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行灯 吕天逸
作者:吕天逸

青行灯之一 落雨
第一个故事:落雨

下雨天。
瑛一打着伞,在人迹稀少的街道上,突然停下脚步。
一个瘦仃仃的少女,像一只落单的水鸟,静立在街道中央。
来势愈发猛烈的雨水落在她身上,她却不躲,仰头望着天,像在等待什么。
“喂,你没事吧…”瑛一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少女似乎料到了有人会来多管闲事,飞快地偏过头,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找个地方避雨吧?”好像是自己打扰了人家一样,瑛一说话顿时没了底气。
少女点点头,像猫一样钻进瑛一的伞下,湿漉漉的身子有意无意地贴在瑛一的身上。
“去那边的面包店,雨停了你再回家。”接触到少女冰冷光滑的皮肤,瑛一像被什么电了一下,心里麻麻的痒。
“我没有家。”少女抬起头,绽出一个天真又狡黠的微笑。

瑛一感觉有点头大,不禁叹了口气。
“你叫什么?”
“雨。”
“嗳?”
“…森泽雨。”
“呵,怪不得在下雨天遇见你。”这个少女的气质有些诡异,瑛一开了个无聊的玩笑想缓和下气氛,但却起了反作用——森泽雨似笑非笑地向他瞟了一眼。
好像在说,被你发现了么?

瑛一是一个职业画手,他的家里长年弥漫着一种颜料的味道。
画架、画纸、橡皮渣、铅笔屑、洒了一地的墨水…
“呃,要不要洗澡?”
瑛一局促地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穿过遍地的杂物,在卧室里翻出一套新买来的睡衣给她。
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一抹炙热从胸腔升腾起来,一路窜到耳根。
“这是新的,如果不嫌弃的话…”
森泽无所谓似的偏了偏头,大方地接过睡衣走进浴室。
片刻后,哗啦啦的水声传来。
也许是阴雨天的缘故,瑛一感觉这房间突然变得潮湿阴冷,空气倏地降了几度似的。
他打了个寒战,走进屋子里。

这天下午,瑛一坐在画架前发呆,试图在繁琐的思绪中寻找一丝灵感。
廉价的香烟一直烧到了手指,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森泽从他身后好奇地探出头来,少女的身体散发出一种清凉的水汽味道。

这是森泽住在这里的第二天。她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瑛一虽然提出过要送她去警局,但在少女无助的眼泪攻势下只好作罢。
“我可以留在这里帮你做家务。”森泽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好吧,真是没办法。”
或许是和父母吵架离家出走的,平静下来就好了吧。
瑛一这么想着,决定随她去。

此时的森泽,正站在瑛一的画架前。几滴水珠顺着她的长发打碎在瑛一手背上。
她刚洗过澡,赤 裸的双脚在地板上留下了两排深色的水印。
“你又没擦干就跑出来。”瑛一抱怨道。
森泽洗完澡总是把地板弄得到处是水,自她来后,屋子里便一直湿漉漉的。
水。
就是水。
瑛一突然想起两天前第一次看到森泽的那一幕。
她仰着脸,任由雨水落在身上,孤独静谧。好像下一秒钟,她就会消融在雨幕中,与雨水混合在一起。
仿佛雨的精灵。
一种稍纵即逝的天然之美。

瑛一想着,手中的笔已经不自觉地落在画纸上了。
铅笔勾勒出简练的线条,淡淡的墨色痕迹,长长短短,深深浅浅。
就如同瑛一逐渐变得不可捉摸的心情。

森泽瞪了瞪眼睛,凑过去看。
“呵…你要画我?”
她似笑非笑,轻轻挑起的唇角,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嗯,用那天的姿势站在那里好吗?”
瑛一被她笑得有些尴尬,正怀疑是否自己的要求太过唐突,森泽却已经听话地站在了那里,只是她的神情始终带着点嘲讽。
“你的表情不太对。”瑛一注意到了这一点:“你觉得…我很可笑?”
森泽不说话,只是轻轻偏过头,近乎妖媚地瞟了瑛一一眼。
这一眼,令瑛一又有了两天前那种过电一般的酥麻感。

