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何穆阳独自到花园抽烟,正好听到她和儿子在阳台闲聊。
“邵礼,你以后打算做什么?子承父业,直接去接管你父亲的公司吗?”女孩有一把轻柔的嗓音。
儿子敷衍地笑了笑:“可能有这个计划,但肯定也要看我有没有这个能力去管。”
何穆阳沉默着吸着烟斗,也说不上对这答案满意,还是不满意。有时候觉得,对儿子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也是挺烦。但他听到女孩子静静开口:“你那么年轻,就做那种仰仗父母鼻息的工作,有什么前途呀。”
他不由挑眉。
江子燕的这句话,在儿子大学毕业的时候,何绍礼一个字也没改,又对何穆阳说了一遍,彻底断了何穆阳打算和儿子共行业的心思,到最后,何绍礼也只肯同意实习半年当作历练。何穆阳在早些年,大动肝火,痛斥儿子的幼稚和不识抬举,却也不由掂量着这个儿媳,想看她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
同一个人,失忆后,气质依旧,但曾经掩饰很深的浮躁感和无知感,蜕变得彻底看不出来。
江子燕也感觉到何穆阳这种锐利审视,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是了,就是这种感觉。她并不怕何穆阳发难,只是懊丧发现,饭桌上好像是自己精神最脆弱的时候。以前还好,现在知道了童年往事,如果略微压力大,闻着饭菜味道就又有想呕吐的趋势。
何穆阳双目微凸,面相本来就显得严肃,他刚要开口说话,眼角却瞥到什么,才发现何绍礼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此刻正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听了多久的墙脚。
老爷子不由气笑,放下筷子:“家门口的西北风好喝吗?”
何绍礼知道被发现了,他走出来,摸着鼻子笑:“这几天都雨天,我这鼻子难受得不得了。就多站了会。”
何穆阳确实有心想再敲打江子燕几句,至少让她不好过。但何绍礼回来了,连笑带挡的,公公说儿媳的立场有些隐约尴尬,只能对何绍礼板起脸:“你这鼻子得去好好看看!赶紧坐下,吃饭。”
江子燕看到何绍礼出现,神情也瞬时松动。她脸上没有表现明显,也是松了口气。等何绍礼落座地时候,侧头朝他一牵嘴角。何绍礼也朝她回之一笑,两个人的视线莫名地在彼此脸上定住。
何穆阳视若无睹,自己低头吃饭。直到何智尧不小心把筷子掉落在桌面,哐当一声,江子燕和何绍礼这才迅速移开眼睛,双双有些脸红。
江子燕这才发现,何智尧因为没人管,吃得满嘴都是口水。何绍礼也看见了,这几晚都是他读三国来哄儿子睡觉,因此替何智尧擦了擦嘴,笑着评论了句:“我看刘备是时不时地流眼泪,胖子你也不差,时不时地滴点大哈喇子啊。”
江子燕不由低头忍笑,何穆阳不理他,只看着孙子,温声问:“智尧,吃饱了吗?”
何智尧撇起了小嘴,他现在觉得他爸爸特别的烦人,于是转动且亮的眼睛,专注地盯着何穆阳的脸。忽地,他甜丝丝地说:“爷爷啊!”
江子燕和何绍礼已经习惯这孩子时不时的开口说话,但何穆阳头一次得到被叫爷爷的殊荣。正好这时候,董卿钗来了视频。何穆阳立刻站起来,招呼着何智尧要到书房,准备哄着他再叫一声爷爷或者奶奶,正手忙脚乱地时候,阿姨又说外面有人敲门。
何绍礼还没吃饭,江子燕便让他坐着,自己下楼要去开门。但等她走到院子里,就又犯了难,锁怎么也打不开,后来还是何绍礼追上来。
“这锁有点旧,得压着边,往上提,”何绍礼亲自过来开,他笑着说,“子燕姐,你帮我把旁边门灯打开,我看不见来人。孙姨估计忘记换摄像头的电池。”
江子燕摸了好一会,她问:“开关在哪儿?”
