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方的那人愣住,随后沉默,似乎很费力地思索这里面的深意。
冯简皱眉,粗鲁推开她:“你不会安慰人,至少能够闭嘴吧?”他干脆拒绝,“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根本不需要。”
两个人彼此注视。
沉默中,宛云坐直身体,缓慢收回手臂。
冯简盯着她,突然很疑惑的开口:“我说,你说话办事,怎么那么像…”恍然大悟道,“你也叫李宛云!但刚才和我说话的是谁?”
他认真的表情让宛云微笑。
之前还怀疑冯简装醉,但,伪装不会如此完美。醉意正从冯简的唇边和眼角肆意流泻。他从不是一名拥有太多秘密的男人,然而由于个性,冯简也经常让人无从把握。但此刻,酒意使他愿意去相信最熟悉的陌生人,并在两个李宛云之间迷失。
“她刚才来过?”冯简不太肯定地继续问,“但你应该不是李宛云,她不会来到琳琅街。你俩为什么那么像?”
宛云笑道:“说的你好像了解她?”
“我了解他们圈子里的人,”冯简不以为然,“隔岸观火,掩山盖水,算计利弊,心机深厚,满脑子弯弯曲曲,只会在内心权衡——他们整个圈子里的人都是这样的性格,而想往上走,也必须修炼成这种性格——忍耐,忍耐,忍耐,平时看别人犯傻、走弯路、为错误的事情浪费时间,这些事情也需忍住。我知性格这些很重要,但有时仍看不惯,也不想妥协。”
宛云轻声回到:“你从来不喜欢她。”
冯简冷笑:“我第一次见到李宛云的时候,她居然连双鞋子都无。”
宛云不由笑道:“嗯,我记得。当时你还赠她双鞋履,是不是?你居然不要那耳钉,是不是?真是太高傲。”
冯简没有回答,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后突然很轻地说:“当时李宛云就…这么跳过去,真的很漂亮。虽然她自私又刻薄,但是仍然很漂亮。”
宛云看着他。
“有一天,我自己都会改变性格。但至少希望我身边的人能够轻松做自己,而不管李宛云现在怎么神经兮兮,骨子里,我知道她是十年前跳墙的那个姑娘。”
宛云突然垂下目光,很轻声道:“…早就不是了。”
冯简却没有再看眼前人,他目光看着更远的地方,很平静地说:“李宛云并不太好,但我没有不喜欢李宛云。”
那日的夜晚很长。
冯简的酒量不佳,而且从来没有如此醉过,谈天后放松四肢无力,意识模模糊糊,始终在清醒和不太清醒中徘徊。宛云再给他端水喝,冯简根本不再接过来。
“我快死了!”他突然翻手把杯子打翻。
宛云小小的吃了一惊。
“我刚才被你抱过!你们这些女人,做生意从不保护自己!”配上很嫌弃的表情。
说完这句话后,冯简终于翻身睡去,
宛云看着满地狼藉,叹了口气。
她把两人的衣服勉强收拾好,在脱力躺倒时看到床头柜上有一包劣质香烟,随手拿来点燃,在放进嘴里前一秒反应过来,苦笑掐灭。
旁边沉睡的冯简上身□,手臂内延伸到手腕的大块疤痕在灯光下丑陋。再次见面时,她记得自己对他说:“男人有疤痕,算什么”。
她锦衣贵食的养在头等病房,冯简在坚持辛苦的事情。她随口笑谈的事情,冯简早就做到。
宛云想用摸摸旁边人的脸,手伸到一半,又收回来。
她在告别懵懵懂懂的十八岁前,见过最后一个人居然是冯简。
两个人交汇在黑暗的海上,他有他的方向,她也有她的,以为那点波光早就湮没在彼此巨大的人生里,未曾预料十年后的重逢,更未曾预料此刻深夜里的自己,居然难以入睡。
冯简在清晨醒来。饮的是好酒,因此清晨除了短暂的晕眩感,并没有更多不适。
睁眼先看到的是一缕长发,极黑极柔。冯简盯了那黑发足足十五秒,才迟钝意识到那是女人头发,而怀中温香软玉搂着的也是一架女体。
窗外鸟鸣清脆,晨光微落。
第十六秒后的冯简开始背脊冒冷汗。他隐约记得酒醉半夜畏寒,随手拉来身旁的什么取暖…但拉来的为何不是被褥,反而是人类?
