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没有说过。”他道。
“林斯那时候认为你还要再长大一点才行,因为亲人全都不在世上是一件很让人绝望的事情。”郑舒缓缓道,“但是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叶瑟琳,也就没有关系了。”
凌一“嗯”了一声。
“前几天听说你的十八岁生日要到了,我没有什么能送的东西,”郑舒拉开了办公桌的抽屉,“想了想,就把这个送你吧。”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爱尔兰诗人的诗集,然后翻动了纸页,在中间靠后的部分,纸张中夹着一张照片。
照片的中央是一个穿着白色礼服裙的年轻女人。
她有一双霜蓝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挽了起来,插着一些碎钻的装饰,微微笑着。
她的五官很好看,但是有点凌厉,像女王。
“凌静的长相像你爸爸,性格也像,”郑舒的手在半空虚虚触着她的脸庞,却没有真的放下去,“你跟着你爸爸长大,但是性格和长相都更像叶瑟琳。”
凌一看着这张照片。
挽着凌静胳膊的是苏汀,她也穿着一件小礼服,比现在更年轻,笑得非常甜。
她们的背景是晚上,灯光很明亮的草坪上,设着大大小小的白色圆桌,桌上是一些凌一不认识的年轻人,有的神情轻松,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的则要庄重一点,站姿坐姿都很端正,像是军队出来的人。
在人们的身影后,中央的桌子上,一个多层的蛋糕露出了一角。
“这张照片是我拍的,在我和凌静的订婚宴上。”郑舒道。
——随后,他发现凌一的目光一直在那些人中间逡巡,立刻知道了他在干什么,微笑道:“林斯不在,那时候他第二次去了柏林。”
凌一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
他有些不死心地又在照片上扫了一圈,却被照片的右上角吸去了全部的注意。
那是远处一栋建筑的一角,里面亮着暖黄色的灯光,灯光从落地窗里透了出来,窗前有两个人影。
因为这一部分在照片上本来就很小,只有小指甲盖那么小的一点儿,所以那两个人影也只是隐隐绰绰的、模糊的一团,隐在暖黄色灯光的光晕里。
他们可能是在望着这边……一定是在望着这边。
“这是你的爸爸和妈妈。”
……望着他们的女儿。
凌一的目光久久不能从那里移开,许久才开口说话,发现自己的喉头有点儿发干:“……有我吗?”
“那时候已经很晚了,凌静要你去睡了,”郑舒指了指那栋像是小楼的建筑物,“你就在这里面。”
他的手指又移到订婚蛋糕的最上方:“这里本来有两个翻糖的小人,凌静把它切掉给你玩了。”
凌一看看那栋建筑,又看了看被切掉顶端的蛋糕,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一种奇妙的感受从心中升起来……他原来真的曾经真实存在在地球上,有朋友,和爱自己的亲人,虽然已经全部不记得了。
他从郑舒手里接过照片,说:“谢谢你。”
郑舒微笑着顺了顺他的头发:“不谢。”
**
“把它作为可携带式武器的可能?”林斯看着面前这个直径二十米的巨大球形容器,皱眉,“我的听力是不是出现了一些障碍?你们只是要把它做成飞船携带武器?”
第一区的兰伯特先生有些心虚:“这不是玩脱了吗……”
第一区确实在研究反物质武器,而且,真的做出了完美储存反物质的容器。
他们用多种特殊金属合成了这个容器的外壳,容器中是绝对真空,特殊金属的作用是激发并维持一种高强度的力场。
容器的底部还设置了各种各样的力场与电磁场发生器,这些场相互作用,最终把反物质牢牢约束在容器的中心。
按道理来说,只要再设置一个推进装置,把这些反物质弹出去,就是一个完美的,威力强大的武器了。
但是问题就来了,怎样弹出去呢?
