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飘雪,五官迎视他沉黑如冰潭德目光。
“他们已碰面。”
他向前一步,握过她冰冷的手,迎着大雪朝城外走去,五官自始至终低着头,直到几步之后,她蓦然上前抱住了他,紧紧地,不留一点缝隙的抱紧他。
应天临冷峭的神情又了一丝松动,唇角扬起的笑弧柔化了他的冷峭,淡淡开口;“你的一个问题想了三年,真长。”
“你给我三年,我还你五十年,也不算亏本。”
“五十年?生生世世如何?”
“下辈子若你还是皇上,我便只能许你今生。”
“不当皇上,只当你的男人。”
“还是下辈子再说吧。”
“这三年,你一点也未变。”
“你却会笑了。”
应天临深深看她,似在探入灵魂深处,直到许久,才握住她的手往城外而且落雪很快将他们的脚印铺盖,似从未有人踏足过。
大雪纷飞,没有休止的迹象。
出了圣城,二人雪中迈步前进,任凭风雪吹打在身上。八年来,这是第一次,他们牵手,第一次,他们相依前进,更是第一次,心里只装彼此。
“为什么不问我答案?”五官抬眸,侧望着身旁的男人,冰雪中,他孤峭的身影越发挺拔,更显冷峻。
“我要的是你的选择,而非答案,答案管不了你的心。”应天临淡淡而笑,低沉的声音含着如雪般地气息。
“八年前,我不是已选择了吗?”五官奇怪、
“那时是我逼你做出选择,而现在,则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两者不一样。”这三年来,他也想了许多,五官爱谁,他不会再去追究,这个女人是能为安安和天慎付出性命的人,她不明白何谓爱,或许,她这一生都不会明白,他不能去割断她对安安和天慎的牵挂,唯有让她自己心甘情愿地做出选择,他了解这个女人,她一旦选择,一旦做出决定,会义无反顾的走下去,绝不变卦。想到这儿,应天临面上冰冷的线条稍稍融化。
雪花又再次覆盖了二人的发,肩。五官踮起脚尖轻轻拭去他身上的落雪,又问道:“我一直不明白,你怎么会喜欢上我呢?我长得平凡,没什么优点,无论如何,我都想不到你会喜欢上我。”
“喜欢便是喜欢,没任何理由。”应天临回答得干脆。
“那讨厌一个人时,也没理由吗?”
“讨厌一个人可以有千万种理由。”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五官深深望着眼前这张俊美的面庞,突然笑道:“你喜欢我没理由正是因为你讨厌我有太多理由。”
应天临一怔,想起以往种种,失笑。
“我们这是回天城吗?”他们走的是去漠北塞外的大道,五官转身,想再看一眼圣城,风雪中,圣城的影子已模糊,这次离开,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嗯,那儿是我们的家,舍不得这里吗?”应天临亦回身望着来处。
“我们的家在天城,圣城只是我记忆中重要的某处。”毕竟这里改变了她的命运,五官吸了口气,又望着应天临,道:“不过,回了天城有一场战斗在等着我。”
应天临狐疑的看着她。
五官叹了口气,佯装不悦:“天城城主夫人的宝座可是有许多姑娘们虎视着,这可是场女人间的恶战了。”
“对付她们你绰绰有余。”
“你不是说不喜欢耍心机的女人吗?”
应天临沉默,许久才略有歉意的道:“以前,我对你有先入为主的看法,事实上,我从没见过你耍心机,你小时被逼生存根本不是你的错,是我太主观。”
五官摇摇头,嘿嘿笑道:“还真是,喜欢一个人呢,缺点果然成为了优点。”
默默望了五官一会,应天临莞尔。
番外安王篇
安王府内。
八月桂花飘香,使得整个园子内处处能闻到桂花清爽的香味。在园中小亭内,安王妃乔嫣望着望着亭前那株三十年桂花树出神,极美的脸上没有丝毫快乐。
“嫣嫣,在想什么如此出神?”毗月国公主琳莹公主悄然走近好友身边,笑问。
“我爱上了别人。”乔嫣说得平静。
“什么?”
