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英吩咐管家为她准备马匹、干粮等物。
等打听清楚李仲虔遇伏的地方,她就启程。
长史连忙劝阻:“公主,您真打算亲赴战场?您身子娇弱,又是女郎,怎么能亲赴险境!”
窗外一轮玉盘高挂,月色浓稠。
瑶英忙了一整天,面色憔悴,卷草纹缠臂金松松地垂在宽袖边。
“假如二哥还活着,我留在京中为他奔走,哪里也不去,假如二哥真的不在了,我不管去哪儿都是险境,刀剑无眼,还能躲避,人心险恶,又该怎么应对?战场又有何惧呢?”
最好的结果和最坏的结果她都想过了,她已经做好准备。
她不会让二哥孤零零曝尸荒野。
长史低泣:“您是金枝玉叶啊!”
公主娇生惯养,是谢家外孙女,李家公主,二皇子出了事,没人关心公主,反而都离得远远的,圣上心里真的就一点父女情分都没有吗?
瑶英笑了笑:“金枝玉叶,龙子龙孙,在圣上眼里,全都不值一提。”
李德不愧是天子,薄情寡义,冷静理智,帝王该有的一切狠辣心术他都有。在他心中,只有唐氏所生的李玄贞是他的儿子,其他儿女不过是联姻的产物,随时可以为他的大局牺牲。
她早就认清这一点,从不期待能从李德那里讨得一点父爱。她把李德当君王。
一夜过去,亲兵四处打探消息。
瑶英熬了一宿,天亮前才闭了一会儿眼睛。
王府亲兵一脸紧张地进院通报:“公主,仆发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胡人。”
长史气得直打颤:“叶鲁酋长居然还不死心!”
徐彪立刻暴起,抓起长刀就往外走:“老子去宰了他们!”
“站住!”瑶英喝住徐彪,“他们只是形迹可疑,你杀了他们,叶鲁部落更有借口上门纠缠。”
徐彪憋得面色发紫,哼了几声,搂着长刀回屋。
谢青低声道:“贵主,胡人贼心不死,我可以悄悄杀了他们。”
瑶英摇头。
“现在外面不止一拨人盯着王府。”她低头,手指轻抚腕上的缠臂金,“叶鲁部落的人,福康公主的人,东宫的人……你杀不完,现在无需理会他们。”
谢青应是。
接下来几天,李仲虔遇伏的消息传遍长安,王府外面的眼线越来越多。
王府里充斥着一种山雨欲来、大厦将倾的沉重气氛,短短几天,长史老了好几岁。
瑶英遣走剩下的奴仆,让他们带着银钱出府避祸,只留下亲兵护卫。
这一日,裴公突然来访。
“我过几天启程回魏郡。你兄长已死,无依无靠,孤身一人留在长安,无异于羊入狼群,不如随老夫一道回魏郡。”
他上京只是为了替李瑶英解围,并没打算真让重孙娶了李瑶英,没想到突然传来李仲虔的噩耗,他不忍见失去依傍的李瑶英被人欺侮,考虑了两天,决定带这个小娘子回魏郡裴家。
假如李瑶英肯嫁给裴玉,倒也不错。
瑶英郑重朝裴公行了个稽首礼:“前些时仓促请裴公入京,劳累裴公走这一趟,还没来得及谢过裴公。”
裴公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咳嗽了两声:“我答应过会帮你一次,自然要信守诺言,你不必谢我。七娘,我不会逼你嫁给玉郎,你随我回魏郡,我裴家虽然比不得京中巨宦豪族,至少可以保证让你平安无忧。”
瑶英微笑着摇了摇头:“多谢裴公眷顾。”
裴家和谢家是世仇,裴公之所以出面帮她,只是为了兑现当年的承诺。
现在裴公肯为她撑腰,等裴公走了,裴家剩下的人肯善待她吗?
即使裴玉能善待她,将来李玄贞登基,裴家定会被她连累,一个只领了虚职的魏郡小吏,怎么抗衡君王?