第一种方法是打开容器,弹出反物质。
那么还没等看到武器的效果,自己的飞船就先湮灭了。
第二种方法是把球弹出去,到了目标地点再打开。
但是以现在的资源量,实在做不出第二个容器了,有很多材料,都是之前在茫茫宇宙里很巧合才被找到的,而且——
“容器材料的密度实在是太大了,它现在虽然只有二十米的直径,但是重量是上百吨。”兰伯特先生继续心虚。
“唔,”林斯道,“你们竟然还没有把地板压塌,很了不起。”
“所以,因为它太重了,所以射程不会很远,我们没有进行过实验,也不知道威力到底有多大,会不会波及到飞船。”
也就是说,即使是把容器弹出来,飞船也有可能在武器的余波里被湮灭。
林斯:“所以你们透支了我们所有的资源,做出了一个一次性的自杀武器?”
“所以请你来评估一下,我们有没有可能把它拆分出来,做成那种威力可控的单人携带武器,”兰伯特先生抓了抓头发,“普通人不行,即使把容器做得比溜溜球还要小,也没人拿得起来,但是你们的骨骼有可能可以做到。”
漫长的讨论开始了。
电磁场、力场全部需要在非常小的物理范围内重新配置,技术上的难题简直让人心生绝望。
唐宁在一旁给他们的种种设想建模,评估可操作性。
也不能动作太大,不然会被元帅和夫人察觉——那么多宝贵的资源砸下来,就做成了一个自杀式武器……科研事故,绝对的科研事故。
如果真的拆出了可以在骨骼上携带的武器,那是一件好事,但也有隐患,那么骨骼的威力就会指数增长——元帅绝对会对骨骼更加忌惮。
林斯这一忙,就是一整天。
终于休息的时候,通讯手环喵了一声。
这是凌一信息的提示音。
“我今天学了物理,和上校还有斯维娜打了几场,陪苏汀玩了一会儿,还收到了郑舒的生日礼物,等你回来给你看。”
——小家伙一旦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就会乖乖汇报今天都做了什么。
林斯笑了一下,给他回:“我马上回去。”
凌一告诉他:“我去b79看星星啦。”
林斯:“嗯。”
**
凌一盘着腿,坐在透明平台上,柔软的黑头发披在肩上。
他看了一会儿星海里的星云和星星,又拿出了那张照片。
这些,都是自己曾经认识的人,还有亲人。
但是……只有苏汀一个,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怔怔看着那些人出神,最后又看向了自己父母的身影。
他们也都存在过,可是现在不见了,消失在了茫茫星海的那一头。
他们会在虚空中看着自己吗?
凌一忽然有些迷惘,向遥远的星海伸出手,仿佛这样就能触到些什么一样。
又看了很久,他才把照片收起来。
然而,却看见了照片的背面——白色的底色,上面有一行字,熟悉的字体,秀丽,又不乏挺拔。
似乎是一句诗。
“面对着永恒,是我们所有人的爱,一场缠绵不尽的离别。”
淡淡的忧郁和悲伤缠绕在这行字里。
凌一正看着这句诗,林斯来了。
“林斯,”他念出了那句诗,几个单词组成的句子节律优美:“这是什么意思呀?”
“嗯?”林斯来到了他的身边。
“为什么她说我们所有人的爱是一场长久的离别呢?”凌一望着那行字。
“我不懂文学。”林斯道。
凌一扁了扁嘴。
林斯看着他困惑的样子,有点心疼,想了想,还是用自己懂得的方式给他解释了一下。
“可能是这样。”他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凌一抬脸望着他。
林斯想了想,忽然问:“知道热力学第二定律吗?”
凌一点了点头:“熵增?”
“嗯,”林斯道,“熵是一个物体的混乱程度,在自然过程中,熵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凌一点头。
“玻璃会被打碎,超新星会爆炸,恒星会熄灭,黑洞会蒸发,都是熵增,熵增是宇宙唯一永恒的过程,被打碎的玻璃不会复原,熄灭的恒星不会再亮起来。因为熵增不可逆,所以时间永远不会倒流,死去的人不会复活,失去的东西也不会回来,这是物理规律,所以也有人认为熵增定律是统治宇宙的那个唯一不能被证伪的真理。”
凌一眨眨眼睛:“然后呢?”