“我爱上了别人,一个府里的长工。”乔嫣苦笑地望着一脸诧异无法置信听到了什么的好友,在好友美丽的脸上,她知道这话起了什么作用。
“你疯了?你可是应荣的女人,是他的妻子,堂堂安王妃,怎能爱上别的男人,而且还是府中的长工?”乔嫣眼中的认真让琳莹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
“疯?我没疯,我若是疯了,那你呢?应荣的为人你不是不清楚,可你还是飞蛾扑火,爱他爱得无悔,你不是比我更疯?”
“我是爱应荣,明知他娶了你,我还是爱他,我欣赏他,作为一个男人,他有野心这没错,是你不懂欣赏他,不明了他的好,嫣嫣,你不要被恨蒙了眼,应荣对你并不坏,把心从那长工身上收回来,好好和应荣过日子,嗯?”虽然最终应荣娶的并非自己,尽管心底失落,但乔嫣是她唯一的好友,琳莹自是希望好友能幸福。
“收回来?太迟了。”说这话时,乔嫣眼底有丝报复的快感。
“怎会迟呢?”
“我已怀了那长工的孩子。”
“你说什么?”
“我有了身孕,可这孩子并不是应荣的。”
“嫣嫣,这玩笑开不得,一点都不好笑。”琳莹摇摇头,陌生的望着乔嫣嫣,这是她从小认识的朋友吗?是哪个时而知书达礼,时而顽皮劣性,时而开郎活泼的知己吗?不,乔嫣不会做出这样荒唐愚蠢的事来,她在撒谎。
“你说,应荣知道后他会杀了我吗?”乔嫣面无表情,语气却是极为的快乐。
“嫣嫣,你?”琳莹欲说什么,却在见到亭外修长冷峻的身影时,僵在一旁。察觉到好友异样的神情,乔嫣顺着她视线所望,在见到亭外的人后,她笑如春风。
二人静静地,无波地对视着,亭外应荣的神情冰冷如寒铁,那目光像是千年不化的冰,冷入骨血,没其他任何色彩,他开口,声音低低地,亦不带任何情感:“二年前,你亲手拿掉了我的孩子,我依旧纵你,这一次,我亦纵你,我会让奴才准备好草药。”说完,转身离去。然而,在黄昏时分,应荣在书房看书之时,一丫头突然间闯入慌张的禀报:“王爷,王妃不见了,奴婢拿着草药去王妃房时,屋内并未见着王妃的人,奴婢也找遍了整个王府,也没有王妃的人影。”
“王妃一人不可能离开王府,你叫上人再找找。”应荣并未放下手中的书,只专注看着。
“是。”那丫头欲言又止,显是有话要说却不敢说的模样。应荣放下书籍,目光冷冽,冷声道:“还有什么事?”
“禀,禀王爷。”那丫头紧张地道:“王府里的下人都说,二个时辰之前,王妃和一名长工从后门偷跑了。”
“乔嫣。”这二字应荣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天气很阴沉,虽不至于阴云密布,却也有山雨欲来之势。圣城外的官道上,一辆普通的马车朝北疾驰而去。车内,乔嫣一脸疲惫的靠在一角,在她身边陪伴的是一名身材修长挺立,长相却极为普通甚至是平凡到不会让人想多看一眼的男子。
车子的颠簸让乔嫣极为不舒服,只得睁开眼,见身旁男子那双晶亮如星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不禁挑眉:“还不把面具给拿下来,都戴了半年还戴不够?”
“那不行。”男子嘻嘻而笑,声音朗朗,听音年纪应该挺小的模样,与这长相真是不符:“我现在可是与你私奔的长工,换了个模样这戏还做得成吗?”
