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难搞又彼此容忍…彼此容忍,其实也就是一次一次败给对方吧。
冯简叹口气,皱眉掀开自己被子,把无声退后的宛云重新拉到怀里。
她体温向来极低,被对方双臂一围,温暖源源不断的传来。男人不喷香水,身上除了剃须水很少有多余气味。自从两人同屋而居,冯简为图省事,也使用宛云的沐浴露和洗发乳。
此刻宛云靠在他肩头,闻着熟悉的香味,却不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她感到略微迷茫。
这居然是这么长时间来,两人除了睡觉和睡觉,唯一无所事事的夜晚。
正在此时,头顶上方,冯简突然很困惑地开口。
”对了,你们…为什么都觉得宛今会喜欢我?“
宛云闻言不由”嗯“了声:”你居然敢问我?“纤指随意在他胸口滑来滑去,“冯简,你似乎对今今格外耐心。”
冯简顺手捉住她冰冷的手指,皱眉道:”什么叫格外耐心?我只不过是在学你而已。“
宛云一怔:”学我?“
冯简静默片刻。
“…你对你妹妹很好。”顿了顿,他淡淡道,“其实我有点羡慕你,李宛云。有家人是什么感觉?我的亲人很早就死绝了,我也不需要在乎任何人。所以偶尔,我会想…“
冯简自己再停了一会。
想什么呢?冯简不太确定。富丽堂皇的半山别墅全部由何泷装修,活色生香的李氏家人优雅又总隐隐的蔑视,感觉永远融不进去的喧哗圈子。从始至终,公平友善并比较重视他的,似乎只有李氏那个没有主见又毫无特色的小妹妹。
尽管不在乎无关人等的态度,也不认同小丫头迫切需要被人重视的心情——但在这个深夜、出于某种原因,冯简很希望十年前递给自己手帕的,是现在怀里的这个女人。
宛云的身体在他手臂里微微一僵,是听到冯简不知觉地把话说出来。
她没有迅速推开他。
半晌后,宛云方淡淡道:“所以,你还是在怪我。”
冯简说:“那倒不是——”
“我没法知道以后的事情。”宛云轻轻说,“即使我知道自己十年后会嫁给你,即使我现在能重新回到十年前——”顿了顿,她的声音突如夏夜竹尖挂着的露水,无比冰凉,“不,我永不会说这种话。我们十年前都在做自己以为对的事情,十年后都为这些事情付出代价,说后悔是很可笑的事情。当初让你留下伤疤的是我,递来手帕的是宛今。你要记住,不要弄混。”
冯简不由松开手臂,嘲讽道:“李宛云,你总有那么多借口。大概向人说句对不起能玷污你高尚的自尊心。”
宛云离开他的怀抱,除了指尖仍然搭在手臂上。
“如果过去的事情没法改变,那你现在就不会取得如此成就。你这里存在的到底是伤疤,还是刻舟求剑?”宛云冷冷道,“至于我,有一点无论是十年前、抑或十年后都没有改变——那就是,我绝不会喜欢懦弱而全无勇气的人。”
冯简讥笑:“哦,那我的情况比你更好一些。”他冷冷说,“我从不会喜欢任何人。”
两人的争执发生得完全不是时候。
一夜之间,宛云直接把冯简请出她的房间,冯简也拒绝和宛云说话。两人又恢复了分房而居的现状,断绝所有交流。
何泷一直认为冯简宛云的相处奇怪,然而找不到任何破绽,直到她亲眼见识了两人的幼稚冷战。几日过去,两人的上升到新的高度。何女士已经被繁琐的家事逼到边缘,却又被女儿和女婿当成沟通的中介。四个人即使在同一个房间,这夫妻也视而不见,彼此视为空气,只肯跟另两个人说话。
冯简翻着报纸,口气平淡无奇的对宛今道:“我的公车最近保养,先借用家里的两厢车几日。外出用车如果要用我的司机,提前告知我一声。”
宛今含情脉脉地点头。
餐桌那头,宛云抬头对眯着眼睛瞪两人的何泷道:“妈,我最近要去加国一周,后天晚上出发。一周之内暂时不需用车。”
几日下来,何泷女士对这对夫妻的忍耐力异常下降。
“你自己去跟小冯说!”何泷罕见的对宛云冷笑,接着扭头看向冯简,狠狠抛去锋利眼刀。只可惜餐桌太长太远,对方似乎没有感应到那力量,依旧在哗哗哗地翻手上报纸。
“小冯!你听到宛云说的话了吧?”