瑶英早已经下定决心,道:“若这两天还是没有消息,我打算南下。”
裴公惊讶地撩起眼皮,盯着瑶英看了半晌,“你这一去,未必能安全返京,而且你兄长已经战死了。”
瑶英笑了笑,依旧娇柔明丽,好似枝头盛开的春花:“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论二哥是生是死,我都要接他回来。”
裴公看着瑶英,眯了眯眼睛,沉默很久,赞许地点点头。
“裴家祖上和谢家不和,我向来不喜欢谢家人。”
他抬起头,浑浊的双眼里浸满惆怅之色,“不过我很佩服你的舅舅。他是个文弱书生,拉不了弓,举不起刀,连马背都爬不上去。圣上和谢家结盟的时候,我见到你舅舅,他穿了一身宽袍大袖,和圣上并肩站在一起,那张脸比魏郡的小娘子还漂亮,我心想,这名满荆南的无量公子莫不是个女郎吧?”
裴公嘴角轻轻扯了一下。
“我看不起谢无量,嫌他柔弱,还嫌他一肚子的算计,他是世家公子,就算不能弓马娴熟,也该有世家公子的气度,他倒好,居然满身铜臭,每天和一帮见利忘义的商人来往!圣上却很欣赏他,将他引以为知己,军政大事,事事都要和他商量。”
裴公那时候非常瞧不起谢无量,认为谢无量表里不一,为了荣华富贵才和李德结盟,不然谢家为什么逼李德娶谢贵妃?为什么和李氏族人一起打压李玄贞,扶持李仲虔?
直到谢无量死去的那一天,裴公终于明白了:谢无量从未玷污过谢家的百年风骨。
不过再欣赏,他身为裴家之人,不会和谢家有什么瓜葛。
裴公出了一会神,细细打量李瑶英。
“你有些像你的舅舅……”
瑶英怔了怔,她小的时候见过谢无量,不过那时候年纪实在太小,已经记不清舅舅的相貌了,还没人说过她像舅舅。
裴公收回目光,站起身:“既然你意志坚决,老夫就不劝你了。”
他只能帮到这里,不管他有多欣赏谢无量和李瑶英,他的承诺不会变:只救李瑶英一个人。
她自己想去送死,他拦不住。
瑶英送裴公出门。
裴公的长随扶他上马车,见他面带惋惜,低声问:“阿郎为何对七公主另眼相看?”
七公主救了裴玉,裴公信守承诺,不顾老迈之躯上京为她解围,从此两不相欠。裴公不是古道热肠之人,为何还想帮七公主?
裴公回首,瑶英还站在阶前目送他,肤光胜雪,身姿窈窕,一枝秾艳露凝香,娇俏浓艳,任谁看了,大概都不敢相信她裹在襁褓之中时是何等的瘦弱。
谢贵妃居然把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婴养大了。
“我不救和谢家有关的人。”
裴公转身坐进车厢,轻声道。
……
瑶英又等了两天,送回京师的战报仍然模糊不清。
赵通在河谷边发现魏军留下痕迹,一路追寻,发现一处战场,河水湍急,他只找到部分军士的遗体,暂时没发现李仲虔的尸首。
瑶英不想再等下去,吩咐管家备齐车马,预备动身。
谢青和徐彪先分别护送一辆马车出城,引走那些整日在王府外游荡的胡人和其他眼线,瑶英伪装成商户随后出城。
他们在官道上的驿站碰头,还没说上话,南边山道上传来一阵如雷的马蹄踏响。
一匹快马如利箭一般飞驰而至,奔到驿站前时,骏马实在支持不住,惨嘶了两声,倒地而亡。
马上骑手被甩到了谢青的坐骑前,满脸是血地爬起身,目光扫过谢青严肃的面孔,愣了一下,激动得大叫出声。
“阿青!”
谢青认出对方是谢家家将,之前曾败在自己刀下,后来成为李仲虔的亲兵。
他脸上头一次露出震惊之色:“你怎么会在这里?”
旋即看向李瑶英。
“公主,他是谢超,是大王的亲兵!”
谢超顺着他的视线看到李瑶英,来不及惊讶为什么养尊处优的公主会出现在驿站,扑上前,泪水在满面血污中冲出两道泪沟。
“公主,大王遇险,九死一生,您要救救大王啊!”
夏日干燥辛辣的山风拂过寂静的山道,呜呜幽咽。
瑶英攥紧缰绳,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心跳陡然变得很慢。
阿兄还活着。
第21章 交易
谢超从早到晚都在马背上, 一刻不敢闭眼,筋疲力竭, 跑没了半条命, 刚嚎啕着喊出几句话就晕了过去。
瑶英带他回府,让府中医者为他诊治。
她走进书房, 让谢青取来青县的舆图。
据谢超失去意识前的描述,李仲虔在青县河谷遇伏,身负重伤。被围几天后, 始终没等到救援。昏迷之前,他派遣几个熟识水性的人突围出来求援。
谢超就是其中之一。他们越过敌军的层层封锁出逃,路上被对方发现行踪,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瑶英看着舆图,心生疑窦:“二哥为什么一定要谢超回京求援?”
