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他急促地催问,声音里带着焦急无助的哭腔,吐字含糊,“千叶,你在哪……我找不到你了,你在哪儿?别离开我,千叶。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
她哽咽而泣,瘫坐在地,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清晨……清晨……”
“千叶,别离开我……千叶,我错了,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千叶……”
“清晨……”
“千叶,千叶……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只是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我错了!千叶,你原谅我,原谅我……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我想娶你,想你陪着我,想你永远和我在一起……我知道错了,我错了……”哭声越来越大,手机那头的呜咽声混合在一片嘈杂的背景声下,似乎隐隐能听见许多人的叫喊声,“千叶,你别消失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我爱你,我爱你啊,千叶……”
警笛声由远及近,像一柄破开嘈杂的利刃,四周似乎安静了下来,手机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清晨哭泣绝望的喊声仿佛仍在耳边回荡着,她已痛得麻木,忘了呼吸。
“清晨……清晨……”全身的气力全部抽空,她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却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两眼发黑,不得不扶着墙重新躺回床上。
眼泪从接电话开始就没再停过,脑子里乱成一锅粥,除了呢喃呼唤那个熟悉的名字,她无力再做任何事。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掌心的陡然震动令她激灵灵地打了个颤,千叶这才意识到手机一直被自己握在手里,而自己的手指已经僵硬的似乎无法恢复正常了。
来电显示是S的名字。
S讲话一如既往的简洁,但这一次语气也不禁添上了一份焦躁:“苏千叶,你现在究竟在哪儿?你做了什么?”
陡然拔高的声音有种山雨欲来的气势,千叶脸上的泪痕已干,皮肤紧绷的难受,她扯了扯干裂的唇角,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吱声。
S像是在某个地方走来走去,脚步细碎,充满了矛盾,然后一声细微的打火机响起:“你出来!你这么躲着不是办法!清晨是有病,可这又不是绝症!”顿了顿,他似乎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吐气,“说句心里话,我不看好你和清晨……我觉得你们不合适,不管清晨怎么爱你,在我看来都是虚幻的,什么狗屁爱情……可是苏千叶!苏千叶……”他的声音激动起来了,激昂的拔高了音,“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过分!你怎么能够这么冷血?你和谁都没商量过吧?你凭什么……凭什么一个人擅自做主就扼杀了清晨的孩子?谁给你的权力?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比拿刀直接捅了他还残忍?你这个女人……你……”
饥饿过度,哭得已经呈严重贫血状态的千叶在他的愤愤指责下,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胸口闷得实在难受,难受得她终于忍不住吼了起来:“那谁又给你们的权力?你骂我残忍,你们谁为我想过?女人永远是弱势群体,怀孕的是我,你们想过我的感受没?谁来为这场错误的爱情埋单?是我,还是这个孩子?你骂我冷血?我倒希望我的血真的是冷的,那样我就不必为你们的欺骗而感到难过!你在指责之前,请先想想你们的所作所为,难道就因为我一无所有,所以我就能任由你们欺骗戏弄?”
“苏千叶!”他厉声打断了她的斥责,却在叫了她的名字后陷入深深的沉寂。良久,就在千叶以为电话已被挂断的时候,他开口了,声音缓和了许多,居然还有了些沉重的歉疚,“对不起,如果这样的结局是对清晨犯错的惩罚,那我真的无话可说。但是……”再次沉寂,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漫长的等待变成了一声无奈的喟叹,“算了,就这样吧,该结束了。”
电话挂断了。
寂静过后,是无声的酸楚。
结束了,该结束了……
她知道,本来就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从她踏进医院大门的那一刻,她就明明白白的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只是,为什么心会这样的疼呢?