直到最后一缕阳光也褪去了,瑛一才放下笔,甩了甩自己僵硬的手。
画纸上的森泽已经很像样了,清瘦秀致的模样、孤独安静的神情以及那似笑非笑的唇角。
但是画面上没有雨。
至关重要的雨,似乎能把少女融化的那场雨。
“你没画完。”森泽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画那场雨,我感觉那场雨好像要把你融…”
“你没画我。”森泽纤细的手指指住画面上大片的空白,笑意盈盈地望着瑛一。
瑛一哑然,语言变成难以消融的硬块堵在喉头。
有些话一说出口,就像一道锁,锁住了下面的谈话。

瑛一甚至不觉得她奇怪,他只是突然觉得四周阴冷的潮气仿佛突然有了生命。
潮气像触手,从袖口、裤腿、衣领…无孔不入地透进来。瑛一打了寒战。
寂静的画室中,挂钟滴答的声音响亮得吓人。

“…我去做饭了。今天还是没有胃口吗?”
许久,瑛一清了清嗓子,艰难地说道。
因为森泽自从来了这里,就没吃过一口东西。
而她却只是静静地盯着画布看。
瑛一感觉到一股冰蓝色的寒意,从小腹处升了起来,走到厨房的一路上,好像一直有一双眼睛在背后冷冰冰地盯着他看。

吃晚饭的时候,瑛一还是给森泽布置了一份碗筷。
森泽坐在桌子前,看着瑛一吃,只是不停喝水。这两天她一直是这样,好像喝水能喝饱似的。
哗啦啦,哗啦啦。
水杯注满的声音。
哗啦啦,哗啦啦。
又一杯水被注满。
瑛一突然啪地撂下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你不饿吗?”瑛一攥着拳头,关节发青。
“我吃饱了。”森泽放下水杯,桌子上的水壶已经空了。她神情平静,不像在恶作剧。
“其实你根本不是人吧?”瑛一生气了,他有种被这个诡异的少女愚弄着的感觉,语气也随之激烈起来。
“我是森泽雨。”森泽仍然很平静,严肃的,一字一顿地说道。
好像森泽雨,不等同于人类。
瑛一猛地站起来,指着门大声吼道:“你给我出去!”
他甚至有点恨她了。

森泽不动声色地打开门走了出去,身上还穿着瑛一大一圈的睡衣,更显得瘦骨伶仃。
瑛一望着那个诡异的背影,全身瑟瑟发抖,不是害怕,不是生气,而是冷。
很冷,盛夏的夜里,不知为何,冷到发抖。
赶走了那个不识好歹的少女,瑛一关了空调,扑在床上,一心想睡觉。
屋子里还留着清新的水汽味道,是森泽的味道。
挥之不去。

这天晚上,瑛一睡得不好。
在梦里,他变成了一只鱼,在阴冷的水中漫无目的地游来游去,呼吸困难。
而这房间,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鱼缸,盛满了幽绿幽绿的水。
瑛一醒来时,感觉身下一片潮湿。
“出了好多汗啊。”
他睡眼朦胧地坐起来,却发现整张床都是湿漉漉的,床单的边缘滚动着大滴的水珠,好像刚被洗过一样。而且不仅是床,整间屋子都潮气四起,墙壁上,天花板上蔓延着大片大片青色的水渍,地板又湿又滑,散发出木质腐朽的味道。
而外面,正在下雨。
看积水的情况,大概已经下了一整夜。

瑛一的心底像被什么猛地击中了。
他走到门口,打开门。
森泽正抱着膝,坐在门廊的台阶上,她的目光清澈坦然,直直撞上他的。
她就在那,坐了一夜。
“那天,你和我打了一把伞。”她喃喃地说道,她的赤足踏在外面的水洼里,光洁的小腿露在遮雨檐外,任雨水洗刷。“我要一辈子跟随你,直到你死。”
她站起来,透湿的睡衣包裹着少女美好的身形。
她从瑛一身边擦过,走进屋子里。
瑛一并没有阻止她。

“真好呀。”她在屋子里愉快地转了一圈,笑容甜美而妖冶。“这才是家的味道。”
她的脚把泥水踩得到处都是。
少女清新的体味,压过了木地板腐朽的味道。
“继续画昨天的画好吗?”她忽的回过头来,快乐地挽起瑛一的手臂。
她的手滑腻冰凉,像水中的鱼。

