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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嘉言最年长,记事早,还记得崔氏在世时别人是怎么贬低他生母的,所以一直很讨厌九宁,尤其当九宁越长越漂亮时,他越不待见这个异母妹妹。
周嘉暄其实也记得小时候曾因为崔氏的疏忽而受过几次委屈。
崔氏不是那种柔软俯就的性子,认为只要尽到责任好好照顾两个继子便问心无愧,却忘了继子年幼丧母,正是心思最敏感的时候。
长兄曾拉着周嘉暄的手逼他发誓,要他答应以后两兄弟互相扶持,绝不要向崔氏服软,也不要搭理崔氏生的九妹妹,谁让她投生到崔氏肚子里?
周嘉暄没应承。
他当然愿意和长兄互为倚靠,但九妹那么乖巧,看到他进屋就巴巴地盯着他看,小小的一团紧跟在他身后,害怕的时候小手怯怯地抓他的衣袖……
这样惹人怜爱的妹妹,他怎么忍心推开她呢?
周嘉暄嘴角含笑,出了一会儿神,等回过神时,发现周嘉行目光看向其他地方,似乎神游物外,仿佛对他说的不感兴趣。
他笑笑:“让二哥见笑了。”
周嘉行没说话。
“二哥!”
素手挑起水晶帘,九宁踩着一双彩画木屐走出来,含笑招呼一声。
目光落到周嘉暄身上,“阿兄也来了!”
两个兄长同时回头,一起朝她点头。
一个眉眼俊秀,温润斯文,着一袭春水绿袍衫,谦谦君子,美如碧玉。
一个剑眉星目,气质冷冽,穿凤凰锦翻领窄袖襕袍,眉峰间透着一股贵气。
廊下侍女们一时脸红心跳,不知道该看谁。
九宁觉得两位兄长并排站在一起的样子有点好玩,不禁笑出声。
“好好招待二哥。”
周嘉暄看得出周嘉行并不想见到自己,嘱咐九宁几句便离开了。
九宁送走他,扭头看周嘉行:“二哥,你今晚就走?”
周嘉行嗯一声。
“我还没为你践行。”九宁步下长廊,裙裾扫过地砖,“你能推迟几天再走么?”
周嘉行摇摇头。
九宁拉他的衣袖,领着他上了台阶,“一天都不行?”
“行程定好了。”
“你是不是有急事?”
“嗯。”
九宁蹙眉,这就难办了。
周嘉行是个计划周详的人,做什么事都事先安排好,除非有紧急状况,一般不会临时更改计划。
不像她随心所欲。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她喜欢想一出是一出。
九宁伸手扶额,看一眼光滑的木地板,不如就这么倒下去装晕?
几乎只挣扎了一个弹指,九宁放下手,雄赳赳、气昂昂地抬起头,装病是用来气人的——尤其气周百药的时候特别顶用,拿这招对付周嘉行还不如和他实话实说。
“二哥,阿翁快回来了,他想见见你,你能多留两天吗?”
周嘉行顿了一下,想了想自己安排的行程,还是摇头。
“我有要紧事处理。”
语气平淡,但拒绝得斩筋截铁。
九宁有些失望。
周嘉行低头,看到她微微撅起的唇尖,颜色娇嫩,似初春的樱桃红,微蹙的眉透出几分苦恼。
不知怎么,他嘴角跟着翘起,说:“下次可以见都督。”
九宁轻笑:“我明白,大事要紧。”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不想放弃。
“二哥,我拿到雪庭舅舅的帖子,后天可以去永安寺禅院吃茶,本来想邀请你一起去的……你吃过雪庭舅舅亲手泡过的茶没有?府里的侍女都说他,错过的话太可惜了。”
九宁说完,发觉周嘉行的脸色突然变了。
“后天?”
他轻轻问了一句,神色很快恢复如常。
“对,后天。”
九宁点点头。
周嘉行垂眸看她。
那种发毛的感觉又来了。
九宁眨眨眼睛,理直气壮地和他对视。
“好。”
啊?
九宁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后天再来。”
周嘉行道,低头轻轻拉开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指,转身出去。
就这么简单?
之前她都搬出周都督了,没见他改口,怎么只说了永安寺,他就改主意啦?
难道二哥也仰慕雪庭,想品尝雪庭泡的茶,所以一听到自己要带他去永安寺,就迫不及待更改计划?