这场恋爱,也许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李颖用钥匙打开门,先是看到门口玄关一片亮晃晃的霞光,房间里没有开灯,和屋外晚霞映照相比,门内的光线有些偏暗。千叶静静地坐在客厅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蛋糕。
李颖一开始没在意,随口说了句:“今天精神不错呀!”然后关上门,脱鞋进屋。等她把外衣脱了,卸妆梳洗完才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餐桌上堆满了各种不同的蛋糕包装盒,零零碎碎的甚至掉落到了桌底,千叶面无表情,一勺一勺地挖着蛋糕往嘴里送,满嘴塞的鼓鼓囊囊的。
“你吃了几块蛋糕啊?”她惊讶地问。
千叶不答,仍是继续吃。她刚想上去制止,千叶突然表情痛苦地干呕起来。
“有你这么暴饮暴食的吗?你昨天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吧?你想找死啊!”李颖一巴掌拍飞她手上的勺子,手指指向她,“你这作死的样子真的很欠扁,要不是看你现在身体虚,我这巴掌肯定先扇你!”
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大通,最后瞅着千叶欲哭无泪的样子,到底还是心软了下来。
“值得吗?别说那个男人有病,就算他没病,你觉得你们两个合适吗?”
千叶缓缓地摇了摇头,无神的瞳孔随着李颖收拾桌子的双手移动着,口齿含糊而喑哑:“我知道自己和他不可能,其实这样已经很好了……”
“知道你还自虐?有那必要吗?”
“可是……有些事情,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李姐,那天你给我讲的道理我都明白,我自己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我们之间,无论家庭、学历、性格,都不合适。”她抬起手,用手挡住眼,尽量让自己不再伤心落泪,“这个世上也只有童话里才会真的存在王子和灰姑娘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样的结局,现实里,灰姑娘永远摆脱不掉她的卑微……”
“那也是因为你找的王子是从火星来的,根本就和你不是一个星球的生物!”
“嗤……”她终于还是笑出了眼泪,只是不知道究竟这笑有没有勾起她真正的快乐。
李颖暗暗叹了口气:“要是累的话就早点儿睡,实在睡不着就数绵羊,你要再睡不着……”
“那我就去把大学高数教科书翻出来放在枕头边!”
“真是个傻丫头!”李颖摇了摇头,“你呀,其实还没能从学校里真正毕业呢,居然就这么心急着想要踏入成人的世界了……”
“唔。”她默默地承受着对方的好意,“如果有选择,我真想一辈子都不用长大啊。”
“可人总是要长大的。”
“恩……哎。”
这种伤感的话题本该结束了,以李颖长袖善舞的口才不着痕迹地转换气氛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可谁也料不到就在两个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这事的时候,门铃响起。一个对于千叶而言,算是陌生又算是半个熟人的家伙登门了。
李颖的脸色像是扑克牌里阴晴未定的Queen,手里捧着一大捧鲜红玫瑰的萧骁在看到房里坐着的千叶时,原本笑意盎然的脸色陡然间连变数变。
“她怎么在这?你们认识?”
口气是相当不满的,但是李颖没给予搭理,她堵在玄关寸步不让:“萧先生,如果没记错,现在是我的下班时间。”
“唔……我过来就是送你去上班的啊。”
李颖秀眉一挑:“我今天休息。”
“沫沫,别任性……”
“萧先生,任性的人只怕是你吧!这里是我租住的地方,不是‘雅调’,虽然在雅调你是我的客人,但在我的家里,我有朋友要招呼,不想做你生意。”她高昂起头,素面朝天的脸庞流动着清丽动人的光辉,“请你自重!”
“呵!”也许是碍于第三者在场,萧骁被她顶的面子实在下不来台,不由恼怒地瞪眼,薄薄的嘴角抿紧了,又张开,恼羞成怒地斥骂:“沫沫,我给你面子,捧你场子,把你捧成H市交际圈里的红人了,你还就真以为自己是盘菜了?你想清楚你现在的人气是谁给的,我能捧高了你,自然也能把你拉下来,你别给脸不要脸。”
李颖淡然地瞥了他一眼,连个赔错的笑意都没给。
萧骁更怒了,眼光扫到一旁的千叶,那满腔的怒火似乎终于找到了发泄口:“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话还真他妈的说的不假!你和你的……朋友,真的是婊子戏子的典范!”