如影随形的阴冷,再一次浸透瑛一的骨髓。
画中的森泽正仰面站着。
清瘦秀致的模样,孤独安静的神情以及那似笑非笑的唇角。
“昨天画好了背景,今天该画我了。”森泽说着,湿漉漉的手臂,水蛇般缠上了瑛一的脖子。

雨,一丝一丝,铺天盖地。

雨女
雨天,一女子立在雨中,如果这时候有男子向她微笑,示意她共用一把伞的话,那她就会永远跟着他。此后,该男子就会一直生活在潮湿的环境中,最终在阴冷和孤独中死去。
青行灯之二 树葬
第二个故事:树葬

马路很喧闹,警察和看热闹的人群,汇集成一波波的声浪。
世界很寂静,虹野秀树的世界像一部慢速播放的默剧,没有声音,意义不明。

千夏的尸体倒在马路上。
这是一个意外。
没叫救护车,因为她的头被一辆货车当场碾碎。
出事时,一片破碎的头骨飞了出来,落在秀树的脚边。
秀树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后,哇地一声开始呕吐,一边呕吐,一边流泪。
他记得片刻之前他们的争执,他说了一句很难听的话,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甩掉他的手跑开,她忘了看车。

警察在忙碌,过后千夏的尸体会被收走,放进停尸间里,等待葬礼后火化。
再然后她的父母会得到一个骨灰盒。
再然后他会每年去看她,也许不去。
她死了,就像一缕蒸发的水汽,就像一个黑色幽默。

有人轻轻拍秀树的后背,递给他一张纸。
“虹野秀树,这没什么好伤心的。”悲伤不已的秀树,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这么说。
“混蛋,你说什——”秀树回过头正想一拳打过去。这个对别人的悲伤冷嘲热讽的家伙!
但那是一个女人。
她的模样很古怪,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瘦的只剩一把骨头,面容丑陋,形容枯槁。
好像轻轻推她一下,她就会立刻倒在地上死掉。
“虹野秀树,你想不想让她活过来?”女人凑过来,低声说道。
“我警告你,就算你是女人…”
“想不想?”女人眯起眼睛看了看太阳:“我的时间不多了。”

秀树录完口供,从警局出来时,那个女人正在街角等他。她倚着墙,一副很虚弱的样子。
温暖的春季,她却穿了一件厚厚的棉服。
秀树觉得她似乎比一个小时前更虚弱了,脸色愈发像个死人。
“要怎么做?”秀树又是希望,又是畏惧。
因为希望破灭的痛苦,不啻于悲剧重演。

女人伸出一只拳头,在秀树面前摊开。
那是一小片人的头骨,上面沾着几丝血迹。
“把这个埋在地里,不能被任何人发现。用你的血浇灌它,每天只要一点点。”
女人低声而急促地说道,她的眼睛惊惶而没有神采。
“要快,时间不多了。”

秀树住在他爷爷留给他的老宅里。
爷爷生前喜欢伺弄花草,因此在屋子后面,开辟了一个园子。
但秀树住进来后,园子便荒废了。
残阳在空中拉出一抹血红色的痕迹。
头骨被浅浅地埋进土里,秀树用水果刀在左手手指上划了道口子,挤出几滴血珠来。
血珠砸落在地上,迅速被泥土吸收了。
就好像土下,有一张焦渴的嘴。

第二天直到很晚,秀树才醒过来。
他昨夜做了许多梦,梦里全是千夏,许多个千夏,围着他说说笑笑。女孩轻柔娇俏的声音,像一片片明艳的粉,轻飘飘地浮着。
醒来时,看着阳光暖融融地照进来,仍然悲伤。
不抱什么希望地去园子看看,居然发现昨日埋下头骨碎片的地方,长出了一个嫩芽。
很娇嫩,很脆弱,像一棵刚探出头的小草。
不过秀树知道它不是。
因为它是血红色的,细小的叶片,在阳光映照下晶莹透明,叶脉中有血红的液体在流动。
几乎可以感觉到它蓬勃而顽强的生命力,它需要养分。

一连七天,秀树用自己的血浇灌它。
浇灌下的血越多,第二天它就长得越大。
它已经达到秀树膝盖的高度了,不过很细弱,风一吹就倒的样子。
一个人的血实在太有限了,不可能满足它。