九宁琢磨了一会儿,目送周嘉行的背影消失在芭蕉丛后。
第66章 永安寺
法会那天,出城的道路被豪族官宦家的宝马香车挤得水泄不通。
老百姓则大多步行,浩浩荡荡的人流从城门外的官道一直延伸至山中小道。
乱世之中信奉佛教的信徒越来越多,现世不安稳,人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来世,期冀来世能生活在岁月静好的太平年月。
八娘邀九宁一起乘车去永安寺。
九宁早命马僮牵出雪球,准备和周嘉行一道骑马上山。
法会盛事,向来是周刺史发表演说鼓励民众,顺便收揽人心的好场所、好时机,一大早以周刺史为首的江州官员率领各大世家一同进山,女眷们紧随其后。
周嘉暄也去了。
九宁故意骑马落在最后,时不时带着随从跑进林子里转一圈,等周嘉行来和她汇合。
十一郎看她一路闲逛,带着其他房子弟驱马跟上来:“九娘,我们一道走吧!”
九宁一甩鞭子跑远,假装没听见。
十一郎眼睁睁看她在其他人的簇拥中驰进林子里,挠挠后脑勺,失望地走了。
半个时辰后,山道间忽然落了一阵急雨,雨珠打在翠柏绿松上,声音窸窸窣窣,似此起彼伏的风声。
九宁赶紧从林子里钻出来,连人带坐骑淋了一身雨水。
刚走到大道上,就见几十骑肩负长弓、腰佩弯刀的胡骑等在路边。
雨中人人皆静立不动,连他们的马都规规矩矩。
为首一人骑一匹通体墨黑的骏马,穿燕尾青圆领襕袍,身姿挺拔,眉宇轩昂,正是周嘉行。
他今天竟然和中原士人一样戴了幞头,腰束革带,脚踏乌皮靴,寻常富贵人家儿郎打扮。
奇的是,他越穿得斯文,反而越掩不住他身上的干练精悍气质。
“二哥。”
周嘉行的随从们太安静了,几十人加上几十匹马静静等在路边,九宁也不由得压低声音。
“嗯。”
周嘉行接过一旁亲随递来的斗笠,扣到九宁头上。
九宁松开缰绳,抬手整理斗笠,幸好她今天穿翻领袍,梳的也是男式发髻,不然周嘉行这一斗笠拍下来,她的发型早乱了。
她扫一眼山道两侧乌压压的胡骑和他们的坐骑,只是逛个法会而已,周嘉行怎么带这么多人?
雨珠如豆,打在斗笠上叮叮当当响。戴着斗笠,能清晰感受到雨滴落下来的力道。
九宁回头看周嘉行,隔着朦胧雨幕,他深刻的眉眼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二哥你是第一次来永安寺?”
周嘉行点头。
“二哥你以前见过雪庭舅舅吗?”
周嘉行摇头。
两人一路并辔而行,九宁问一句,周嘉行答一句,从雪庭说到慧梵禅师,再到周都督当年是怎么留下慧梵禅师的。
这些周嘉行早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
九宁却以为他不知道,自以为了解内幕,大方地和他分享周都督强行扣下慧梵禅师的经过。
周嘉行静静听着。
到半山腰的时候,雨停了,晴空碧蓝,天边挂起一道绚烂彩虹。
九宁摘下斗笠,勒马看了一会儿。
“二哥,据说雨后看到彩虹是好兆头。”
周嘉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雨后天格外蓝,彩虹浮在半空中,色彩绚丽,不知是哪位仙娥素手织就。
两人并肩看彩虹,身后随从们只得停下来在一旁等着。
人群中的阿青几人笑成一团:“哈,还是小九娘厉害,郞主竟然会看彩虹!”