“所以死亡永远多于诞生,在宇宙的层面上,不存在新陈代谢和动态平衡。每一天,熄灭的恒星都多于诞生的恒星,最后会有一天,再也没有东西可以被毁灭,宇宙中的熵达到最大值,在热平衡里永远死寂。”
“这就是热寂,宇宙的死亡,”林斯淡淡道,“热力学第二定律指向的最终命运。”
凌一看着那行诗,有些发怔:“那她是觉得,所有相爱的人都会分开吗?”
林斯拿过那张照片,把它翻了过来。
已经不在人世的凌静微笑着,钻石头饰在灯辉下熠熠生光。
第38章 热力学第二定律(7)
林斯认出了她。
“凌静, ”他道, “郑舒给你的?”
凌一道:“嗯……郑舒说这算是生日礼物了。”
林斯拿着照片,将那些人一个一个看过去。
“最后只有苏汀和叶瑟琳上了飞船, ”他道, “他们都在柏林病毒中死了,或者没有拿到船票。”
凌一道:“凌静也没有上飞船吗?”
“没有,”林斯道, “叶瑟琳没有说过, 飞船上也没有她的名字。”
凌一没有说话,心中却升起一丝疑惑来。
凌静没有上飞船吗?
可是这张照片背后的字迹, 明明和自己在郑舒那里看到的, 那本诗集中的字迹一模一样。
如果这个人不是凌静的话,那只能是叶瑟琳了。
可是叶瑟琳又为什么会在郑舒和凌静订婚时时随意拍下的一张照片背后写下这种很悲伤的诗句呢?
而且,叶瑟琳也绝对不会在笔记中写下那种句子……
凌一清楚地记得他在笔记中看到的话——“林斯为什么会在船上?他不该在的!”
这绝对不是叶瑟琳,叶瑟琳知道林斯为什么会在飞船上,甚至还鼓励了他。
所以字迹的主人只能是凌静, 他的姐姐……可是林斯说凌静没有上过飞船, 难道还会有别的、既认识林斯又和郑舒关系非常密切的人吗?
凌一想不出来。
他情绪有点低落。
林斯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完照片之后, 把它还给了凌一。
“他们订婚宴后的半个月, 病毒就在柏林实验室爆发了。”他淡淡道,“那天早上阿德莱德不舒服,我晚去了一会儿实验室。”
凌一看着他。
“半路上,我突然收到了同事的消息。”林斯道, “消息很短,是‘不要来实验室’。”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发出这样一条消息,特别是在那样的环境下。
那时候的林斯立刻意识到,实验室出事了。
“一个工作组的样本变异了,变成了强传染性的基因病毒,工作人员立刻做了风险评估,我还没有到的时候,实验室周边五公里全部封路戒严。”
“那时候所有人都对病毒的性状不了解,采取了最严密的保护措施,但仍然没有阻挡住病毒传播。”林斯望向星空:“那时候邻居问我该怎么保护自己不被感染,我只能建议他去别的国家。”
“你没有走吗?”凌一问。
“全球最好的基因实验装置都在柏林实验室,如果要对付基因病毒,也要用上它们,但是没有人能再进去。两天以后叶瑟琳成立威尔金斯实验室,才有了像样的研究装置,我度过隔离期之后就去了那里。”
凌一微微睁大了眼睛:“如果那天阿德莱德没有生病,你是不是也会感染病毒了?”
“有可能。”林斯道,“但是我那时候并不是一个很勤奋的人……如果按照正常时间到实验室,也会遇到戒严。”
凌一继续问:“那实验室里有人活下来吗?”
“戒严之前已经在实验室的人全部确认感染病毒。“林斯道。
基因科学最前沿的研究者,最前沿的设备和装置,还有许多未发表的论文和即将完成的成果,都聚集在柏林实验室。
然后——全部都没了。
而要对付病毒,最需要的就是这些。
直到叶瑟琳成立威尔金斯实验室,才勉强聚集了能够开始研究病毒的力量。
凌一看着林斯,他没有经历过那些东西,但是能够进行一些有限的想象——紧迫的研究,惶恐的氛围,还有大面积的死亡。
他想到了林斯之前说的热力学第二定律,问他:“死亡也是熵增吗?”
