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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疏望着台阶:“我没有修为。”
“我知道,箫妹说你曾走火入魔。”凌霄道,“幻荡山考验,修为并不重要,金丹以上都能上完九十九阶,有我在,你尽管放心去走。”
他的声音很好听,有种很干净的温柔在,语气又笃定,很让人安心。
旁边的人陆陆续续走上了阶梯,乍一上去,大家的脚步较之正常速度并无差别。
林疏踏上第一阶,感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微微阻力,再往上,每上一阶,压力便会增加一分,而且增加的程度越来越大。
上到第十阶的时候,纯粹的体力已经不能支持,呼吸开始不稳。
凌霄道:“还能走么?”
林疏道:“试试。”
凌霄道:“好。”
人们若要说一件事难以办到,大多都会用“难于登天”这四个字,可见登天之难,通天阶起名为通天,自然有它的道理。
林疏艰难迈上下一个台阶,额头渗出些汗来,全身骨节仿佛被挤压一般,刺痛无比。
再上一层,那疼痛已经不是挤压,而是直接碾作齑粉。
他喘了几口气,浑身上下仿佛虚脱。
凌霄扶住他右臂,道:“我来吧,你会疼。”
林疏想了想,道:“再上一层。”
凌霄:“只一层。”
林疏:“嗯。”
通天阶上的压力,并非普通的灵力压制,而是一种更加苍茫强大的东西,据说幻荡山中有天道真意,想来这就是了,若能多体会一会儿,对修炼大有益处。
上面大约六七十阶处,已经有人直接在阶上打坐入定,感悟天地的威势。
林疏闭上眼,再次上前了一个台阶。
浑身的经脉仿佛被一点一点切碎,他眼前一黑,差点原地昏倒。
“好了,”凌霄轻轻拍了拍他,“过去了,你能以凡人之身到十二层,已经非同凡响。”
这语气有点像正在哄孩子的幼儿园老师。
林疏平复了几下呼吸,点了点头:“......嗯。”
若是前世修为在,何至于此,但现在肉体凡胎,还是要学会适可而止,假如硬是往上,怕是有生命危险。
凌霄身边忽然有灵力涌动,灵流覆满林疏全身的那一刻,林疏陡然感到身上压力减轻不少。
原来,凌霄是直接引动灵力来对抗天地威压,能做到这样,俨然又是一个元婴修为——大小姐要自己放心,显然真的可以放心。
此后的五十阶,有了凌霄的灵力护体,简直和第一二道台阶一样轻松,再到后面,林疏感到的压力才又大了一些——然后在又一次濒临临界点的时候,周身压力全部如潮水般退散了。
“到了。”凌霄撤回灵力,道,“还疼么?先休息一会儿。”
这九十九阶,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林疏,让林疏感到这已经不是临时饲主,简直是个家长。
实在是一个认真负责的表哥。
林疏缓慢调整呼吸,慢慢恢复了状态,表示可以走了,表哥才和他一同往前。
往前一步后,周围景色忽变。
白雾散去,四周终于出现山景,鲜红秋枫深深浅浅覆了满山。
与此同时,脚下的台阶却隐隐绰绰起来,后面的台阶还在,前面的却消失了,仿佛成为一片虚空。
林疏试探地往前一步,发现下一级台阶在虚空中浮现,下下阶没有。
“此路无尽,”凌霄道,“道心通明方可。”
林疏往前走,台阶无限延伸。
一阵风起,漫山枫林沙沙作响,抬头看天,无限苍远,与脚下路一样永无尽头,亦不知该通往何方。
林疏看着前面的虚空,忽然明白了它要做什么。
有路,方可通天。
若无路,攀登上万台阶亦是枉然。
凡人的路是路,仙家亦有路,为道。
修仙之人,所求无外乎几种,为长生,为合道,为飞升,为武力......所求不同,道亦不同。
而你呢?
——你为何而修仙?
第52章 载沉载浮
你为何而修仙?
这条通天之路,将指向何方?
