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您好。”想着应该说点什么,开场白却仍是最老土的方式。
顾均远根本不领情,唇角扬起一抹笑,看在苏念安眼中却是讽刺与不屑。她很早以前就知道顾均远看不起自己,或许除了在家世上能与顾家匹配的女孩子以外,顾均远这样的人大概谁都看不起。
沉默许久,久到气氛僵硬起来,顾均远才不慌不忙地开口,语气有些咄咄逼人,眼神更冷得让人心惊胆战。
“苏小姐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跟顾西洛在一起,苏小姐不会有好结局。奉劝一句,离开他,越快越好,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3
Brian已经猜到顾西洛有话要问自己,否则以他对顾西洛的了解,这家伙绝对没这么好心会送他们回来。送走秦薇之后,顾西洛将车停在路边,点燃一支烟抽起来。车厢内烟雾缭绕,刺鼻的烟味萦绕开来。顾西洛想若是念安在身边,大概又要翻白眼,然后将他手中的烟夺走了。他想着,嘴角笑了起来。
Brian受不了这样的顾西洛,挠了挠头问他:“说吧,有什么想知道的?”
顾西洛不答,直至吸完最后一口烟,才缓缓回头,半眯了眼,透着几丝危险,“那个女人现在在哪里,我要见她。”
果然,嘴上说不在意,其实心里还是想知道那些事情的吧。Brian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字条,“我只查到这个,至于她还住不住那里要看你的运气了。”
顾西洛展开来点点头,“嗯,你可以下车了。”
Brian愣住,“可是这里离市区还有一段路程,顾西洛,你过河拆桥也不用做得这么明显吧?”
顾西洛淡淡看了他一眼,猛地一踩油门,车子飞速而去,车里的Brian惊魂未定,身体摇摆不定,死死抓住一旁的车柄不撒手。
这个世界有多少事情来得及让你说后悔?又有多少人是值得放弃自己的信仰和快乐去包围守护的?对顾西洛来说,苏念安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夜晚,八九点的光景,于马德里而言不过是晚餐时间。然而房子内静悄悄的漆黑一片,顾西洛摸黑走到玄关处打开灯,客厅里没有那个女孩的身影。一股莫名的心慌涌现,他几乎一口气冲到了二楼转角尽头的房间。指尖扣在门把手上,久久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顾西洛,你在害怕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强烈的不安?
客厅里没有灯光笼罩,也没有人等着他回家,这一切让他都觉得怪异,要知道此前不论他多晚回家,苏念安都会在客厅留一盏灯给他,也总固执地蹲坐在沙发上等他回来。每每她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对他说你回来了,他的心就瞬间温暖。这是家的感觉,顾西洛渴望了二十七年的家。
他轻轻叩响门,试图将心里某种焦躁压制下去。没有回音,门是虚掩着的,门把手一松,自然而然地摇曳开来。顾西洛犹豫了一下,还是蹙眉踱了进去。
苏念安的房间有淡淡的青竹香精味道,很清新很自然,不同其他香水那般浓艳刺鼻。落地窗边的角落里赫然蜷着一团黑影,隔着夜风青丝飞扬。他快步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手掌自然地拂过她的发丝,却触到她冰冷的皮肤。
“念安,怎么不开灯?坐在这里会感冒的。”马德里白天黑夜的温差较大,地中海气候往往便是如此。顾西洛边说边揽住她的腰往上拉,黑暗中,女孩子的脸抬起的瞬间还是刺痛了他的心。
他没想到,黑暗中的她竟是泪流满面,连眼神都带着绝望。
手指所到之处皆一片湿意,自从回到这里,苏念安再没有这样哭过,他急忙把她圈在怀里,薄唇亲吻她的额头,“怎么了念安?发生什么事了?”
怀中的女孩终于压抑不住,低声啜泣起来,肩膀一上一下地抖动,嘤嘤的哭声撞进他心里,让他疼痛难忍。她哭,他会比她更难过。她痛,他会比她更痛。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总是他爱她多一些深一些。可是只要她在身边,谁付出的感情多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念安像个孩子似的趴在顾西洛怀里,张开双手死死抱住他的腰,唇好似抵在他胸口处,急促地喘息,顾西洛的嗓音渐渐低哑下去。
“Cris,你说我们真的能在一起吗?我们真的可以在一起吗?为什么你爸爸说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和你站在一起呢?为什么呢?爱情难道可以用金钱地位来衡量吗?”她哽咽着声音,可见已经努力压抑哭了很久,强迫自己不哭出声来。
顾西洛身体狠狠一颤,眸子徒然转冷,半眯起来,一丝阴霾流淌而过。他收紧臂膀,心里却莫名害怕起来。顾均远来过了,趁着自己出门的空当来找念安,那么他究竟跟她说了什么呢?关于那件事是否提起过?他不可能让念安知道那件事,一旦暴露,他们之间真的就将走向陌路,不管结果如何,这都不是他能承受的。
顾西洛抬起苏念安的脸,轻柔地吻住她的眼睑,一点点吮吸她的泪,咸咸的味道,痛了他的心。
“念安,告诉我,他跟你说了什么?”他试图诱哄,苏念安最招架不住的便是顾西洛宠溺的语气,他已经完全把她看透。
脸上痒痒的感觉,顾西洛没有停下自己的唇往下移,她整张脸几乎被他一一吻过,奇怪的是他的唇所到之处都开始滚烫起来,触电一般酥麻。眼神逐渐迷离,她很努力地对上他的目光,抱着他的脖子蹭了蹭,“Cris,娶了我的话,你爸爸会怎么样?”