他还未答话,远处的铁门外,就传来冷冷的女声:“亮着橘色小灯的位置,就是开关。”
江子燕怔了怔,手依言摸到那个位置。何绍礼却已经从声音里听出来人,等灯亮起来,果然看到兰羽正俏生生地站在门口。
和江子燕前两次见到不同,她脸上头一次带着甜笑。不过,这笑意自然不是因为江子燕。兰羽穿着一条蓝白色条纹衬衣裙,踩着鞋底非常薄的皮凉拖。很简单的打扮,越发显得少有的好容颜。
何绍礼摸了摸鼻子,招呼说:“兰羽,你怎么来了?”又微笑了下,“我还在吃饭。”
听他这么说,江子燕很识趣地要让开挡在门口的路,准备让她进来。却看到何绍礼脸色微微一沉,不由略微僵住,幸好下一秒,听到他很自然地说:“你进来吧。“兰羽却摇头,江子燕这才发现,兰羽脸上同样也有很浅的梨涡,抿嘴微笑就能显露。
她轻快地说:“绍礼,今晚我主要是来找你的,方便和我单独说点话吗?”
兰羽这么说的时候,看了眼江子燕。但对方依旧站着,视若未闻。瞬间,她只觉得熟悉的恼火又涌上胸口。江子燕在以前最激怒自己的,通常不是故意找茬,而是这种无意识的忽略和轻视。江子燕并不经常打击人,但她随口一句话,就通常显得别人很蠢。
何绍礼的目光在兰羽脸上沉吟地停顿,片刻后,他回头说:“子燕姐,你回去等我一下?“江子燕这才朝兰羽微微一笑,转身离去,多一句话也没有。
如果说兰羽粉面朱唇,只要装乖,就能看起来甜美又温柔,江子燕失忆后的笑也有些秋水伊人模样,但骨子里却依旧太端着。兰羽以前很讨厌江子燕阴郁劲,此刻又很烦她那股子笑,仿佛和谁都没感情的微笑。凭什么呢?
直到余光望着那个身影重新消失在门内,兰羽才呼口气。眼前咣当一声,铁门居然又重新关上了。
高大的身躯已经掩在门背后,昏暗灯光下,何绍礼体贴的语气和刚才一样,他笑着说:“小羽,有事就在这里说吧。”
兰羽终于也沉下脸:“怎么啦?锁门是什么意思,你这什么态度呀,我怎么又惹到你了?”抬头恰好看到何绍礼握着门的手一紧,她缩了缩脖子。
何绍礼倒很平和地解释:“我让子燕走,是因为我不想当着她的面给你难堪。但是小羽,我上次对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看她语塞,他简洁说:“我就当你没忘吧。”
两人旁边是被淋了几天雨的石墙,兰羽家的庭院设计师,和何家请的同一位,设计风格不同,但总有些地中海风情。院子外面旁边是林荫道,翠色在童年来看就很漫长。
他们毕竟一同长大,似乎从少年开始,何绍礼就有这样的沉静眼神。他,和他那总自诩雅典娜的姐姐,确实被教育得和其他孩子格外不同些。比起何绍舒,何绍礼要更温润更开朗些,上大学前,他都能和小时候的伙伴保持联系,都玩得好,又很从容。
然后,戛然而止。
江子燕出国的第一年里,何绍礼正陷入工作和照顾儿子的困境。只要稍微展现丁点犹豫,会被拉入琐事的绝境,他开始变得锐利、决断和冷心肠,偶尔自负的表情,有点像何伯伯。
也是那个时候,何绍礼和兰羽关系几乎修复到了高中时期的亲密无间,神奇的是,兰羽虽然极厌恶江子燕本人,却对她生下的小孩子很合眼缘。她头一次见到何智尧,他正在童床里仰着软绵绵的脖子,滟黑的大眼睛专注地盯着她来回晃动的手指。有段时间,兰羽甚至忍不住想,如果要替江子燕养这么个儿子,也是无可无不可的。
何绍礼因为忙,也任由她整日和何智尧玩。直到一日,他匆匆回家,正好撞见自己正教何智尧喊妈妈的一幕。
“我儿子不是你的宠物狗,兰羽,你不能因为想逗他玩,就让我儿子叫你妈妈!何智尧的妈妈不是你!”何绍礼没有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目光冰冷如刺,“摔坏了脑袋的是江子燕,你的脑袋还没有!”
兰羽泪流满面地推开他,哭着跑走。何绍礼直接带着何智尧,从家里搬走,他向来温和,但做决定说一不二,从此像铁桶一样地儿子围起来。后来听说,何家的长辈都只能一个月见几眼孙子,也是从那天之后,两人没有再联系。
这几年来,兰羽每次懵懵懂懂地回忆这一幕,有时候觉得何绍礼着实在大题小作,有的时候又感觉自己被彻底羞辱——什么鬼,她根本都不稀罕做何智尧的妈妈!
