千军万马之举。”
凌凤箫语气和善。
萧瑄整个人却都僵硬了。
林疏同情地看着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今日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擒,是因为不久前自己亲手把大巫的功力送到了凌凤箫手里。
他,身为北夏唯一的皇子,也是北夏最大的内贼。
萧瑄以袖掩面,悲痛欲绝,整个人精神涣散,着实使人生怜。
但林疏知道凌凤箫没有生怜,凌凤箫很冷静,还很满意攻破了萧瑄的所有防线。
攻破防线后,就是发问。
“前事你已知晓,我却有事要问你。”凌凤箫道。
萧瑄语气飘忽:“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妥。”凌凤箫道:“羿日神箭在何处?你如何得知世间有此物?是否打算用它来解决我?”
“啊,羿日神箭……”萧瑄语气继续飘忽:“不是被你们截下了么?”
凌凤箫猛地蹙起了眉头:“截下?”
“是啊……”萧瑄语气虚弱,“我安插在凤凰山庄的探子传讯,说南夏皇宫之中有一个能杀死凤凰血脉的宝物,只有历代的皇帝才知道地点,我就去你们宫里,骗了殿下的弟弟……”
说到这,他笑了笑:“……弟弟真好骗。”
凌凤箫:“……”
林疏:“……”
萧瑄接着道:“我拿到了那把神箭,想着凤凰山庄有数个渡劫,战场上,若能杀死,我朝的胜算就大大增加……正打算离开皇宫,被一群地宫守军围住,好不容易才脱身,溜到宫墙上,又被,被……皇后截住了。我用了一个绝世法器才侥幸逃脱,神箭却是保不住了。”
萧瑄说到这里,更加悲伤:“回去之后,挨了我爹的骂,他要我带兵亲征,拿下洧川才能抵罪。”
萧瑄痛哭:“爹,我对不起你……”
但他俨然是有些不正常了,悲伤中,又露出一个恍恍惚惚的笑来:“不过,弟弟真好骗。”
凌凤箫的手,握紧了刀柄。
林疏顺了顺他的背。
果然萧瑄和萧灵阳,才像是亲兄弟,他们萧家所有的脑子,仿佛都长在了萧韶一个人身上。
凌凤箫深呼吸了一口,声音还算冷静:“凤凰山庄的人,告诉你有羿日神箭。你取了羿日神箭,然后被凤凰山庄拿走。”
萧瑄的动作顿了顿,望着凌凤箫的眼睛,不可置信道:“所以我……也被人骗了?”
凌凤箫:“不然?”
萧瑄:“……”
他愣了愣,吐出四个字:“世人欺我!”
凌凤箫叹了一口气,道:“萧灵阳被我关入地牢了。”
萧瑄:“弟弟如此天真可爱,美人殿下,你未免有些残忍。”
“很对,”凌凤箫道:“我送你去给他作伴,如何?”
萧瑄:“……”
大军班师回朝。
萧瑄宛如一个死人,被凌凤箫拎着,进入地宫。
地宫里面的萧灵阳听到声音,拍打铁栅栏:“凌凤箫……!你还知道回来!你……没有良心!你不是人。”
凌凤箫隔着栅栏看他,道:“我不仅来了,还给你带了礼物。”
萧灵阳:“什么?快给我看。”
凌凤箫打开铁门,扔东西进去,关上,一气呵成,萧灵阳连趁机扒门逃出的机会都没有。
扔进去的那团东西道:“美人,你扔疼我了!”
然后,林疏就听见萧灵阳的声音:“是你?”
萧瑄:“是我。”
萧灵阳:“是你!”
萧瑄心虚道:“是我……”
凌凤箫隔着铁门,道:“血浓于水,你们兄弟重逢,可以尽情叙旧,也可商议一下谁来即位。”
萧灵阳:“我不即位!”
萧瑄:“我也不即位!”
凌凤箫挑眉:“你怎么也不即位?”
这次换成萧瑄扒着门框:“因为我不想娶妻,而当皇帝后会被逼娶妻生子。”
凌凤箫:“你为何不想娶妻?”
萧瑄道:“我喜欢漂亮的美人,却不想染指她们。美人冰清玉洁,应该独自住在花丛里,或是和另一个美人一起玩,不应当沾染男人的气息。”
凌凤箫:“也算有理。”
萧灵阳:“他喜欢美人有理,我喜欢玩便无理了么?”
凌凤箫:“不算无理。”
“不过呢,不如意事常八-九,”凌凤箫声音阴森,在到处都是回声的地宫走廊内更显压抑,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你们……不妨掂量一下。”
两个弟弟安静了。
圣人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但是,显然凌凤箫违背在圣人之言,将己所不欲施加于人后,得到了快乐。
他带林疏施施然走出地宫,全然不管身后的小黑屋在短暂安静过后,传来一片乒乒乓乓之声。
两个弟弟似乎开始打架斗殴。
但是他是不会管的。
林疏就更不会管了。
走出地宫。
此时正值夜晚,夏夜里,星月生辉,蟋蟀的鸣声遥遥传来。
凌凤箫望着星空,缓缓道:“我想去面见母后……她究竟在做什么?”