顾西洛嗤笑一声,“他能怎么样?念安,我是个成年人,娶谁是我的意愿,没有人能左右得了我,哪怕那个人是我父亲。”
“可是那样…也许会让你们父子原本就紧张的关系更加…”
“我不稀罕。”顾西洛冷然打断她,直视她的目光,将力量一点点传到她身体里,“听着念安,在顾西洛心里,亲人就只有两个。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也只有两个,一个是你,一个是我爷爷。这个世上最先给我温暖的是你,接着是我爷爷。你们两个是我的底线,没有人能动得了你们。至于父亲,那个二十七年来对我不闻不问,把年幼的我一个人丢在异国他乡的男人,他只是我父亲,也仅只是父亲而已。”
这话代表着某种坚定,亦是顾西洛对苏念安的承诺。对顾西洛来说,他和她之间原就没有任何阻碍,唯一的阻碍便是她自己的心。那时她假装失忆不肯接受他,如果她肯用心体会,他又怎么会让后面那些事情发生?
念安,你怎么不懂,我们之间的阻碍从来都是你啊,除了你自己不愿意以外,还有什么事什么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呢?长相厮守,并不只是存在于梦里。
苏念安愣神,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男子。她不确定,这样不顾一切的相爱究竟算不算是错误。他们之间的阻力太多,从十三岁到二十三岁,十年间,他们都成长为内敛的人。然而是他给了她独有的宠溺,给她软弱的理由,给她放肆哭泣的机会。
是他真正把她当成了宝贝那般珍爱,捧在手心里亦怕受伤。而这样一份深情,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辜负不了。可…不被家人祝福的爱真的可以天长地久吗?他们真的可以只顾自己,而忽略亲人的眼光?她只是想要被祝福,想同他天长地久而已,若这爱是被人看扁抑或不被看好的,那么这天长地久又该要多勇敢?
谁都知道顾西洛的性子向来说一不二,他做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改变,尤其这件事涉及他在乎的人。因此当苏念安被拉到当地民政局的时候,仍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一份《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被摆在眼前,她才弄清楚顾西洛究竟想做什么。
“Cris,你疯了。”苏念安瞪大眼睛,一把甩掉手里的钢笔。
顾西洛眸子立刻转冷,淡淡扫她一眼,依旧专注于自己那份声明书,虔诚地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填写,“念安,就只有这一次机会,错过了,我不确定以后还会不会再带你来这个地方,你可以考虑清楚你到底要不要我。”
苏念安完全愣住,怎么也没想到顾西洛会出此下策,结婚…对她而言这么遥远的事情,此刻真实地摆在面前,对象是那个自己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她该感到欢喜的不是吗?她想过要嫁给他,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男子刀削般的下巴勾勒出好看的线条,对着她的右半边脸微微染着红晕,眉头蹙着,尽管被掩饰得极好,她仍是能从他紧皱的眉头内瞧出几许紧张来。多俊朗的男人,多英俊的容颜,多深刻的感情,他微笑着为她拂去发丝时的温柔,他坚定地把她拥进怀里时的决绝,他守护在她身边不离不弃时的坚定,他给她宠溺给她勇气时的不安,他把她当宝贝不容人窥探伤害时的小心翼翼。这眉眼时而温和时而坚毅时而尖锐,可每一种姿态都是她爱的样子。肯为一个苏念安奋不顾身的人,世间只得一个顾西洛。
再没有人会这么傻了。
苏念安忍不住抚上顾西洛的脸,那眼那眉那鼻梁,还有那两瓣薄唇,都是她熟悉的,以后也将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她笑开来,执起笔照着他的样子认真填声明书,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这一片情意她辜负不了,只得加倍还过去。
顾西洛心里一颤,极力克制的颤抖终于渐渐停歇下来。他瞥了眼身边的女孩子,认真的模样,仿若中学考试的学生。他以为…他以为她最终还是会拒绝,苏念安这样一个清冷的女孩子,骄傲如她,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怎么会同意和他结婚?可她还是郑重地在最后一行里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回过头对他粲然一笑。这笑那么美,似乎一笑全世界都亮了。
顾西洛挑了挑眉,从她手中接过那份声明书,和自己的交叠在一起交给工作人员。所有证件一应俱全,只需十分钟就能办成结婚证。不能怪他逼她,他了解她,如果不是以这样极端的方式逼迫她做出选择,他们之间的隔阂只会越来越深。苏念安是害怕受伤的人,她爱他,却也对感情不那么坚定。若昨天顾均远上门那样的情况再多来一次,顾西洛不确定这个女人是不是会卷铺盖逃跑。所以他必须在她退缩之前让她失去离开的资格。