冯简的眼睛从对方头顶平平移到上方,天花板上的油漆摇摇欲坠,他开始回想昨日之事——
自己好像来到琳琅街;好像救了个女支女;好像和女支女开房;好像把什么东西打坏;好像和女支女聊天,好像…
冯简不用移动目光,就感觉此刻自己上身光裸,衣服全部脱光。
瓜田李下,他妈的,堪比窦娥。
肇事者在怀中依旧酣睡,只闻微然呼吸,至今看不清楚她的脸。冯简再略微低头,只见对方胸脯在衬衫中春光乍泄,身材在腰肢处变得极细,修长白皙的大腿插在他两腿中间——
冯简再闭了闭眼睛,尽量克制住内心排山倒海的绝望感,接着屏住呼吸,用极缓慢的手势抽出被压得发麻的胳臂。
女人仿佛被惊动,冯简也只好恶毒却轻柔的停一停。如此几停几动,杀念动了好几百次,把全城的知名律师都想了个遍——终于从床上脱身。
衬衫不知道去了哪里,但西装裤起码还搭在椅背上,不幸中的万幸。
也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冯简双手徒劳地想掩盖铃声——至少他要先找到声源,但无果。平时冯简不以为然,此刻丧曲般的铃声在清晨震耳欲聋,足矣把全世界的人都吵醒。
身后果然传来动静。
一只雪白的手臂从身后伸过。再接着,一支银灰色手机掉落在他的大腿上。
木然接通电话的瞬间,冯简已经断定整个世界不会变得更糟。
司机在电话另一边颤抖地汇报:“先生,小姐一夜未回,她是和你一起吗?”
等收起电话,提着西服裤站起,冯简已经彻底无话可说。
穿衣的过程中没有再回头,对面柜子上光漆如镜。倒影中,那女人显然已经醒来,没有对恩客的谄媚或急切,似乎正撑着头安静地看他穿衣服。
冯简略微恍惚一秒,暗道又碰到位难打发的角色。如果宛云失踪,不得不再结婚,第二任妻子最好不要是眼前这位。
背对着那女人,他冷声道:“穿上衣服,待会我给你买药,然后就各自散吧。我自己还有事。”
话说完后,对方沉默。房间里很沉默。
冯简暗自吸了口气:“我已经有妻子,昨天告诉过你。”
对方依旧没有回答。
一种浅默、无望的情绪在冯简心中浓厚蔓延:“我并不后悔昨夜救你,但至于你,绝对不该用你擅长的方式报答我。”
依旧沉默。
冯简此时已经开始担心下落不明的宛云,口气更坏:“我不想重复第二遍。穿上衣服,和我说话。我没时间和你干耗。”
身后有隐隐的声音,很奇怪。
冯简随后又随便说了几句,均石沉大海,久久得不到回应。他心烦意乱,不想再动脑去想任何威胁、安慰或者解释之词。冯简霍然回头,却发现那女人弯腰,满头青丝再次垂到床单上,身体剧烈发抖。
冯简心中一动,走上前抬起对方的下巴。
“——他妈的!!!!李宛云!!!!”
此番突然在陌生房间看到熟悉人面孔,冷汗倒流。再略微一想,把昨夜的情况思索明白。几分钟内,冯简自觉生死门都走了一关,后怕恼怒愤恨,一时坐在床边直直瞪着她,半晌都说不出话。
偏偏那人依旧笑得全身发软,连话都说不出来。冯简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恨得顺手就用还没系的领带把宛云双手缚到床柱上。
“这种玩笑很有趣?”冯简沉下脸。
只是作势威胁而已,但对方比他还明白,更没有半丝影响。宛云的眼睛原本就明汪如水,此刻含着笑意,似乎会倾诉,更是夺目璀璨。
冯简从不热衷这般明亮的东西,回忆起昨晚对她的倾诉和今日清早对她的反应,内心略微惭意和巨大放松愤怒掺杂一起,他俯身而上,低头咬上宛云的耳朵。