“都奔出王府了,还做什么戏?”乔嫣没好气,为了让自己做得舒服些,将身子大半靠在了男子身上,叹了口气道:“小子,我现在是无处可去了。”
“你自找的,不过放心,那应荣定会来追回你。”男子轻轻从脸上撕下一层薄皮来,露出了一张还有些稚气却俊秀的面容,看其样子,定不会超过十四岁。
“我不想回去,也不可能与他再生活在一起。”
“除了应荣利用你这点不谈,我看他对你挺不错的,再者你又怀了他的孩子,能去哪?你可别动我的脑筋,我不要老女人。”男孩哼哼二声,却迎来乔嫣二个大爆栗:“小子,你说话别得寸进尺。”
“我哪有。”男孩喊冤,复又认真的道:“你真不会安王府了?那应荣有你这样的妻子真倒霉。”
“我才是那个值得你同情的人,我不爱他,却被迫与他生活了五年。”
“可你却亲手打掉了你与他的孩子,现在你又让他认为你肚里的孩子是别人,他估计已被气得内伤不轻,扯平了。”
“扯平?可笑,他若不逼娶我,我便不会痛苦,那孩子也就不存在,一切是他的错。”
“你太倔了,既嫁了他就该认点命,再说孩子是无辜的。”小男孩耸耸肩,很不赞同乔嫣所说。
乔嫣赏了他二个白眼,恨恨地道:“为什么要我认命?凭什么要我认命?应荣为何不认命?他只是四皇子,上有太子,二皇子,三皇子,那皇位再怎么轮也轮不打,可他却偏执意做出违天之举,若非如此,现在的一切痛苦便都不存在。”
“我看那琳莹公主就比你好多了,爱得明白,也够仁义,最重要的是她能欣赏应荣的优点,你却视他的优点为缺点,并且不断的排挤。”
“优点?你竟视他谋位之举为优点?”自己视为亲弟弟的小男孩一个尽帮应荣说话,乔嫣气得脸发青。
“呵呵,哈哈。”小男孩尴尬笑笑,轻咳了几声忙道:“别气别气,我所说的优点非指他的谋位之举,谋位嘛只能是他的野心,雄心,我是说这五年来他任凭你胡闹却从未动过纳侧妃的举动,就连琳莹公主这样的大美人也未曾动过心,足见他也是个不错的男人,搞不好他心底对你痴情一片呢。”
“这只是你所看到的表面。”乔嫣心底很是复杂,更是苦笑,是啊,从表面看来,除了大婚前应荣对她的逼迫,成婚之后对她确是不错,但这并不意思着应荣是真心对她好,她曾看到过应荣吻琳莹,还知道他曾在琳莹房里过了不止一夜。应荣并非贪图美色之人,但他更清楚琳莹对她的价值。若他谋位失败,毗月国驸马的位置足以让他东山再起,而对她乔嫣,利用完便会如残菜叶般丢弃,此刻,他的父兄对他还极有帮助,他自是忍她,纵她,甚至像外人所看那般宠她,一旦他谋位成功…想到这儿,乔嫣幽幽地道:“他对我好只是因为还未到牺牲我的时候。”
小男孩一愣,不以为意的耸耸肩。
天渐渐暗了下来,阴云竟慢慢地散去,看来今夜不会下雨。
乔嫣打了个哈欠,毫无形象的伸伸懒腰,只觉有些腰酸背疼,见小男孩在旁擦着剑,问道:“应岩,我们赶了有四个时辰吗?”
“已入夜了,应该有六个时辰了,你睡得像只猪。”小男孩应岩摇摇头,朝她做了个鬼脸。
“臭小子。”乔嫣伸手欲打他状,却被应岩躲开,逐拉卡车帘子向外探了探,这一探让她惊呆,一望无际的草原印入她的眼底,放眼望去,哪还看得到什么市集,连圣城的影子也没个踪迹,除了牛羊,放牧人,便是草原低丘,讶道:“我们这是去哪呀?”
“我家。”
“你家?你家在哪?”