向来淡然如菊的李颖终于动容了,可她的右手才刚刚扬起,便被萧骁抓了个正着。萧骁冷笑地撇着千叶,目光犀利如刀:“沫沫,别来这套,欲擒故纵的把戏爷见多了!惹毛我对你真没半点好处……还有,姓苏的,我不得不赞你一句,你挺会装的,演的戏码一出接一出,阿韬这回栽的真他妈冤枉。你最好带着你那个神经病男朋友,离他远点儿,他是我兄弟,他肯忍下这口气,我们这帮兄弟不会忍,我管他是真疯还是假疯,在这H市的地盘上,敢动我们兄弟,他胆也忒大了点儿!”
李颖直接扑了上去,剽悍地将萧骁连踢带挠地轰出门,萧骁嘴上骂骂咧咧的,面上的火气似乎恨不能炸了整幢楼,跟他的斯文外表一点儿也不相称,但是李颖在踢打他时,他却只是顺势将李颖带出了门,并没有动手伤到李颖。
房门吱吱嘎嘎地自动合起,最后“啪”的一声扣上了锁芯,千叶傻愣愣地坐在那里,像块木头似地盯着大门发呆,萧骁的话她听是听到了,但一时半会儿并没有听懂什么意思。等李颖和萧骁一走,房间里安静下来,她心里突然莫名地升起一股恐惧感。
手忙脚乱地翻找手机,然后哆哆嗦嗦地拨通刚才的来电号码,连打了两个,那头却始终没有人接听,直到第三次电话才终于通了。
“喂……”电话通了,她反而觉得自己有些语塞,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询问才好。
S的声音很冷,冷到让人不由自主地发寒:“还有什么事?如果你想要补偿,可以……把你的银行账号报给我!”
“清……清晨,现在怎么样了?”她不争气地开始落泪,明明说好不再哭了。可是眼泪还是抑制不住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电话里传来点烟的声音,S抽烟的吸气声充斥着无穷的烦躁,处事那么冷静的人终于也让人感觉到了他的深深疲倦。
“苏千叶,够了,不管是你还是清晨……”
“让我见见他……”她很小声地啜泣,很小声地哀求着。
“……”
“让我见见他,让我见见他……求求你,让我见见他……”她的情绪突然崩溃了,捧着手机号陶大哭起来。
光线彻底暗下,房间没有开灯,她孤零零地坐在那里,黑夜的空寂回荡着撕心裂肺般的哭声。

 

Chapter 18 但愿不要再见

晚上七点多,开车来接人的居然是那个仅有数面之缘的金女士。
凭着过往的接触以及女性特有的直觉,千叶能明白这位金女士对自己其实是很反感的,她从一开始就对这个接触清晨的女孩子非常抵触,态度冷淡。千叶没想到Ivan在电话里交代的七点在路口等人接,结果等来的竟然是她。
金女士把车停在路口,连车都没下,只是降下车窗示意千叶上车。千叶想坐到副驾驶的位置,却被她阻止,而是示意她坐到后座去。
一路上,车里的气氛格外沉静压抑,金女士表情严肃,神情专注地开着车。千叶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刚刚哭过的眼睛又红又肿。
“我不喜欢你!”路程过半的时候,缄默的金女士突然石破天惊地迸出这么一句,惊醒了昏沉的千叶。
她想替自己解释两句,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我是真的不喜欢你!”她继续重复一遍,“也许你认为我这么武断地给你下这样的结论很不公平,但是……Adrian真的不适合再动情了,他已经被你们这样的女孩子伤得心都碎了。他是个很温柔很懂礼貌的好孩子,只是涉及到感情,他就会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很可怜……没人愿意生病,是吧,苏小姐?”