飞升固是修仙人所求, 长生亦是世人所愿。
仙人若入世, 人间富贵荣华,亦唾手可得。
林疏在想。
仙界不知是什么样子, 飞升未必便是一件好事。
得长生之后,不过是一天又一天生活的重复,而生活此物, 对他来说, 实在也没什么趣味。
入了尘世,又要与形形色色的人打照面, 单是想想,就觉得做不到。
对于这个世界, 他实在没有什么索求, 选择修仙是因为不得不修仙。
原来的世界里,自有记忆起就在背心法, 念剑谱,修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而以他那样糟糕的性格,若不是修仙之人,恐怕早就被茫茫人海践踏淹没,然后逃去某个不见光的角落里蜷起来, 郁郁而终。
来了这里, 他什么都不会, 在凡人的世界中活不下去, 只能去往学宫。而狼烟乱世, 无修为傍身不可自保,便选择继续修仙。
其实,找个地方死掉也没什么要紧,但既然活得并不痛苦,也就不是很想死。
脚下的路仿佛永没有尽头,一阶一阶,很茫然。
这道通天阶的用意是让弟子明悟道心,坚定心志,日后在修仙路上更加勇猛精进——这让林疏很绝望,他预感自己将要被困住了。
他觉得,自己修仙,并不为什么。
既然不为什么,就无道心可言,也就走不出去。
若是大小姐在这里,必定要不满道:“不争气的东西。”
但表哥竟然要好上千倍,陪自己走了这么久,只温声道:“累了么?休息一会儿。”
纵使是梦先生在这里,也不会有更好的脾气了。
但凡是一个还有良心的人,都会为自己的不争气感到羞愧。
表哥这人,一看就知道也很优秀,自然不会像自己这样不争气——林疏觉得,凌霄只是在等自己走出去,他一旦出去,凌霄只需凝聚精神,向通天阶证明道心,自然可以即刻出来。
然后,他被表哥一眼看穿了走神。
凌霄问:“在想什么?”
林疏垂下眼,道:“我没有道。”
凌霄道:“世间万物皆有道,你自然也有。”
林疏道:“我毕竟比较不思进取。”
凌霄便笑。
略低的气音传到耳朵里,有种类似过电的感觉。
笑完,凌霄道:“你不妨向天道认个错,或许它看你可爱,便放你出来了。”
林疏:“......”
表哥虽然脾气不错,可为什么也是一个促狭的坏胚,一本正经地嘲笑别人。
他自暴自弃地继续往前走。
凌霄问:“道即是本心,你来日离开学宫,想做什么?”
找一个和平的地方,安静地混吃等死?
——似乎不错,只是不知道是否可行。
但他自然不能这样说,只审慎地问:“你呢?”
“若是太平盛世,想与我的道侣一同浪迹天涯,或隐居山林,闲云野鹤,”凌霄淡淡道,“然而生逢乱世,国仇家恨,身不由己……”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而后洒然一笑,道:“但求无愧而已。”
这笑尽管出于无奈,却别有一种舒阔潇洒的意味,所谓少年意气,大抵如此。
林疏觉得挺羡慕。
那我呢?
我是否也有事情想做?