苏念安永远都记得那天的马德里,阳光如此灿烂,湛蓝的天空大朵大朵的白云飘浮而过。她成为他的新娘,他握着她的手,掌心紧密相贴,好似永不分离。后来顾西洛把她带到附近一座教堂,牧师早已恭候多时,苏念安看到秦薇手中纯白的婚纱,那头的秦薇眼角犹有泪光,一步步朝她走近。
“念安,你是全世界最美的新娘。”秦薇笑道,忍住不让眼泪流下。苏念安受了太多的苦,等了太长的时间,总算这个男人没有辜负她,她也没有让这个男人失望。
苏念安在教堂里端的隔间内换上婚纱,秦薇为她化上淡妆,嘴角一直噙着笑,“没想到会是我亲手把你嫁出去,念安,这感觉真特别。”
想起昨夜,顾西洛嘶哑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让半睡半醒间的秦薇吓了很大一跳。顾西洛说他要准备婚礼,就在第二天,希望她能联系教堂主持一切相关事宜。秦薇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幸好Brian人脉广,婚纱、教堂、牧师都在早上联系安排妥当。秦薇再次看向苏念安,仿佛回到很多年前的某一天,那个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小虎牙的腼腆女孩子,如今穿上婚纱,亭亭玉立,将为人妻,也会为人母。
都说穿上婚纱的那一刻是女人一生最美的时候,秦薇终于信了这句话。穿上纯白婚纱的苏念安,是她认识她十多年来最美的时候,她是秦薇见过的最美丽的新娘。
苏念安忍不住将头靠上秦薇的肩膀,在这里她只有这么一个朋友,“秦薇,我会幸福的,对不对?”
秦薇红了眼圈,揉揉她的头发,“你当然会幸福,有哪一个男人能等待十年不变心的?你相信他,也要相信你自己。念安,要坚强,知道吗?”
在秦薇怀里的苏念安哭成了一团。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的婚礼,但是有顾西洛,有秦薇,有Brian,有为他们证婚的牧师,有十年来相互思念的回忆,已经足够了,再不能要求更多了。
当一身纯白的苏念安被秦薇带出隔间走向顾西洛的时候,顾西洛觉得似乎自己眼前有蝴蝶缓缓飞过,那样真实而梦幻的场景。迎面而来的是他的新娘,是那么多年来心心念念无法忘怀的女子,那是他爱的女人。
Brian为伴郎,秦薇为伴娘,安静的教堂,两个人的婚礼。两颗寂寞了十年或者更久的心的结合,当他们握住对方的手,才明白什么叫深爱,什么叫相濡以沫,什么叫天长地久,什么叫长相厮守永不弃。
西班牙牧师微笑着注视他们,以西班牙语一字一板清晰问出口,“顾西洛先生,你是否愿意娶苏念安小姐作为你的妻子,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顾西洛心底仿佛被一簇阳光暖暖地射进去,填满他孤寂多年的灵魂,他虔诚地看她,说:“我愿意。”
牧师转向苏念安,同样慈爱的眼神,“苏念安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顾西洛先生作为他的妻子,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活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他,对他忠诚直到永远?”
“我愿意。”
身后的秦薇,终于掩住嘴控制不住地低啜起来,这么多年,念安终于等到了。Brian小心移动脚步,手掌拍拍她的头顶,目光和煦,揽了她的肩让她靠着自己。发间熟悉的清香飘来,记忆里仿佛已经是极其久远的事情。
顾西洛和苏念安互相交换戒指,依旧是他们在曼彻斯特买的对戒,戒指顺着对方的手指套入自己指内,这两枚戒指对他们来说是婚姻的象征,完美的圆环代表着生命与爱,象征着他们永恒的爱情。
顾西洛在神的面前亲吻他的新娘,梦想了十年的妻子。他的妻子,苏念安。
“从今以后,你不再被湿冷雨水所淋,因为你们彼此成为遮蔽的保障;从今以后,你不再觉得寒冷,因为你们互相温暖彼此的心灵;从今以后,不再有孤单寂寞;从今以后,你们仍然是两个人,但只有一个生命。唯愿你们的日子,美好直到天长地久。”
最后,牧师郑重宣布,“现在,请允许我向大家宣布,顾西洛先生与苏念安小姐结为夫妻,让我们一起为他们祝福。”
静谧的教堂,他们拥抱在一起,紧紧依偎。秦薇和Brian的掌声响在耳畔,湿了两人的眼睛。
从今以后,相信你,爱护你,无论生老病死,毫无保留地爱你,许下对你爱情和信任的承诺,直到永远,天荒地老。

第20章 一辈子暖暖的好

爱情有时候不分时间,也不分对错,只有爱得少或者爱得多。苏念安在成了顾太太之后,对顾西洛越发百依百顺起来。顾先生乐于见到自己太太每每忙活在厨房的娇小身影,他喜欢在她忙得手忙脚乱的时候,从身后圈住她,吻她细白的脖子。
