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不会好心?”马迟迟反问他。虽然和秦婠接触时间不长,但她从小在烟花之地尝遍人生百态,自问看人还是有些道行,那年轻的小侯夫人虽然有些奇怪,却也不似阴毒狠辣之人。
何寄语结。他无法告诉马迟迟曾经发生过的事,而上辈子马迟迟落子后失踪之事,也许就出自秦婠之手,毕竟她是个连妹妹都害的女人,可惜他没找到证据。
“大宅院里难免有阴私勾当,总之你小心些就是,特别是侯夫人。若你日后遇到什么急难之事,都可以来找我。”
“知道了,多谢何公子。我真的该走了,告辞。”马迟迟恐马车等得太久,便不再多聊,告辞离去。
何寄悄悄跟在马迟迟身后,见她果然上了镇远侯府的马车,又一路跟着马车到了一处宅子外头,再目送马迟迟进了宅子,这才沉着脸若有所思地离开。
这辈子,哪里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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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远侯府的祠堂外头已经围了群神色焦急的人,可谁也不敢往里去,只能听着祠堂里一声接一声响起的鞭笞音,砸得人心里不住发慌,连太阳穴都跟着突突地跳。
“你还说你不知道?”老太太拿着鞭子指着跪在地上的沈浩初,气得声音都在颤抖,“我已经拿了你跟前的小厮逐一问过,那日是沈兴跟着你去了月来别苑,他还劝过你别进那狐媚之所,你偏不听。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倒推个干净?”
越说越来说,老太太又是一鞭子抽下。
她年纪虽大,可手上力道却不轻,再加上又是盛怒,竟把鞭子挥得猎猎作响。
沈浩初闷哼一声,咬着牙愣是把火烧似的痛给咽下去。他跪在院子里,外袍已褪去一半,露出月白中衣,背上是鞭笞后的斑斑血痕,已经透衣而现。
秦婠已被惊呆。沈浩初和老太太这对祖孙并不亲近,盖因老太太对沈浩初管得太过严厉,这点她是知道的,可她也没料到老太太竟会下这样的重手来教训孙子,上辈子可没有这出戏,沈浩初只被罚跪了三天祠堂就算了事,为何会不一样了?
她却不知上辈子因为她的吵闹,老太太对沈浩初虽也是气的,但注意力都放在如何平息这场闹剧之上,再加上又将家丑外扬的错怪在秦婠身上,对沈浩初的怒火自然被冲淡许多。
“老太太,侯爷只是一时糊涂,年轻气盛才做出这样的事,您看在老太公和去了的从海侯爷份上,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便饶他这一回吧。”许嬷嬷在一旁哭着求情。
老太太这人年轻时就强势,老太公去得早,后来嫡长子又比她早走,嫡次子不长进,偌大的镇远侯府都靠她一人撑着,好容易有个承爵的沈浩初,她怎不费尽心思教养,可不料越是严厉,这孩子便越顽劣,到头来连祖孙情分都淡了。
沈老太太早就红了眼,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哭的,苍老的声音里透着悲怒:“这不肖子孙打死便罢,留着也是祸害别人,到时候还不知道闯出什么祸事,反倒连累家里!”