他想着,思绪渐渐飘远,倏然之间抓住了那么一点“想做”的苗头,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幕来。
或许是初中,总之已经不是很懵懂的年纪。
那一天傍晚放学后,他走到半路,想起把练习册落在了教室,便回去拿。一路上,已经没了人,稀稀落落遇见几个,没有遇到同班同学,皆是陌生人,彼此看到都只当没有看到。
他走上楼梯,到五楼,走出楼梯间后,却忽然怔住了。
往日人声鼎沸的长长走廊上,空无一人,夕日余晖照在栏杆与墙壁瓷砖上,明亮耀目。
四周极静,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他一人,与巨大的夕阳,高远的天空。
这一幕或许并不特殊,在那一刻却确确实实使他心动神摇,他觉得自己甚至在那一刻看到了世界的尽头。
没有人,没有认识的人,与这个世界毫无牵连的那一瞬间,他觉得它很美。
后来,他便喜欢在一个无人的地方,看太阳升起或者落下,星子明亮又复黯淡,然后渐渐忘记自己尚在世间。
假如修仙非要有一个目的,那他想长久这样,想就此遁迹尘中,栖身物外。
恍惚之后,渐渐明白。
他顿住了脚步。
凌霄看他。
人生天地间,如在河流中。
修仙之人脱离凡人之命,如同逆流而上。
但他不思进取,只想顺流而下,继而随波逐流,载沉载浮。
毕竟,你不能希望一条咸鱼上演鲤鱼打挺,去跳龙门。
他转身,向下走。
仅仅在这一步之间,身旁景物倏忽变幻,仿佛三千世界婆娑开谢。
他回头,看见凌霄微讶的神情。
表哥大抵在想,世上竟有如此咸鱼之人,该杀。
第53章 万丈迷津
下一刻, 他周身彻底被白雾环绕, 看不见山路, 也看不见凌霄。
冥冥之中,一股力量横亘在面前,仿佛在阻拦他向下的脚步。
假如幻荡山有意识,那它应当是在问:“你果真要弃世而去?”
林疏想了想, 也不能说弃。
上辈子过得不好, 故而想远远逃避,去没有人的地方。
这辈子所遇到的人, 不知为何, 对他居然没有恶意, 他甚至还有了可以称得上相熟的越若鹤,还有了富婆。
若是一直这样生活, 似乎也不错。
他只是随波逐流而已,无论身边的人是恶意还是善意,都接受。
林疏继续往下走,那股阻力虽一直存在,可只能算得上阻挠,若你当真想要往下,完全失去效力。
再一步, 天旋地转, 柳暗花明。
林疏踩到了真实的山路, 身边的白雾尽皆散去, 离开了通天阶。
他觉得通天阶实在很神奇。
通过神魂读取人的思维, 然后作出判断,是现代科技还做不到的事情。
据说之后的万丈迷津与玲珑洞天也都很神奇,而且,通天阶和万丈迷津并非人力而成,也无阵法,纯粹是自然而生——其上种种神异,都归因于天道。
这样一座山,被用来当作仙道年轻弟子的补习班,也真是大手笔。
林疏回头望,见自己来时的地方是一层白雾屏障,自己这一晃神的功夫,就有别人也走了出来。
又过几息,凌霄从白雾中步出,看到他,走到他身畔,道:“你也太让我出乎意料。”
林疏继续羞愧。
因为咸鱼得过于理直气壮,他被通天阶放出来了,这事情说出来,实在不大好听。
凌霄又道:“不过,大道三千,但凡能走出通天阶,都是修仙的正途,你也无需纠结。”
表哥,你怎么回事。
是不是梦先生上身了。
想了想,凌霄在外面的门派学武,不是上陵学宫之人,应当没有见过梦先生,这样说话,完全是因为秉性善良。
可见,表哥虽然和大小姐长得很像,性格却天差地别,大小姐的脾气并不是基因决定的。
凌霄道:“走吧。”
林疏:“嗯。”
顺着山路往上,数不清走了多少阶,终于看见山壁出现石刻,写着一字“幻”。
前方是一片白茫茫雾海,正是所谓“万丈迷津”。
林疏之前读大小姐给的书,知道这世上有两种幻境,第一种须以力破之,依托于阵法或迷幻药物,陷入此等幻境,需集中精神,寻找阵眼——一般是幻境的破绽,将其破坏,幻境便就此崩落。第二种以心破之,陷入幻境之人会看到修炼途中心境上的阻碍——或者说心魔,而后被心魔所困,难以脱出。只有克服心魔,心境上有所变化,方可离开环境。
幻荡山身为连通天道的仙山,若是第一种幻境,未免也太没排面,自然是第二种。