周刺史赶来永安寺参加法会,慧梵禅师亲自出来相迎,山门前人山人海,观者如堵。
九宁和周嘉行几乎是最后到的,此时俗讲已经开了个头,围观的百姓和寺里的僧人们全都去广场了。
和另一边的热闹相比,大门前冷冷清清。
几名武僧侯在门前,等九宁下马,领着她走另一条路。
看到同行的周嘉行,武僧们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雪庭的僧院不是寻常地方,为示对他的郑重,九宁和周嘉行没带随从,跟着领路的小沙弥往里走。
第一进是其他僧人的寝息处,他们是雪庭的助手,协助他一起翻译经文。
再往里第二进就是翻译佛经的地方,厢房里满满的都是书架,书架上摆满一卷卷经文,上百名僧人怀抱卷轴或画卷等物来回穿梭于长廊之间,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房里寂静无声,九宁还以为没人,探头一看,却见屋中铺设毡毯书案,案前坐满了和尚,有的伏案书写什么,有的展开书卷和其他人低声讨论,有的一字一句抄写经文,虽然人很多,但每个人都慢条斯理、从容不迫,仿佛他们都乐在其中。
说不出的优雅。
很快到了守卫最森严的最里面一进。
黑瓦黑檐,幽深曲折的长廊,成排护花铃在微风中发出悦耳的铃声,屋宇院落顺着山势起伏坐落,虽然装饰简单,没有一点,但营造出一种楼台相望的感觉,乍一看,很容易被人当成是藏在深山里的宫苑。
雪庭刚才被慧梵禅师叫出去了,武僧请九宁在阁子里略等一等。
阁子地势极高,三面皆罩了湘竹帘子,对着山谷的那一面大敞着,方便远眺。坐在阁中席间往南方看,山谷秀丽,山间翠竹松柏如海,几条溪涧从山中蜿蜒而下,在山脚下汇成一座座星罗棋布的碧池,山庄村落坐落在碧池间,阡陌小道上来回的樵夫农人小如芝麻点。
几个小沙弥坐在阁子外烹茶,山上的泉水清冽甘甜,不一会儿便咕嘟咕嘟冒起珍珠般的细泡。
沙弥一边用小茶碾子碾茶,一边和九宁搭话,告诉她雪庭最近刚刚翻译完一卷佛经,所以没有时间下山。
周嘉行坐在一边默默听他们闲话。
怕他无聊,九宁讲起之前雪庭救十郎和十一郎的事。
刚讲了一半,小沙弥进来通报,雪庭回来了。
着僧袍的少年自幽暗的长廊另一头缓缓踱步而来。
山上风大,一阵饱含湿润水汽的凉风掠过长廊,掀起雪庭身上穿的宽大僧袍,他高挑清瘦,眉眼如画,衣袍飞扬间,飘逸似山间变幻不定的流云,飘然物外,不惹尘埃,仿佛随时可能超脱尘世,羽化归仙。
沙弥们纷纷朝他行礼,雪庭回礼。
九宁站起身,学着沙弥的样子,像模像样跟着行礼。
“舅舅。”
叫的却是俗家的称呼。
雪庭走进阁子,先朝周嘉行颔首致意,视线落在垫起脚妄图和周嘉行并肩的九宁身上,目光澄净如初雪。
“你过来。”
哈?
九宁靠近几步。
雪庭垂眸看她片刻,从小沙弥奉到身边的托盘里拿起一只黑漆螺钿匣子,递给她。
又送礼?
这个远房舅舅还真是大方,简直比亲舅舅还亲!
九宁谢过他,接了螺钿匣子。
周嘉行瞥一眼喜滋滋的九宁,嘴角轻轻扯了一下,抬头和雪庭对视,道:“舍妹年幼,谢小师父馈赠。”
两人眼神交错。
霎时,山间狂风大作,山谷回荡着鬼哭狼嚎般的呜呜声响。
寺里的经幡被风吹得翻卷过去。
“舅舅,这是我二哥。”
九宁收好匣子,向雪庭介绍周嘉行。
雪庭已经收回眼神,闻言行了个佛家礼:“原来是二郎。”
他叫来小沙弥:“山上的气候和山下不一样,后园梅林的梅花开了,有株梅花开得很好,你带县主前去观赏。”
九宁再迟钝也意识到他想支开自己,不禁看向周嘉行。
哪知周嘉行一点也不意外,朝她点点头,示意她先暂避一会儿。
这两人什么时候培养起来的默契?
九宁飞快思考一番,点点头,跟着小沙弥离开。
雪庭目送她走远,坐下,拈起煎茶用的鹤首鎏金银夹子,十指纤长,指腹均有薄茧,“二郎想问什么?”
周嘉行凝望九宁的背影,道:“我已经知道了。”
雪庭手上的动作一停,神色微变。
茶水还在沸腾。
他沉默了片刻,继续低头筛茶。
茶汤的颜色越来越淡。
“二郎可会告知县主?”