林斯笑了一下:“熵增是微观层面,死亡是宏观。”
凌一扁了扁嘴。
林斯看到他的表情,补上了一句:“不严谨地说……也算是。”
“熵增定律是永远不会改变的物理规律,所以不管是什么,最后都会消失?”凌一问道,“那我们也会消失吗?”
“我们当然都会物理死亡。”林斯道。
“我们的文明呢?”
林斯看向窗外:“你看那些星星。”
凌一乖乖道:“嗯。”
“每一颗你能看到的星星都是恒星,每一颗恒星外都围绕着无数的星体。”
凌一看着漫天星辰组成的海洋,想象它们其实每一颗都是一颗巨大的恒星,然后周边环绕着无数像自己所在的行星一样的星星。
——此时他比之前仰望星空时的每一刻都感觉到这座飞船的渺小。
“所以我们的文明也很微小。”林斯道,“从浪漫的角度来说,我们正在努力对抗热力学第二定律,努力让自己不要消散。”
舷窗外,无限的空间里是永恒的沉默。
这种无限和沉默带给人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震撼和恐惧,就在这样的沉默里,宇宙诞生、繁荣,然后死亡,归于永恒的热寂,这个过程很宏大,但即使是这样宏大的东西,最后指向的都是绝望的结局。
凌一看着无边无际的星海,从地上起来,跟林斯坐在了一起,挂在他身上。
“我有点害怕。”他把脸埋在林斯的肩窝里,呼吸着林斯的气息。
因为离得近,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白衬衫,所以他能感觉到说话的时候林斯的胸膛传来的微微的震动,这种亲密无间地感觉不知道为什么让他舒服得头皮发麻。
“唔,”林斯道,“这很正常,我们都会害怕。”
“而且我们最后都会死掉,我们的文明也会,这个宇宙也会死掉,”凌一道,“那我们活着,然后努力发展自己文明的意义在哪里呢?”
“你得自己去找,”林斯道,“我不能帮你,只给你选了一件成年礼物。”
凌一不知道话题怎么又转到了自己的成年礼物上,但他无疑对林斯给自己准备的礼物非常期待,所以放下了刚才的疑问,看着林斯。
林斯拿出了一个大约有手掌那么长的长方形小盒子,盒子是黑色的,衬得林斯修长的冷白色手指非常好看——不行,自己怎么又开始盯着林斯的手不放了。
他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开始想着这样的盒子里应该装着什么。
凌一想过了很多种可能,但东西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是一副眼镜。
详细来说,是一副金色金属细框,略有些圆的眼镜——它始终是个眼镜,而自己既不近视,又没有戴眼镜来装饰自己的癖好,为什么要送这个呢?
林斯把眼镜从盒子里拿出来,放到他手上:“我和郑哥一起做的,送给你玩。”
凌一打开眼镜,戴上——戴之前心想,虽然看起来很平常,但林斯拿出来的东西,一定有他的道理。
但是就在下一刻,他屏住了呼吸。
整座浩渺无垠的星海,他所站的地方,都完完全全变了样子!
