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老五对望一眼,心惊胆裂。
火光热浪中,万箭齐发,箭矢如蝗雨一般扑向他们,他们无处躲藏,很快就出现死伤。
老四断断续续地道:“罗云瑾临危不乱,领着我们杀出重围,没想到对方还有攻势,到处都是他们的人手,他们队伍齐整,进退有序,用的兵器除了□□还有缨、枪、大刀……他们是精骑!是军队的人!”
朱瑄抬起眼帘,眸光冰冷。
老四激动之下扯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缓了缓,接着道:“罗云瑾说我们绝对不是精骑的对手……他要属下回来复命,他在军里待过,留下断后。”
他们武功再高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还动用了精骑。
朱瑄眉头皱起。
老四道:“属下自然不肯答应,千岁爷吩咐过,不能伤及罗云瑾……可是那时候情况紧急,属下身负重伤,被他绑在马背上,糊里糊涂冲出了重围……第二天属下在野林里醒来的时候,马早就不见了……”
他在原地停留了一段时间,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
扫墨忍不住问:“你确定只有你活着回来了?”
会不会还有其他人侥幸躲过追杀?
老四抬起头,脸上神情古怪:“只有我一个人活着……因为我亲眼看见罗云瑾杀了其他人。”
他们一行人死的死,伤的伤,躲在被烈火烧得滚烫的院墙之下。墙外是训练有素、手执□□、缨|枪的精骑,墙里是张牙舞爪的无情烈焰。
伸头是死,缩头也是死,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最后只剩下老四、罗云瑾和另外两个人还能喘气,其他人倒在角落里,不知道是死是活。
性命攸关之际,罗云瑾依旧面无表情。
他手执长刀,背对着众人,彤彤的火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身姿挺拔如山。
老四当时已经不能动弹,躺在地上,怔怔地望着罗云瑾的背影。
下一瞬,罗云瑾转身,手中长刀毫不留情地斩向他自己的下属。
手起刀落,干净利索。
火光照亮他英挺俊俏的面孔,凤眸斜挑,目若朗星,剑眉横扫入鬓。
眉目如画的脸庞,眉宇间却杀气腾腾,宛若修罗。
老四瞪大眼睛,无力阻止。
他知道罗云瑾在做什么,他们都受了重伤,只剩一口气了,落到对方手里还得受一番折磨,不知道对方的来头,罗云瑾不会给他们暴露身份的机会。
罗云瑾亲手杀死自己的属下,确认在场没有活口。
然后抓起老四,拼死把他送出重围。
“属下掉下马背之前,看到罗云瑾被合围……十几杆长|□□在他背上……”
老四说不出对罗云瑾是什么感受,他不可能狠得下心肠对自己的同伴下手。
像罗云瑾那样的人,尸山血海里拼杀才能爬到如今的高位,可能早就麻木不仁,下手的时候刀风稳健,手都没抖一下。
老四不行,他做不到。
罗云瑾已经死了……那个阉人虽然心狠手辣,冷酷无情,怎么说也救了自己一命。
老四停顿了很久,平复下来,道:“属下确认没有人发现属下还活着,这才敢返回京师。”
当时所有人都在追捕罗云瑾,并不知道罗云瑾逃出重围时还带了一个累赘,抓到罗云瑾后,那些人就离开了。天快亮了,他们可能怕引起事端,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瑄伫立良久,挥挥手。
扫墨会意,给老四使了个眼色。
老四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书房里安静下来,烛火渐暗。
朱瑄沉默了半晌,淡淡地吩咐:“一丁点风声都不要让太子妃听见。”
扫墨应是,等了一会儿,问:“千岁爷,是谁下这么狠的手,居然能调动精骑?”
朱瑄一言不发,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几分。
罗云瑾宁死也要把只剩一口气的老四送出来,就是为了不牵扯到东宫,为了提醒他。
朱瑄掩唇咳嗽。
幸好圆圆不知道这一切。
……
一轮圆月渐渐浮上柳梢。
谢太傅天天沉着脸,谢骞劝不住祖父,每天下朝先去坊间找相熟的歌伎吃酒,等喝得醉醺醺的才回家。
管家扶着一步三倒的他回房,喂他喝了碗醒酒汤。
他扯开衣襟,胡乱倒下,抱着枕头翻了个身,脚搭在竹夫人上,开始打呼噜。
轩窗半晌,清冷月光倾洒而下,笼在架子床前的地坪上,满地霜雪。
谢骞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觉得浑身发冷,扯了扯被子。
幽凉的夜风送来一道清亮的嗓音:“表哥。”
谢骞心有所觉,翻身坐起,揉揉眼睛。
寝房里黑魆魆的,没有点灯,一个穿月白襕衫的年轻书生走了进来,面如冠玉,丰神俊朗,头上戴纱帽,双眸比月色还冷冽。
谢骞茫然地问:“季和,你可以参加考试了?”