千叶心里难受,那一声“是吧,苏小姐?”更是叫她心里堵得像是压了块巨石,憋屈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金女士目不斜视,从车内的倒车镜看去,那张原本严肃的脸孔已经有些动容,眼神显得很是难过:“Adrian是个很刻苦很用功的孩子,他不善于和陌生人打交道,但他心地善良纯真,在第一次失恋之前,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那个有英国贵族血统的女孩比他大三岁,是Dr.Paxman的得力助手,人很能干,聪明、漂亮、成熟……优点多多,可也有国外女孩的缺点,她太过性感开放,Adrian那么害羞内敛的一个孩子,怎么能承受得起那种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的大转折?Adrian第一次发病是谁都预料不到的事,虽然从理智上分析,这事不能责怪任何人,但是……那个女孩挽着新男朋友跟Adrian说分手的时候,即便是正常人也会承受不了那种刺激。”
千叶的心开始一抽一抽的疼,自始至终却只能用牙齿狠狠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情绪失控。
金女士把车子拐了个弯,然后缓缓驶停在了路边:“那一次Adrian很愤怒,当场把那个女的打了……这事给他的事业带来了十分不好的影响,Ivan最后选择把他带到中国来,是希望他有个全新的环境慢慢遗忘过去。虽然Adrian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但在Leo和我这样的老人眼里,他永远还是那个羞涩内向的孩子,他不适合恋爱,不适合再去接触女孩子,所以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不自觉地排斥你,我不喜欢你。直觉告诉我,这种感觉是没错的,你的出现再次给Adrian带来了灭顶之灾,而且这次的伤害远远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我想,没人会预料到他会那么在乎你……”
金女士的中文措词非常英语化,辞藻不华丽、不生动,一字一句都像是从英语词汇中直板生硬地抠下来的,但也正是因为这些毫不修饰的词语,正面直接的像枝犀利的箭,深深地扎进千叶的心房里。她试图要把箭镞拔出来,却发现箭矢上的倒刺会将心上的血肉生生扯下一大片来。
“Ivan和Adrian这对兄弟,虽然从小表现得不算太亲昵,但我从来没见Ivan对Adrian有过任何责怪……但这次Ivan却怒斥Adrian不该动手打你。苏小姐,这是我不喜欢你的第二个原因……”
千叶有些错愕,愣忡间条件反射地说:“他没有打我……”
因为嗓子干得厉害,她的声音小得只能卡在喉咙里,金女士说得情绪正激动,也根本没注意听到她讲话,只是略带忿忿地说:“现在,你可以下车了,这条路你应该不会陌生,Ivan正在店里等你。”
千叶这才留意到周遭的环境,公司所在的高层写字楼高高耸立在黑夜中,寒风中略带冷意的白炽灯光点燃各个层楼的窗口,楼下是一片高低不等的住宅楼。那个熟悉的胡同口就在前面,推开车门,迎面扑来的冷冽侵袭周身,她却全然感觉不到冷意。
踩着青砖往里走,胡同里没有路灯,照明靠的是周围民宅窗口透出的光亮,夜里居然反而比白天热闹了许多,每个带有光亮的窗口都会有人影在晃动,喧闹的电视机声响、细碎而温暖的说笑声从四面八方围拢在一处,这与白天的冷清形成了截然相反的两种境界。
可这样的热闹,在拐到蛋糕店门前却戛然而止了。门前挂着两盏欧式壁灯,橘红色光芒从玻璃灯罩里射了出来,照亮了门前三米的空地。千叶站在门前,面色被灯光映得惨白,冷风拂面犹如刀割肌肤,可她攥紧的两只手心里却汗津津的全是一片湿意。
她站在门前踌躇不决,门侧的玻璃橱窗后有片阴影晃了下,在她下意识想转身而逃前,门前屋檐下的风铃已经清脆地响起。
“进来吧。”Ivan推开门,侧身示意她进来。
屋里与屋外的温差犹如冰火两重天,千叶出门时失魂落魄的,手套、围巾、帽子一概没戴,加上哭了一整天,这会儿站在大厅中央,整个人看起来既憔悴又凄惨,一张脸惨白如雪,眼睛充血,眼下一圈淡淡的黛色,鼻头像小丑一样发红,嘴唇更是冻得红里透出深紫,精神状态犹如聊斋里描述的女鬼。
进门前Ivan并没有注意到千叶的样子,帮她开门后也一直背对着她,这时猛然转身看清她的脸色后,一向肃冷的眸底也忍不住闪过一丝惊愕与不忍。
“坐会儿吧。”他很想狠下心来用更漠然的态度对待她,可是看到她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心里打算的和他实际做出来的事却压根儿协调不到一块儿去,连他自己都察觉到了自己语气里有多么的无力和怜惜:“你也该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毕竟你才做过手术……”
千叶勉强笑了下,试图用笑容来掩盖自己内心的委屈和慌乱:“我想,有些事电话里说不清楚,必须得面对的东西我怎么都逃不掉。”
Ivan深吸了口气:“你能这么想,之前为什么又要突然失踪?”他不想再为这事去追究前情,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追悔又有什么用,他不想过多的去指责她的任性与不负责任,但是眼睁睁地看到自己唯一的弟弟饱受煎熬,他仍然做不到熟视无睹的洒脱。
千叶把头低下,默不作声。
她不作声的时候并不代表她认同了他的观点,哪怕她嘴上说自己错了,也许心里不会这么想,但她不会去承认这个错误。
她其实是个骄傲到骨子里带着冷漠疏离的人,也许她自己都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一点。清晨栽在她手里,可以说真的中了不可救药的毒。
没有解药,因为解药本身就是毒药!