赵通、三皇子、四皇子所率的几路大军和李仲虔离得更近, 他为什么舍近求远?
谢青没上过战场, 不懂派兵打仗之事, 皱眉思索,没有吭声。
徐彪冷哼一声,少了两根指头的手重重地拍打书案, 骂骂咧咧地道:“因为大王不相信三皇子、赵通!假如向三皇子、四皇子求援,大王他们真的会全军覆没!”
他忽然拍了下脑袋。
“我之前就怀疑了, 大王此次出征只是押运粮草, 他远离前线,怎么会遇伏?一定是有人出卖大王,故意把他引到了陷阱里!然后又敷衍了事, 不派兵顺着河道搜寻,找到几具尸首就说大王全军覆没了,他们根本不想救大王!”
瑶英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陷阱,又是陷阱。
难道李仲虔注定死在战场之上?
即使她一年前阻止他去凉州,一年后他还是要战死?
只因为李玄贞想杀他,因为他是李玄贞最大的威胁,他就必死无疑?
她一定得救下李仲虔。
不管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瑶英闭了闭眼睛,冷静下来,整理思绪。
赵通是老将,为人中庸,并不偏向哪位皇子,不会害李仲虔……也不会救李仲虔。
三皇子和四皇子心思难侧,这两人将来都会因为谋反之名被酷吏鸩杀,至于他们到底有没有谋反,没人说得清。
假如三皇子和四皇子联手戕害李仲虔,赵通只会冷眼旁观。
他们为什么要害李仲虔?
为了夺嫡?
还是为了讨好李玄贞?
又或者,这一切都是李玄贞设下的毒计?东宫早就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李仲虔南下?
瑶英自嘲地一笑。
这一世李玄贞害过李仲虔,不过没有像书中那样用那些见不得光的小人伎俩,所以她曾天真地以为,只要那些都没有发生,她可以化解李玄贞的恨意。
毕竟李玄贞不是一个大奸大恶之人。
瑶英失败了。
李玄贞想让她代替朱绿芸出嫁,他安排叶鲁酋长入宫观看佛诞法会,虽然最后关头拦下了她,依然不能更改他使计让她代嫁的事实。
李德冷情冷性,理智无情,这世上唯一一个能够动摇他心志的人是发妻唐氏。李玄贞恨李德,然而他其实是最像李德的人,他可以为朱绿芸丧失理智,无所不用其极。
她不该心存侥幸。
门口响起两声叩门声,扈从通报说谢超醒了。
瑶英立刻去见谢超,问他具体情形。
不知道是不是刚吃了药的缘故,谢超神思恍惚,反应迟钝,问他什么,他反应半天才含含糊糊地答上一句。
医者说谢超这是累狠了。
徐彪急得直跳脚,推开医者,揪着谢超的衣领怒吼:“伏击大王的到底是谁?”
谢超摇头:“小的也不知道。”
“你说大王受伤了?大王昏迷几天了?你们还剩下多少人?敌军有多少人?”
谢超一脸茫然。
“蠢货!你还知道什么?”徐彪气极,一拳头捶在墙上,震得房梁都在晃动。
谢超不敢吭声。
其他几个亲兵面面相看。
瑶英眉头轻蹙,眼神示意亲兵拉走徐彪,走到床榻前,垂眸看着谢超,一双大而修长的媚眼,眼角微翘,秋水潋滟。
“为什么要装傻?”她问。
谢超羞愧地低下头。
瑶英已经猜到几分,心里五味杂陈:“我阿兄是不是嘱咐过你……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能惊扰到我?”
谢超哆嗦了两下,挣扎着下地跪在地上:“公主恕罪。”
李仲虔受了重伤,昏迷前吩咐他,回京以后立刻找长史想办法,不能惊动七公主。他在驿站见到七公主,情急之下扑上去求救,这会儿清醒过来,想起李仲虔的叮嘱,不敢透露太多,想等长史来了再说。
瑶英轻轻地叹口气。
都到生死关头了,李仲虔还想着不能把她卷进来。
九岁的他沉默寡言,十一岁的他暴戾阴郁,二十岁的他浪荡不羁,不管是哪个李仲虔,始终坚定地站在她身前,为她遮挡风雨,撑起一片岁月静好的晴空,让她可以在乱世之中无忧无虑地长大。
“你也是奉命行事,何罪之有?”瑶英叹口气,“我问你,我阿兄是怎么受伤的,伤得重不重?”