不再是黑色的底幕上点缀着淡金色的星星点点,而是变成了淡淡闪烁辉光的彩色画面。
那片最大的漩涡星云,是一种绮梦般层层叠叠的蓝紫色,尘埃云散发着柔和的、朦胧的紫白,甚至能看清不同颜色的尘埃在流动中相互扰动。
深红明亮的蟹爪星云盘踞在自己脚下,具有一种嚣张的侵略性。
星星在无数种淡淡的色彩中闪烁,带给看它的人难以言表的冲击力——它是那么美,以至于让人忘记呼吸。
“每种元素都有自己的颜色,肉眼不能看出来,但如果加一个小型的光谱分析仪就可以,这是我想在今天给你看的,”林斯慢条斯理道,“它很绝望,但也很美。”
第39章 周而复始(1)
凌一非常喜欢这副眼镜, 不仅看了好一会儿星空, 还戴着它在飞船走廊里走来走去。
光谱中许多不可见的波段都转化成了可见光,使得整座飞船都笼罩在朦朦胧胧的五彩光晕中, 尤其是那些实验仪器, 从机械的银白色中透出了蓝紫或者淡红的微光,一点都不像平常冷冰冰的样子。
凌一看完它们,又转回去看林斯。
林斯站在透明的平台上, 在一片光芒的海洋中望着自己, 那些光芒在他身边缓缓流荡涌动着,场景绮丽梦幻。
这一瞬间的光芒是那样的难以磨灭, 几乎是他对世间美好的东西的想象力所能达到的极限。
那个统治着宇宙的定律说, 一切活着的都会死亡,一切拥有的都会失去,而且时光永远不会倒流。
所以有一天,他也会像自己那些已经不在人世的亲人一样,永远、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那么到了那个时候, 我念念不忘的, 一定是这一幕——凌一忽然想。
这一幕——林斯望着自己,背后是永恒沉默的星辰和尘埃的海洋, 和那些来自千万光年之外的恒星光一起, 将长久地缠绕在他的生命中。
林斯看着凌一,看着他原本兴奋地各处张望,却在转身望向自己这边的时候忽然沉默。他刚想问凌一这是怎么了,就见他望着自己, 缓缓摘下了眼镜。
那一刻,林斯也怔了一怔,因为他看见凌一的眼睛里弥漫着深浓的悲伤。
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认为是错觉——这样年纪的孩子,除了为情所困外,不可能会有什么悲伤的理由,而他熟知凌一所有的朋友,觉得他也没有为情所困的可能。
但是凌一的状态也绝对不是一开始的兴奋。
他开口问:“累了?要不要回去睡觉?”
凌一点点头。
他走过去,拉住林斯的手,跟在林斯身后,走在走廊上,很久没有说话。
林斯自然察觉了他的不对劲:“不高兴?”
“嗯。”凌一闷闷道。
“怎么了?”
“那句诗里说,我们所有人的爱,都是一场离别,”他道,“是因为我们现在拥有的东西都会失去,所以我们喜欢上了一个东西……就意味着也接受了有一天,会很伤心地告别这件东西吗?”
林斯想了想,道:“是这样。”
“那如果我把它记住,是不是就相当于还没有丢掉它?”
林斯点头:“如果回忆不会给你带来痛苦的话。”
“那……”凌一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也会失去你吗?”
“会。”林斯望着他的眼睛,“我已经不算年轻了,实验室里的各种辐射也让我的身体不太好,死亡会在带走你之前先带走我。”
凌一怔怔望着他,眼中忽然蓄满了泪水:“可是我不想……”
他在醒来之后的这三年里,一直在学习各种各样的东西,到今天——他长大成人的这一天,终于认识了死亡。
眼泪簌簌落下,滑过那张漂亮的脸庞,林斯看着凌一,伸出手拭去了他的眼泪,然后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但是在那之前,如果你不愿意离开我,我会好好陪你。”
凌一点头。
他不再说话了,拉住林斯的手,一起回了房间。
此后,飞船上的事情都在日复一日地平稳进展,神经元芯片项目在苏汀的带领下,进行得十分顺利,第一区的反物质武器在偷偷借走了唐宁和林斯后也颇有成功的端倪。
陈夫人成功说服了元帅,使他也认同了派出船队探索其它星球的计划,并且,这个说服的过程进行得非常顺利。
当然了,这并不是因为元帅也对人类文明的发展充满忧虑——他对这种担忧嗤之以鼻。
事实上,元帅根本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当听到夫人那个主意的时候,他哈哈一笑:“这不就是殖民吗!我们以这里为基地,探索别的可以居住的行星——最后我们甚至能发展成一个横跨许多星球,甚至星系的大型国家!”
——好吧,虽然目的南辕北辙,但也算是达成了一致。
全民公决立刻进行,五分之四的人选择了“同意”,方案通过,各项工作开始紧张地进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