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前边就是我和阿芷分开的岔道口,她应该往那条道去了。刚才那起贼人说那边是什么甘露庵,怕是他们的贼窝,就凭我们两人,能闯得过?”姜桑梓虽心急,却也不鲁莽。
“不会只有我们两人的,放心。”霍翎又叱了一声,喝令飞焰再加快速度。
见他沉竹在胸的模样,姜桑梓便不多说,只盼着能快点寻到江善芷。飞焰几步便跑到岔道,姜桑梓见到熟悉的景致,心稍稍安下,才要继续指路,忽然间,庞大的寒决突兀袭来。
她猛地抱紧双臂。
这斗篷很暖,后头又是霍翎,她本来感觉不到半点寒意,可陡然间她宛如置身冰窟。寒意透骨而入,从四肢百骸染向五脏六腑,她剧烈颤抖地往后靠到霍翎身前。
霍翎察觉到此异状,不得已将飞焰速度放缓,低头看去,姜桑梓不知何时脸色煞白,唇如白纸。
“怎么了。”霍翎拽缰拉停飞焰,大惊之下探手抚向她的脸。
那脸已冷得像冰。
“霍…翎…我…喘不…过气…好冷…”姜桑梓极其艰难开口,目光痛苦地望着他。
“怎么会?你中毒了?”霍翎顾不得许多,抬手便往她体内灌入内力。
姜桑梓的鼻息却已只剩半缕,人软软倒在他怀中,再也无法开口。
陷入黑暗之前,她似乎看到了自己沉入湖底。
第23章 雪困
江善芷看到自己死了。
躺在雕花的拔步床里,四周垂落着幔帐,身上盖着百子嬉戏、团花簇锦的丝被,被偌大宫殿角落里的烛火笼罩着,冰凉僵硬。有人坐在床尾一动不动,穿了四合如意云龙纹的锦袍,头上未戴冠帽,长发整齐地绾作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看那衣裳,这人是太子霍翎无疑。
他半垂着脸,眉目模糊,悲喜难明,似有些寂寥。
“启禀殿下,宋大人求见。”殿外宫人声音传来。
霍翎从床尾站起,整整衣裳往外行去,眸色沉凝,与往日无异。
江善芷又看向自己,忽然想起她若在此处,姜姐姐又去了何地?若是她这肉身死了,那姜姐姐呢?
正惊疑着,她却忽然窒息。
本能地张嘴深吸了一口气,肺里疼意才算减缓,她紧闭的眼睁开,眼前景象已改。
…
狭小的洞里生了堆火,柴草被烧得“噼剥”作响,火苗窜得老高,摇摇晃晃地将山洞打得半明半暗,阴影随着火苗晃动,像幽暗的巨兽。江善芷看见壁上凹凸不平的石棱,觉得自己从一个梦境跨到了另一个梦境。
火烤得她周身暖融,她眨眨眼,想起自己被左一江拉进了薄冷覆盖的湖里,想起自己把咬在唇中的芦苇杆子松开,也想起湖里冰冷刺骨的滋味…她惊醒,弹身坐起。
江善芷摸摸身上,衣裳竟已干透,被烘烤得还有些松软,她明明记得自己沉入湖里,后来如何她却毫无记忆。左一江救了她?那她的衣裳…
“放心吧,我是以内力灌入你经脉之中才将你救回的。”含糊不清的声音响起。
江善芷闻声而望,看到火堆的另一边坐着左一江。他靠壁而坐,左手扯着不知哪来的长布条,布条另一端咬在嘴里,正往自己右臂上裹。单薄的衣裳斜褪,他裸着右肩臂,肌肤被火光染成铜黄,脑后长发已经散下,披在肩头,拢着双颊,那清秀的脸便添了莫名的邪美。
他裹了几圈,叹叹气又拆下,重新再裹。江善芷看了两眼,瞧见他右臂上有道长且深的刀口,他绕了几番都没将伤口裹好。
“你的眼睛还没好?”江善芷爬起,走到他身畔跪坐下。
兴许是在湖里泡过一番,他身的血腥味已消失,她说着话,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左一江倏尔抬臂,将她的手格开。
“江姐姐,我说过,眼睛瞎了。”他可不喜欢被人这样试探,虽然眼睛只能看到些模糊的浅影,他还是能意识到她的动作。
“瞎了?能治吗?回了京请宫里的御医替你诊治。”看着他又红又肿的眼,江善芷想起前两次见他,他还生龙活虎像个孩子老爱捉弄人,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她心里便替他难过。
“江湖里下三滥的手段,用毒浸过的喷砂,宫里的御医可不会治。”左一江无所谓,只将手里的布条往她面前一递,“你同情我?”