说着她又要将鞭子挥下,秦婠飞快上前抱住了老太太的手,劝道:“老太太息怒。”
“怎么?你也要拦我,我这是在替你出气。”老太太看着秦婠颤声道。
“我不气了,老太太也莫气,身体要紧。回去之后秦婠会好生规劝侯爷,定然不叫侯爷再做出这种事来。”秦婠抱着老太太的手不松——再打就真要打坏了,到时候麻烦的还是她。
老太太虽然强硬,到底上了年纪,挥了几下鞭子就后继无力,被秦婠抱着手直喘气,许嬷嬷见状忙上前抢下鞭子,又再三劝她。有了这两个台阶,老太太这才真正撒开手,指着沈浩初又狠狠训斥一通,被许嬷嬷劝回了丰桂堂,留下秦婠在院里站着。
得,烂摊子又甩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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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前挂的灯笼光芒与月光一道,浅浅落在院子里,沈浩初还跪着,背挺得老直,牙关咬紧唇色发白,气息喘得紊乱,除了最初那一句“我没做过”的分辨外,他没说过第二句话。
秦婠看着他满背的血痕,有些痛快,又有些心软,叹了口气只朝外吩咐:“来人,抬春凳来。”
话才落,她就听到沈浩初哑忍的声音:“不用。你过来扶我一把。”
“伤成这样,你如何走路?”秦婠见状俯到他身侧。
才靠近,她已看见他满身的汗,额间的汗珠子滚落脸颊滴在地上,想必是疼得狠了。
“还是用春凳送你回去吧。”秦婠劝他。
沈浩初不语,伸手狠狠攥住她的手腕,秦婠无法,只能用力扶他起来。沈浩初半身力道都压在她手上,她不得不再倚近他些才好扶住人。
“你慢点。”外面的下人还没进来,秦婠只能先撑着,可沈浩初才迈了一步,也不知扯到哪处伤,口中“嘶”了声,身形晃了晃,眼见要倒地,她下意识地去扶——
被他抱了满怀。
秦婠只觉得他的身体沉沉倚在自己身上,温热的气息急促地拂过她的脖子。
“对不起。”沈浩初一开口就道歉。
秦婠以为他指没站稳的事,转开脸道:“不碍事,我叫沈逍进来扶你吧。”
她可没力气把他撑回屋。
脑后忽然有手缓缓抚上她的发,她听他喘了几下才缓道:“不是…我是说,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秦婠一时错愕,待反应过来后才知道他是在为马迟迟的事道歉。
一词“委屈”,并非什么感人肺腑的话语,却让她眼里酸气突涌。五年,她受了五年的委屈,从来没听到有人真心实意说一句,她委屈了。
“别说了,回去吧。”她吸吸鼻子,忍住泪,平静道。
“嗯。”沈浩初点点头,再无二话。
这顿鞭,他卓北安替沈浩初受了,这歉,他也替沈浩初来说,只希望这一世,她能少些怨忿。
日子大抵会舒心许多。
第21章 疑心
虽然看沈浩初被揍是件挺解恨的事,但看到后来,秦婠又有些心软,她无法明白自己矛盾的心态,因为这种心软很快就转为头疼了。
因为受了鞭伤,沈浩初人被扶进蘅园,作为妻子,秦婠不得不负起照顾他的职责。
她终于明白“自掘坟墓”四个字,大概就是写给她这种只有小聪明的人。
蘅园里灯火通明,乱哄哄闹个没完,大夫给沈浩初上完药又开了方子,好容易送走大夫,秦婠又要命人趁夜抓药,又要等着药抓来再令人生炉煎药,期间她还得守在沈浩初床榻,时不时应付老太太那里派来问情况的人,一直被折腾到三更。
秦婠坐在床沿已经昏昏欲睡,头有一下没有一下地垂点,正恍惚着,突然被一件嘤嘤哭泣声吵醒,她勉强睁眼,看到两眼肿成核桃的青纹端着刚煎好的药站在床头,仍在不住抽泣,间或有一两声哭嗝,活像躺床上的是她男人。
那些杂音蚊子般绕在秦婠耳畔,把她烦得彻底。
“有什么好哭的?还不把药端来喂侯爷喝了。”进蘅园这么多日,秦婠还是头一回翻脸动怒。只要想想未来几天沈浩初都要呆在她屋里,而她还必须汤汤水水地侍候,她就烦躁。
青纹被骂得把到嘴边的嗝硬生生吞下,她抹了把眼飞快跪到榻前,秦婠也俯身要扶沈浩初,沈浩初并没睡着,迷迷糊糊地早被吵醒,睁眼看到秦婠伸来的手便一把推开,自己撑着床半倚起来,没等青纹把汤匙喂来就把药碗直接端起,仰头三两口饮尽后复又躺下。
“…”青纹满腔柔情落空,不由怔怔看他,又有落泪的迹象。
“出去吧。”沈浩初闭着眼沙哑开口。
“让青纹留下照顾你吧。”秦婠小声道。此话倒是她真心的,屋里的丫鬟中青纹是待他最好的,又最熟悉他的脾气,要青纹来照顾最合适,而她也不想自己呆在这里照顾他。