顾太太每次总会皱着眉抱怨烹饪西餐怎么那么麻烦。其实并不是烹饪西餐麻烦,而是对苏念安而言,能烧得一桌完整的中餐也是件极为困难的事,但为了顾西洛,她愿意认真去学。她想给他最好的,尽一个妻子该尽的所有义务。尽管顾西洛常常会心疼她,每每看到她雪白的手指上一道道细小的伤痕,便会板起脸不让她再进厨房,但到了下一次,她仍然围着围裙在厨房里手忙脚乱,远看大有一副家庭主妇的架势。
日子过得很平顺,顾均远没再上门找过他们,顾西洛只在婚后第二天带苏念安去看望了爷爷,告诉老人他们结婚的消息。老人完全没有苏念安以为的盛气凌人,十分和蔼慈祥,望着他们的眼光充满慈爱,让苏念安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头发花白的爷爷。
老人握着苏念安的手连声用西班牙语说着好,顾西洛调皮地对她眨眼说爷爷对你很满意。苏念安很想说她对爷爷也很满意。难怪顾西洛会那么敬爱这位爷爷,老人看人的眼光里完全没有高傲和不屑,与顾均远的眼神全然相反。顾西洛十七岁回马德里后是被老人一手带大的,在顾家只和爷爷的关系较好,而如果不是爷爷总前后维护着顾西洛,像顾西洛这样闹腾爱惹是生非的性子,大概早被顾均远赶出顾家大门了。
苏念安曾问顾西洛为什么在顾家只有顾爷爷疼他,她记得那时顾西洛漆亮的眸子略微黯淡下去,一笑带过,并不打算深说,只说因为很小的时候是顾爷爷把还是婴儿的他抱回了顾家抚养,没有顾爷爷,也许今天的顾西洛会活得比十七岁前更加悲惨。
的确,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没有尊严,没有骄傲。一身傲骨也终将被现实的残酷折翼。顾西洛说,顾爷爷给了他第一次重生,而她给了他第二次重生。她很心疼他,疼得整颗心都要扭曲了,只有努力紧紧地抱住他,把自己的温度传递到他身上,她知道他一定能感受得到。
又一天傍晚,秦薇突然出现在苏念安家门口,被一辆深灰色吉普送来。苏念安没看清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是谁,但她记住了车牌号,嘴角浮起一抹坏笑。
“秦薇,我记得当时Brian拒绝你的理由是,他喜欢男人。”苏念安一路嬉笑着歪倒在皮质柔软的沙发内。顾西洛不在家,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嬉笑。
秦薇脸上一红,微微有些恼怒,扑上去挠苏念安的痒痒。苏念安最怕痒了,每一次都要求饶才能迫使秦薇收手。秦薇自然猜出苏念安话中的意思,原本她也不打算瞒她。她忽然坐起来,发丝散落下来,脸蛋潮红,出神地望着苏念安。
现在真好,念安不再是那个隐忍快乐的女孩子,不再极力压抑自己的喜怒哀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顾西洛几乎给了她无尽的宠爱,恨不得把她捧上天去。从出生起就不被亲人待见的苏念安,幸而遇到了顾西洛这样的男子,对她偏执地爱着,坚持着一步步把她从阴暗处带了出来。这样的苏念安真幸福。
“前几天在巴塞罗那碰到了苏黎黎,还有她的未婚夫。”秦薇吸了口气,语气平淡无奇。原来时间果真可以将一个人的影子从另一个人的脑海中带走,所以就连现在想起许尚阳,秦薇都会觉得那再平常不过。甚至没有痛,只有深深的遗憾,遗憾自己最终没能跟那个人白头终老。
苏念安的笑声止住,低头想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向秦薇,“是…许尚阳吗?他们…好吗?”
“当然是许尚阳,他都已经快当爸爸了。念安,苏黎黎怀孕了,已经两个月了。”
怀孕了?是吗?原来时间已经过了这样久,久到已经足够酝酿一个新生命的诞生。苏念安目光有些呆滞,手掌不知什么时候紧紧握成拳头。
“念安,你想起来了对不对?那些被你刻意忘掉的某些回忆,你记起来了是吗?”
苏念安的神色平常。她早该知道在秦薇面前自己根本瞒不过去,或许不只秦薇,如果连秦薇都已经瞧出端倪来,顾西洛自然也早已发现了。只不过他从来都不说,他认为不提起对她才是最好的,她想要忘记,他就陪着她当个哑巴。
“念安,忘掉吧,那些过去藏在心里该有多累。你值得过更好的生活。”秦薇停顿一下,轻咳一声才又道,“苏黎黎让我转告你一句话。她说,从前是她太固执,其实你和她一样都身不由己,都是被命运摆弄的可怜人。她向你说声对不起,希望再见面,不会是仇人。”
仇人?苏念安摇了摇头,抿嘴苦笑。她从来没想过要与苏黎黎为敌,自己最绝望最困难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仇人这两个字。她们只是没有做姐妹的缘分,仇人这个词太过沉重,她无法也不愿承受。
不恨吗?那时是恨过的吧?如果不是顾西洛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想起那段让她难堪到近乎绝望的过去。她是残缺的人,至少她的性格已经残缺。恨又如何?怨又如何?到最后才发现,一切都是浮云,她连选择的权利都不曾拥有。
她自然是记起来了,可也不愿再去提,如果没人提起,她会把这个过往藏在心里一辈子。她可以依靠顾西洛,但有些事情必须由自己承受。
“秦薇,Brian是个好人,真的。”苏念安突然转移话题,显然没了继续刚才那些话的意思。
秦薇一愣,随即轻笑,“我当然知道他是好人,可如果每个好人都要我去喜欢的话,我不是太博爱了吗?”