江善芷自然而然接过布条,往他伤口看去,嘴里却道:“好好的眼睛坏了,我替你难过。”
她说着托起他的手臂仔细看那刀伤,刚才离得远她看不清晰,这么一看倒吓人得很。伤口四周高高肿起,中央皮翻肉绽,轻轻一动就有血水渗出。
“呵。”左一江笑笑,“江姐姐,你还没回答我,做我眼睛可好?”
“嗯,好。”她注意力都在他伤口上,随口应允了他。
“你的手在颤抖,害怕?”左一江发现她按在他手臂上温热的指腹正在发抖。
江善芷没回答他。她是害怕,这样狰狞的伤口,她几曾见过?更遑论还要亲手处理。但此时害怕也无用,她少不得咬牙忍着。
“把你的伤药给我。”她道。
左一江挑眉。
“你刚才药粉没洒好,我再给你洒过。”江善芷看到伤口附近散着并不均匀的粉末,便猜测他身上有药。
左一江从腰间摸出个青瓷小瓶给她。她放下布条,接过瓶子,瓶塞一去,便有股淡淡香味散出。她将他的手臂托高,往他伤口上倾倒药粉。
女人的动作格外温柔,药粉倒得很慢很仔细,她虽害怕,动作却有条不紊,药粉倒好后甚至还叮嘱他一句:“若是疼你告诉我。”
伤口虽然又痒又疼,对他来说也是家常便饭。在云谷时兄弟们给他上药,粗手粗脚没有轻重,后来到了宫里,他有伤也不喜欢叫外人知晓,自己偷偷上药,从来都仗着身体好而敷衍了事,倒是从来没人像她这样小心翼翼温柔以待,连缠绷带的动作都极缓极轻,中间还不忘问他——是紧了还是松,若太紧便说,若太松我再用点力。
左一江沉默起来,也不回她。江善芷缠好绷带后将他的手小心放下,一屁股坐到上,不过包个伤口,她竟出了身汗。
“江姐姐,你身上的香里头有柠果。”他动动手臂,将衣襟拉上。
江善芷偏头嗅嗅自己,没闻到香。就算沾染了香,泡了水也早该散了,他怎么还闻得到?
“我母亲寝宫里,种了几株柠果树。”从第一次见面,左一江就记住她身上的香了。
她一怔:“你母亲?”
话说一半,她却突然失声,想起左一江无父无母。他的母亲长宁大长公主二十多年前就和亲去了苍羌,没几年就失踪,从此杳无音讯。柠果是番邦进项的罕物,先皇宠爱长宁,就将柠果全赐给她,种在了她的寝宫漱玉斋里。今皇怀念亲妹,这漱玉斋二十多年都没变过,也不曾有人住进,一花一木都是当年模样。左一江七岁回宫,幼时曾几番避人独自躲进漱玉斋,她听皇后与自己母亲提过这事。
“柠果夏日果熟,酸得倒牙,我偷吃过,不过香味很特别。江姐姐喜欢这香,明年夏天果熟之后我都摘给你。”他忽然笑开,又露出酒窝,很开心,像个乖巧孩子。
江善芷唏嘘心酸,才想拒绝,却见他眉间隐约稚气,喜色满满,便又改口:“好呀,如此我先谢过你了。”
话才落,她果见左一江笑得更开心。
“对了,我们这是在哪里?”江善芷也笑笑,转开了话题。
“红枫谷里的山洞。这山洞是巡山人躲雨避雪之地,里面存有干柴,我和霍翎从前进谷淘气的时候发现的。”左一江据实以告。
江善芷站起,往洞口走去,一边问他:“你眼睛不好使,怎么找到这里的?”