冯简依旧平静着杀千刀的脸,连头都没有抬。
“没有,你在说什么。”他问,“没听见。”
何泷用地狱般平静的声音回答:“你没听见不会问宛云啊?”
但宛云此时已经吃完,起身离去。冯简继续看着他的报纸,漠不关心的模样。若不是宛今同在现场,何泷简直想质问这两人究竟在闹什么。
在冯简临出门前,她把他堵住。
“你在社会混了多年,基本礼貌也该知道。”何泷耐心地说,“当别人说自己要离开,你多少应该懂得什么叫礼貌告别?”
冯简有些诧异地抬起眼睛:“你和宛今终于要搬走了?需要我派车接送么?”
何泷深深地吸气。
对于这个女婿,何女士已经体验靠近死亡的五部曲。
拒绝、愤怒、挣扎、沮丧,到目前是悲剧而宿命感的接受。连周愈这种男人都能被宛云放手,年轻人的事情她不想多管。只不过嫁人不同儿戏,何泷只盼冯简这辈子为宛云当牛做马而已。
压着想扇冯简冲动,何泷从嗓子眼里挤出笑容:“我不管你俩发生什么。但你是男人,跟自己妻子讲什么道理,争什么面子?平时多让让她能怎样?”
冯简皱眉,随后视而不见地从她身边走过。
他的口气几乎是不友善。
“对不起,这件事帮不了你。”
与此同时,宛今终于获得她梦寐以求和冯简相处的机会。同获机会的人还有冯简的秘书、下属,以及泱泱数人。
平素加班和会议突然多了起来,准确来说,是更多。
华锋愁眉:“我以为老板结婚后有了人性。”
“怎可能?”
“老板娘那么如花似玉都不能拯救?”
“再这样只能让兄弟我上了。”
闲话随着冯简进门而终止。
他几乎是皮笑肉不笑地,缓慢扫了众人一眼,众人迅速垂眸,各就各位。
宛今的日子不好过。
工作狂注重效率,抓紧时间。冯简从不是好老师,耐心堪比何泷脸上的皱纹更少。
“你不会?”的答案必须是“我可以立刻学”,“你没有时间”的答案必须是“当然有”,“我努力过了”得到的回应是“我不需要你的努力,我需要好结果”。
宛今不似宛灵,但即使八面玲珑的二姐在冯简手里,也吃过不大不小的苦头。世界上没有哪个少女希望有好感的人看着自己的眼睛时说的是:“…脑子慢无所谓,但至少你应该勤力。”
自尊心向来是微妙的东西,冯简的直率让人难堪,宛灵在旁边似笑非笑的目光让人躲避。整个企业的职业人士似乎都是高效的代言词,宛今在新的环境中,依旧感觉自己被强烈孤立。她不被任何人需要。
…这根本和初衷相反。
宛今脾气柔和,然而在这种高压下,终于崩溃。
走出深夜的电梯,冯简和秘书在前方快步前行,低声讨论才结束的会议内容。华锋帮他关上车门的最后一秒,才想到少了人。
“宛今小姐不在?”
冯简也不确定:“你走的时候没叫她?“
“…不对,刚刚坐电梯时一起的。”
72 11.7
司机和冯简便都下了车寻找宛今。
三人在偌大停车场转一圈,才发现失踪人口正蹲在电梯后的柱子旁,做最拿手的事情。
她在哭泣。
——这样的场景,很容易让冯简想起某个糟糕清晨,他同样束手无策地站在宛今面前。当时唯一的庆幸就是无人旁观,但现在——冯简在司机和秘书争先恐后移开的目光中,觉得非常无比极其的巨丢脸。
他咳嗽一声:“宛今,你饿了?”
司机和秘书纷纷控制住自己想回头瞪老板的冲动。
冯简没耐心地抬手看了看表,再低声对华锋说:“你过去看看她怎么回事。”
华锋虎躯微震,只觉命苦。没道理大美女让老板娶回家,剩个哭哭啼啼的少女让他安慰。何况自己都有女朋友。
在冯简不耐烦的催促声中,华锋也只好硬着头皮移过去。
他轻声问道:“今今小姐…你想吃些什么?”