“漠北塞外一个叫天城的地方。”
想了想,乔嫣担忧的道:“我这样冒昧的去你家,你爹娘会欢迎我吗?”
“嘿,就算他们不欢迎也没办法,除了我家你是没地方可去了,不过放心,我娘定会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你娘定会喜欢我?”乔嫣奇怪。
应岩神秘的一笑:“我娘说过,要不是你娘,她现在还是火坑蹲着,你娘是她的恩人,是改变她一生的人。”

第六卷
第一章 私欲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绚烂如锦的天上,星斗织网,闪闪耀耀。
“你爱谁?”男子冷峻的目光深望着身下的女子,目光透过窗的缝隙冷冷勾勒出他的俊颜,也清晰的照出了他身下的那女子的面容。女子长得平凡,其貌也只能算上清秀,或许是她洁白娇嫩的肌肤之故,也或许是她的面貌看起来是和善之故,让你不至于对她过目即忘,却也不会印象深刻,但男子清楚,他是死也不会忘记这张面容的。
“我爱你。”女子似被男子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半晌才开口。
“你最爱谁?”男子眯眼,直视着这双深沉如海的眸子,这么多年了,他依旧看不透她。
“我已跟了你。”
“不够。”
“这辈子我只会跟着你,伺候你,不离不弃。”此话,她说得坚定,没有半丝犹豫。
“哪怕为我付出生命?”
五官微鄂,付出生命?她不愿。
应天临嗤笑,借以隐藏心底浮出的淡淡失落,他并不真要这个女人为他付出生命,只要她全心全意爱他。显然,她做不到,他清楚,她爱他没他爱她深。她对他的爱远不及她对天慎的好,天慎对她好,她报以十倍的好,而他对她的爱,她却只能报以一分的爱以及九分的好,而这九分的好也是他强给她的,她不得已只能回报。
又是无眠的一夜,心底,五官明白应天临想要什么,她却无法做到。当他为她挡下了那一箭时,她震撼,不解。她可以将任何东西送人,唯有生命,唯有活着她宁可牺牲别人也绝不舍弃的,而他毫不犹豫的用生命守护了她。她开始迷茫,困惑:一位至尊为何愿为一名宫女牺牲自己?当她得知他并未死时,她是那般地激动与开心,这才发觉自己的心在不知不觉中烙上了他的影子,快得使她措手不及。可她认识到应天临对自己的爱是用生命在爱时,她又感觉到了一种负担,这就是爱吗?以生命为基础的爱令她退怯,生命是她最不愿付出的。哎,如果他未曾为她挡下那致命的一箭该多好!但没有如果,他若不挡,死的便是她。想到这儿,五官不敢再往下想,如果死的是自己,那宁可死的人是…脑海中印出的名字令她惊出了一身冷汗,五官闭目,将内心深处的丑陋自私深深隐藏,苦笑不已,在丑陋的自私面前,她对他的爱就显的微不足道了。时已至三月,万物复苏。今天的太阳起得特别早,金光早早的跃出了云层,驱散了雾气,看着又是明媚的一天。
“云儿,你心中真的已放下宗主了吗?”阮晴担忧的望着正绣着帕子的妹妹阮云儿,对于妹妹表现出的平静,她反而更担忧。
阮云儿放下了手中的绣活,目光幽幽的望着窗外,视线落在了窗外高耸入云的山峰上,轻回:“不放下又有如何,冥商哥哥,不,天临哥哥已不要我了。”
“都是那该死的五官,若不是她的出现,宗主早就娶了你。”阮晴儿恨恨的话还未落,随之进入厢房的西茶门纤眉一挑,道:“阮晴,你别忘了,早在你我不识得宗主时,五官就是宗主的女人。”
“那又如何?云儿打从出生那日起就被老宗主定下,生死都是宗主的人,现在算什么?连个候补也不是。”阮晴火爆的话音刚落,就见阮云儿飞奔出了厢房。阮晴心中一惊,惊呼:“云儿,你去哪?”欲追的身子被西茶门拦下:“让她静静吧,来这儿已一年,云儿对宗主也该死心了。”