周嘉行撩起眼皮。
两人再次交换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
雪庭看得出周嘉行会帮自己隐瞒。
之前九宁被掳走,他派武僧前去解救,武僧追查到马贼山寨里,遇到周嘉行的人,回来告诉他,他那时便知道周嘉行待九宁不一般。
而周嘉行也知道九宁的安危对雪庭有多重要,他是长安贵公子,又得尊崇佛教的世家敬重,本可以离开江州,却甘愿待在永安寺里钻研佛经典籍,为的不过是方便照看九宁罢了。
无需多话,两人已经推测出对方忌讳什么。
雪庭挽起宽大的僧袍衣袖,斟满一碗茶,道:“既然二郎无意透露给其他人知道,那小僧就不多言了。”
周嘉行看着茶碗里晶莹透亮的茶汤,“小师父若不想让人发觉,就不该留下破绽。”
雪庭微笑:“当初并不打算瞒着,所以没有预料到后面的事。”
周嘉行对当年的事并不感兴趣,无论崔氏有什么样的苦衷,情势有多危急。
上一辈的事,他不想去揣测。九宁现在是周家的小九娘,他的妹妹。
他问:“九娘父亲是谁?还在不在人世?”
雪庭握着茶碗的手轻轻颤了一下,总是淡然的神色里突然有一丝明显的波动。
饱含伤感,还有感叹世事无常的悲悯。
“他去世了……”雪庭道,“九宁真正的亲人,只剩下我了。”
周嘉行蹙眉。
雪庭看似没有隐瞒,实则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他似乎不愿告诉自己九宁的生父到底是谁。
周嘉行没有接着追问下去。
既然人已经逝世了,那么雪庭说还是不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周嘉行一口饮尽茶汤,放下琉璃茶碗,站起身,挎着弯刀走出阁子。
“九宁的亲人,不止你一个。”
雪庭怔住。
……
后院的梅花果然开得好,枝干横斜交错,如泼墨写意挥洒,花朵冷而艳,殷红中透出一股孤傲。
小沙弥很殷勤,坚持要帮九宁折几枝梅花带回去插瓶。
九宁想了想,没有拒绝,反正雪庭送她的礼物每一件都价值连城,用不着见外。
小沙弥让九宁在梅树底下等着,他回去搬梯子:“上面的几枝开得最漂亮!”
趁着小沙弥去搬梯子,九宁一个人绕着梅林转了几圈,挑选梅枝。
风过处,花枝轻颤,或深或浅的花朵簌簌飘落。
落英缤纷,盈满石阶。
转了大半天,九宁弯腰,衣袖扫一扫台阶,直接坐下,双手捧腮,等着小沙弥过来。
周嘉行和雪庭在说什么呢?
原书里他们俩似乎没见过面。后来雪庭为救江州百姓而死,周嘉行帮他立了个衣冠冢。
她坐着沉思,没留意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前一后走进梅林。
漫天飞扬的落花中,传出模糊不清的窃窃私语。
“周都督……李司空……回太原……”
一人咳嗽几声,道:“鄂州……”
几人恭敬应喏:“是!”
九宁听到说话声,站了起来,锦袍扫过石阶前栽种的矮松,唰啦几声轻响。
这声音和满院风声比起来,近似于无。
但对方却敏锐捕捉到这一点异响。
“什么人?!”
梅林里的人立即爆喝。
脚步声飞快朝九宁这边过来。
很显然,对方是高手,而且是一群高手。
这里是永安寺,是雪庭的僧院,九宁不认为有人会害自己。
她干脆大大方方站起身,等着对方过来。
来人一共三人,两个护卫模样的人脚步飞快,是练家子,后面走过来的是他们的主人,脚步略显迟缓。
护卫很快锁定九宁的身影,禀报自己的主人:“是个小娘子。”
他说着,伸手拨开花枝。
花枝颤动,落花纷飞,梅枝掩映中,缓缓露出一张如画的脸。
九宁目光和对方对上,彼此都怔了怔。
第67章 法会
两个护卫的主人非常年轻,看年纪绝对没有周嘉言大,玉冠皂靴,缁袍白服,外袍没有系上,系带松松挽着,双眸幽黑,肤色偏白,双眉轻蹙,眉宇之间隐隐一股郁色。
虽然装束寻常,衣衫不整,但气度不凡,一望而知是那种从小在锦绣堆里长大的贵公子。
九宁下意识想:这个人丰神俊朗,比宋淮南生得好看多了,而且举止之间看得出教养极好,可以帮八娘留意着。
忽然瞥见对方护卫拔刀的动作,她心口狂跳,脸上神情却不慌不忙,决定先发制人:“你们是谁?怎么在我舅舅的园子里?”