“不知道。你那时被冻得人事不醒,我灌了两次内力给你,你都昏着。我们又不能出去,会撞见追兵,所以我只好背着你往山上走。”他眼虽半盲,大方向却还掌握着,凭着直觉一路半摸半爬,竟真叫他摸到这里来。
江善芷已走到洞口前,外头一片漆黑,只有呼啸风声涌入耳中。
“别往外走。”左一江听到她的脚步,扶着墙站起,阻止道,“外头大雪,明日肯定积雪封山,我们暂时出不去。”
“出不去?那该如何是好?”江善芷急了,转头问他。
“很快会有人寻来的,放心。”左一江并不担心,只是察觉到她不安,又道,“江姐姐,我以性命担保,必护你安然无恙离开这里。”
“你言重了,小侯爷。”不知怎地,江善芷觉得他眼眸灼人,低头要避,可转念一想,他眼睛被毒伤睁都难睁,又如何看得到她,她倒是多此一举,便又抬头。
心事重重地坐回原处,她看着窜动的火苗发怔。
也不知姜姐姐如何怎样了?太虹苑的人若发现她们失踪会如何?她和左一江孤男寡女呆在这里,哪怕只有半天,若传出去姜桑梓的名节也要受累,又该怎么办呢?
一切,毫无答案。
第24章 同命
霍翎见完长幸便捏着眉心往寝殿走去。山中夜色深重,不见半点灯火,外头风雪交加,呼啸声摇窗而过,这场大雪下过,明日的雪枫景色定然美极,只是他们已失了赏枫的兴致。
殿里暖融,隔绝外界寒冷,可内殿躺的人却还在沉睡。姜桑梓昏厥之后确曾没了呼吸,虽说御医已诊治过无碍,她也恢复呼吸,但霍翎仍不放心。
她的病来得既急且危,到现在他也不知原因,这心如何能安。
才迈进殿里,他就见姜桑梓坐在床上,怔怔看着前头。殿上早有宫人端了茶水到床边,可她一动不动。霍翎疾上前,从盘里端起茶盏递予她,一边开口:“姜姜,你可好?”
烛火下她面色红润,气息匀长,并无半点异样,山谷里苍白枯败、死气沉沉的模样就像个梦。
“我怎么在这里?”姜桑梓接下茶,眼神还懵着。
“你在去救阿芷的路上突发急病昏厥,情况危险,所以我先带你回太虹苑了。”霍翎一撩袍裾坐到床榻旁边,“你可还有不适?”
“急病?不…不是急病。”姜桑梓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忽又道,“阿芷呢?找到她了没?”
“没有。我命长幸带人按你所指方向一路搜去,并没寻到她。”
“那甘露庵…”
“甘露庵已经查抄。那是个淫窝毒窟,我们在里头搜出大批违/禁品与被强掳于庵内的良家女子,但是并没找到阿芷。长幸适才已来回禀,庵外的乱石林里有打斗痕迹,阿芷极有可能在那里逗留过,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我已命他们继续在甘露庵附近搜寻。”为免她胡思乱想,霍翎解释得颇为详尽,语毕托托她的肘,要她喝水。
“安乐侯呢?”姜桑梓顺从地喝口水,又问道。
“你怎知安乐侯…”霍翎诧异。
“我与阿芷被掳,正是因为无意间听到他们在太虹苑中密商对付安乐侯之事被发现。殿下言及石林有打斗痕迹,阿芷一介弱女,不可能与人打斗,那便另有其人,我猜是安乐侯。”姜桑梓平静道。
毛毛躁躁的姑娘一改昔日慵懒骄矜的作派,分析起事来竟头头是道,倒叫霍翎刮目相看。到底是将门之后,这份沉着便已非寻常女子能有。霍翎不知不觉坐正了身子,与她议起此事,未因她身为女子而小看半分。
“殿下,此事你应是早有安排,要借赏枫宴之名对甘露庵贼人下手,安乐侯亦是受你之命间入甘露庵吧?”