“都是你,好选不选竟选了这个女儿来东城山庄,那个女人一来,惹出多少事?云儿之事且不说,你被朝廷所抓险些丧命,我被宗主打了一掌差点废了一身武功,暗门损兵折将,最终还归顺了朝廷,我们只得前来这个破地方藏身。”阮晴忿忿不平的指着西茶门的鼻子骂道,声音是越发尖锐。
西茶门唯有苦笑,确实,那苏嫂,不,五官是她带回暗门,若不是如此,暗门也不至于回了老家。
“这不能怪茶门。”冰脸东贺岁的进入打断了妻子阮晴的忿忿不休,跟在他身后的是四大家族的另二位,南年礼与北早伸。
“不错,”南年礼道:“宗主早在之前与五官就认识,更未曾忘情,才有了此种结果。”
“可是…”阮晴还欲说,北早伸却不雅的打个哈欠截了她的话:“可是什么?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就你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像个老太婆似的,谈正事吧,谈完我再回睡个觉。”
阮晴恨恨的瞪了北早伸一眼:“还能有什么正事,不都在养老吗?”
“自然有,这事嘛是人想出来的,再说,我才二十五,养什么老?”
“废话少说,是什么正事?”
“重出江湖。”
此话一出,阮晴与西茶门皆鄂,半晌,异口同声:“确是正事。”
“先确定一下方向。”西茶门沉吟了下,问:“正?邪?”
东贺岁,南年礼,北早伸互望了眼,东贺岁正色道:“亦正亦邪。”
“名号?”
“老字号,天城。”
这座山峰极高,高耸入云。顶峰白雪覆盖,远远望去,分不清云与雪之别。山腰却是树木泛静,蓝莹莹,碧绿绿,春意盎然。而天城就在这山峰之下,约千户人家,城虽小,却贩摊林立,贾商如潮,俗话说坐山吃山,这些贾商大多数是前来做木材生意的,天城的百姓倒也吃用不愁。
五官望着山脚的天城在思索着什么。山腰的风冷冷吹过,透衣生凉,她未觉,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直到一件厚披挂上了她的肩,她才转身,当见着身后是一脸冷傲的战善时,笑道:“战大哥,你是越来越体贴人了。”
“都说人老了才会体贴人。”战善打趣。
五官挑眉,幽深的眸子佯装打量他全身,想起自己在飘红院第一次见他时情景,皖尔:“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变。”同样的挺拔,同样的冷傲,并未随着时间的移逝而改变,她却变了,变了许多。

第二章 逼问

“下山吧,这儿风大。”
“我还想多站会。”
“那我陪你。”
五官点点头,望向天边的白云朵朵:“这儿真美,美得让人不想离去。”
“这城,这山都是主上的,也是你的,”战善道:”你会在此和主上幸福的生活。”
幸福的生活?五官愣了会神,她能吗?她可以拥有幸福的生活吗?
“你有心事?”见五官不说话,战善问道。
五官苦笑:“有这么明显吗?”
“我猜的。”战善摇头,虽然认识五官已然有些年头,但他依然看不透她,她并非是那种让人一看即能明白的女人。
“猜都猜得这么准。”五官苦笑着打趣,回身又望着山脚,那儿已炊烟四起,是回家的时候了:“战大哥,我想离开这儿。”
“什么?”
“虽然我喜欢这儿,但总觉这里不属于我,我要去找回真正的自己。”五官目光微敛,自进了宫,她便觉得失去了自己,或许在遇上琴安小姐时,她的人生就开始矛盾,须王的好,皇帝的专霸让她的思想左右摇摆不定,迷茫,失落,爱恨都变得模糊起来。
“这是是想了半个月的结果。”
五官说得极淡,但战善知道这已是决定:“主上知道吗?”