原先只想惩戒性地碰一碰,但宛云笑着退缩的片刻,清晨身体立刻起了反应。
曾经共享过的夜晚,唯一的夜晚,柳叶般纤细敏感的腰肢,此刻倒像已经千百次,轻车熟路。冯简没能控制住自己,难以停止。当注意到对方的眼睛里没有抗拒,他终于放下心,继续沉默动作。
而在惊讶和害怕的感觉出现前,宛云便已经被成功撩拨。
发现这个状态的她同样倍感迷惑。比起曾经感受过的抗拒,此刻内心只剩下无措和疑惑。然而此时此刻,思想已经是多余,她双手被缚,他胡茬扎得胸部肌肤发痒,莫名的刺激和挑逗感,逐渐累积。
某人从来不理旁人这些细微的情绪波动,在沉身前还冷言冷语道:“像这样白日躺在床上,就可以大笔进账,轻松工作想必人人都爱做。”
宛云轻喘说:“也不是那般轻松。毕竟客人技术不怎么好,我们也受罪——”
话还没说完便受惊般地想合拢腿,冯简曲臂阻住她的退缩,冷笑:“李宛云,你怎么永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该认输。”
已经没法回嘴,几番咬唇想并紧双腿,却又被他轻松架开。
宛云昨夜只眠两个小时,感官迟钝,懒懒洋洋。情事的滋味虽不赖,但最好快些解决,让她休憩。偏偏冯简自始至终都慢吞吞,只每次进入的足够深,再不断往里碾压继续。
宛云难受地向后拱身,床单被褥都被碾平,始终无法忽略身体里贲张异物,不得已容纳至深。而随着剧烈摩擦,两人的部位逐渐发烫而敏感,全身感觉只集中一点,冯简才在她上方倏然加快步调。
捆绑她手腕的领带原本是死结,被他的动作冲撞几翻便彻底散开。小腹酸涨到不行,腿被迫蜷住他腰间,最后连喘息的力气都丧失。
幸好冯简昨日也疲惫,等清晨结束后,宛云仍有意识,但已经半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她双眼黏在一起,只想快速入睡,偏偏再被冯简摇醒。
“…呃,别睡,回家再睡。”
宛云只嗯了声,迷迷糊糊道:“房钱已经交过。”
冯简在她旁边沉默片刻,再要拉宛云起来,皱眉道:“那是昨日的房钱。十二点过后,我们还要交另一次。”
宛云猛地睁开双眼。
53 9.8
冯简被她盯着看,只好再干巴巴说了几句:“这里床不太干净,也许有跳蚤臭虫,你看你光着身子,躺在上面——”
宛云打断他:“真麻烦你为我操心。**”
冯简沉默片刻:“…家里的床真正比这里好。”
穿衣大业再度难住某人。
衬衫仍旧没找到,冯简关于昨夜酒醉的记忆只能想起大部分,枝叶细节早就忘记。此刻他光着上身,低头在房间里转三圈,最后皱眉打算直接套上西服。
——但西服同样找寻无果。
宛云对着镜子整理长发。夜间优雅精致的礼服白日里太过扎眼,她披着男士外套掩盖过低的胸口以及脖子上各种可疑痕迹。
冯简欲言又止。
宛云在镜子里瞥到他直勾勾的眼神,停下手问:“你又想为我操什么心?”
没人喜欢被讽刺,冯简尤其,只好从鼻腔里发出一声。
最后也没开口。
冯简穿上一团疑似抹布的东西,皱皱巴巴,颜色古怪。是他打开窗户,伸长胳膊从别人的晾衣架上所偷。
结账时候,老板的独牙小孩从楼上咚咚咚跑下,提声汇报:“电话线被扯坏,香烟被抽一根。”
冯简皱眉说:“烟不是我抽,至于电话…”
老板公事公办:“昨晚垫付房费二百元,再加以上费用,还需要增添一五十元。”顿了顿,看着宛云,不死心地劝说道,“小妹,若你答应以后常在我这里做生意,这笔钱就给你免除罢。”
正掏钱包的冯简顿住,同样抬眼看着宛云。
宛云和他对视片刻,挑起眉毛说:“你希望我答应他?”