七天后,那个古怪女子敲响了秀树的家门。
她仍然穿着厚厚的棉服,但气色已经好了不少。
“用自己的血浇灌是不行的。”
“没错,我该怎么办?”秀树的脸色不比那女子好多少,他的手臂伤痕累累。
“你还真是死脑筋。”女子说着,突然对秀树笑了笑。
她的笑容很干净,似乎没什么意义。

“你是说…”秀树盯着那个空洞的笑容,突然被自己脑中稍纵即逝的想法吓了一跳,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这棵树长成之后,千夏就会复活。今天我帮你一个小忙,以后可要靠自己。”
这个女人说着,便起身告辞。
她刚刚离开,秀树的手机就响起来。
是理惠,千夏的闺中密友。
几天前得知千夏横死的消息,她希望能过去看看。
“你现在就可以过来。”秀树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理惠苍白着脸,眼圈泛红。她和千夏从中学开始就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再也…见不到千夏了。”
“其实,千夏没有死。”秀树突然说。
理惠惊讶地抬起头,望向秀树。
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定格在她美丽的瞳仁中。
“你不是说希望千夏回到我们身边吗?”

后院的小树,愈发枝繁叶茂。
再次见到古怪女子,秀树几乎认不出她了。
她终于脱下了那件厚厚的棉服,不仅气色健康了许多,连人也变得漂亮起来。
如果她不说,秀树几乎认不出她来。
“呵,认不出我了吗?”女子眉毛一扬,颇为妩媚。
“…还好。”这虽然可疑,但整件事本身,比这更可疑数倍。
“怎样,那棵树开花了吗?”
“还没。”
虽然没开花,但已是一棵结实的大树了。树干是如血般的暗红色,树叶是晶莹的玛瑙红,在阳光照射下可以看见丝丝的红色液体在叶片中诡异地流动。
“那么秀树君要更加油才是哦!”女子开朗地笑着,做了一个鼓劲的手势。
这却令秀树不寒而栗。

女子。尸体。鲜血。大树。
秀树做的很隐蔽,他好像天生就是一个精明的罪犯。
但是迟早会被警察发现,他开始焦急。
每个夜晚他都会梦见那些死在他手中的女人们。她们年轻的肉体被掩埋在地下,成为树的食料。
还有很多很多个千夏,亲密地围着他说说笑笑。女孩轻柔娇俏的声音,像一片片明艳的粉,轻飘飘地浮着。

那天清晨,奇怪的树突然结出了花苞。
鲜红色的一颗颗,由暗红色的花萼精巧地托着,随风微微摆动、荡漾,整个花园内都飘散着一股诡异的腥甜气息。
看样子是要开花了,秀树站在树下,用手托起一只花苞。
那花苞沉甸甸的,足有秀树的手掌大。
这时,外面传来门铃的声响,秀树轻轻放下那只花苞,走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竟然是已经死去多时的千夏!
秀树目瞪口呆地望着她,怀疑自己正身处一场虚幻的梦境中。可千夏已经扑在了他的怀中,真实的,温暖的。
秀树迟疑着推开她,定定地注视着她。
他发现千夏的眉眼间,满是妖异的笑影。
那笑容有些熟悉,与前些天见到的那个古怪女子同出一辙。
“你的千夏复活了哦。
“秀树不该在过马路的时候和我吵架不是吗?不过千夏原谅你了。
“你看,我不是回来了吗?
“和我说句话嘛,还在赌气?
女子轻柔娇俏的声音,软绵绵地飘进秀树的耳中。

“秀树,你跟我来。”见他震惊地说不出话,只是惨白着脸,女子挽住他的手臂,把他拉到后院中。
一缕初秋的微风,载着一丝腥甜拂过秀树的面颊。
那棵树上的花,正在盛放。
一瓣瓣蝉翼般透明精巧的红色花瓣中间,不是花蕊,而是一张张千夏的脸。
无数张千夏的面容点缀在如血的红色枝桠间,有的千夏在微笑,有的千夏在生气,有的千夏在说话。
还有一个千夏,静静地望着秀树,流下了眼泪…
一张张艳若桃花的面容,在凉薄秋风中摇曳舞动。

“好多个千夏来陪你了,秀树,你开心吗?”
秀树旁边的千夏拦住了秀树的脖子,仰起脸来望着他,唇边绽出一朵妖媚的笑容。

你开心吗?