五官摇摇头,捶眸。
“那主上怎么办?”
“我会回来的,我答应过他,这辈子只会跟着他,伺候他,不离不弃。”
“主上不会让你离开。”战善猛的睁大双眼,冷傲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异样神情:“难道你准备偷偷走掉吗?”
“走得掉吗?”
战善想了想:“难。主上不会放你离开。”
望向蓝天,碧蓝的天空已披上了红霞,照红了整个山峰。
“下山吧。”五官闭目,似打定了什么主意。一会,转身朝山下走去。
战善暗叹,转身之际又忽的望向右侧小山峰上,那儿,一道烟蓝人影高站于陡峭的山峰顶,在她面前则是万丈悬崖。
“那不是云儿吗?她在那做什么?”战善喃喃,遽然他面色一变,想也未想,直朝云儿处奔去。
夜幕席卷,万物沉睡。
“什么?”阮晴不敢置信的望着战善怀里带着泪珠深深沉睡的妹妹,“云儿自杀?”
战善将阮云儿放在床上,淡淡道:“若非我及时前往,后果不堪设想。等她醒来,你好生劝慰她吧。”见阮晴苍白着脸心痛的望着床上的妹妹出神,战善叹息:“我先走了。”
“谢谢。”就在战善走出厨房时,听着阮晴轻声道。
“不用。”
将视线从离去的战善身上移回,阮晴望着床上沉睡中依然紧拧秀眉的妹妹,心中疼惜,坐至床边,一手轻轻抚上阮云儿秀气的脸,低头轻语:”傻云儿,你这不是伤姐姐的心吗?父母死得早,我们从小相依为命至今,你怎能做出这样的傻事?“语气一转,阮晴儿恨声道:“都是那该死的五官,若不是她抢走了主上,你又怎会变成这样?我真恨不得杀了她。”
衣更为深沉,连着月光也无华。
应天临修长的身子站于窗前,眼底沉静无波,微风透过黑夜吹了进来,冰冷。直到一件披衣披上身,他的目光动了动。
“主上,该安置了。”五官卑微的站于身后,恭敬的道。
“你又忘了,这儿已不是皇宫。”应天临疲惫的闭上眼。
五官沉默。
“如果你做不到一切重新开始,以前的一再切将永远会隔在我与你之间。”应天临转身望她,如夜般黒沉的眸子里写满了无奈与心酸。望着面前的女子,一如既往的恭敬、卑微,还有那该死的,他完全击不破的倔强、隐藏的傲骨,他无可奈何啊。
“主上”
“叫我天临。”
五官鄂然,抬眸望他,又快速垂眸。
“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如此。你听不进吗?”
“不是的。”
“那是什么?”应天临冷笑着摇头:“我倒宁愿你依然是以前的那个你。”
“以前的我?”五官喃喃,心底困惑,以前的她不是令他最为讨厌的吗?
“最早的你,心里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做事快速果决,也正因为如此,我始终走不进你的心,在你心底,认定我是要逼迫你的人。后来的你却失去了这种心性,变得矛盾,困惑,心意摇摆不定,告诉我,为什么会如此?”
五官的眼底闪过丝异样,却在这时,应天临一手勾起了她的下颚,那丝异样也落入了他冷深如冰潭的目光中。
五官眼眸中出现了丝慌乱与紧张。
“被我看到你心底的想法会让你如此害怕吗?”应天临叹息,这个女人依旧没为她敞开心扉啊。
“我?”
“很奇怪,是吗?”应天临眼底的霸气突然闪现,冷冷道:“为何我会如此了解你的内心?你骗了所有的人。”
“什么意思?”
“你是真不明白吗?”
五官摇摇头。
“你明白的,今夜我不会再让你逃避了,再这样下去,我们耗费的只是彼此的时间而已。”
应天临眼底的决心使得五官突然后退了一步,沉着的神情变得不安,那种急欲避开的模样令应天临眼底的冷森化为一声叹息。
五官转身欲走,却因应天临接下来所说的话而僵在原地。
“始终是要面对,难道你要永远与我这样下去,至死方休吗?你甘愿吗?”