沉默片刻,兰羽忽而低低辩解了一声:“反正,我问心无愧…”声音略微带着颤抖,更显得委屈。
这个话题多说无益,何绍礼也不想多解释。两个人暂时都没接话,又僵持了会,何绍礼才想起什么:“你今晚来找我,是不是想问什么同学聚会的事?”
兰羽赌气没说话,他便轻声解释:“我最近忙,一直没时间接电话。昨天看到你的短信,也忘记了回复。我工作比较多,大概抽不出时间参加,你自己去玩吧。”
原来,兰羽上个多月回国,约了几个熟稔的高中和大学同学聚会。她想了半天,决定要约何绍礼。此刻又想说什么,觉得言语说出来轻飘飘的,于是把何绍礼还搭在门上的手掌拽过来,在他手心写着:来,来,来。
何绍礼略微迟疑,轻轻回握了一下她的手。沉默片刻,他松口说:“如果我去,也不会是一个人去。”
兰羽立刻展颜:“好啊,我很久没有见到智尧啦。他好不好?聪明不聪明?会开口…”突然又止住声音,脸上顿时难看起来,因为明白何绍礼说的,根本不是何智尧。
她半晌不说话,冷淡问:“她还没找回记忆啊?”
何绍礼低声说:“还没有。”
兰羽反手一扣,长指甲刺入他手掌。何绍礼吃痛,但看到她执拗的脸色,倒也没收回来。
她抿嘴问:“我只关心你来不来。至于你爱带谁来,我根本不关心。绍礼,我今晚来找你,是一直有句话想问你——我和江子燕,你内心到底向着谁?”
看他就要回答,兰羽有些慌张,迅速说:“我知道,你现在都已经和她结婚,我,我其实也都有男朋友啦。但是,我不懂咱俩当初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之间,到底是不是因为江子燕才疏远的?如果江子燕没有…没有生下何智尧,你现在还是单身,我现在在你身边,我们会是什么样子呢?”
何绍礼沉默了。
这种相似问题,何绍舒早在大学就问过他。
当时是一个辩论赛期间,彼此辩论什么“大学期间应该注重培养学习能力还是职业基础”这种白烂话题。兰羽和江子燕在不同的辩论阵营,学校里都传开了何绍礼招惹了两名女生,贵公子脚踩两支船云云。
男主角本人,正在隔壁的操场上踢完一场球赛,四肢摊开躺在草地。何绍舒踩着高跟鞋走过来,朝着弟弟脸上扔了一瓶冰水,噙着笑问他:“没想到啊,我弟弟真是情圣啊——”也问他,“说真的,江子燕和兰羽,你内心更想选谁?”
何绍礼跳起来喝水,神色飞扬。他脸色有些发热,不知道是因为踢完球还是姐姐这个问题。但他直接说:“别,我谁也不选。
“什么意思?”何绍舒显然没懂,夕阳照着姐姐明艳的脸。
何绍礼淡淡地说:“姐,我从来不选。”
兰羽和他是从小的青梅竹马,江子燕也有种种神秘动人之处。在他人眼中,她们都是非常优秀美丽的女孩子,却同时钟情于他。何绍礼是一个年轻男孩,有时候会非常自得,有的时候也会很尴尬和烦躁。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何绍礼也曾是不逊于江子燕的学霸,大城市里典型的优等生,骨子里倨傲,看轻很多东西。他相信正确答案只有一个,两者以上做出选择,无非只是举证和验错。而为了一个装神弄鬼的女孩,得罪多年青梅竹马很可笑,但对于兰羽,因为江子燕的出现,他同样感到有些东西在渐行渐远。
两相权衡,何绍礼索性不打算和两位女孩里的任何一位进行深入发展。
“天下无芳草。”何绍礼玩味地说,“我还是利用大学时间玩玩牌,继续当最后几年纨绔吧。”
何绍舒对弟弟“呸”了一声:“不要脸!你敢不敢当着兰羽,把原话说一遍?有本事你以后再也不见兰羽了?”
何绍礼倒是笑着说:“我感觉这也没什么困难的啊。”
何绍舒一愣,想到兰羽和何绍礼之间,一直是兰羽缠着弟弟,她脸色难看,用鞋尖踹了何绍礼一脚,扭身就要走:“你喜欢谁都随便,但我要告诉江——”
“何绍舒,你别对她瞎说!”迅速之间,何绍礼大力地攥住她的手臂,用力之猛,几乎把何绍舒拽得一个趔趄。随后他自己略微僵住动作,而何绍舒站稳身形后,回头朝着他露出阴险的笑。
“小混蛋,脏手赶紧放开,全身臭死了你!我让你装!”