第185章 出世入世
根据萧瑄的口供, 事情已经明朗了。
首先, 萧瑄往凤凰山庄安插过探子。
两国敌对已久,北夏往南夏安插探子, 或是南夏往北夏安插探子,都是寻常无比的事情,是正常操作。
要往凤凰山庄安插探子,那着实是很容易, 凤凰山庄收容天下的孤女, 不问来处,有修仙天赋者学武,无天赋者安排到下面的钱庄、铺子。北夏只需安排一个有修仙天赋的“孤女”,凤凰山庄的本庄中就有了他们的眼线。
不过呢,凤凰山庄屹立多年, 既然敢不问来处收容孤女, 就一定有手段保证这些孤女的清白,不知什么时候, 萧瑄安插进来的眼线, 已经或主动或被动地成为了凤凰山庄对北夏的传话筒。
萧瑄通过眼线知道的消息, 是凤凰山庄想让他知道的消息。
而皇后知道皇室藏有一件能杀灭凤凰血脉的宝物, 想要得到——或许是出于安全的考虑, 毕竟能左右自己性命的一件神器, 握在别人手中, 岂能使人安心。
但是, 皇帝又不会将羿日神箭的位置告诉别人, 除非他要死了,才会告诉继承人。
而继承人得到了神箭的位置,有需要有萧家的血脉才能开启。
按理说,开启机关,取出神箭,这件事情应该由萧灵阳来完成,然后凤凰山庄螳螂捕蝉,将神箭拿到。
但问题是,萧灵阳会去取神箭么?
林疏想,恐怕不会。
萧灵阳在本质上,是个好孩子。
他被皇后养大,对皇后还是存了亲情的——更别提他那么向着姐姐。
所以说,让萧灵阳去取神箭,是不可行的。
——那该怎么办呢?
自然是北夏,北夏也是萧家的血脉,而且对于凤凰山庄,欲除之而后快。
——这就有了眼线告诉萧瑄羿日神箭一事,也就有了萧瑄骗取羿日神箭之事。然后皇后出手再在萧瑄手下截住神箭,这样一来,神箭就到了凤凰山庄手里。
这件事情本身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是它透露出了一个信号。
皇室,和凤凰山庄,从来都是面和心不和的。
皇室在戒备凤凰山庄,凤凰山庄也在提防皇室。
甚至,老皇帝的死,背后少不了皇后的推波助澜。
再结合林疏先前对凤凰山庄的了解……
凤凰乃是承载天道的先天神兽,威胁人皇的地位,所以皇帝不愿看到凤凰血脉的觉醒。
但是,凤凰家的绝世炉鼎,又是皇帝所不能舍弃的。
——于是就有了如今的状况。
林疏想了想,对凌凤箫道:“皇后算是为你以后登基,消除隐患?”
凌凤箫:“可她为何对我只字不提?”
林疏不知道。
凌凤箫抱着他的腰,带他飞到了一颗高大花树上。
两人坐在一棵枝桠上。
花木扶疏,依稀有幽淡暗香递来。
凌凤箫不知在想些什么,变回了萧韶的状态。
近日来他变成萧韶的时间直线增长,林疏觉得可能是萧韶的身材比凌凤箫高大一些,抱林疏比较省事。
——至于是男是女,这人倒是根本不大在意,就在前几天,大小姐还和果子神神秘秘在一间屋子里待了很久,不知在捣鼓些什么,最后炮制出一盒唇脂,说是往朱红的唇脂里掺研细的金粉,有晚霞的光泽。
林疏用他的审美看了又看,也没看出甚么“晚霞的光泽”,只觉得多了些亮闪闪。
腹诽完“晚霞的光泽”后,林疏被萧韶从背后抱着,对最近发生的事情左思右想。
皇后或许是真的疼爱凌凤箫的。
她想要凌凤箫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林疏自己,其实也是希望萧韶能一直活着。
但是,他想,有些事情……还是由萧韶自己决定比较好。
不过,自己也不能挑拨皇后和他的关系就是了。
又想了想,他开口道:“三年前,大巫曾告诉我一件事。”
萧韶:“嗯?”
“八本秘籍聚在一起,可以影响天道,有无上的气运。”
“我猜也是如此。”萧韶道,“仙界人意欲毁掉八本秘籍,使其不能聚集,免于人间有人拥有过于强大的力量。”
“嗯。”林疏道,“但还有一种方式,假如一个人成为人皇,人间四海为他所有,他就……也有很强大的气运。”
萧韶注视着他,仿佛已经嗅出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息,温声问他:“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