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明抬眸看着她,“张妈,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她掀被下床,披了件睡袍往外走,张妈拦在门口,“少奶奶,您先别出去。”
“怎么了?”
“外面有客人,您这样下去见客不太好。”
曼明见她执意要瞒的样子,索性也不再理,吩咐她去放水,自己好好泡了个澡,换了件颜色青爽的旗袍躺在窗边的贵妃榻上看书。
到中午时,有佣人请她下去吃饭,曼明懒懒下去,见餐桌上只坐了赵夫人一人,笑着道:“怎么不见大嫂二嫂四嫂她们。”
“我已叫他们先回去了。”赵夫人口气淡淡的道。
曼明诧异,也没问什么,在餐桌边坐下,赵夫人打量她的脸色,试探的道:“最近老七在做什么?”
曼明夹了块红烧圆子,说道:“不知道。”
赵夫人忍住气,再问:“你有多久没见他了。”
曼明算了算日子道:“也有一个多月了。”
赵夫人突然用力拍了下桌子,怒道:“他这样胡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曼明一口丸子噎在嘴里,战战兢兢站起来,瞪圆眼睛惊恐的看着她,“我…这样的事要说的话哪是个头?还不天天烦死。”
赵夫人松了口气,叹道:“你这孩子,只是一昧的纵容他,才让他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曼明:“…”
赵夫人缓和了下口气道:“忆妃老九的事我已知道,她的身子己足七月,在西医院查出是个男孩,曼明,就算我这个做婆婆对不住你,可到底是我们赵家的骨血,我不能叫他在外头,你恨我也好,我得把她接回来。”
曼明才知原来是这件事,迟早要发生,她早有心理准备,“一切妈做主就好。”
赵夫人将她拉至身旁,安慰道:“你放心,我只是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生了孩子就想法子让她滚,老七的媳妇儿,我只认你。”
曼明牵牵嘴角,勉强挤了抹笑出来,心里苦涩无比。
赵夫人道:“坐下吃饭罢。”
“是。”
两人坐下,闷着头吃饭,只是食不知味。
因为这起突发事件,一家子的避暑计划告一中断,曼明携赵夫人提前回宣城,赵夫人碍着曼明颜面,叫她不用出面,操办给赵老七纳妾的事由她全权做主,只是纳妾,不必办什么仪式,只在家里那么多间房里腾出一间,接进门来见过各房长辈妯娌就好。
曼明乐得轻闲,一个人躲在私宅享清福。
张妈这两天常常对着她的背影叹气,曼明体谅她,放她一个月假,让她回乡探亲,张妈却不肯走,张妈是母亲的乳母,她出生后也是由她带大的,算是家里的老佣人,她嫁过来时父亲不放心,让她陪着过来,这些年曼明拿她当半个母亲对待。
☆、029、她永远比不上她
外头阳光晴暖,曼明躺在沙发上,用书罩着脸歪在软垫上打盹,听见楼下汽车声响,以为是赵承颖回来,当即心里一恶,过一会,张妈便进来请道:“少奶奶,四少奶奶同姨奶奶来了。”
曼明挺意外的,起来道:“还有谁?”
“没了,就只有她们。”
“扶我起来。”
曼明穿一件玉荷色的家常旗袍走下楼,见四少奶奶柔媛同一位相貌绝佳的女子站在那里,是那天拍卖会上见过的那一位,她穿一件宝蓝色的旗袍,外面罩着黑色披肩,鬓边斜簪着一只钻石蝴蝶,很会打扮,怀孕七个多月,也不显得十分笨重,相较之下才五个月的四少奶奶倒显得笨手笨脚的,站着嫌身子重,扶着小丫鬟,忆妃是瓜子脸,化着淡淡妆,眉毛细长入鬓,曼明在心中叹,到底是赵老七的眼光,果然是个佳人。
忆妃也用同样的眼光在打量着她,从前并不是没见过她,她刚跟着赵老七那会,好奇他的太太究竟长什么样子,也曾远远的打量过她,当时并没觉得多漂亮,一般人的长相,今日她没打扮,只穿着最普通的衣服,妆也没化,可那份雍容与气度是叫她望而怯步,还没开声,先失了势。
忆妃从前不懂,自己究竟哪里输给她,现在突然觉出,她输掉不是因为她不如她,而是因为她挤破了头去奢求的东西她唾手可得,不屑一顾,所以她永远比不上她。
曼明笑着道:“稀客呢!”