姐姐刚要继续嘲笑,她手机响了。
刚结束的辩论赛上,江子燕赢了兰羽那一方,而在过程中,江子燕开始质疑兰羽对课业的专业性。兰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说得泪流满面。
如果说,何绍礼确实对江子燕有更偏向的好感,但总在她对兰羽那种咄咄逼人的态度里,来回摇摆。
江子燕年纪更大些,自始至终都占上风,又不懂得任何相让。她肆无忌惮地嘲笑兰羽的单纯和急躁,根本不是出于对情敌的排斥和嫉妒,发展到了更恶意的发泄阶段。江子燕以她的方式刁难兰羽,不留余地,就如同不近人情的楼月迪逼迫女儿,仿佛很喜欢看别人陷入无助,挣扎和难过的模样。
那个时候,何绍礼艰难地选择在江子燕面前继续保护兰羽。他至今对此都绝不后悔,但讲真,这辈子确实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绍礼?”此刻,兰羽还在等着他回答,她一直紧紧地拉着他温暖的手掌,“我不是说你一定会和谁结婚,会有什么结果。但我就想问你,如果你现在单身,我也单身,江子燕也单身,你俩没有孩子。如果你要恋爱,我和江子燕你选谁?我就想知道这个。”
何绍礼沉默片刻,他自嘲地笑了:“其实她刚回来的时候,我告诉自己,我不想和她恋爱,她会是我亲人。”
兰羽心里一喜,下意识地问:“亲人?亲人有什么不一样?”
何绍礼平静地说:“亲人,就是我和她,无论生生死死都还会有关系。”
她蹙眉说:“那,咱俩之间也是亲人吗?”
没有回答,何绍礼已经放开她的手,他淡淡地说:“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兰羽。”他退后一步,远离铁门,轻声说:“一直都是江子燕,我明明也早就告诉过你这个答案,”
像一盆水慢慢地浇下来,兰羽觉得浑身湿透。她张着嘴,好像想到了何绍礼确实提过,可是每次都是在盛怒当中。第一次当着江子燕,第二次当着何智尧,他的表情总是杀气腾腾的陌生和疏离。
但她所熟悉的何绍礼,是江子燕怀孕跳下楼,天大的荒唐,他还能没事人般的独自养儿子,轻轻松松。
兰羽不解地说:“可是,江子燕不是什么好东西,你都知道,她明明…”
“兰羽,你不懂吗?”何绍礼望了她一眼,那眼神也不是恼火,倒有点像何绍舒曾经打发追求者的态度,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耐心。
他索性再解释更明白点,“我不在乎她以前做过什么,她如今是不是失忆,这些完全不重要。我心里从始至终都是她,不管她做了什么。”
过了这几年,兰羽早就从青梅竹马中的情缘走出来。这些年她同样在国外,学习和旅游,谈了两场恋爱,明年打算再去继续读蓝带。很多感觉已经时过境迁,也不需要格外证明什么。按理说,也不会再感到伤心。
但等从何家门口转身,往自己父母家走,走到距离家五十米的地方,兰羽突然开始无声地哭,太可怕了。

第36章

何绍礼看着兰羽的身影已看不见,同样也出了一身大汗,不知道为什么, 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梦。两个女孩子,一个身影, 以前难决的东西, 带些迟疑, 在后来独自等待的时间里,就连最后一丝的不确定却已经没了。
他到最后,确实没有选过谁, 答案早在最初就清晰分明,选择迟迟而归。
进门的时候,何绍礼正看到江子燕正和何穆阳其乐融融地聊天。
她的性格如果肯好好哄人,也能让人非常高兴。何穆阳今天被孙子开口叫了爷爷,心情大佳, 于是也愿意说些家长里短。
正说到了下午吴蜀前来, 又说到当初吴蜀提出要娶女儿的场景。
“我当时就对那个小吴讲,你的工作虽然是治病救人, 功德无量,但在生活里依旧是普通人。请问, 我如何把我娇养在手心的女儿放心寄托给你。”何穆阳笑了笑,沉穆五官带着回忆的表情,仿佛在想吴蜀当时说了什么。
她对何绍舒那一对非常好奇,此刻却不追问,只微笑着边转着茶杯边等待。
何绍礼在江子燕坐下,顺口接话:“我姐夫当时说,他虽然只会拿手术刀,但如果我姐要真的有什么事,任何事,那他一定会站出来帮她顶住。不管是什么,他都会全力支持她和她的这个家。”顿了顿,笑着说,“奇怪,我说出来,怎么没那么信服?”