罗云瑾被他问得一怔,谢骞定睛细看,发现罗云瑾身上穿的原来不是只有士子才能穿的襕衫,而是变成了一身太监大红罗袍。
“你怎么成太监了?”谢骞脱口而出。
罗云瑾没有理会谢骞,问:“我的东西呢?”
谢骞呆呆地望着他:“什么?”
罗云瑾肩披粼粼闪动的皎洁月华,回头看他,凤眸里寒光浮动,“我的东西,就麻烦表哥了。”
他说完,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倔强。
夜风吹进内室,床帐被高高扬起,拂在谢骞脸上。
谢骞打了个冷颤,猛然惊醒,愣了片刻后,光脚下地,疾步冲到窗前。
满院幽凉月光,庭阶寂寂,风吹枝叶沙沙作响。
“季和……”
谢骞心口绞痛,潸然泪下。

 

第一百四十章 玉臂支
老四半夜进殿禀报事情, 天明前离去,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金兰早上起来的时候,朱瑄已经出去了。
宫人服侍她梳洗。春服宜倩, 花下宜素,近来园中锦团花簇,万紫千红, 她挑了浅湖色地织金缠枝牡丹云鹤暗花纱大袖宽衫,底下系十破浅色月华裙, 十幅裙褶皆是淡雅明丽的素色,行走时裙褶如水纹般潺潺波动,犹如月华流转。头上仍是梳简洁干净的小髻, 戴茉莉珍珠花围, 扎红色头须,戴珠翠。
膳房送来素笋鸭和燕扁食。
朱瑄吩咐过后,金兰的早膳就很少有大鱼大肉之类的肥甘大菜, 但是又不能真的全吃素。膳房绞尽脑汁, 琢磨出了燕扁食这道汤膳。燕扁食选的是后腿精肉,经过重重复杂工序捶打成肉泥,擀成细薄如白纸的柔韧面皮, 包以用水氽熟溜制、再滚上燕窝的虾肉馅, 煮熟后配上撇去细沫、熬了整整一夜的鸡汤, 肥糯清爽, 柔软滑嫩, 晶莹似玉, 细润醇香,还有滋补的功效,很合金兰的胃口。
笋鸭就是道纯素菜了,春笋挖空内隔,沥干水分,塞上内馅,慢慢用暗火熏干,再上蒸笼蒸熟,软糯鲜香。
金兰吃完早膳,珠帘晃动,杜岩从外面走了进来,头上戴着**巾帽,身上穿泥金圆领袍,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笑着给金兰行礼。
“你出宫去了?”金兰问。
杜岩笑答道:“夜里出的宫,千岁爷吩咐,说殿下要玩炮仗,内官监那边备的过年和正月的时候放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堆放在库房里,潮了一大半,也不知道能不能放得响,小的就去宫外买了些。”
金兰失笑,她只是偶然梦见,朱瑄怎么还是让人买了?
杜岩一脸谄媚的笑容:“炮仗收在后殿库房里,小的亲自看着人收拾的,殿下什么时候想玩了吩咐一声就是。”
金兰洗了手,走到外间来,顺着繁花绕阶的曲廊踱步消食,道:“那就先拿几盒出来,等天黑了放着玩,你们连日辛苦,今晚也一块热闹热闹。”
宫人们嬉笑着谢恩。
……
春风骀荡,挟着草木蓊郁生发的泼辣腥气,吹在身上暖洋洋的。
谢骞推开院门。
和煦日光倾斜而下,洒在空旷的宅院间,照得前廊一片金光。院中廊下几株枇杷树沐浴在金灿灿的晖光里,叶片肥厚碧绿,细细的绒毛镀了一层柔软的暖光。
两名小内侍穿短打,系绑腿,正在给枇杷树浇水施肥,院子里一股淡淡的腥臊气味。
“谢侍郎来了。”一名小内侍洗了手,进屋给谢骞倒茶。
谢骞看一眼小内侍刚刚侍弄的肥料,接了茶盏,放在一边。
小内侍也不管他,仍旧去给枇杷树浇水。
谢骞坐着出了一会儿神,望着绿油油的枇杷树,问:“这枇杷树有没有结过果子?”