冯简收回目光中的深意,转头对老板说:“电话明显不值一百五十那么多。”
昨日下榻的旅馆在下城区边缘,治安还算良好,但仍有不良人士出没。幸好两人的装扮和脸色都和这里的气场相得益彰,安然走出街,倒没什么乱子。
等待司机的时刻,看到清晨街边有人卖栀子花。花小而香,满篮子遍是。冯简随手把找回来的六块钱房钱交过去,卖花人递给宛云三串栀子花。宛云微笑低头,让对方直接帮着插到她发上。
冯简只在旁边抱臂看这一幕,没说话,也没评论。
这日他们的相处不如曾经的尴尬,但仍没适意到哪里去。
八点左右,虽然身心疲倦,但冯简仍决意工作。
宛云吩咐司机把车直接停在路边一家成衣铺门口。
不同于何泷热衷拿满捧的衣服,大肆点评挑剔行径。很短的时间内,宛云只选一件衬衫、一套男装,一条领带。而当冯简在试衣间里穿毕整套衣装,他对着镜子审视自己,试图鸡蛋里挑骨头,却不得不承认宛云的眼光和效率都比何泷高出几等。
再从半掩的门缝望去,宛云尚坐在沙发上安静等待他。
富丽堂皇的店面,她披着不合适的男士西服,头上还有未取下的鲜花,但没任何突兀感觉。旁边的店员并不识得宛云,却依旧小心伺候。
冯简收回目光,继续系上领带。
话说回来,这位大小姐虽然眼光上佳,但极少亲自挑选。即使面对自己的衣着,她都任由何泷挑拣。比起女人对衣鞋衫帽的热衷,宛云态度淡淡,依旧摆着张素来万事不经心的漂亮面孔,颇为虚伪——
冯简突然想起什么,推门走出。
宛云打量他一眼,便转头对导购说:“就要这身。”
他伸手按住她。
宛云挑眉:“好了,我帮你付钱。”
冯简很不耐烦:“不是因为这个。你究竟什么时候想起来?”
宛云不解。
冯简言简意赅:“十年前的事情。”
宛云这才明白,笑笑:“你说赠我鞋的事情?嗯,其实挺早就想起来。”
他脸色微沉:“…为什么不主动说?”
“我以为你会主动告诉我。”
宛云的从容语气再次让冯简觉得出问题的是他自己。
他深深皱眉。这女人,究竟形容淡定好呢,还是疯好。冯简向来认为宛云的行径奇蠢而矫情无比,偏偏又不能和这种奇蠢而矫情无比的女人生气。
口头落败已经让人沮丧,更别说今晨他在她身上餍足的行为还历历在目。
冯简飞快地在支票上签名,想了想,又撕下一张留下。
“你自己也在店里买件衣服穿。”回忆宛云的包在昨晚丢了,冯简抬手看眼手表,沉吟片刻便再飞快从钱包取了张百元现钞备用,索性把自己整个钱包都丢给宛云。
“我上班时间来不及,司机跟我先去公司。你在这里挑好衣服,待会自己坐的士回家,或者我让他接你。你在这里试衣服,不必着急。”
宛云下意识接过钱包。
她以为冯简会接着之前的话题问下去。有关昨晚,有关过去,有关任何。但没有,依旧没有。冯简嘱咐完这些便匆匆地准备离去,似乎昨夜的酒醉只归酒醉,一时内心的软弱和倾诉算不得什么,他从不迷茫。
冯简在临走前无意识地回头,也看到宛云站在原处望着自己。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身边的女人有种隐隐在后的高傲感,似乎除了她自己,谁都难以上心。而宛云的容颜、个性、经历,似乎总藏在烟雾缭绕之后,难以捉摸。
此刻冯简略微停下脚步,沉默片刻。
“我是真的有事。咳,你也给自己多买几件衣服…但也不需买太多,这种东西过时很快,不必积攒——”
宛云微笑打断他道:“你快走吧。”
冯简松口气般,朝她点点头后离去,不做停留。
宛云低头看着手里的钱包。
冯简所用为最普通的男士皮夹,皮料褶软,无任何花纹。翻开里面,塑胶层面已经全部磨损,显然多年未换。其中证件和现钞装偙满满,朴实而略微贫乏的感觉。
她以前从不知道,原来钱真的可以触动人心。
54第十章:沉水
中午时,冯简没有像平日样继续忙碌或躺倒小憩。
跃入泳池,大脑放空。水之阻力是很奇妙东西。最开始在其中会倍感疲倦,处处不顺,但习惯后则如鱼得水,往后越来越不费力。
冯简的指尖又一次触到泳壁,在换气时,听到旁人笑道:“冯总真专注,连我在旁都毫不理会。”
隔着泳镜,冯简眯着眼睛辨认片刻。
其实不需要,周愈的脸是能轻而易举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
冯简扯动嘴角,奉还了个代表友好的微笑。
并非偏见或嫉妒,很公正来说,某些人就是另一些人的反面。至少是人生对立面。冯简对此的态度,向来是等闲不惹。
本城又称舟城,“舟”字同“周”,可知周氏在本城根深叶广。仿佛这些还不够,这户倍出奇人,崇尚进化论至上的精英婚姻,夫妻必须学业家貌匹配,对待子女问题也从不娇纵。周愈父亲十四岁便被送到北欧荒原独自生活半月在上流社会早成美谈,而想必他的儿子也从不弱势。
冯简首次见到周愈,是在他最为烦躁的婚礼现场。当时没多么留意,只觉这男人和场内的新娘有隐隐相似之感,聪明脑壳,不动声色,隐隐掌控,只比起宛云,周愈什么都做的更刻意些。男人中的出色相貌,一副好笑容却擅长沉默,穿西服时一表人才,游泳时露出褐色肌肤,把家族事业做的风生水起,财富杂志上最热衷的富家子弟当如此。
周愈同样在不动声色的打量冯简:“冯总喜欢游泳?”