“你在逃什么呢,难道你不知道,当初他会编那样一个荒唐的理由来拒绝你,是不想你日后后悔难过吗?他是怕你心里还残留别人的影子,只不过想找个可以依赖的对象,他只是不想你伤心。”苏念安蹙了蹙眉,这些还是婚后的某日顾西洛告诉她的。
顾西洛说,Brian爱秦薇,但他把感情看得十分高尚,认为两情相悦的两个人在一起才是最神圣的,否则就亵渎了爱情二字。而当时的秦薇在追求Brian的时候,眼里心里还是别人。Brian知道秦薇只是通过一些人一些事在寻找着过去某个人的影子,而他不愿意成为那个人的影子,也不愿意秦薇因为放不下过去而游走在各色男人之间伤害自己。这些年,如果不是Brian在暗地里替秦薇解决不少麻烦,想必现在的秦薇也不会过得如此洒脱。
于是拒绝,编着牵强的理由将两个人隔离。一个你爱着的人向你表白,而你却在她眼里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任谁都无法忍受。那时Brian狠心拒绝,想必也不比当时的秦薇好过多少。
我们总以为自己受的伤最多最重,却没有看到有人因为自己一时的执念而伤得更深。如果在当时的某一刻,能够各自回过头去看看,也许结局就会完全不一样。
只可惜他们都是骄傲的人,注定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秦薇垂下眼睑,“我们都说了给对方时间和机会。念安,我很羡慕你。”
“你如果不是那么死抓着过去,也许现在该是我羡慕你。”苏念安低叹一声,重重拍过秦薇的肩膀。
有时候,身为女人的她也不懂女人的心思究竟有多复杂,明明极其简单的一件事却偏偏要想得多样化。不就是爱,或者不爱吗?
屋里只剩下苏念安一个人,她走到二楼房间外的阳台上。阳光尽管温暖,还是让她的心一点点冷却。她慢慢地蹲下,在角落里抱住自己的膝盖。以为,嫁做人妻的自己会比从前更坚强,实则只是被顾西洛保护得太好,他从不碰她的伤口,长久以来,居然让她自己也忘了曾经的痛。
她记得那时,心源性休克之前,沈安林来找过自己。沈安林面部扭曲的表情,这一辈子都无法从苏念安脑中抹去。她多么希望一直不要想起来,可越是逃避,那些画面越是清晰。忘掉了不代表没有发生过,发生过的事情不管被忘得有多彻底,总有迹可循。
她记得沈安林那时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沈安林说:“苏念安,这样的感觉很痛很痛吧?是不是像有人在活生生地剜你的心脏呢?可是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比你更痛,你身上流着那个人的血,让我觉得那么恶心那么嫌恶。”
沈安林说:“被你叫做妈妈的那个女人,你该知道吧,也是我买凶让人撞死她的。车祸完全就是一起意外交通事故,我做得很棒吧?噢,忘了还有你十八岁成人礼的那场车祸,如法炮制,只可惜你命大,死不了。”
沈安林还说:“你知道什么是野种吗?母亲不是自己的母亲,父亲不是自己的父亲,到头来原来自己什么都不是,没有家,没有亲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恨那个男人,所以苏念安,我永远不会承认你是我的女儿。你的存在就像是时刻在提醒着我当年那荒唐不堪的场景,你的亲生父亲强暴了我,你根本不该存在于世的。”
“那么,又为什么要生下我呢?”苏念安那时脸色惨白,心绞痛,紧握着拳头无力反驳。
沈安林发了疯似的冷笑,“为什么?你以为我愿意吗?你以为我有多么愿意生下一个野种?怀胎十月被人绑着困着,几乎难产而死。你根本就是我命里的克星,如果不是身不由己,就算一尸两命我也绝不会留下你这个祸害。”
这之后呢?这之后她便忽然觉得心脏猛地收缩,疼痛难忍,呼吸一窒,就那么倒了下去。她甚至想,就这样让她睡下去也好,真相如此残忍不堪,毁灭她所有的信念,她要怎么支撑下去?