宛今倏地抬起布满泪痕的脸,却是直直看着冯简:“…为什么?”
冯简招手让司机去把车开过来,没什么好气道:“什么为什么?”
宛今抽抽噎噎道:“今天下午…你为什么要那么说我?”
冯简皱眉,他根本不记得下午数落过宛今什么。但做事做不好,还不让教训,并没这个道理。这几日,冯简的脾气已经越发急促,根本不想睬眼前的小姑娘。
此刻,他只简洁道:“你先从地上爬起来行不行?”
宛今被他职责,啜泣声只越发大起来。一时间,只觉天上人间都是满腹的委屈,满腔的怨言,无人能言说。
华锋默默地退到冯简身后。
正在此时,突然有名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从旁边一辆车底爬出来,突然扑向宛今。
事发突然,冯简和华锋距离稍远,不及营救。宛今更是猝不及防,瞬时被脏兮兮的一双黑手箍住,随后满鼻的异味。
她欲呼救,对方却厉声道道:“不准叫!”
冯简就要疾步上前,流浪汉却已经从腰间掏出一个血红针管,作势要往宛今脖子扎。
“别过来!”他阴森地喝道,“除非你想让她和我感染上一个病!艾滋可不好治吧?”
宛今吓得大叫冯简的名字,冯简背后瞬时也出了身冷汗,他不动声色地挡住华锋,悄悄示意他报警。
抢劫者脸部黝黑,身型极瘦,唯独两眼发着饿狼一般的异样光芒,显然是名毒品上瘾者。
“把手机和钱包都扔到地上,都给我举起双手来!冯简你,还有你身后的人!敢报警,我就用针扎这小姑娘!”流浪汉的针尖紧紧贴着宛今肌肤,见宛今又要被吓哭,才阴沉地何止住她,再抬眼看着冯简道,“小冯,我知道你惯常带有两个钱包,都给我扔到地上!”
冯简一怔:“你认识我?”
对方桀桀地笑道:“当然,当然!我在这里没日没夜地蹲了几天,还不是为了看老朋友冯总你?冯总你过早脱离琳琅街,却忘了自己的根!如今身家金贵,怎么就不知对童年老朋友好些?报恩一些?施舍一些!“
冯简沉声道:“你是谁?”
“我是以前隔壁巷子的疤头三!你曾经深夜里送过我老婆回家,如今怎么不记得我?”对方突然冷下声音道,“快点把你俩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放在地上,快!”
——这台词真白烂。冯简反而镇定下来。他眯眼看着眼前曾经的皮条客,如今无可救药的瘾君子。
呵,其实真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故人”。
不,其实琳琅街都是这种人,冯简以前接触过的人都是如此。
对他们好,他们就会利用你,吸干你的血。
现在要考虑的问题,在严密的办公停车场,怎么能让他溜进来。
疤头三的连声威胁中,冯简向华锋使了个眼色,两人依言掏出自己的钱包和值钱物品放在地上,
冯简沉默片刻:“很好。你现在要什么,我都已经给你。先把那小丫头放了。”
疤头三冷笑:“就凭我们这种老相识,你给我开张100万的支票,一次偿清,也让你疤头叔以后能不用经常打扰你。”
冯简面不改色地答应:“可以。”
疤头三因为他的爽快而眯起眼睛,随后却拧着宛今的胳膊,逼迫她回头看着自己,借着灯光仔细打量她。
“这就是你的妻子?”他狞笑,涂抹星子几欲溅到宛今脸上。宛今又骇又怕,紧紧地闭着眼睛,不敢呼吸,眼泪顿流。
“呵,长得如此一般?气质也不好!上流社会的第一美女原来如此?也不过如此!想当初在琳琅街,可是不少漂亮盘顺的雏子是想抢着嫁给你!你倒是绝情,连看都不看。”
冯简不想跟他闲扯,上前一步:“先放人。”
“别过来!”疤头三紧张道,然而眼光一转,突然看到冯简手背处有什么微微闪亮。
他疑心道:“你是不是还戴着戒指?我说了,值钱的东西都扔过来!赶紧把手上的戒指撸下来扔地上!”