隔着浮物,两个男人在泳池两侧开始攀谈,中间掺杂公务私事。那气氛是不冷场,但也绝对不热络,双方明显都对各自不以为然,但都在维持表面关系。
过了会又有一熟人加入对话圈,宛灵笑吟吟道:“今日好巧,碰到两位大佬在此忙里偷闲。”
话虽然笑着对冯简说,目光却冷冷看着周愈。
对方接触她的视线,似乎不以为意,但再交谈几句,周愈便借故告辞。
周少裹着浴巾上岸的身材吸引不少目光,可惜身边这位人没有。
冯简要再行游去,被宛灵拽住。
“你俩聊的很好?”她挑眉,“都在聊什么?”
冯简今日的耐心份额已经全部耗尽,来日请早,他只沉默地转脸看宛云,并不回答。
宛灵目光流转:“周少那样的人物其实是个传奇,姐夫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像他那样?”
冯简再看她一眼,终于道:“不,我的志气没那么低。”
说完便自顾自往前。
泳镜前方乌蓝一片,水底世界柔软彷徨。
方才两人闲谈,冯简随口问起对方平日喜欢的运动。那男人沉默片刻,笑道:“钓鱼。”
冯简一愣。
周愈笑道:“经常开船去深海钓鱼,的确很少有人能理解我。”
冯简突然想到,对了,说到深海钓鱼,游艇要不要考虑买一艘。何泷曾经跟他碎碎念过人人热衷在海上开商业会议“符合圈子里的大时尚”。前两次公司果然都是租赁游艇开会,如果自己购买一艘,不知以后会不会更合算,能不能总逼迫员工加班开会。
“钓鱼是很有趣的,因为你不会知道自己钓上来的是什么鱼。而且钓上鱼后,你也总想自己可以钓到更大的鱼。”说完后再笑笑。
冯简想,关于游艇,应该做个成本预算。结婚以后总觉得穷了不少,真希望宛云今日也不要在服装店花钱太过奢侈。他递给她的皮夹内现款不多,花光就花光,自己的几个主要信用卡还在另一个皮夹里,真是英明决策。
“不过你和我,一个喜欢游泳,一个喜欢钓鱼。倒是都喜欢水。”
冯简想,糟糕,但是他给宛云的支票是空白的,她能随便填数字。
周愈在他对面沉默,突然扬眉笑笑:“冯总和传言不同,看来实在是位骄傲的人物。”顿了顿,意有所指,“不过这骄傲也不知有没有用。冯总和我似乎不尽相同。”
冯简不解:“自然不同。”
完全两个世界的人,唯一相同大概是雄性。但周愈此刻继续意义不明的笑,不肯多说,直到宛灵滑水而来。
有些人的城府表现在说话多但满腔都是废话,有些人的城府则表现在很少说话只笑。冯简的意思是,后者虽然略傻,但至少能让他耳边清净点。至于那些阴阳怪气的话,冯简还受得起嘴上的讽刺,并不以为意。
抛开身后总想说什么的宛灵,冯简看着前方柔软淡蓝的水,潜下去,手臂伸展向前游。
他并不喜欢水,但游泳的感觉却很自由。平日里总过着吃力不讨好的日子,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水中像个小憩之地,无限包容安静。
如果真正买了游艇,可以把别人带到船上看看海,不要钓鱼。
冯简随便想了想。
回到半山别墅,又是凌晨时分。
留守的佣人给他预留乌鸡架党参汤,不算难喝,一碗饮尽。
进入自己房间前,冯简举目往对面看了眼,对面的门静悄悄,大概已经入睡。而今日过于劳累,他匆匆地洗完澡便也躺倒在自家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