小内侍擦了把汗:“没结果子……去年开了花,不过天气太冷,花都枯了。”
枯花自然不会结果,纵是结了果子也会因为抵抗不了严寒冻伤冻死。
谢骞拿起茶盏,喝完了茶,起身出去。
小内侍送他出院子。
谢骞回头看着空荡荡的堂屋,问:“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昨天罗云瑾的人已经找过他了,他们在预先安排好的接应地点等了半个月,什么都没等到。他们不知道罗云瑾到底去了哪里,只知道罗云瑾和随行的十几人全军覆没,尸骨无存。
文书房的人发愁该怎么把事情遮掩过去,罗云瑾明面上是去勘核周家占地之事,忽然无故失踪,总得找个理由让朝廷信服。结果周家占的田地那边不断有奏疏送回,还都是罗云瑾亲笔所写——他知道此行是险途,早已经准备好应对之策,可以拖延一段时间。
每隔几天就有奏本送回,朝中暂时没人发现罗云瑾早已经失去踪迹。
等到时机成熟,当地官员会写封折子上奏说他因病去世。
他连死都得静悄悄的。
小内侍低着头说:“统领走之前交代过了,要我们照看好屋子和这几棵树,不管统领能不能回来,我们会一直为统领照看屋子。”
谢骞淡淡一笑:“你们倒是忠心。”
小内侍擦了擦眼角,笑了笑,道:“不瞒谢侍郎,我和阿宝五岁就进了宫。人人都说当太监好,吃香的喝辣的,连内阁阁老都得敬着太监,家里穷苦,没什么见识,听说当太监是条出路,把我和阿宝送进宫,想让我们挣钱养活家里……太监哪是那么好当的……当初和我们一起进宫的有二十多个人,后来只剩下我和阿宝了,要不是统领救了我和阿宝,我俩也是在安乐堂等死的命……我们的命就是统领给的……”
他抬起头,眼圈微红,眸中泪光闪烁。
“统领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司礼监的爷爷们,都是刀口里舔血的行当。阉人断子绝孙,死后也没人惦记,逢年过节连个烧香送浆汤的人都没有,到了地底下,多可怜啊!我和阿宝商量过了,不能让统领孤零零的做孤魂野鬼,我们一辈子守在这里,统领回来的时候,有人给他亮着灯,他就能找到路了。”
谢骞脸色苍白,心中酸痛,拔步走出院子。
“谢侍郎——”另一名不爱搭理人的小内侍阿宝突然丢下葫芦瓢,追了出来。
谢骞停下脚步。
阿宝咬了咬牙,小声道:“谢侍郎,小的想问谢侍郎一件事。”
谢骞回头。
阿宝双眼赤红,冷笑了一声,道:“谢侍郎和翰林院的孙檀大人是莫逆之交,孙大人又和张守勤大人相知相惜,这些年孙大人每次看到我们统领就横鼻子竖眼睛,讽刺我们统领……统领从来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我却替统领不值!如今统领不在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他顿了一下,“谢侍郎知不知道,当年统领为什么会告发内书堂教授张守勤?”
谢骞愣住。
阿宝抬起下巴,昂首挺胸地站在谢骞面前:“谢侍郎不知道,孙大人也不知道,但是宫里总有人知道!张守勤死有余辜!他该死!你们这些文人也不是个个光明磊落!”
给谢骞倒茶的小内侍轻叱一声:“阿宝!”
阿宝吸了吸鼻子,转身跑回院子,捡起地上的葫芦瓢,愤愤地走进堂屋,哐当一声关上门。
谢骞回过神,抓住小内侍的手:“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张守勤不是因为写了弹劾钱兴的文章才被罗云瑾抓住把柄送进诏狱的吗?罗云瑾靠着这个功劳得到钱兴一派太监的赏识,成功进入文书房当差,之后平步青云。
这些都是孙檀亲口告诉他的,孙檀为人老实,不可能污蔑罗云瑾。
小内侍轻轻挣开谢骞,叹口气:“谢侍郎,小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其实阿宝也不清楚,他只是听人说了几句闲话,宫里的风言风语,谁知道哪句是真的?小的只知道,统领当时亲自送张守勤上的路。统领说过,张守勤不配为人师。”
谢骞心口蓦地狂跳,踉踉跄跄地走出院子。
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罗云瑾不仅无情地告发不计较他的身份栽培他、对他寄予厚望的内书堂教授张守勤,还非得亲手杀了对方才肯罢休?