四少奶奶先道:“太太说你身子不舒服,就不劳动你了,叫我带着新姨奶奶过来给你请安。”
忆妃恭敬叫了声少奶奶。
曼明道:“太太也太拘礼了,这些旧礼不行也罢。”又转头看着忆妃道:“太太说接你进门见礼有我在叫你拘谨,所以不叫我露面,你别多心,以后我们姐妹相称,你也别见外才好,快坐。”
三人在沙发上坐下,佣人奉上茶点,曼明见忆妃面前是一杯咖啡,便道:“张妈,怎么给姨奶奶上咖啡,怀孕的人喝不得咖啡你不知道吗?”
张妈顶嘴道:“我一个下人怎么会知道?”
曼明当着人不便与她置气,说道:“去换杯玫瑰茶来。”
张妈道:“没有玫瑰茶了。”
“那去换杯菊花茶。”
“也没有菊花茶了。”
曼明叹口气,亲自站起来,“好好好,祖宗们,劳动不得你们,我亲自来。”
忆妃也觉得自己不受欢迎,站起来道:“不用麻烦了少奶奶,我不渴。”
曼明歉意的道:“家里下人闹情绪,不是冲着你,你不要放在心里。”
“不会。”
四少奶奶也帮着劝道:“算了曼明,我们坐坐就走。”
曼明只好一再道歉,略坐了一会,四少奶奶借口向曼明借一件东西随她上楼,请丫鬟陪忆妃在偏厅坐着。
关了卧室门,四少奶奶扶着她在床上坐下,拍着胸口道:“曼明,你可真是好脾气,连下人都看不过去你还能这么大肚,那天上午你没瞧见,她可不是现在这样,挺着肚子单枪匹马闯进来那种架势好像我们老赵家不认她她当即就一头撞死在那里,太太是被逼得没法子,才收下她。”
☆、030、押解回来
见曼明不说话,末了她又加一句,“你也知道,太太最看中血脉,老七这一房连个孩子都没有,她也是着急,不过你放宽心,不管是谁的孩子,生下来都要叫你一声妈。”
曼明只是淡淡的,盯着手里帕子上的绣花道:“她也不容易,跟着他这么久,该有个名分。”
四少奶奶道:“话是这么说,可老七也太不像话,事情出了这么久,他也没给你个解释?”
“不解释,便是默许了。”
柔媛听出她语气中的落漠,宽慰的道:“我们这样人家,免不了会有这样的事,你是赵家名媒正娶的,什么时候都是一家主母,记得这个,日子就好过多了。”
柔媛劝了半天,见她只是淡淡的,也不知这些话听见没没,便道:“时候不早了,你先休息,改日再来看你。”
“你月份渐渐大了,也要注意才是。”
“我知道。”
送走她们,曼明转身回到客厅,板着脸在沙发上坐下,张妈走到她跟前,怯懦的低着头,“少奶奶,您有什么火都冲着我来罢,别憋着气,气坏自己个儿身子。”
曼明冷笑,“我有什么火?连家里下人都替我抱不平,故意的让第一次登门的姨奶奶下不来台,让她吃了个下马威,十足的抖了抖我这个当家少奶奶的威风,我要谢谢你,让人家觉得我许曼明容不得人,明天整个城里都会传遍,觉得我治理有方,好大的家规。”
“少奶奶,我错了。”
“我这里留不得你了,你把东西收拾一下,明天就回许府去。”曼明起身上楼,张妈追上去求道:“少奶奶,我知错了,您就原谅我这一次。”
曼明只是不理,蹬蹬跑上楼去,把门反锁了。
入夜,通往赵府的一条街上静谧无声,每隔百步设一路灯,长长的甬道有三道关卡,汽车通过层层关卡驶向大门,锃亮的车身在路灯下散发幽光,刚刚驶入大门,便有门房进去通禀,赵承颖一脸疲惫进来,身后跟着两个高大威武的侍从官,赵夫人从楼上下来,侍从官磕了脚后跟行礼,“夫人。”
“辛苦你们了,先下去罢。”
“是。”
赵颖承脱了外套递给一旁小丫鬟,叫了声妈,声音有些沙哑。
赵夫人看他面色憔悴,眼睛傲得乌青,心底又是心酸又是恨,“若不是我叫你父亲的亲随去捉你回来,你还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赵承颖笑笑,却是有气无力。
赵夫人道:“你心里怎么打算我不管,我把人给你接回来了,曼明那边我已打点好了,她也是同意的,虽说许家没什么话说,可终归是我们理亏,你这两天抽时间在家多陪陪曼明,别叫她心里不好受。”
赵承颖心里苦笑,她才不会难受,这些年在一起,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她都不在乎,吵也吵了,闹也闹了,她只是不理他。