“我不明白。”五官眼底挣扎。
“你明白的,别人或许会不了解自己,但你不同,最了解你的人反而是你自己。”
“不,我并不了解我自己。”
“是吗”应天临嗤笑,眼里深深的讥讽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五官,“以前我不明白,总以为你爱的人是天慎,后来你选择了我,我便认为你爱的人是我。不,我与天慎都错了,你谁都不爱。”
五官的面容陡然变得苍白。
“你,根本就是一个排斥感情的人。所以,你的付出永远只是报答,报答了就也是撇清了。你认为感情是一种负担,你压根就不想要。安安,天慎就是你报答的对象,在你心底,一旦报答后,与他们就再无牵挂。你只是没有想到我会为你挡了那一箭,甚至于愿意付出生命,因此你困惑,迷茫,摇摆不定。最终下定决心与我在一起,只因我的这份付出是你永远无法报答完的。”
随着应天临每说一句话,五官的脸便苍白一分。
“不是吗?”应天临又是一阵苦笑。望着五官的沉默,他多希望她能反驳,然而没有,她只是僵硬的站在那,视线望向地面,令他无法看清她的所想。
衣风似乎大了,透窗而过,带起一片冰凉,也将他的心凉透!
当阮晴在小竹林内见到五官时,练剑的兴致全无。
“你应该知道我不想见到你。”阮晴的双眸透着对五官的怨恨。
“一叶落而知秋,刚来到天城时,也是这个时候,时间过得真快。”五官并不介意阮晴对她的恨。
阮晴冷冷望她。
“云儿好吗?”五官突然问道。
“不关你的事。”
五官微微一笑,“你一直认为是我的出现破坏了云儿姑娘和主公上的婚事,是吗?”
“难道不是吗?我真恨不得杀了你。”阮晴握紧了手中的剑。
“你不敢。至少在这儿你不敢。”
阮晴冷哼一声:“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若非主上的面子,此刻你都不知死在我剑下几回了。”
五官深深望着阮晴:“你是不是认为,我若离开了主上,云儿便会成为主上的女人?”
阮晴没有回答,朝林内走去,似乎并不愿与五官多讲上一句话。
“那便成全云儿吧。”
阮晴走动的身影突然驻住,转身望着五官,眼底有了一丝波动:“什么意思?”

第三章 往生

三天后。
虽说已入秋,但正午的阳光依然灼热得刺目。
“这一条路没人知道,就连主上也不知道。”阮晴指了指山城后一条通往山上的小径。正午时分,正是人烟最为稀少之时,她选择在这个时候带五官离开正是这个原因。
望着眼前被枝叶遮得极为隐蔽,不仔细看看不出的小径,五官眼底闪过丝精锐,却笑着对阮晴道:“谢谢阮姑娘。”
“不用。”阮晴冷冷说完,转身离去。
这条小径被荆棘披满,行走十分艰难。五官每走一走便要动手去划开四周围的枝叶,时而还要小心地下的碎石,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后,五官挥去额际渗出的汗水,望了望四周,沉思了会,便走进一旁的满是刺的荆棘丛中,尽管树根上的小刺刺得她身子微疼,但她强忍住,找了个合适的地方蹲下,蹲稳后,她的目光便一眨未眨的死盯着来路。
太阳光更为灼热,秋季的山林也只剩下那些短枝叶的树木,还有浓密得无法进入的灌木丛与荆棘林,因此无法遮挡阳光的侵蚀,然而不管阳光如何的猛烈,五官却是全身冰冷,更是聚神戒备,目光紧紧的盯着她来时的那条路。就在她蹲得双脚麻木之时,一个烟蓝的身影出现在了小路的不远处,近了时一看,赫然是阮晴。
阮晴一手紧握腰中剑柄,满脸杀气,一双眼则四处搜寻着什么。