那便是她的母亲,那便是她那么多年怨恨着以为抢走自己家庭却原来是亲生母亲的女人。苏念安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因为难过而颤抖。过去那么久,她发现其实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恨沈安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生活的方式,都有选择要怎样生活的权利。即使她不是沈安林心甘情愿生下来的孩子,即使那么多年来她从来也没享受过来自亲生母亲的爱,即使她连自己究竟是谁都不知道。
她的母亲,沈安林,也是可怜之人。沈安林有轻微的抑郁症,苏念安一直知道,现在她才明了,也许便是那年被强暴之后患上的,也或者是生下她之后。难怪沈安林从不喜欢她,看她的眼神总充斥敌意和排斥。
苏念安很想笑,扯动了嘴角,只扯出一丝怪异的表情。可是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呢?那分明是从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血脉相连,为何他们之间却是孽缘?当真没有做母女的缘分吗?
苏念安这才发现,原来顾西洛给了自己那么多,他医治她心里的伤,给她所有不曾享受过的宠爱,也在不知不觉间淡化了她心里的偏执和愤恨。心里有恨的人,眼里不会有光明,而他给了她一眼阳光,给了她任性的权利,还有一个幸福的家。
马德里城郊外一座残破的小屋,在别墅纵横的小区里实在不扎眼。顾西洛坐在小小的破旧沙发上,对面的中年女人低着头,惶惶不安的模样,似乎想抬头看看他,又极力忍耐着不让自己泄露了情绪。
顾西洛打量小屋,大概三十平方米的空间,很小,空气里有股霉味,大概是谁家的车库被这个女人租来当了屋子住。
他皱眉,直截了当开口,“我不想拐弯抹角,也不想做亲子鉴定,你只要告诉我真相,是,还是否。”
女人身体猛地一抖,凌乱的长发枯燥而没有光泽,双手死死扣住木质茶几,抖动着嘴唇问:“先生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顾西洛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丝危险,“我希望你能明白,我这次不是来询问,而是证实,你只需要回答我Yes or No。”他忽然嗤笑一声,声音放低,多了几分压迫和威胁,“你应该知道,我爷爷能派人查到的事情,我一样能。”
女人震惊地抬头,被岁月侵蚀过的脸尤为沧桑,未老先衰,额头的皱纹以及两鬓间的点点花白清晰可见。顾西洛粗粗掠过,不去理会心里异样的烦闷。他告诉自己,他只是来弄清楚真相,并非上演一场感天动地的母子相认,何况他也没有这个兴致。
女人看了他许久,终于掩面大哭。哭得肝肠寸断,仿佛要将那么多年的苦楚都尽数宣泄。顾西洛冷冷地看着她,即使她不说,他也已经了然,这样的态度他早该猜到。
顾西洛闭上眼睛,手掌不知在何时紧握成拳头,胸口上下起伏,沉闷的钝痛。以为自己已经强大到再也没人能伤到他,才发现是他太骄傲自负,这个世上能伤到他的人何其多,亲情,爱情,都成为他某个时段的痛。
“把刚出生还不足月的孩子送给别人,二十七年来不闻不问,好像从来没有生过孩子一般,你怎么忍心。你就笃定,我在顾家一定会过得很好?你就笃定,我不会因为不是顾家人而夭折,甚至死于非命?”他喉咙沙哑,原来顾均远从不把他当儿子看待是有原因的,他本就不姓顾,凭什么去争那些宠爱?
被一个人放逐在曼彻斯特过那样低下的生活,已经是对他的仁慈。以顾均远的手段,当年还是孩子的顾西洛就算不小心死于非命也绝不会惹来别人任何怀疑。可见顾老爷子其中周旋了多少。像顾家这样的大家庭,却子息单薄,几代皆是单传,如果不是顾均远因为那场事故而无法生育,顾老爷子也不会出此下策,抱养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作为顾家的嫡孙。
顾家的嫡孙啊,多尊贵的身份。金钱、地位、名利都唾手可得,意味着顾家庞大的基业最后都将尽数落入手里。旁人看来如此崇高的地位,那么多年来却是顾西洛心里的结。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一直都不是,可他真正想要的,除了苏念安又没有人能给。
没想到黄粱一梦,这一切本就不该属于他,而他鸠占鹊巢那么多年,顶着顾姓活了二十七年,到头来竟然只是一个愚不可及的笑话。他终于开始明白,顾均远为何对他如此排斥。
“钱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他们给了你多少钱,让你连自己的骨肉都可以贱卖?”
女人哭得喘不过气来,唯一能说的只有一声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谁?这世间谁对谁错?顾西洛早已分不清了。
“你爸爸患了癌症,我必须筹钱帮他治疗,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那个时候走投无路,一筹莫展,如果不是顾老先生找来,我们一家早就相会黄泉了啊…”女人抽抽搭搭地总算说完一句完整的话,却被顾西洛一句话吼了回去。
“我宁愿那个时候就死了,也好过来这世上走一遭过那样的生活。”顾西洛失去理智。那样的生活,没有光明,永远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整日在惶恐不安中度过,几天几夜不敢合眼,生怕再也睁不开眼来看看这个世界。这样的生活,都是拜他母亲所赐。多讽刺。
顾西洛用力踩下油门,暗夜狂飙。车速快得惊人,呼啸而过的冷风如刀割般划过面庞。他眼里身上满是戾气,自十七岁回到马德里之后已经极少出现这样的顾西洛了,冷酷得像要杀人,以至于连在Golden酒吧见到顾西洛的Brian都忍不住被吓了一大跳。顾西洛冷着脸,要了瓶酒独自隐没在黑暗的角落里。
灯红酒绿,仿佛把他与这个世界隔绝。两瓶威士忌下肚,整个人颓废地靠在沙发里。他想也许当初念安会选择遗忘是对的,因为记得,远比遗忘更痛苦。铭记对于他来说太过苦涩,不堪的事实让他如何做回当初天不怕地不怕的顾西洛?