他质问罗云瑾的时候,罗云瑾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
甚至直到死了,罗云瑾也一字不提他们的对他的误会。
他宁死也要隐藏张守勤的真正死因,即使这会让他永生永世背负卖师求荣的骂名。
最后还是他的内侍嚷了出来。
谢骞闭了闭眼睛,双手轻颤。
季和啊,你心里到底埋藏了多少苦痛。
……
朱瑄又开始早出晚归了。
金兰直觉前朝可能出了什么事,找扫墨打听。
她每晚帮朱瑄整理奏折,有时候还会帮他抄写奏疏,知道朱瑄最近在忙什么,这回朱瑄却讳莫如深,什么都没透露。
扫墨回答说现在工部、户部都在忙,絮絮叨叨了一通收税、查地的琐事,甚至扯到了辽东的战事。
金兰将信将疑,怀疑朱瑄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
不过前朝看起来一片平静,嘉平帝仍旧沉迷炼丹写青词,内阁阁老们依旧虚应故事,并没有发生什么大动荡。
后宫也算平静。
周太后还在为查地的事情不断向嘉平帝施压,无心作妖。
赵王妃出月子了,经常让乳娘抱着朱福禄出席宫宴,尤其当金兰在场的时候,她总是笑意盈盈地要金兰抱抱朱福禄。
御花园里牡丹盛放,这天宫眷们齐聚浮碧亭,品尝今年新开的牡丹花和甜食房用鲜花制成的糕点果子。
赵王妃抱着朱福禄给金兰看,笑着说:“家乡的人说,多抱抱刚出生的孩子,讨个吉庆,不久也能怀上身孕。”
在座的德王妃和庆王妃嘴角直抽,岔开话题,拉着金兰说起去涿州娘娘庙上香的事情。
其他宫眷听她们说得热闹,也围了过来。
朱福禄躺在赵王妃的臂弯里,滚圆的胳膊朝着金兰的方向挥了挥,赵王妃含笑道:“福禄喜欢婶婶……”
一句话还没说完,薛娘娘推开其他人,挤到赵王妃面前,红唇微挑。
“让我来抱抱小郡主。”
赵王妃愣了一下。
薛娘娘皮笑肉不笑,手上使了些力道,抱走朱福禄,双臂往上一抬,将襁褓中的小女孩往上扔。
养娘、宫女们惊呼出声,赵王妃脸色沉了下来。
薛娘娘稳稳地接住朱福禄,哈哈笑道:“小郡主别怕,好玩吗?”
朱福禄哪里听得懂她在说什么?黑漆漆的眼珠疑惑地盯着薛娘娘看,嘴巴一瘪一瘪的,像是要哭的样子。
养娘吓得魂飞魄散,哆嗦着走到薛娘娘身边,脸上挤出几丝笑:“奴婢来抱小郡主吧,别累着娘娘……”
“她才多重?轻飘飘的,累不着本宫!”薛娘娘微微一笑,抱着朱福禄,轻轻往上一抛。
宫女们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动作,浑身打颤。
朱福禄落进薛娘娘的怀抱里,呆呆地望着薛娘娘,努力伸着手去够薛娘娘头发上的金钗。
薛娘娘笑着亲了亲她的脸:“倒是个胆大的,你还小,吃不了果子,让养娘带你去看花吧。”
说完,冷冷地瞥一眼赵王妃,把孩子交给养娘。
养娘面如金纸,紧紧抱住朱福禄,恭恭敬敬地朝薛娘娘行礼,躬身退出亭子。
薛娘娘目送养娘走远,随手拈起一朵案几上清供的牡丹花,走到赵王妃身前,抬手将半开的牡丹花簪到她鬓边,一字一字地道:“王妃是聪明人,何必说那些难听话。小郡主还小,受不得花粉熏香,以后还是少带她出席这种宴会。”
赵王妃面皮紧绷:为什么所有人都偏心太子妃?
薛娘娘嘴角勾起,不再理会赵王妃,拨开热热闹闹挤成一团的宫眷,挨着金兰坐下。
金兰正和德王妃、庆王妃一起听其他宫嫔说娘娘庙的素斋,庆王妃听得馋涎欲滴,恨不能立马就启程。
薛娘娘拉住金兰的手,小声说:“你别听她们说得那么好,其实没什么好吃的,不过是名头好听罢了,还不是拿老鸡汤、骨头汤吊着味!”