“不需要,都出去。”沈浩初觉得背上火辣辣地疼,上了药也不见好转,语气难免比平时烦躁严厉。
“侯爷…”青纹好容易才盼到秦婠松手,正高兴着,不想被他驳回。
“所有人都出去!没听懂?我不需要人服侍。”沈浩初重喝一句,打断她的话。他的脾气向来隐忍克制,不过那只在他没发病的时候。从小到大,他都被顽疾缠身,病一发作就要被关在家中,只能躺在床上,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折磨掉他所有好脾气,他讨厌别人在他病床前哭泣,也讨厌满屋子的目光都怜悯地注视在他日渐虚弱的躯体上,所以他身边几乎没有侍女,他也不愿意有女人呆在身旁。
青纹吓着,脸臊得一阵红一阵白,慌乱地收拾了药碗就跑出房间,秦婠也被他闹得莫名其妙,挥挥手让屋里人都退出去,她又看了他两眼——这人正静静趴在迎枕上,脸色苍白,发丝被汗粘在双颊,眼眸紧闭,没有从前任性猖狂劲,有些可怜,只有脑后的发髻还紧紧绷着。
秦婠想了想,小心地抽走他髻间簪子,解开他绷束的发,好让他能睡得舒服些。
“那我也出去了。”她把他的发拔到枕旁,小声说了句,见他没反应,就蹑手蹑脚往外退去。她可没兴趣在这里陪他一宿,闹了整天,她困坏了。
只是才起身,丝被底下的手突然伸出来,紧紧攥住她的衣袖。
“你别走,我有话和你说。”沈浩初闭着眼,强撑着开口。
“…”秦婠想,这人都被打成这样,还有什么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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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油灯点了许久,没人剪灯芯,爆了两朵灯花,火光晃了晃,变得有些暗。
秦婠又坐回床沿,顶着困意静候下文。
沈浩初慢慢松手,手臂从丝被里垂到床下,因为才包扎过的关系,他上身并未着衣,一番动作让丝被滑下,裸/露的肩头与手臂便尽落秦婠眼中。男人的身体,线条利落起伏,是练过的遒劲肌理,秦婠看了两眼,转开眼去。
“还在生气?”他问她。
“没。”屋里太静,她的声音变得温柔。
秦婠确实没动气,该气的上辈子都气完了,现在她只想睡觉。
但沈浩初并不这么认为:“我知道这事委屈了你,如今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希望你先把这气摆到一旁,冷静听我说两句话。”
“侯爷请说。”坐在床沿没处靠太累,秦婠索性往床下脚踏一坐,这样就能把颈背靠在床上了。
“秦婠,你不觉得马迟迟的事来得奇怪吗?”沈浩初道。
“有什么奇怪的?”除了发生的时间比上辈子早,秦婠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你们不了解娼门里那些勾当,青楼楚馆的姑娘在开始接客前,为了防止有孕,都会被灌一些杜绝受孕的药,虽然不能完全避免,但受孕的机会会减少许多。再者论,那些姑娘自己也不愿意受孕,因为在娼门之内有孕,其下场是很可怕的。”沈浩初说着终于睁开眼,看到一脸愕然的秦婠。
这些娼门秘辛,别说秦婠这样的良家子不知,便是许多积年的老人都未必知道,他也是因为查案的关系才有途径探得世事百态。那些娼门女子是青楼的生财工具,青楼老板不会让她们有机会生孩子,因而会用各种手段打掉她们的骨肉,而这些手段多数残暴,落胎之后更不会有什么良医好药,所以都会大损身体,留下病根,故她们自己也想尽办法避免怀孕。
“所以这些姑娘往往在事后还会其他方法让自己避免怀孕…”沈浩初慢条斯理说着,尽量避免太过直白的描述让她不适。
秦婠已无暇顾及他嘴里说的“事后”是哪些让人脸红的事,她忙着消化他所带来的这些信息,一个字都回不上。
“马迟迟就只见了沈…见了我一次,怀上孩子的机会有多大?她又怎会冒如此大的风险要生养我的孩子?如果我死不承认呢?她要怎么办?就算她笃定我会为此负责,那又是谁让她如此笃定的?而她为何不喝药?不用别的方式避免受孕?因为我是镇远侯?可去月来馆的达官显贵大把,爵位官职比我高的也大有人在,她为何选我?”沈浩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把问题问出。
“还有沈兴…”秦婠顺着他分析的条理接下去,“去月来馆时是他陪着你的,那天在我们在叠石山里也听到他与神秘女子对话,暗中有人要沈兴办一件差事,莫非…”