踏入万丈迷津,有人会回到一生中最苦处,亦有人陷入梦中温柔乡,也有人两者兼有,还有的,一环套一环,幻境复幻境,总之是对心境的磨练。
来到幻荡山的弟子,一般有两个目的,一种是为了修炼,这种弟子往往在通天阶和万丈迷津停留很久,磨砺修为与心境,另一种是为了通过通天阶、万丈迷津、玲珑洞天,来到浮天仙宫,见到守山人,得到仙宫中的绝世宝物。
林疏毫无疑问是第二种。
凌霄似乎清楚这一点,道:“你我各自速战速决,若有人先出来,便在雾海外等。”
林疏有点迟疑。
他知道自己的心魔是什么。
那实在不太让人愉快,自从知道万丈迷津的存在后,他亦想过如何破解,却总是没有想出万全之法。
大约就是回到上学的时候,来到令人窒息的教室,再次见到散发热气的人群,还有充满恶意的嘲讽笑声。
他道:“我可能要久一些。”
“无妨,”凌霄道,“我方才也想说这个,你心思纯一,幻境想来不成问题,我却未必。”
林疏看了看他。
虽然相处时间非常短暂,但表哥的性格已经显露无疑——林疏觉得他是一个非常潇洒干净的人。
这样的人也会有心魔么?
凌霄挑了挑眉,道:“为何一直看我?”
林疏乖顺地收回目光,走进了雾海中,耳边似乎听到凌霄笑了一声。
往前走,他听到车水马龙声。
恍惚间,仿佛做了一场遥远的梦。
林疏醒了。
昨日背剑谱到太晚,上课的时候忍不住打了瞌睡,模模糊糊能想起,像是古代的事情,一群人在山上学仙,还有个很漂亮,但脾气很坏的人。
林疏揉了揉了脸,让自己清醒了一下,看向前面,尝试跟上数学老师的思路。
自己的位置过于偏僻,这一场瞌睡并没有被老师发现。
今天,班里来了一个转学的小女孩,坐在第一排。
他心中忽然一跳,这个场景仿佛似曾相识。
有一个女孩子转来班上的这一天,他遇到了什么?
他看向自己的桌屉。
空的,只有一本练习册。
确实是这样,这一天,他们在课间把自己的书包藏了起来。
这种事情,发生过很多次了,藏的地方千奇百怪,从扫帚堆里到窗台外。
林疏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总能够乐此不疲地看他各处翻找书包。
下课以后,他离开自己的座位,
扫帚堆里并没有,窗台外面也没有,目光所及的地方全都没有。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那几道兴奋又恶意的视线,感到想吐。
而当他茫然地站在过道中间时,忽然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
而后,一团纸轻轻地塞进了手里。
他转头,是那个新来的小姑娘,她对自己善意地笑了一下。
林疏怔了怔,觉得这样的笑,是人的五官能够组成的最好看的表情。
他拆开手中的纸条,里面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书包在第一排前面的柜子上”。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从来没有。
林疏踩着板凳,看到书柜顶果然放着书包,柜子高,上面正好是视线的死角。
他抱回了自己的书包,走到过道里,看着那个姑娘。
按照人们相处的规则,他该谢谢她的。
可是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有东西卡在咽喉,一旦开口,想吐的感觉就又悄悄蔓上来。
他已经太久没有和外人说过话了,他不敢说话。
那小女孩望着他,先是很善意的目光,见他长久不说话,变成疑惑。
林疏的心脏砰砰跳了几下,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感到很难堪,仿佛在她面前多待一会儿,就会流露出更多的窘迫。
他只有落荒而逃。
他终于知道,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即使外表和所有人都一模一样,他也永远融入不到人群中。
这样使人窒息的,犹如泥沼的生活,是他的过错,并不是别人。
可是,他也想对那个女孩子说一声谢谢。