护卫们听她称呼雪庭为舅舅,愣了一下,其中一个扭头看向缁袍少年。
少年伸手拨开花枝,出了一会儿神,衣襟袍袖落满殷红花瓣。
他看着九宁,幽黑的双眸似乎望着她,又似乎没在看她,眼神空洞。
九宁顿时冷汗涔涔。
这人心狠手辣!想要杀人灭口!
她心念电转,假装看不见护卫仍然按在刀柄上的手,眉眼弯弯,笑出一对梨涡:“你们是觉岚请来帮忙摘梅枝的?”
觉岚就是刚才领她进来的小沙弥。
这是提醒缁袍少年,想要杀她,就得把觉岚一并杀了才行。
少年站在梅花枝下,长身玉立,沉默不语,淡淡看她一眼,神情不悲不喜。
咔哒两声细微的轻响,护卫慢慢抽出长刀。
九宁暗骂,自己果然倒霉,雨后看到彩虹就走运什么的,在她身上并不适用。
她目光飞快逡巡一周,长廊里空无一人,转身就跑不仅不能逃脱,反而死得更快。
“我喜欢你手上那枝。”
九宁故作欢喜状,快步迈下石阶,径直走到少年跟前,指指他手边那一簇花枝。
少年蹙眉。
不等两个护卫反应过来,九宁已经站到少年跟前,一抬手就能挨到他的衣袖。
这少年几息间已经掩唇咳嗽好几次,看起来病恹恹的,肯定没什么力气,要是他的护卫真敢动手,她就挟持他!
九宁打定主意,暗暗积蓄力气,只等护卫暴起,她就抓了少年当护身符。
少年蹙眉,看一眼树梢上兀自怒放的梅花,
九宁挨近他,笑意盈盈,“我阿翁是江州大都督,他快要回来了,我想摘几枝梅花送他,你看哪枝最好看?”
拔刀的护卫动作瞬时凝滞,彼此交换一个眼神。
少年眸中浮起几点清冷光芒。
九宁暗暗松口气,看来这人不怕雪庭,却不得不忌惮周都督。
“这一枝好看,小娘子眼光独到。”
少年轻声道,折下他刚刚拨开的花枝,递给九宁。
和他偏于俊美的相貌不同,声线非常冷,优雅中带了点与身俱来的傲慢,如玉石相击,可能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听起来又有种柔和的感觉。
如果不是他刚才淡然地示意护手拔刀杀人,九宁差点以为他是个和三哥一样温和儒雅的富家儿郎。
“谢谢。”
九宁接过他递来的花枝,捧在掌中欣赏。
这时,长廊里传来觉岚的呼唤声:“县主,我回来了!”
和他同行的还有另外两个小沙弥,每人手里捧了一只雨过天青山峦海涛瓷瓶。
“这是禅师送县主的,梅花还是配瓷瓶好看。”
九宁没有犹豫,立刻捧着花枝迎过去。
小沙弥搬着梯子走下长廊,看到树下的少年和他的两名护卫,啊了一声。
“崔郎。”
少年向他颔首致意,袍袖轻扫,花朵簌簌飘落,“摘花是件雅事,让他们俩帮忙。”
小沙弥笑道:“谢过崔郎。”
九宁腹诽:这个姓崔的脸皮真厚,刚才还想杀她,现在却能面不改色地留下来帮她摘花。
不能让八娘看到这个少年,不然八娘绝对会被骗得团团转。
摘好了花,九宁没有停留,跟着觉岚几人离开梅园。
护卫目送他们走远,转身朝少年拱手。
“大王,原来周都督的孙女就是雪庭的外甥女。”
另一个护卫皱眉道:“雪庭瞒着我们,大王,他会不会向周都督告发您?您待在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去广州或者扬州吧,这两地的刺史都忠心于朝廷。”
他们的主人——年轻的雍王李昭,望着小娘子捧着花枝远去的背影,摇摇头。
“雪庭不会告发我,他自小修行,没有害人之心。”
而且慧梵禅师心向李家。
护卫疑惑:“那他为什么隐瞒和永寿县主的关系?除了大王您,他的僧院从来没有外人进来过!”
李昭收回凝望九宁背影的目光,“雪庭怕我利用她。”
之前九宁被朱鹄掳走的事不是他指使的,但到底和他有关系,雪庭担心他利用九宁。
李昭抬手拨弄花枝,几朵梅花飘然坠下,落在他浓黑的眉间,像妇人们里时兴的梅花斜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