她微微加重语气,“阿兄命悬一线,现在王府由我做主,长史也听我的命令行事,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许有任何隐瞒。耽误了事,我唯你是问。”
谢超想了想,应喏:“公主,伏击我们的是南楚的人!他们伪装成水匪,烧了我们的粮草,大王追击敌军,中了他们的毒箭,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浑身麻痹,不能动弹,南楚的人趁机回头反攻,大王中了几刀……”
说到这里,他偷偷抬眼看瑶英,见她虽然面色苍白,但没有吓得惊慌失措,脸上神情镇定,稳稳地站着没动,心里暗暗松口气,接着说下去。
“大王昏迷前让我和其他几人潜水出谷求援,大王还让我带话给长史,说三皇子、四皇子不可信。”
瑶英回到书房,展开舆图细看。
长江中游一带沿岸地形复杂,南楚、魏朝和几支割据一方的势力犬牙交错,李仲虔遇伏的地点离南楚所占的黄州很近。
谢超说李仲虔重伤昏迷,处境危险,身边只剩下几十个亲兵。
南楚将他们围困在河谷之中,他们插翅难飞,根本坚持不了几天。
甚至可能在谢超赶回来的路上,李仲虔已经出事了。
瑶英想起他走之前说的话。
他说只要能活着回来,不在乎折节投降。
说起来轻松,战场上的局势却不是他能够控制得住的,而且他已经昏迷,南楚既然伪装成水匪突袭,很可能没打算留活口。
不一会儿,长史匆匆赶到,他已经见过谢超。
瑶英问:“朝中哪几位大将可信?”
长史欲言又止。
瑶英蹙眉,看他一眼:“胡伯,阿兄交代过什么?”
如果不是事先嘱咐过长史怎么应对,李仲虔何必要谢超回京求援?
长史嘴唇哆嗦了几下,老泪纵横。
瑶英一怔。
长史擦了擦眼角,抽泣着道:“公主,朝中根本没有可信的大将!大王让谢超回来求援,不是让老奴为他奔走,而是提醒老奴……”
瑶英捏紧手指:“提醒你什么?”
长史抬起袖子抹眼泪:“大王说,如果他派亲兵回京,那就是提醒老奴护送您离开,走得越远越好,一刻都不能耽误!”
好不容易强压下去的辛酸如海潮般咆哮着迎面罩了下来,瑶英几乎承受不住,身子晃了两下,靠着书案才勉强站稳。
没有后招。
没有锦囊妙计。
没有盟友。
谢超的千里奔袭,不是为了求援,只是确保她能够在他的死讯传回京城之前逃得快一点,躲得远一点。
这是李仲虔中毒失去意识之前,唯一牢记在心的事。
瑶英死死咬住牙关,仰起脸,把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忍了回去。
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李仲虔命在旦夕,她得想办法救他,拖得越久,希望越渺茫。
瑶英铺开纸张,提笔写信。
长史哭着道:“公主,现在您真的非走不可了……大王连谢超都派回来了,您再不走,万一出了什么事,老奴怎么跟大王交代?”
瑶英写字的手一直在抖,“我写几封求援信,你派人送出去,让他们拿上令牌,骑府里最好的马。”
长史知道劝不动她,哭着点头,等她写完了信,立刻让健仆分头送出去。
下午,谢青拿回第一封回信。
瑶英立即接过信拆开,看完之后,失望地叹口气。
她继续等。
几家陆续回信,几家没有回音,还有几家看到王府扈从登门,立刻紧闭大门,拒绝接信。
瑶英一封封拆开回信看,脸色越来越苍白。
信上只有些安慰的场面话,李仲虔是东宫太子的心腹大患,没有人敢伸出援手。
长史悄悄抹泪。
徐彪清点府中护卫人数,向瑶英请战:“我们这些人原来都是跑江湖的草莽,大王不计较我们的出身,给了我们前程,如今大王有难,我们不能干坐着。”
长史连忙擦干眼泪:“不行,你们是大王留下来保护公主的!你们走了,谁来保护公主?”