似乎有什么线被串在一起。秦婠想起上辈子来,上辈子这事发生在他们成婚后三个月,正逢老太太大寿,老太太有意将这事交给她来办,也打算扶她协理府内事务,然后就出了这事,老太太打消了念头,而这辈子…老太太让她独自以侯府夫人身份赴徐太妃的寿宴,好像也是在给大房铺路,所以,马迟迟的事,并非单纯的意外,就是冲他们来的。
“若是真的,这事应该早就成局,不止是想让你我离心,还想借我之手闹开,致使你名声受累,抬不起头,而我在老太太跟着也讨不到好,大房地位岌岌可危。”沈浩初的三言两语让秦婠很快想明白他所怀疑的东西,她的心脏也跟着突突急跳。
好一个一箭双雕的毒计。
“不管是不是计,我与马迟迟之事始终是对不住你。”沈浩初没有逃避错误,道了个歉又开口,“不过当务之急,并非论对错之时。今日你的安排很好,按兵不动,稳住了马迟迟,又把她的卖身契拿到手里,接下去会比较好查。这件事,交给你来查。”
今日突发之事让他明白,身处混乱中心,他又没有沈浩初的记忆,很多时候应变不及,就算想护她也多有困难,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成长,一步一步,让她拥有自保之力,那样即便往后他离开,她也不至让自己落入一筹莫展的境况。
“我查?”秦婠脑袋里乱七八糟,觉得自己陷进了漩涡里。
“我受伤了,出不去,只能靠你。放心吧,我会帮你。”沈浩初露出倦怠的笑。
强撑着精神说了半天话,他已倦极,又缓缓闭了眼。秦婠趴在床边,把他的话来来回回嚼了半天,竟也忘记要离开,两人浑浑噩噩又说了两句,居然各自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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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鸟鸣细细,屋内灯油燃尽,只剩灯芯冷冷。沈浩初趴了一夜,觉得呼吸不顺畅,侧过身来睁开眼眸。帷幔内的光线朦胧暧昧,将睡得香甜的人照得像场梦。
秦婠正趴在床沿枕着自己的手,安安静静闭着眼,呼吸匀长,他的手不知何时已搭在她头上,似安抚般,已经整夜。她的发半散,黑青柔软,沈浩初不由自主拨拨她的发,那发流水细沙般穿过指缝,他恍惚看着她的脸,定力与意志均飘散,手又从她发间缓缓抚过她的脸颊,最后落在她唇间,轻轻一点,她的唇像软糯的冻果子般弹了弹手,勾起他几分想要品尝的欲/望。
“唔。”许是觉得有些痒,秦婠发出呓语,眼皮动了动,要醒。
沈浩初大梦初醒般缩回手,闭上眼。
秦婠醒来,看到仍在睡梦里的沈浩初,除了呼吸急促一些,并无大碍,她这才伸着懒腰,扭着酸涩的脖颈,一边暗骂自己竟在这里睡了一宿,一边踱去了外间补眠。
身后复杂的目光,她并没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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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要查,但沈浩初在蘅园养伤,秦婠一时半会也脱不开身,只好派人日夜守在马迟迟宅院附近盯着,看她都与哪些人接触。
直到第三天早上,沈浩初的伤好转许多,她才得空去丰桂堂向老太太回禀,顺便说了自己打算出园去看马迟迟的打算。老太太见沈浩初恢复得不错,便允了这事。
派去盯着马迟迟的人是许奉和沈逍,两人轮换,每日都会回府向她汇禀一次,今日一早是沈逍回来,恰逢秦婠备好马车,打点了几样礼品,正要出府去看马迟迟。
“边走边说吧。”秦婠让秋璃替自己披上薄丝披风,自己将兜帽盖上,一边系着穗儿,一边往外走。
“是。”沈逍跟在她身后,微躬着身回话。
“可有发现?”秦婠小声问他。
“没有什么特别发现,马姑娘一直安分守己地在宅里住着,从不出门,一应饮食采买都交给夫人安排在宅里的婢女。”
“也没熟人来找她?”秦婠点点头,已经走到角门外。
“没有。”沈逍道。
角门外已经停着马车,车夫见她出来忙将蹬脚用的小杌子放下,秦婠一脚踏上,正在进马车,又听沈逍道:“不过倒是有件怪事,只不知和马姑娘有没关系。我和奉兄已经连着两日在宅外看到有人徘徊。”
秦婠停了动作,道:“是谁?”