金兰笑了笑,每年这个时节宫中妃嫔都能去娘娘庙烧香拜佛,她还没去过,有点好奇。
金兰身上穿着大袖衫,袖子轻卷,露出白皙柔嫩的手臂,薛娘娘拉着她的手,想起一事,转头看向自己的宫女。
宫女会意,捧上一只匣子。
薛娘娘接过匣子打开,递给金兰:“这是我娘家人送进宫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金兰看一眼匣子,里面是一对镶金玉臂支,玉色温润,看起来价值不菲。
“娘娘留着自己戴罢。”
薛娘娘按住她的手,笑道:“我年纪大了,戴不了这么花哨的!你青春年少,戴这个正合适,不许和我客气!我刚拿着这对镯子的时候就想到你了,今天就是特意拿来给你的。看看这颜色,也只有你戴着才好看。上次你帮我的事,我还没谢你呢!”
她说的是娘家的事,前不久薛家得罪当地太监,金兰和扫墨说了一声,解决了薛家的麻烦。
金兰只得收下。
薛娘娘直接把玉臂支给金兰戴上,她肌肤微丰,珠圆玉润的,玉臂支正好可以牢牢箍着。
“你看,多好看!我的眼光果然不错,你皮肤白,戴这个好看。”薛娘娘捧着金兰的胳膊,高兴地道。
金兰笑了笑,低头看着腕上的玉臂支,觉得确实挺好看的。
正好是她最喜欢的样式。

 

第一百四十一章 娘娘庙
暮色暗沉, 天边云霞翻涌,重重宫苑楼阁矗立在霞晖中,像抹了层胭脂。群鸦呱呱叫着掠过, 宫中次第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
朱瑄坐在书案前看奏本,夕光从窗格漫进屋内,映在他平静的侧脸上。
扫墨掀帘进屋,小声禀报:“千岁爷, 保定府和真定府那边剩下的人都撤回来了。”
朱瑄看着手里的奏折, 嗯一声。
扫墨轻声问:“千岁爷……罗云瑾死得不明不白,还要继续追查吗?”
不查的话,罗云瑾岂不是白死了?
朱瑄道:“不必查了。”
他心里有数。
扫墨愣了片刻,不敢多问。
屏风外传来一阵欢快的人声笑语,脚步声由远及近, 宫人簇拥着金兰回来了。
朱瑄立刻放下奏本,走出书房。
扫墨跟在后面, 余光中看到殿中侍立的宫人不约而同地挺直脊背、脸上露出笑容。
只要太子妃在宫里, 东宫的气氛就会变得轻松许多, 哪怕太子妃一句话不说,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东宫伺候的宫人也有种安定妥帖的感觉。如果太子妃出去了,只有太子在东宫, 那就气氛沉郁, 冷冷清清的, 没人敢说笑。
所以太子妃回来的时候, 不止太子爷一个人高兴,宫人们也格外开心。
朱瑄迎到长廊前,金兰拾级而上,抱住他的胳膊,笑着问:“今天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今□□中无事。”朱瑄道,目光落在金兰手臂上,轻纱朦朦胧胧,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袖子底下浑圆白皙的胳膊线条。
金兰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抚了抚腕上的玉臂支:“这是薛娘娘送我的,好看吗?”
朱瑄眼眸低垂,笑了笑,揽住她的肩膀,低头吻她发顶:“好看,你戴什么都好看。”
夜里一室烛火晃动,床帐轻摇,金兰喘息着躺在锦被间,雪白肌肤爬满细汗,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一下,感觉到朱瑄带有薄茧的手指拂过手腕,轻轻撸走玉臂支。
她疑惑地睁开眼睛,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低吟。
朱瑄抱起金兰,让她贴在他胸膛上,帮她换下里面湿透的大红纱抹胸和底衣,穿上扣身织金衫,系好系带。
金兰浑身酥软,舒服得只想睡去,也顾不得羞了,半睡半醒间由着朱瑄侍弄,打了个哈欠,和他说了去娘娘庙的事。
朱瑄搂着她躺在枕上,给她盖好锦被:“我让扫墨他们跟着你去。娘娘庙的素斋远近驰名,香菇面筋做得比其他地方的要好,你可以尝尝他们的罗汉豆腐、八宝玉兰片、油焖春笋。”
金兰枕着他的胳膊,听他认认真真地报菜名,忍不住笑了:“你不去吗?”
朱瑄侧身看着她,眸光黑幽幽的,道:“我不去了,我要留下处理政事。”顿了一下,声音里带了几丝笑,“我不缠着你,你正好自己散散闷,什么事都不要管,好好玩两天。出行的事让扫墨和小满他们操心,夜里早些睡,白天可以晚点起,不准胡乱吃外边的东西。”
金兰听得昏昏欲睡的,搂住朱瑄的脖子,凑上前亲他,柔声柔气地道:“你就别担心我了,我记得牢牢的,你也是,夜里早点睡,别忙到三更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