Brian一把抢走顾西洛手上的酒瓶,平常时候好好先生的模样荡然无存,他蹙眉盯住眼前的顾西洛,如此失常的他,实在让Brian觉得意外。
“Cris,凌晨两点半,你居然会把苏念安一个人留在家里?”Brian眉毛一挑,这倒是件奇怪的事。自从顾均远找过苏念安之后,顾西洛从来不会让苏念安一个人待在家里。他把苏念安保护得很好,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顾西洛猛地清醒过来,眼里充满血丝,眸子里的迷茫渐退。对啊,他还有念安,就算没有家人又怎么样,他还有念安。他的念安和他一样长久生活在绝望黑暗之中,她那么坚强,他怎么能懦弱?
抓起车钥匙起身,一个踉跄又跌回沙发内。他低咒一声该死,这次人还没站直就已经被Brian扶住,Brian揉了揉眉心,颇为头疼,“Cris,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当初游戏人生的你,那些为你倾心的女人见了得伤透心。苏念安成了你的弱点了。”
“我心甘情愿,让她成为我的弱点。”顾西洛一点也不客气,全身重量往Brian身上压,眉头难得在今夜舒展开来。
或许是他一直把自己圈禁在一方天地,别人进不来,他亦走不出去,所以才会变得离经叛道,骄傲张扬,不顾世俗眼光。年少时养成的习惯,二十七岁的他仍学不会改变。如果不是自己的坚持和苏念安同样心心念念的无法忘怀,他注定会被困死在自己的禁地,慢慢腐蚀溃烂。
顾西洛靠在庭院门口,二楼的窗口尤亮着灯光,门口一盏小灯散发着昏黄的灯光,渐渐温暖冰冷的心。有人在家等着他回来是一件多幸福的事,幸福到此刻胸腔内盈满感动,只想快些见到他的妻子。他打发走了Brian,嘴角扬起愉悦的笑容。
还没够到门把手,门已经先他一步被打开。月光下,穿着纯白睡衣的苏念安宛如天使,眸如星光,熠熠生辉。他想这才是此生自己最大的财富,没有父母,没有家人,至少还有一个苏念安让他念念不忘。
顾西洛控制不住心里的悸动,温柔地把苏念安揽进怀里,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大手抚过她丝滑的长发,如此真实的感觉,并不是在做梦。
苏念安双手抵在他的胸口,眉头蹙着,“你怎么了西洛?又是烟又是酒,我记得你以前不热衷这些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他如此放逐自己。
揽着她的力道更紧,顾西洛将头埋在她颈脖间,湿滑的唇一处处啃着她的肌肤,留下滚烫的痕迹。苏念安的身子渐渐软了下去,整个人几乎被他圈进怀里,只能依靠他的力量勉强站立。不承想下一刻,天旋地转,猛地被他打横抱了起来。苏念安惊呼一声,双手圈住他的脖子。
顾西洛一声坏笑,咬住她的耳朵往楼上卧房走。
夜光透过落地窗照进两人的卧室,他将她轻柔地放在床上,倾身覆上去,“念安,要个孩子吧,我们要个孩子吧,要孩子过得比我们幸福千倍万倍,会有母亲疼父亲爱,会享尽所有的宠爱,不吃一点苦。”
苏念安顿时红了眼圈,泪水沿着眼角滑落,一直哭一直哭。顾西洛吻住她的眼睑,用温热的舌头一点点卷过眼泪流过的痕迹,“傻瓜,哭什么呢,要个孩子,好不好?”