所以,无解。
Ivan冷眼看着那个缩在沙发一角的娇弱女孩儿,她很年轻,脸上甚至带着稚气,眼睑低垂着让人看不清她的彷徨和孤独,可他就是知道,清楚地知道,她已经不仅仅是清晨不可解的毒。
她不漂亮,他甚至没法说清楚,就是这么一个青涩的、缺乏女人味的、毫无风韵和气质的女孩子,到底是哪里吸引人了。
然而,感情就是种无可救药的偏执,毫无道理可讲。
“清晨……现在被关在庆宁医院。”
千叶低垂的眼睑哆嗦了下,眼睫凌乱地抖动着。
庆宁医院,她没去过,但却不能说没听说过。在这个城市待了四年多,庆宁医院是一家病人光顾最少,却最常被人挂在嘴上的医院。千叶对于本地方言稍许懂得些,其中有句经典的骂人话就是有关庆宁医院的——你是不是该到庆宁医院去瞧瞧?你是不是刚从庆宁医院跑出来?
庆宁医院,H市定点挂牌的精神病医院。
她觉得自己很冷,即使屋子里暖意融融,但那种不可抵抗的冷意还是一点点包围住她,丝丝缕缕的渗进她的骨子里。
她开始打颤。
Ivan点了支烟,慢悠悠地吐气:“我刚从市公安局出来,想尽了一切办法,托了所有人情去疏通,但还是没能挽回这样的结局。凌家在H市到底有多大的影响力,我有所耳闻,今天总算见识到了。千叶,这事算清晨咎由自取,我没打算再让你搅进来,你把孩子打掉的时候,我相信你就已经决定和清晨分手了。你的决定,我会尊重,不管清晨有多不甘心,有多愤怒狂躁,这些都是他个人的事,和你无关了……你说你想见他?可是你求我没用,清晨现在在庆宁,又是公安局强行拘留羁押进去的,你现在根本见不到他。”
“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
“为什么会惊动警方?你很聪明的,清晨病情正处于不稳定状态,任何不善的言辞都会成为引发他情绪失控的导火索,他为了你自杀,逃出医院,连续几天几夜长途往返奔波,身体的支撑早就到了极限。凌向韬选在这个时候告诉他你怀孕流产的消息,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苏千叶,我真的不知道你爱不爱清晨,但我能很明白地告诉你,清晨爱你,爱逾性命。”
她不停地颤抖:“为什么?你是在讲笑话吗?两天前你告诉我他不爱我,现在你又说他爱我?”
她猛地掀起了眼睑,充血的眼球里盈满悲愤的泪意,那一瞬,Ivan突然觉得自己心虚到发颤,下意识的眼神回避,不敢直视。
是哪里错了?又或者是谁错了?
千叶霍然站起,不顾眼前陷入发黑的眩晕,哑着声嘶吼:“你就是这样!喜欢故作上帝般的高姿态去判定别人的感情,什么都是你说了算,什么都是你认为的才是对的,什么都是你……”
胸闷,眩晕,眼前金星乱闪,然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的时候,妈妈一面忙于工作,一面又要照顾生病卧床的外婆,无暇照应时千叶便只能成为幼儿园的门卫值班室里的常客。每当看着身边的小朋友到了中午午睡或者下午放学的时候都会被家长接回家,最后整个幼儿园只剩下她时,她就只能手里捧着妈妈买的图画童话书,默默地躲在角落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