赵夫人见他沉默不语,便道:“她人在楼上客房住着,你上去看看罢,快足月了,身子很弱,我把她放在身边养着,以保万无一失。”
☆、031、非她不可
赵承颖点点头,起身上楼。
忆妃早已得了信,在屋里惴惴不安等着,听见门响,知是他来了,马上起身过去开门,看着他冷冰冰的面孔,心虚的笑了笑,“你回来了。”
赵承颖不哼声,在靠窗的一张小沙发上坐下,忆妃挺着肚子给他倒茶,手指略微颤抖,细瓷雕花的茶壶咯咯的响,连水溢出来都没察觉,赵承颖看着热茶流到他腿上,并未躲避,只是缓缓抬起眸,触及他眸中冰凉,忆妃这才惊觉,吓得缩回手,“对不起,都怪我不小心,烫着了没?”她拿出帕子给他擦着,一壁叫着下人,“烟雪,拿烫伤药来。”
赵承颖挥开她的手,冷声道:“没事。”
忆妃怯懦的看着他的脸色,“七少,我…如果你生气,就骂我打我出出气好了。”她朝他跪下去,双手揪着他的裤脚。
赵承颖冷笑,居高临下看着她,“我哪敢生你的气,你如今出息了,也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背着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错了,七少,只此一次,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求你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别生我的气了好吗?孩子就快要出生了,这些日子我担惊受怕,只怕你怪我,睡也睡不安稳。”她伏在他膝上,凄凄哀哀诉说着,半晌听不见他回应,抬起头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他别过脸,看到他眸中的嫌恶,忆妃心里如同万箭穿心,痛得深吸一口气,“我在你心里,难道就真得不如许曼明一根小指头吗?”
赵承颖冷冷看着她,“你别发疯。”
忆妃冷笑,“我知道你气什么?你是气我这样闯进门来,没给她留颜面。”她仰头看着他,目光触及他眸中阴寒时迟疑了一下,终是没逃避,直直迎过去,“七少,别这么折磨自己了好吗?许曼明她不懂得珍惜,可还有我爱你,我是真心爱着你的,我会好好对你,不会叫你受难过伤心,永远不离开你,这样,难道还不够吗?就真的非她不可吗?”
斜斜的一束光从窗户射进来,他的背影投在窗户上,如同一樽瓷像,冰凉没有温度,而她像一个虔诚的信徒,无论怎样期盼,始终得不到回应。
她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可他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就如同她控制不住去爱他一样,他也没法子不想她。
“早点睡罢。”他站起身。
忆妃跟着站起来,“你去哪里?”
他身子顿了顿,却是什么都没说,径直出了门。
忆妃的身子无力的滑坐在地上,无声恸哭。
烟雪拿了烫伤药进来,看她这样,忙上前扶她,“奶奶,这是怎么了?”她将她扶到床上坐下,怕底下夫人听到声音,又忙去将门关上。
忆妃直哭了大半夜才朦胧睡去,隔日起来用早饭,见餐桌空空,并没见他的影子,料着是去了那边,心里一阵失落,只是低着头闷闷的喝粥,赵夫人戴春梅搁下筷子,用帕子压了压嘴角道:“今天叫司机送你去医院做个检查,快生了,万事要当心才好。”
☆、032、看不起姨太太出身
“是,谢谢妈。”
戴春梅见她眼睛红红的,心里知道两三分,只是不作声,看到一旁的柔媛,又道:“你跟她一块去,顺道也做个检查。”
“是。”柔媛答应着,抬头看了看忆妃,心里有几分兴灾乐祸的意思,虽说她进门来对她很是礼遇尊敬,但她是正经太太,一向瞧不起姨太太出身,更不想跟这种人走得太过亲近,用过早饭,先请佣人把自己出门的东西收拾好放到车上,她换了身衣服下楼,忆妃已等在那里,两人结伴而去,同坐一辆车。
柔媛靠着车窗,听见忆妃叫了声四嫂,懒洋洋转过头,“怎么?”