他......也想过有朋友的。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酸涩的疼痛卡在喉间,低下头看书,却看不下去。
在被欺负的时候,他只是想吐。
可是这个时候,他想哭。
这才是他的心魔。
第54章 身不由己
初入幻境的混乱颠倒错觉渐渐消失, 林疏逐渐清醒, 冷眼看着幻境中年幼的自己。
他想过心魔的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是这样。
就像是在黑暗里待久了的人, 一边害怕漆黑,一边又觉得火焰太过灼眼,并不是自己有资格拥有的东西——但是, 其实是想要的。然而这摇曳不定的一点渴望,又在将来无尽的黑暗中彻底消磨掉。
从那天以后, 他和那个女孩子再也没有打过交道, 校园很小, 即将照面的时候, 林疏甚至会躲开, 或看向其它方向,假装并没有看到她。
学校里遇到的那些, 回到家里,也不会和师父说, 害怕万一自己说了, 便会被师父批评说——被凡人扰乱心神,心性不坚。
时光流淌。
很多年前, 是想过, 如果能够融入他们之间——
但只不过是没有结果的挣扎。
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连这种心思也渐渐淡去了, 或许是年纪渐长, 心理承受能力也随之增强, 又或者是修习门派心法久了,心性果真像门派典籍中所说的那样——“不为外物所惑”。
身边的同学换了一轮又一轮,年龄也逐渐增长,不再做那些没有意义的捉弄,他依旧并不说话,终于和所有人重回陌生。
林疏在楼顶。
他坐在楼顶的边缘,腿悬空,抬头看着星星。
他有时觉得自己在水里,一边向下坠,一边看着天上的星空,遥远又模糊,隔着一层膜,没有办法触碰到。
师父好像是死了,他不知道。
幻境中,一切都很混乱,没有前因后果,只有那些牵动心绪的事件一边又一遍发生,仿佛在做梦,心里有个声音喊自己离开这里,不要迷失在幻境中。
而他之所以深陷这样的幻境,源头是——
林疏收回思绪,想着之前那本典籍上的记载,深吸一口气,从楼顶纵身跳了下去。
仿佛跳进万花筒里,身边场景不断变换,最后停在了幼时放学回家的小路上。
那小女孩背着一只粉红的书包,一个人走在路上。
——若时光果真能回溯,他想对她说声谢谢。
或许从此以后,世上就有了一个不认为自己奇怪的人。
一个就好了。
他往前走。
那姑娘转头看他,伸手打了一个招呼,笑道:“是你。”
林疏道:“谢谢你。”
那姑娘笑得眉眼弯弯:“不客气。”
她问:“你家在哪里?”
林疏道:“西街。”
“正好顺路嘛。”她道,“我们一起走吧。”
林疏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她便蹦蹦跳跳往前走,林疏在后面跟着。
边走,身边的世界边破碎,纷纷扬扬如同秋日落叶,分崩离析。
等那姑娘的身影也化作碎片飘飞的时候,林疏的面前出现了另一个姑娘。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像是上陵学宫后山的山路。
出了方才的幻境,又到下一个幻境。
大小姐一身鲜艳耀眼的红衣在风中飘荡,背对他站在山路的尽头,极美的一个背影。
他走上前,停在大小姐身边,想看看幻境这次想要安排自己做什么。
——他自忖在这个世界里没有遇到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即使有心魔,威力大约也很小。
大小姐看着前面,淡淡道:“你想去哪儿?”
林疏道:“都可以。”
大小姐:“不行。”
林疏道:“你想去哪里?”
大小姐:“是你想去的地方,不是我想去的地方。”
林疏想了想,道:“我没有想去的地方。”
大小姐:“有。”
大小姐转过头来,望着他的眼睛,再次问了一遍:“天地之大,必有欲归之处,你想去哪儿?”
林疏望着前方,前方的路无限延伸,仿佛要到天尽头。
他轻轻道:“想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有多远?”
“远到不能再远。”
“远到不能再远——还有呢?”