人面树
《野史》中记载,江户时期一男子心爱的女子死了,痛不欲生,结果听信邪鬼之言,将女子之首种入屋内后院,四十九日后长出一树,百日之后树上开花,一年后长出果实,皆为女子之人面,结果招致官府围剿妖树,最后男子与人面树一起在烈火中消逝。
青行灯之三 夏祭
第三个故事:夏祭

尾戒,人偶,手机链,围巾。
樱井遥抱着一个大大的纸盒,盒子里装满了凉介过去送给她的礼物。
少女急促地呼吸着,踏在月光照耀的小路上,脸颊因为气愤而微微泛红。
咣的一声,盒子被重重摔在垃圾堆里,扬起一蓬薄薄的灰尘。
“凉介大混蛋!去死吧!”
腾起的尘土覆上盒中的礼物,那些曾经都是樱井遥最珍视的东西。
可是赠予礼物的人背叛了自己,礼物本身也就失去了温情,变成了勾人眼泪的负累。

樱井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回跑,突然听见有人在后面大叫。
“遥!等等我啊!”
那个声音很熟悉,但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樱井心里咯噔一下,飞快地转过身,身后却空无一人。幽长的小路上只有迷离的月光和樱井墨黑的影子。寂静无声。
可她一转身,那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遥,你不要走!”
“什么人?是凉介吗?”樱井紧张地向小路的尽头探望着。尽头是一片朦胧的黑,说不定真的有人躲在那里。

没有回应。
樱井静立了片刻,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恐慌驱使着,转身飞跑起来。
恐惧像两只小小的鼓槌敲在心里。
砰砰、砰砰。

“今天真是见鬼了。”樱井一口气跑到家里,靠在卧室的墙上大口喘气:“一定是凉介那个家伙在搞鬼!”
恨恨地得出结论后,樱井一头扎在床上。
墙上还贴着夏日祭的广告,本来和凉介约好过几天一起看烟花,甚至还特地准备了新浴衣。
但全都破灭了。
想起自己无数次穿着那件新浴衣站在镜子前面傻笑的样子,樱井心里就腾地燃烧起一蓬怒火。
她把那张广告一把撕了下来,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嗳,别撕啊…”又是刚刚那个声音,猛地响起来。
声音不大,语气又委屈又惋惜。
樱井怔了怔,遍寻不到声音的来源,只好惴惴不安地做罢。
好像并不怎么害怕似的,因为那声音很熟悉,像一个老朋友。

清晨。
樱井出门取报纸。卷成一卷的报纸中夹着一张小纸条。
“遥:一起去看夏日祭!”
字迹歪歪扭扭的,一笔一划写得十分用力,好像刚刚拿起笔的小孩写的。
因此樱井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恶作剧。
想也不想,就把纸条扔掉了。
可是接下来连续几天,这样的字条不停地出现在樱井眼前。
不仅是卷成一卷的报纸,还有从门缝、超市的购物袋里、窗外的花盆下面…
“遥:不要那么伤心嘛,有时间一起出来走走。”
“遥:刚才你在窗口浇花的样子好可爱。”
“遥:其实你生气也很可爱,哈哈。”
“遥:你不要总把我的字条扔掉好不好?我很伤心嗳。”

这样的骚扰一直持续到这一天,当樱井打扫房间时,从沙发底下扫出一张字条,上面落满了灰,似乎已经在那里躺了好几天。
“遥:我只有一个要求!一起去看夏日祭!”

“这个变态的偷窥狂!把别人的家当成什么啊!”
樱井握紧了拳头,不满地抱怨道。
夏日祭就在明天夜里,这个神秘人一定会现身的,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可是,会不会是凉介想要和好呢?
这么想着,樱井平静了下来。
心里一点小小的期待,开始不安分地冒头。

第二天黄昏的时候,果然有人敲响了樱井的家门。
不会是真的吧?
樱井忐忑不安地开了门。
门外并不是凉介,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子。
他穿了一件深蓝色的浴袍,清俊优雅,微笑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