忆妃苦笑着道:“四嫂嫌我烦,我知道,我也知道大家都不喜欢我,让我进门,不过是因为肚子里这个孩子。”
柔媛听她抱怨,心里烦道:“好端端的,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你好好生下孩子比什么都强。”
“生下孩子,我就没用处了罢?”她问,脸上笑容有些凄楚,柔媛一时心中动容,缓下语气劝道:“别想那么多,赵家承认你是七姨奶奶,就绝不会饿死你。”
忆妃只是苦笑,也不再说放,一个人怔怔的望着窗外出神。
到医院作过例行检查,一切无恙,柔媛让忆妃先回家,自己还有处地方要去,便在医院门口分开了。
西式咖啡厅十分清静,一名白俄服务生引着柔媛来到一处卡座,许曼明闲闲坐着,面前摊着一本看到一半的英文小说,抬头见她来了,笑着道:“快坐。”
柔媛脱下披肩与包包放到长沙发一侧,坐下道:“等急了罢?本来还要快点,都怪那司机不认得路,带着我兜了好半天才找到地方。”
“我也是刚到,四嫂喝点什么?这里的咖啡很地道,小吃也不错。”
“你作主罢。”
许曼明帮她点了杯花茶并几样特色点心,看她累得满头是汗,笑着道:“过了三个月,胎都稳定了,四嫂多走动走动才好。”
柔媛摇头道:“我可比不得那些人,生就一副好体力,怀着孩子什么都做得。”
许曼明知她指的是忆妃,不予多作评论,从包里取了张封信道:“这是四弟交给我的,拿着这封信,去北平找徐师长,他应该有些办法。”
柔媛收了纸条道:“曼明,真不知怎么谢谢你才好,这件事多亏了你,要不然你四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四嫂太客气了。”
柔媛略坐坐就要走了,许曼明也付了钱出来,在大街上闲逛了逛,买了一条丝巾并几样小东西回家去。
车子拐进院里,见院子里停着的车,知道他回来了,许曼明脸上神色黯淡了下来,吩咐翠竹先把东西提上楼,赵承颖独坐在客厅里,也没开灯,高大的身子没在黑漆漆的影子里,曼明走过去,把灯开了,客厅里酒气醺天,她掩着鼻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还在乎我什么时候回来?”赵承颖吃吃笑了,军装半暢着,松垮的衬衫下露出结实的胸膛。
☆、033、吵架
曼明心里一恶,最烦他喝多了酒找事,当即也不再问,转身就要上楼,他突然站起来一把拉住她,曼明不防,被他扯得趔趄,迎面撞上他的下巴,鼻子磕个正着,疼得想流眼泪,赵承颖熬得通红的眼睛如同野兽,散发危险的气息,冷冷凝视着她,一字一句的问:“你去哪了?”
许曼明也有些火了,仰头冲他吼:“你发什么疯?”
“你——去——哪——了?”
“你跟踪我?”
“你——去——哪——了?”他几乎是吼出来,耐性正在一点点磨尽。
佣人见此情况,早远远的躲开,不敢近前。
许曼明手腕被他扣住,试了几下挣脱不开,吼道:“赵承颖,我没空陪你发疯,你放开我。”
她拉扯着,赵承颖突然一把松开她,许曼明不防他突然松手,后退几步重重跌坐在地上,一件衣服兜头罩下来,扔在她身上。
“这是谁的?”
许曼明拾起衣服,看上面军衔,认出是那天借宇痕的衣服忘了还,不知怎么被他翻出来,一时尴尬,坐在那里,也不知道作何解释。
赵承颖见她无言以对,心下五味杂陈,翻江捣海,苦笑了声,也不再追问,转过身缓缓朝外走了。
佣人追在身后喊,“七少爷,你去哪七少爷?”