“没有人。”
“我晓得了。”大小姐眼中有淡淡的笑意,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我带你去。”
红色的轻纱,在风中飘了起来,他们迎风向前跑,一切都像那个去往如梦堂的清晨,前方天空广阔无尽,仿佛要就这样去到天涯海角。
山水,城镇,村落依次远去,身边景物渐渐虚化,直到最后,两人停在了空无一物的虚空中。
大小姐问:“你喜欢么?”
林疏环视着身周的混沌虚空,道:“......还好。”
大小姐道:“那我走了。”
林疏:“走?”
“你要没有人的地方,自然也没有我。”大小姐道:“我便走了。”
说着,当真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林疏站在原地,看着大小姐的身影渐渐远去。
等大小姐彻底离开这里,只剩他一人,便彻彻底底留在这虚空当中了。
正如他一直以来的愿望,一个远得不能再远,并且没有人的地方。
可此时此刻,他却觉出无边的、惊心动魄的茫然与虚无。
终于,当大小姐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视野中的时候,他道:“大小姐。”
凌凤箫停了下来,回身看着他:“你不是要我走么?”
林疏道:“并没有。”
凌凤箫道:“你不喜欢了么?”
林疏:“不是很喜欢。”
凌凤箫:“只有喜欢和不喜欢。”
林疏:“不喜欢。”
大小姐莞尔一笑:“小骗子。”
林疏:“......”
怎么又成了小骗子。
“若有一日,你能改掉口是心非的毛病,我就和你玩。”大小姐道。
说着,转身继续往前走,不仅越走越快,而且跑了起来。
轻纱飞荡,环佩叮当,像是一朵天边的红云,要被风吹去不可知之处。
林疏去追,却总是追不上,每次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那轻云一样的袍袖,又如同去抓雾气,消散在手中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道:“大小姐。”
大小姐不为所动。
他道:“凌凤箫。”
凌凤箫回头看他:“嗯?”
林疏道:“等等我。”
凌凤箫笑:“好啊。”
凌凤箫伸手,再次握住他的手腕:“你若早这样说,我岂非早已抓住你。”
林疏:“你一直跑,并不像愿意抓我的样子。”
凌凤箫道:“你只需开口,世上并无我不愿意给你的东西。”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我疼你。”
林疏道:“世上其它人未必疼我。”
“他们不给你,你不会去取么?”
似乎也有些道理。
不知又走了多久,大小姐又问:“你想去哪儿?”
林疏终于由这个幻境的主题,窥知了它运作的机理。
他道:“我想出去。”
大小姐道:“好。”
话音落地,整个世界化作无尽碎片随风飘飞而去。
林疏重新回到幻荡山万丈迷津的雾海中。
他向前走,白雾渐渐变薄。
边走,林疏边思考这个幻境的深意。
第一个幻境,弥补了心中最深的遗憾,最后说出一句“谢谢”,与那姑娘做了一会儿一同放学回家的朋友,算是淡去了经年的心魔,人们说只要上了幻荡山,必定有所收获,果然是真话。
第二个幻境,却有点令人费解。
整个幻境围绕大小姐展开,传递给他这样的消息:
不要等富婆主动提供帮助,要学会主动开口。
喜欢或者不喜欢,要及时反馈给富婆。
想要的东西,只管放心去找富婆要。
林疏:“......”
幻荡山补习班,天道亲自授课,教你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小白脸。
——真是一件奇事。
他继续往前走,雾气彻底消散后,眼前不再是山路,而是更加宽广的玉阶,远处更是能隐隐绰绰看到巍峨仙宫的虚影。
玉阶之上站着一个人,身形削拔挺直,只衣袂随风轻动。
奇怪的是,即使衣着、神态全不相同,甚至连男女都不一样,林疏却觉得表哥站在玉阶上的这一幕和环境里山路尽头的凌凤箫整体气质十分相似,约莫是构图的问题吧。
凌霄看他来向下走了几步:“你出来了。”
林疏:“嗯。”
凌霄问:“可有收获?”
林疏:“有。”
“那就好,”凌霄与他一同往前走,道:“我们之前,有三人去了玲珑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