她们才被掳走一夜,霍翎便能在第二日一早赶到救下她,又对甘露庵了解颇深,显然已有准备,姜桑梓前后一想,便想通其中关节。
“是,我确是借赏枫宴之名打算攻其不备。这两年京中欢喜毒又盛,源头不明,父皇命我彻查此事,我查到甘露庵这里便断了线索,找不出主使者何人,故才命一江暗中间入调查此事。”霍翎点头,爽快地说予她听。
她慢条斯理地饮水,他便徐徐说起此事:“那起人喜欢哄骗京中名门子弟吸食欢喜毒,令其上瘾,以此控制要胁其听命他们,与当年魏家之祸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如今行事更为隐秘。他们将毒窟设在甘露庵,乃因此地偏僻不易被外人发现,但也正因此他们每次骗来的人都不敢多。此番赏枫宴来的世族子弟不少,其中有不少是他们的目标,又是以我的名义邀来,他们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若是出事也可扣我一个污名。我将计就计,本想借一江之手查清主谋者,不料中间出了意外,棋差一招。”
“殿下的意外,是我与阿芷吧?”姜桑梓捂紧杯,有些沮丧,“我们坏了殿下的大计。”
她还记得被掳之时那女人说的话,因她们的意外叫对方起了戒心,进而改了预定之计。
“别傻了,世事难料,再周全的计谋也难保不出意外。倒是因为这事叫你们涉险,害得如今一江和阿芷皆下落不明。”霍翎说着又捏捏眉心,他两夜未眠,眉间有丝倦色。
“阿芷落进湖里了,殿下的人沿路可有看到湖?”姜桑梓淡道。
“甘露庵外倒是有个湖,但是她落进湖中…”霍翎闻言脸色顿沉。
“她没事,被人救了。如果我没料错,应该是安乐侯救下她。”姜桑梓将杯中茶一口饮尽,方将心头颤意彻底压下。
“你如何知晓?”霍翎拿走她手中茶碗,惑道。
“殿下,我与阿芷易魂而存,生死之间,我不仅能感知她的情况…”姜桑梓顿了顿,又道,“我与她,生则同存,死则同亡,二人同命。”
生死只悬一线,她半只脚已进了黄泉,如果当时没人救下江善芷,她也不会再醒来。
霍翎惊诧,两人间无人再续言,殿上陷入沉默,直至江善芷腹中忽然“呱”地空鸣,她猛地环住自己的肚子,脸上多了赧意,终于又有了往日的模样。
“你近两日未食,我令人备了好克化的粥,你吃一些,稍后我让人送你回熙平那里。你们被掳失踪之事,我并未声张,故这里无人知晓此事。我舅母两日没见着你,熙平怕是要瞒她不下,幸而你回来。”霍翎温言开口。她们被强掳之事若是叫人知道,清誉必然受损,他少不得将此事按下不发。
“可‘太子妃’不在,如何向诸人交代?”姜桑梓揉揉肚子,问道。
“我已经传谕出去,太子妃感染风寒,赏枫之宴延后。”霍翎便道,“你说阿芷落进湖里被一江所救,那他们大概已经逃进红枫谷。接下去的事你交给我,我不会让你们中任何一个人出事。”
他言罢起身离去,自去寻长幸下令。姜桑梓将脚缩蜷抱在手臂里,看着他背景慢慢消失在大殿上。
…
阳光在雪上折出凉白的光,照进洞中。林间不知何时已风消雪停,只剩枝梢与地面上厚重积雪,整个枫谷寂静无声。江善芷抱着膝头靠着石壁打盹,头往下重重一点,她被自己惊醒。见天色已亮,她揉揉眼站起,一阵晕眩忽然袭来,她倚到了石壁上,感觉手脚发软。
肚子阵阵空鸣。
两天两夜没进食,她饿了。
正扶着墙缓气,江善芷忽然感觉洞口有人进来,她一惊,展眼望去,才发现进来的人是左一江,他不知何时跑了出去。
左一江站在洞口把身上的雪抖尽才进洞,一进洞便问:“江姐姐,醒了?”
“嗯。”江善芷有气无力地回答。
“你饿了?”他一边问,一边往地上扔东西。
江善芷低头看去,被地上的东西吓得往后一缩:“这…”
地上是条小腿粗细的蛇,蛇身花花绿绿,带着幽冷气息,看得她头皮阵阵发麻。
“食物。”左一江简洁回答着,一边又将手伸入怀中。
食物?!江善芷看着那蛇没了言语,正惊怵着,对面的人已经走到她旁边,双手捧着一物递到她面前。她定睛一看,他掌心趴了只雪白的兔子,正瑟瑟发抖,拿红宝石似的眼睛左右张望着。
“这…也是食物?”江善芷俏脸一白。
“不是。刚才找蛇时发现的,带回来给你解闷。你们姑娘家不都喜欢这些?霍熙平那丫头一天到晚的折腾不就是为了小猫小狗。”左一江咧嘴笑开,似乎因为自己有东西能送给她而感到高兴。
江善芷这才伸手接下那兔子,心有余悸道:“外头雪停了?”
“嗯。不过积雪很厚,把山路覆盖了。贸然出去若寻不到路,又没有歇脚处,到夜里你会被冻坏。不如留在这里安全,最多三天,就会有人找来。”左一江搓搓手,转身摸索着又去洞岩角的杂物堆里翻腾起来。
江善芷摸了摸兔子细软的毛,跟着走到他身边:“你在找什么?”