何穆阳喝了口茶,任儿子补全。他听到最后一句话,点点头:“男人,话要少说,但就得这么说一句有一句。”又看了下表,“不聊了,你和子燕早点回家吧。我也有事,待会要去楼上陪我孙子看会三国,明天让人把孩子给你们送过去,我这一周都要去珠海出差。”
何穆阳是很支持江子燕教导何智尧看三国的,他觉得这是很好的启蒙。
江子燕也随何穆阳站起来,因为刚才见到兰羽,她再次对上何绍礼,目光已经没有方才的温情,显得有些冷冰冰的。在以前,她就总喜欢拿这种月下积水般的目光打量人,细眉清目,丹青距离,无聊地扫一下,再扫一下,仿佛迎面被最寒冷的冰山环绕。
她最初无意地隔着人群瞥了他一眼,他从此再也没有爱上过别的女人。
“我和兰羽真的什么都没有。”何绍礼忽然强调。
他身高挺拔,认真起来精朗的点漆双目,此刻却有些呆然。
何穆阳还没走,冷不丁地听了,和江子燕俱都愣了下。
江子燕心里又尴尬又窘,还有点被看破的不好意思,只能装傻低头。
何穆阳则摇了摇头,他和董卿钗至今都没退休,带着革命工作者献身企业到老的性格。因此有时候,实在对这些小儿女的情长觉得不耐烦,冷眼看着何绍礼那副被勾了魂的蠢样子,也是无语。
现在的年轻人啊,从来没被更大的利益撞过腰,也不懂杠杆经济,张口闭口就花前月下。简单来说是层次太低,工作太少,没有点为国为民的大志向和定性。
唉,他能怎么样,除了等着他们成熟,也真是什么样的办法都没有。
“你俩,赶紧都走。”何穆阳拧着眉轰人。
第二日上班的时候,旁边的徐周周收到了一捧匿名玫瑰,附带着过气网红的薰衣草紫色小熊。虽然不知道是谁送的,但女孩子收到花,应该是很高兴的事情,徐周周没有什么喜色,望着傅政的空座位发呆。
忽然,她越过桌面的零食,对忙碌的江子燕说:“子燕姐,你每天工作都好努力啊…”
徐周周的桌面和江子燕迥然,江子燕的桌面干净清整,一根黑色原子笔,专门的水杯搁置垫,其他全部收到抽屉里。反观徐周周的地盘,总是掺杂零食、数据线、耳机和文具,那束紫红玫瑰摆在这团乱糟糟之中,显得略微庸俗。
不过,江子燕的电脑忙碌不停,浏览页面至少开了60个窗口,电脑中播放今年超级碗的回放赛,AI 公司把球员的路径都标注出来当作技术普及。旁边的笔记里,草率记录着“区块链”的相关信息,手头正填写一个申请表,申请部门为员工提供的“测评经费”。简单来说,当员工因为写稿需要对一个产品进行体验的时候,除了寻求厂商支持,公司还会报销部分的自费费用。
黄董曾经悄悄告诉她,他就是靠这个买的 VR 眼镜。
江子燕仔仔细细地检查两遍表格,把自己的名字签上。她忽然说:“周周,你大学考试作过弊没有?”
徐周周正在等着校一个创业者的文字采访,闲得发慌,翻了个白眼说:“你在侮辱我智商吗,当然做过!不过,我们大学查作弊是很严的,每年抓住会被劝退…”
她洋洋自得的,也说不上对这事感到什么难堪或不难堪。主管正巧也走过来蹭江子燕的零食,江子燕索性也问他:“你呢,你大学考试做过弊吗?”
他摇头,同样理所当然地说:“没做过!”又严肃地批评她们,“你俩上班不要公开闲聊,有任何闲话都要在咱们群里说!”
徐周周哈哈的笑了。
当天下午,一篇以“花满楼”为笔名,发布的讨论人工智能初创企业格局的文章,刷新了后台24小时内的最高的流量。江子燕用这么一句话开头“马克思说,人是悬挂在自己编织的意义之网上的动物…”
文章普及了国内做语音识别开放平台和芯片应用的热潮,犀利指出这些公司的命运几乎都是走向收购,认为人工智能不过是取代新的硬件平台渡向更平稳失败的“驴年”。因为这两周Master的围棋奇迹正是热点,加上该文文笔生动,鞭辟入里,很能搏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