她拼命地点头,怎么不好?为这个男人生儿育女是她最大的梦想,她又怎么会不愿意?顾西洛待她如此,连在这样的时候都会征求她的意见,这个世上还有谁比顾西洛对她更好?比顾西洛更珍爱她?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顾西洛薄凉的唇覆上她的,年轻的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从此眼中只有彼此,用温暖救赎过去孤独饥饿的灵魂。
人生之大幸不过如此,遇见相爱之人,相知相守,彼此宠爱。他们何其有幸,在有生之年遇到对方,终究没有因为外界的纷扰而错过彼此。

结尾:最重要的小事

苏念安怀孕三个月的时候,看着顾西洛不怎么熟练地在厨房为自己烹制食物,她乐得眉梢都是笑意。顾西洛烧的红烧排骨永远很咸,煲的鸡汤鸡肉永远不嫩,鱼汤永远去不了那股子腥味,但苏念安就是觉得这个男人做出来的东西是全世界最好吃的。
他看上去无所事事,整天闲在家里陪她。可苏念安总会在半夜惊醒的时候摸到身边的位置冰凉一片,然后在书房内找到熬夜处理公事的他。
他十指不染纤尘,每天却比她早起一个小时把楼下的毛毯打理得干干净净,避免她被杂毛刺得不舒服。他给还未出世的宝宝买很多的衣服和玩具,俨然是溺爱孩子的父亲。
这样的顾西洛,在努力试着做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那些小事,只要关于她的都是最重要的。
苏念安的肚子渐渐隆起,有了细微的圆弧,胃口更差了些。顾西洛愁眉不展,她却靠在沙发上淡淡地说:“有个长辈在家里才有经验些。”
顾西洛猛然一震,身体僵住,半天没有说话。苏念安见他反应不似想象中那么激烈,又说:“Cris,把你妈妈接来这里住吧,我们都没有经验,有些事还是要大人打点才放心些。”
顾西洛眼光出现闪躲,把头扭向一边,“我随时可以打电话问医生。”
“医生不是每天只关照你一个病人的。”苏念安无奈地叹口气,这个固执的男人,根本还没把心里的结打开。他那么幸运,母亲还在眼前,不好好珍惜,等到以后没了机会,怕是后悔都来不及。
最后顾西洛拗不过苏念安,一个星期后把母亲带回了他们的家。苏念安等在门口,一脸笑盈盈地为他们开门。顾西洛蹙了蹙眉,二话不说把她招呼到沙发上坐下。
顾西洛的母亲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苏念安对她微笑,乖巧地叫了声妈妈。
许是这声妈妈让女人放下了戒备,笑容也不似开始时那般拘谨,苏念安和她聊开来,才发现顾西洛的母亲是个温婉的女子,与她养母多有几分相似,心里对她的好感不由得大增。
顾西洛的母亲便住了下来,照料苏念安的生活起居。一段时间下来,原本瘦削的苏念安竟多长了一圈肉,乐得顾西洛没事就喜欢捏苏念安的脸。
母子俩的关系仍旧僵硬,不尴不尬。但来日方长,苏念安有信心这一份隔阂总会随着时间烟消云散。
苏念安生产前一个月,秦薇和Brian终于不再别扭地搅在了一起,秦薇的笑里多了几分明媚,Brian也不再总是绷着脸。顾西洛也接到了来自远在中国的谭卓骁的电话。
近一年没联系,两人却完全没有感到生疏。谭卓骁问明苏念安的情况,恭喜顾西洛她痊愈并即将喜得贵子。最后谭卓骁说,他和向晚在一起了,婚礼定在阳春三月,希望顾西洛和苏念安到时能出席。顾西洛自然答应,寒暄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十一月底,苏念安在凌晨两点的时候生下一个女婴,顾西洛在手术室外哭得眼睛红肿。她每痛苦地叫一声,他的心就痛一分,跟着她一起痛。脸色惨白的她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顾西洛几乎扑上去握住她的手。
“念安我们再也不要孩子了,生孩子怎么让你疼成这样。”他心疼得眼眶又红了一圈。
苏念安虚弱一笑,“孩子脾气,生孩子哪里有不痛的。”
顾西洛却不再说话,默默地跟着护士走进病房。留下后面的秦薇和Brian面面相觑。这么幼稚的顾西洛,平常实在难得见到,也只有在苏念安面前才能有幸瞧上一眼。
顾西洛在病房里守了好几天,一步都不肯离开。孩子一直都由他母亲抱着,顾西洛只偶尔看一眼,那么小那么软的身体,他怕自己力道过大伤了她。
苏念安眨眨眼睛,“Cris,我要看孩子。”又补充一句,“要你抱着给我看。”
于是顾西洛手脚僵硬地把软绵绵的女儿抱到苏念安跟前,小家伙眉眼间像极了顾西洛。都说女儿和父亲是前世的情侣,顾西洛忍不住腹诽,这么小的一个女娃怎么就和我成了前世的情侣了?
“Cris,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你取。”顾西洛把问题又抛回去。
苏念安思忖片刻,道:“叫悠然吧,一世悠然,快快乐乐。”
顾西洛吸了吸鼻子,笑道:“顾悠然,很好听的名字。女儿,你有名字了,你要记得是你妈妈给你取的,小悠然。”他对着女儿说,看那模样,自己倒还像个孩子。
“Cris,能给你一个家,给你一个孩子,真好。”
顾西洛停下逗弄女儿的手,“念安,我会让你跟孩子平平安安,一世无忧。”
苏念安摇摇头,“我要的从来不是锦衣玉食,我要的家,有你,有我,有孩子,还有妈妈,就已足够。”
我要的一直都不多,从前不过贪你一个拥抱,现在为你生儿育女,贪你的一生一世。这样的我太幸福太幸福了,都不敢闭眼,怕一睁开眼,那些幸福都是幻觉,幻化为泡影无影无踪。
顾西洛看得懂苏念安,空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十指紧扣,一生一世,地老天荒。
那么长久的一生,多庆幸有你陪我一起过,多庆幸有你在身边不离不弃,始终相信我会得到幸福。天长地久,从来都是两个人的。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