徐彪噎了一下,无言以对。
瑶英看完最后一封回信,走到外面庭阶前,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南楚人擅用毒,李仲虔先中了毒箭,又被砍伤,如今被重重包围,危在旦夕,多耽搁一刻,他生还的希望就越渺茫。
她等不起。
长史顿足道:“如果我们去求圣上呢?圣上会派人救大王吗?”
瑶英摇摇头。
李德当然会派兵,但他派去的人会救李仲虔吗?
前方有赵通,三皇子,四皇子,有下手狠辣的南楚人,后方是不敢得罪李玄贞的武将们,不管派谁去救李仲虔,他只需要耽搁那么一两天,李仲虔就必死无疑。
而且前线战况复杂,魏军里肯定有南楚人的内应,即使援军真心想救李仲虔,三皇子、四皇子势必会从中作梗,破坏他们的援救。
长史绝望地低泣:“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瑶英眼帘抬起,乌黑双眸里闪动着坚毅之色。
“还有一个法子。”
庭前所有人抬头看她。
瑶英立在季夏初秋清冷的暮色之中,肌如初雪,鬓发如漆,周身有淡淡的光晕氤氲。
“备马,去东宫。”
长史、徐彪和其他扈从全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唯有谢青想也不想便默默转身,去为瑶英准备坐骑。
出门之前,瑶英先回房找了一样东西,揣进袖子里。
长史追到了王府门口:“公主,还是别去东宫了,东宫和我们势如水火,太子殿下怎么可能出手救大王?您去了只会被那个魏明羞辱一顿。”
瑶英蹬鞍上马。
“李玄贞会答应救人。”她握紧缰绳,轻踢马腹,“因为我知道他想要什么。”
乌孙马撒开四蹄,奔进金灿灿的暮色中。
已是迟暮时分,从北至南次第响起的鼓声回荡在一座座星罗棋布的里坊上空,晚霞熊熊燃烧,给巍峨耸立的宫墙之内栉比鳞次的殿顶楼阁染了一层艳丽的胭脂。
谢青护送瑶英到了东宫,递上牌子。
卫士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出来回话,冷冰冰地道:“殿下不得闲,公主请回吧。”
瑶英下马,道:“烦你再进去通禀,我要见太子妃。”
卫士听到她说话的声音,气势立马就软了,不敢多看她,再次进去通报,出来时身边跟了一个人,正是太子妃郑璧玉的婢女。
婢女直接引着瑶英进后殿,笑盈盈地道:“贵主是稀客,太子妃殿下听说您来了,欢喜得不得了!”
瑶英一语不发,脸上没什么表情。
内殿里,郑璧玉知道瑶英来了,匆匆换了身装束,亲自迎到曲廊前。
这些天她一直为佛诞法会上的事情耿耿于怀,在裴公保下瑶英后,她曾写信和瑶英解释自己当时不知情,瑶英没有回信,她心里十分不安。
郑璧玉知道自己和瑶英不是一路人,但她仍然不希望瑶英看轻自己。
远远看到瑶英窈窕的身影出现在荷花池旁,郑璧玉往前迎了两步:“七娘怎么这个时候来?”
瑶英开门见山:“我想见长兄。”
郑璧玉面露难色:“七娘……我知道你为何而来,殿下不会见你。”
眼下满朝文武、京师豪门显贵都不想见李瑶英,因为他们都知道她上门肯定是想求他们救李仲虔。
不管李仲虔是生是死,没人会出手帮忙,他们不想得罪李玄贞。
东宫臣僚更是巴不得李仲虔死在南边,魏明这些天一直在想办法确认李仲虔的死讯,拖延朝廷派兵救援。
李瑶英这时候来求见李玄贞,李玄贞怎么可能见她?
瑶英站在庭前两合抱粗的银杏树下,道:“让阿嫂为难了,阿嫂只需为我传句话,我在这里等着。”
郑璧玉叹了口气,吩咐婢女去传话:“告诉殿下,七公主求见。”
不多时,婢女去而复返。
“娘子,魏长史说殿下正和都尉他们商量要事,没空见客。”
郑璧玉歉疚地看着瑶英:“七娘,你我都是内宅女子,战场上的事情由不得我们。你别太伤心了,有什么犯难告诉我。”
瑶英低头,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婢女。
“劳你把这个拿给太子。”
……
东宫前院。
内堂里灯火辉煌,李玄贞和长史魏明、都尉秦非几人正在讨论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