他身子已走远了。
翠竹过来掺扶她起身,许曼明拿着衣服只是发愣,翠竹怯懦的解释道:“今天少爷突然回来,您不在家,我侍候洗的澡,少爷要换洗衣服,我就开了柜子去找,拿了这件,少爷不知怎么突然发起火来,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酒,表情阴森森的很吓人,我也不敢上去问,少奶奶,我真的知道,我不是故意拿这件的。”
“算了。”许曼明推开她,独自拿了衣服上楼。
卧室里窗帘拉得死死的,许曼明一个人蜷在沙发上,拿着洋火点了檀香拿在手上,插进桌上的小香炉里。
张妈走进来,只见一片烟雾朦胧,见窗边一个影子,也看不分明,“少奶奶,您又点香了。”
她走进去,才看见许曼明躺在那里,过去把窗帘拉开,明媚的阳光一泄而入,因太久不见阳光,忽然而至的光线让她觉得刺眼,许曼明抬手挡了些光,冷冷的道:“你怎么回来了?”
张妈道:“老爷叫我回来照顾你。”
她过来将香炉移开,把她从沙发上扶起来,“陈小姐刚刚来电话,约您下午打牌,现在时间还早,洗个澡打扮一下,用过午饭再去不迟。”
许曼明笑,到底是用惯了的老人,知她心思,知道这个时候再劝也是无用,不如强迫她做了,她反倒不会说什么。
见她脸上有了笑意,张妈心里松了一口气,“事情我都听说了,少爷不过一时误会,回头说开了也就好了。”
许曼明笑,起身拢了拢头发,“他误不误会我才不在乎。”
“那您两三天不下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做什么?”
“不想见人罢了。”曼明说,走到镜前照了照,看见里面疯子似的一个人不禁吓了一跳,镜子里的她脸色苍白,头发凌乱,活脱脱一个僵尸女鬼。
☆、034、身世
张妈从柜子里取了换洗衣物推她进盥洗室,“洗个澡就精神啦。”
曼明梳洗一番,略施脂粉下楼来,看见客厅里四壁清凉,不免徒生感慨,说来也是一家子人,却总是她孤伶伶一个人,餐厅已摆了饭,她朝桌上看看,是清炒笋尖,珊瑚鱼圆,砂锅鱼唇,桂花鲜栗羹,茡荠煨老鸭,四菜一汤。张大新恭身站在一侧,看见她笑了笑,心中方松了口气,曼明先偿了块笋尖,清脆爽口,又喝了一口鸭汤,汤汁淳厚鲜美,搁下筷道:“可惜了你这手艺,每天只服侍我一个人。”
张大新道:“能给少奶奶做饭,是大新的福气。”
刚结婚时,赵老七见她留洋回来,以为她是爱热闹的人,弄了三个厨师并一个点心师放在家里,以为会天天办酒会派对,结果见她整日不下楼,就辞掉了几个,只留张大新一人。人就是这样,总以为看着一个人应该是怎么样的就先入为主,疏不知偏偏不是那样,也就失望了,她那时候以为赵老七跟别的纨绔子弟不同,结果发现他跟别人没什么两样,照样的养电影明星捧戏子,时间久了,起初是怎么样的?连她自己都忘了。
闷闷的吃了一顿饭,略收拾了一下,坐着家里的汽车来到陈珊珊处。
陈珊珊一个人住,三层楼的半山别墅清幽别致,她的身世说起来有些复杂,陈这个姓是随她母亲,她母亲并不是纯正中国人,外祖父那一辈是中英混血,最早在香港电影公司出头,拍了一部电影后小有名气,跟了邵氏集团的邵荣英作小,邵氏老董事前两年仙去,留下家产股份分与三个儿子,邵荣英妻女众多,大太太并三个姨太太,加上一干儿女,那点股份实在不够用,邵荣英又赌又抽,没几日就挥霍干了家产,陈珊珊的母亲最是心高气傲之人,不屑跟男人张口要钱,产后复出电影界,却是不复当年荣光,加上邵荣英的无赖与纠缠,更是雪上加霜,最后咬牙将女儿送出国,又挣扎着拼了两年,身体出了问题,变卖了所有东西赴英国治病,不久撒手去了,留下陈珊珊一人,回国后刚开始那段日子很艰难,突有一日得到香港方面的电报,要她回来认领遗产,原来邵荣英抽鸦片过量暴病而亡,早先留了遗嘱将股份留给陈珊珊,因为母亲的原因陈珊珊对这个父亲恨之有加,现在突然而来一笔巨额遗产,倒也释怀了,只是再没回香港去,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在宣城混得有声有色。
曼明进去,见两位客人已经在座,笑着道:“还是陈会长周到,牌搭子都已经找好了。”
陈珊珊道:“专等你一人。”
曼明过去,认出其中一位是霍丁丁,有些惊讶,“怎么是霍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