“巡山人在这里扔了些炊具,我想找找。”左一江扒拉着杂物,可奈何无法视物,拔了半天没找到。若是活物还好,他能凭声音辨别,但是死物难了。
江善芷蹲下,将兔子放到一旁,将手伸进杂物里帮他:“你坐着歇会,要找什么告诉我,我来找。”
左一江忽将她的手拉开:“不要,这有些脏,我来就可以。”
他记得,她昨天趴在他背上,好几次暗自屏了呼吸调整,想是嫌弃他身上血腥味,大约是个怕脏的女人。
江善芷觉得左一江跟以前似乎有些不一样,但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小侯爷,你忘了?昨天我才应承你做你的眼睛,让我帮你好吗?”她轻轻开口。
左一江停了动作,转头看她,虽然什么都看不清,但他仍在试图揣摩描画她的容颜。
“好,麻烦江姐姐了。”他点点头,便听她“扑哧”一笑。
“真乖。”她将他当成了孩子。
江善芷埋头翻拣起杂物,不多时就翻出几个竹筒,想来就是他说的炊具,便高兴地转头,这一转头,她却吓得瞪大眼。
地上的蛇竟没死,想是先前在冬眠,左一江大概也疏忽了,那蛇被洞里火一烤就苏醒,正吐着信子无声息地游向左一江,已到他脚边。
左一江还笑着“看”她,全然不知那蛇游来。
第25章 姐姐
“怎么了?”左一江发现江善芷停了动作,奇道。
“别动。”江善芷想制止他,可已然太迟,他挪动身体朝她靠近。那蛇伺机而动,察觉他动静便朝前窜出,张口就往他手臂咬去。
她不及多想,扑身过去,恰拦在他手臂前。左一江早在蛇动之时就已察觉,只是他没料到江善芷竟然会扑来救他,当下他只能抽臂而出环到她身后。江善芷听见他“嘶”了一声,便立即转身。蛇口不偏不倚咬在他小臂之上,他反手握住蛇身,往下用力一扯一掐,蛇竟被他掐得生生断成两截,腥臭的血喷溅而出,洒了两人满衣。
左一江将蛇甩到地上,心里却懊恼,江善芷又该嫌弃他脏了。
江善芷心有余悸地看看地上蛇尸,确认这断成两截的蛇已死透,才将注意转向左一江:“把你的手给我瞧瞧。”
左一江早把袖子撸下,闻言更是把手藏到袖子里不肯出:“我没事,这蛇没毒。”
“那也给我瞧瞧。”偏江善芷仍不放心,自个儿将他衣袖拉起。
他手上粘粘腻腻全是蛇血,怪吓人的,小臂上有两个指甲盖大小的血窟窿,正往外流血。那蛇粗/长,蛇牙自也不小,虽然无毒,但被咬上一口也是够呛,否则她也不会听到他发出轻微的痛呼。
“你的伤药呢?”江善芷问他,经过昨日连番惊吓,她发现自己的心脏倒是越来越强壮,竟能面不改色地面对这伤口。
“江姐姐,不用上药。这点小伤不碍事。”左一江满不在乎自己的伤,倒是对另一件事上了心。她刚才是要救他吧?用自己的身躯替他挡蛇?
看着挺聪明的姑娘,怎么脑子这么傻?为个不相干的人不惜以身犯险。他不明白,然心上冰雪终是因此稍融。
“怎么是小伤?你没看见,伤口深得很。”江善芷想着他旧伤未愈,新伤又添,难免替他担忧。
左一江却把手从她手里抽回,拿衣袖随便擦擦伤口就放下:“没事,死不了。倒是江姐姐,下次若再有危险,你别傻得来救我,躲到我身后…不,离我越远越好。”
江善芷拉了几次都没能让他把伤口露出来,见他对伤口敷衍了事,对自己身体漠不关心,她心里已起些气恼,又听到这话,更加不痛快:“怎么叫傻?你这人倒怪,自己的身体不爱惜,别人替你担心你也不领情。眼睛伤了无动于衷,手臂被刺就胡乱包扎,现如今被蛇咬了也不管。我来救你,你却说我傻。”
她越数落越生气,也不知那气从何而来,只觉得眼前这男人好生气人,她一个姑娘家都不介意了,他竟还扭捏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好像自己的身体是面粉团子捏的,划上几刀都不会疼。
左一江不知自己哪句话就把她得罪了,便蹙眉道:“江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愿你涉险受伤。”
“哦,原来你还知道会受伤?怎么我受伤叫伤,你受伤就不是伤了?”江善芷见他还把手往袖里缩,便气得捧起兔子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