果然,阮晴要杀她!五官只觉手掌心湿润,冰冷的后背更是冷汗挥流,若非她对她心存防备,这会怕已做阎王殿上的冤魂。
直到阮晴的消失,五官这才松了口气,然而她依然不敢掉以轻心,蹲在原处良久,确定阮晴不会返回,她这才起身,走出荆棘丛,拍打了打僵硬的四肢,轻吐了口气,打量着四周围,思索着自己该如何寻找出路。
当五官朝右侧荆棘丛最多的地方进去后,见旁边有颗被砍过痕迹的树干,暗附:从这里走不知会走到哪?这应该是砍柴的樵夫所划,目的就是不使自己迷路,或许,她沿着这条路能走出山林也说不定,这样一样,五官开始往前走,约走了十来岁,又有一颗被轻砍过痕迹的树出现,这样走了百来步,每过十步便会有这样的记号,五官便确定这是一条能走通的山路。
一个时辰后。
当五官走出这条由柴夫开辟出来的小路时,眼前的景象却令她为之错鄂。
蓝天白云,阳光透云而出,会有如此空旷的景象只因为这里竟是断崖,崖底,急流湍湍,汹涌澎湃的河水不知流向何方。
五官蹙眉,就在她转身而回之时,一把锋利长剑挡在了她的面前。
“阮晴?”五官惊呼。
“还真险些让你逃了。”阮晴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
五官心一沉,暗叫一声糟,脸上却不露声色,淡淡笑道:“阮姑娘真会说笑,五官何来逃之说?”
“还装?”阮晴手中的长剑一动,逼得五官后退了一步,只听她道:“五官,这是你自投罗网,你若乖乖待在主上身边,或许还能多活几年。哈,老天有眼,看到了云儿的委屈,让我来了结你。”
“阮姑娘…”
“闭嘴,今天你是非死不可。”说我,阮晴一剑刺向五官,剑法既快又很。五官只得快速后退,然而后面是断崖,退无可退,就在阮晴的剑锋即将刺入她的身体时,阮晴突然收回了剑,冷望着五官。
五官的面色已毫无血色可言,她既惊又恐的望着阮晴,喉咙动了动,却讲不出一句话来。只听得阮晴道:“你很奇怪我怎会返回吧?”
五官惊恐的心稍稍静下,道:“我确是想不通。”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思索着摆困之道。此刻她要镇定,不能乱了阵脚,会有办法的,总会有办法脱困的。
“很简单,你头上的发饰出卖了你。”
发饰?五官一愣?猛然睁大双眼:“阳光》”
“不错,方才正是阳光最为炽猛的时候,阳光从你的发饰折射出的光线告诉了我你的藏身之处。”
五官紧咬下唇,暗恼不已。
阮晴冷笑道:“不知道你是不是过于紧张恐惧,竟然没发现那些树上的砍迹是新划出来的。”
“什么?”
“想不到吧?树上的这些砍痕并不是樵夫之作,而是我阮晴偷偷折回后所坎,目的就是将你诱到这儿。”
五官的眼底出现了丝绝望,她的绝望并非因阮晴这话,而是因为她根本无处可逃,观察了四周围,后面是悬崖,左右二边是峭壁,只有阮晴身后那一条小道是逃生之路,但她手无缚鸡之力,又怎是武功高深的阮晴之敌》“只要将你丢入崖底,一切是干干净净,没有人会怀疑什么,只会认为你的离去是背叛了主上。”阮晴脸上的杀意越发浓烈,步步紧逼。
五官步步后退,直到悬崖尽头。
“去死吧。”
五官闭目,然而,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五官睁眼,印入她眼帘的是阮晴阴森的笑容。
“不。”当五官见到阮晴放在她胸前的手时,顿然明白阮晴想干什么,只见阮晴轻轻手一推,五官顿时像断了线的风筝,掉下了万丈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