冯简不由沉默片刻:“那是我的婚戒,没有钻,并不值多少钱。”
对方却冷声催促:“快些!”
冯简皱眉,慢慢地从手中取下戒指。疤头三因为全部的注意力和警惕都集中到冯简身上,针尖距离宛今略远。冯简抬眼望着,心里飞快计算两人之间的距离是多少,低头扯下戒指,扔到对方脚边。
疤头三低身要去拾那小小光环,突然间,冯简一把就拉过宛今的手腕:“走!”
与此同时,他迅速地推开疤头三,右手利落劈向男人的手腕打落针头。
瘾君子力道一般都不大,没几下就被击中,华锋也迅速前来帮忙。疤头三只觉得自己脑壳都粉碎。情急之下,他突然勾住冯简的手臂,用力咬下去。
冯简猛地挣脱,捂住鲜血横流的手臂,倒退几步,满脸煞白。
73 11.7
午夜的医院似乎格外寒冷,带着消毒水的冰冷气味。//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反射头顶的光,再映着人影。
冯简已经自觉地戴上口罩,他刚刚抽完血样,此刻坐在椅子上用棉花捂着胳膊,心不在焉地看手机邮件。
护士小姐对着他说什么:“靠唾液和血液感染率很低,何况,72小时内服用Truvada可以保证接近100%的保护——”
反正,目前是两个好消息。
A,如果他真得了什么,每周花7000美元可以保证无恙。
B,如果那个混蛋根本没有艾滋,他也要每周花7000美元去防护。
有钱就这点好,冯简冷笑。
据说正常人一辈子的医学投资,都是花费在临死前三个月的治疗费上。而在关于他各种死亡的精彩臆想中,艾滋绝对不是最好的选择——
旁边一直传来哭声,像谁死了五年般。
冯简斜眼望去。
宛今隔着他极远,此刻正坐在五米开外的椅子上抽噎。她的手和脸已经被洗了多次,略微泛红,依旧要求护士为她继续消毒。而察觉到冯简的目光,她全身哆嗦着,偏偏不敢抬头直视。
冯简暗里皱眉,随后平声静气道:“…宛今,不然你先回去?”华锋已经去报警并追查那人下落,而他本人实在很困。等检验结果要至少三个小时,他实在不想与好哭鬼同处,“你给家里打个电话,让司机把你接回去。”
宛今咬唇握着自己的手机,在冯简的催促声中,才确定他不是讽刺。
显然,对方那种坦然的神态给了她一点信心。今晚的事故太过刺激,宛今此刻只想回家,在熟悉的床上好好睡一觉。
手机键盘第一个快捷键是何泷,第二个是宛云。//
宛今犹豫片刻,给宛云打了电话,强力镇定:“姐姐,你…你的司机…用完了以后…可不可以…让,让他来…过来,来接我。”
那方的宛云显然察觉到她的异状,冯简听到宛今停顿片刻,再嗫嚅道:”不,我没出什么事情…是,我在圣玛丽医院…不,我真的没有什么,嗯嗯,是冯简——“
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远处突然砸来的纸球击中。宛今一松力气,那手机就滑落地面。
冯简沉下脸,大步地朝她走来。
宛今不由下意识地向后蜷缩,靠在墙上,生怕冯简接近自己。幸好对方只是捡起手机,再坐回原处。
冯简玩着她手机,面无表情道:“给你姐姐打电话做甚么?”
宛今不知哪里又做错了,眼泪汪汪憋得脸由白转为更白,十分可怜。
冯简十分平和地说:“跟你说最后一遍,别他妈哭了。”稍稍一顿,又道,“你再吵我一声,我就亲手把你扔出去。”
“可是,可是…姐姐会担心。”极小声地说了句,“我都没有告诉她——”
冯简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宛今噎住,居然把眼泪生生憋回去。
冯简自己又坐了一会,深呼一口气,随后给司机打了车内电话。
但都是占线。
冯简犹豫片刻,不,可以说是犹豫很久,随后终于拨打宛云的手机。
他第一次主动拨她的号码,居然是发生如此状况。冯简想,这一定是被诅咒的关系。
不过…应该距离结束不远。
呼,终于。
连音接通的瞬间,冯简有些紧张,甚至比今晚面对那个针管更甚,非常奇怪。
“喂?”