“奉兄说,那位好像是夫人您的熟人,大理寺的捕快,何寄。”
“…”秦婠大惑。
何寄和马迟迟几时扯上关系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有一个爽爽的小情节盘旋于脑中,恨不得马上写出来,可惜会剧透,T.T我忍。
第22章 绿了
京城街巷的喧哗吆喝声传进车厢,像露天摊子上旺盛的灶火。秦婠趴在窗棂上挑起帘缝朝外张望,压着眼皮的披风兜帽被风吹歪,那风带着鲜活的气息,叫她兴奋,也叫她忐忑。
马车驶过闹市拐了个弯儿就到西六坊,车速减缓,转眼要到马迟迟的宅子,一晃眼,秦婠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停车。”她急急叫停马车,风风火火地从车上跳下,往马迟迟宅子对面的小酒肆跑去,身后的秋璃追都追不上她。
酒肆门口正有人抱着剑沽酒,才从老板手里接过二两酒,耳边就响起唤声:“何寄哥哥。”跟着就是一阵风扑来,等他定睛看清,眼前已站着熟悉的人。兜帽落到脑后,秦婠一张脸红扑扑的桃子,笑出两个深邃梨涡,没有上辈子剑拔弩张的骄纵。
“果然是你。”她喘着气,眼里带着因为见到亲人的欢喜,转眼又化成狐疑,“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跟着北安叔叔办差,还有功夫到这儿摸鱼?”
“要你管?”何寄掂掂葫芦里的酒,觉得分量差不多,才系到腰上,“你个后宅妇人,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我爹是大理寺寺丞,我从见过他办差。他说了,公职在身时不准喝酒,也不准擅离职守。你信不信我告诉我爹去。”秦婠仰着头,见他无动于衷又加了一句,“我记得连姨也不让你喝酒的吧?”
一提起连姨,何寄就醒了。
这原身的主人喝醉了酒就发疯,故何家有条家训——不准喝酒。再加上他母亲连姨是寡妇带大儿子,当真是比沈府的老太太还凶悍,一言不和就操棍棒,何寄还真有点怵她。
“行了,我来这就是当差。大理寺有个案子要查,嫌犯和证人都在这条街上,我过来查问的,沽酒是顺便。”何寄低头看秦婠,他变高了,就显得秦婠特别小,毫无杀凶力,蹦哒得像只兔子。
“你娘不让你喝酒,你少喝点,别误了正事。”秦婠不再多问,她只记得上辈子何寄死后连姨伤心欲绝,没过多久也随何寄去了,所以这辈子她希望何寄能好好活着,好好孝顺连姨。
“啰嗦。”何寄望了眼对面的宅子,看着沈府的下人正往下搬东西,明知故问,“你呢?堂堂侯夫人,来这种市井街巷做什么?”
“来替沈浩初收拾他造的孽。”秦婠也回头看了眼马车,礼品已经搬得差不多了。
何寄凌厉的眉梢顿扬,脸黑了几分——什么叫他造的孽?
“你想怎样?”他语气冲了起来。
“这事跟你有关系?”秦婠却笑起来,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哥哥学成下山后特别容易炸毛,没事逗逗还挺好玩的。
“当然有关,这条街住的人我都要盘问一遍。”何寄可不认为秦婠会好心收留马迟迟,只是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还探不出来。
“想知道?那你在这儿等我,我出来了就告诉你。”秦婠得意地眨了下眼,扭头就走。
“臭丫头…”何寄想追,不料秋璃闪身拦了出来,双手插腰杏眸圆睁地瞪他,何寄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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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迟迟的宅子是临时赁的,除了几间住人的屋舍已经打扫妥当,小院里还空荡荡的,各处的起居物品也才简单备了个大概。秦婠进宅时,马迟迟已经迎到门口。
“本想租个更大些的三进宅子,不过时间太紧,只赁到这个两进的,你且先住着。”秦婠扶着秋璃的手,一边走,一边说。
“如今这宅子住着已经很好,夫人无需再为此费心。”马迟迟跟在她身后缓步踱着,小心翼翼回话。
“把东西替马姑娘送进屋去。”秦婠略笑了笑,便出声吩咐身后跟的小厮。
两个小厮就将带来的补品、布匹等物搬了进去,马迟迟连声道:“夫人,奴家愧不敢受。”
“有什么愧不愧的,给了你你就拿着就是。”秦婠不以为意,只往她身上扫了几眼。
马迟迟已经换作寻常打扮,脸上也脂粉未敷,倒是素净,只是脸色不太好,眼窝有些凹陷,神色不济的模样。
一时间两人也进了屋,马迟迟将秦婠迎至上座,亲自捧茶过来,又问:“夫人今日过来,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