宛云的声音依旧像平素一样。动听的冷清。
“我是冯简。”他说。冯简沉默片刻,再咳嗽一声道,“对了,刚才宛今给你打电话——”
宛云截断他:“你现在在哪里?”
冯简干巴巴:“噢,我在走廊。”
原以为对方会继续追问,至少会礼貌的应一声。然而电话那端却突然安静。
冯简疑惑地对着电话道:“喂?喂?”
高跟鞋敲打着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熟悉的香气,轻盈的脚步声,有人奔到他面前停下。微微的喘息声。
“姐姐!”
宛今的精神已经高度紧张,又在冯简的面前一直拼命压抑,此刻见到姐姐,下意识地扑上去。
“姐姐!姐姐!姐姐!”
终于敢失声痛哭。
“我好怕!”
宛云顺手搂住抽抽噎噎地宛今,却苍白着脸色直直看着冯简。她的长发披散,外套没有穿,没拿电话的手里依旧握着机票。
冯简不由自主地同样站起来,吃惊望着宛云。
有那么一瞬间,时间回溯,记忆涌上。他仿佛又看到曾经深夜里身着华服的狼狈少女——冯简以为此生都不会看到宛云再为任何事情丧失风度。不,这应该不是优雅低调的李宛云。
她不是该在…
冯简看着眼前的女人。
他口干舌燥,心跳异常。手机依旧紧紧贴在耳边,机器因为运作而在掌心发烫,似乎提醒此刻的时间。
“你怎么来了?“他不肯相信。
宛云的神情一瞬间也有些迷茫:“…我不知道。”
冯简盯着她,又过了会说:“不是今天晚上的飞机?”
“宛今说你在医院…”宛云道,“你是检查出什么…”
“可能有艾滋…”
宛云便扬起眉:“哈,这次你不能说我传染你的了!”
冯简动动嘴角,他显然想上前一步,却在宛今害怕的哭声中自觉退后。
又是短暂的沉默,两人凝望对方的眼睛。
冯简吸一口气,但没有效果。胸口那股几日来的烦躁依旧,在这个女人面前永不得疏解。他向来不擅解释,此刻,更罕见地觉得没有任何力量。
他移开目光,轻声道:“为什么来?我们的关系不是已经结束?”
宛云奇道:“说什么?”
冯简焦躁道:“那天晚上,我们不是已经…我还以为…”
宛云蹙眉:“只是一场吵架而已,任何夫妻的相处都会有啊。”
冯简显然不明白。他露出很意外的表情,随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似乎想确认是否玩笑。
宛云是真的想笑。
她想打趣他对人际关系的毫无信心,想轻讽他此刻拼命掩饰的表情——然而当自己奔到医院,一眼看到那个男人独自坐在塑料椅子上低头,周围没有任何人——内心骤然涌上的那种心情,绝对不是想嘲笑。
非常熟悉又非常陌生的强烈感觉。
是这个男人带给她的。
宛云柔声道:“我一直都是很有契约精神的人。”
冯简垂下眼睛:“了解了。你陪我坐一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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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长满身异味,扶墙摇摇晃走进来。
“十五分钟从机场开车过来是什么感觉。冯简你有生之年可以尝试一番。”馆长假笑道,“哦,不对,你好像快死了?但为什么你还站在这里?”
冯简冷着脸,想从对方手里拽回自己的领带。
馆长正在用冯简的领带擦他呕吐过后的嘴,而得知实情,馆长并没有像想象中弹开,继续用冯简的西服抹光头的汗。
“不要总以为我都没文化!”他轻蔑道,“上次是宛云,这次是你。妖言惑众之徒,我可是知道这病的传播途径——只要不和你上床,我就不会传染。”
冯简向馆长确定这辈子他都不会有传染之虞。
宛云低声安慰宛今,仔细询问事情经过。
馆长叫了一份外卖来到医院。冯简坐在他旁边,两人喝冰镇可乐,切热气腾腾的pizza吃。
走过的护士和医生纷纷瞪他们。
馆长含含糊糊地问冯简:“…你的戒指不是还在手上?”
冯简眼皮都没抬:“摘了我不会再戴回去?”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