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人间蒸发似的玩起了失踪,那几天清晨什么事都不干,整天盯着手机,十分钟拨一次号码,就连晚上也不肯好好休息。这样没日没夜地熬,换个百毒不侵的钢筋铁骨也扛不住,清晨的固执终于让Ivan看不下去了,初五早上Ivan劝清晨去睡觉,结果一言不合兄弟俩吵了起来,Ivan当场抢了清晨的手机从八楼扔了下去,两人为此打了一架,最后清晨又学从前一样,冲到厨房拿了把水果刀搁在自己的手腕上。
自从Ivan得知清晨和千叶相识并有所交往以来,每次劝导的结果最终都会在清晨自残式的要挟下以失败告终,因为那最严重的一次,愤怒的清晨直接将拳头砸向了蛋糕店的橱窗陈列柜……
知道自己没法和一个病人用强,割腕虽然死不了人,但是看着弟弟在自己眼前鲜血淋漓的样子,他承受过一次就再也不想承受第二次。清晨有勇气用玻璃碎片在自己手腕上划上那一刀,有勇气面对自己的鲜血,但一向自诩心态稳重冷静的Ivan却没有勇气去承受这些,所以他唯有妥协、投降。
于是那一天早上,兄弟两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弟弟一手握拳,一手持刀,满怀期待地盯着哥哥拿手机重复拨号,一次又一次,直到手机那头终于响起一声爽朗的笑声:“领导新年好啊……哈哈,我还怕你不记得我了呢。”
“……我追他到了小区门口,到底还是跟丢了。一个小时候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我才知道他在你那间出租屋里自杀,要不是那位姓方的先生恰好过去……”
千叶瑟瑟发抖,虽然清晨自杀的事她早已知晓,甚至她也已经去过现场,但现在听Ivan复述那些经过,她仍是吓得浑身颤抖。
Ivan见她坐在床上上身晃了晃,仿佛又要晕过去的样子,不禁加快了语速:“我赶到医院时,他正从抢救室出来,人没事,就是流的血比较多……”
事实上,当他联系上Leo匆匆忙忙赶到医院时,从抢救室推出来的清晨看起来无化的惨烈,被子下的那个人全身湿淋淋的,血腥气混在消毒水味里,刺得人鼻子发酸。Leo把被子掀开后人就颤巍巍地倒在了走廊上,最后还是Ivan在两名护士的帮助下才把清晨沾满鲜血的衣服裤子给换了下来。
晚上清晨恢复了清醒,但他坐躺在床上见谁都不理,无论Ivan和Leo怎么和他说话,他都低垂着眼睑一声不吭。Leo非常担心,Ivan没法再隐瞒弟弟的病情,于是找到精神料的医生把清晨的病历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精神科的医生认为像清晨这样抑郁和躁狂交替发作如此频繁,而且严重到有自杀倾向,甚至已经付诸行动,这样的病人最好转到专科医院去接受治疗。
Ivan对国内的精神病院非常不信任,而且大部分人对待精神病人的看法存在偏见,许多无知浅薄的人直接把精神病人与白痴傻瓜疯子等等划成一类,他作为清晨的监护人更是唯一的亲人,怎么会放心将他草率地交付给精神病院?
对此,Leo也是极力反对,两人商量着要把清晨送回英国接受治疗,毕竟那里有熟悉清晨病情的医生和医疗团队。两个人商量了一晚上,天亮时分决定由Leo带清晨先回英国,Ivan留下办理离职手续,没想到等他们回家洗漱完重新回到医院病房,居然发现清晨的床位上空了,翻遍了整个住院部都没找到人,最后还是保卫科调出了监控录像才确定清晨从医院跑了。
一整天Ivan疲于奔波在各个清晨有可能去的地方,仅是城东千叶的出租屋和城西的蛋糕店他就开车来回跑了三趟,期间不时地拨打千叶的手机号码,可惜一直是关机状态。直到天黑他也没能获得一丁点儿有关清晨去向的线索,Leo急得想要报警,Ivan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打通了凌向韬的手机。
而当时千叶果真和凌向韬在一起……
想到这里,Ivan一贯沉稳的语气有了起伏的波澜变化,他能体谅千叶被清晨打了以后害怕地躲了起来,但是不能谅解她居然因此投入凌向韬的怀抱。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他会停药吗?”Ivan问。
千叶眼神空洞:“药?”
“他要是坚持服药,不至于落到现在这样不可收拾的局面。所以我想问问你,他为什么会那么义无反顾地停用了药物。清晨是个认真负责的人,特别是药物对他的病情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比我们每一个都更清楚,他不会无缘无故拿这种事开玩笑。”
“我……我不知道。”她的声音低不可闻。她对清晨的了解太少,虽然生活在一起,可是很多事情她都没有留意到。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心虚,这种心虚毫无来由地占据了她的心房,她潜意识地想逃避,Ivan没有说出口的潜台词她完全听得懂——清晨就像是一颗围绕着她在转动的卫星,他的任何变化和异常举动都与她有着莫大的关联。
“醒白哥,清晨不见了,你和爷爷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也可以帮忙找啊!”陈钰莹不满地说,她之前接到Ivan的电话让她到家里来一趟,但他并没有在电话里多做任何解释。
Ivan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惹的祸难道比清晨小吗?”
陈钰莹涨红了脸,扁着嘴低下头去。她把孩子打掉后,爷爷还是把她的小男朋友给揪了出来,幸好现在是寒假,要是闹到学校去,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你……你们不是打算回英国去嘛,那……那我也得回去吗?”她不怕爷爷,却还是有点儿忌惮自己的父母。
Ivan冷哼了一声,没回答她,转而对千叶说:“天还没亮,你再睡一会儿。清晨……如果给你打电话,你最好别单独出去见他,先和我说一声。”
千叶早已心乱如麻,抽抽噎噎地哭了太久,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她疲倦得不行,胸口还一阵阵地发闷,手伸进被子慢慢下滑,搁在了小腹上。
“Ivan!”她闷着声喊住正要离开的Ivan,“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Ivan愣了下:“你说。”
她抬起头,红红的眼眶里包含着水润的光泽:“为什么是我。”
Ivan挑眉。
陈钰莹一脸的困惑。
“我想知道,为什么是我?我想清晨从头到尾就根本没在蛋糕店打过工对吧?”她心里很痛,虽然比起目前面对的,这种欺瞒的伤害已经微小到不值一提。
“是,那处蛋糕店的房产本身就是清晨的。来中国后,我看中那里的环境僻静,很适合清晨休养,所以就让他买了下来。那里原本是个蛋糕加工作坊,清晨坚持不改整体结构,只是将内部重新装修了下,所以看起来虽然是一家蛋糕店,实际上算是清晨在中国的一个家。Leo……就是莹莹的爷爷,还有以前在Leo家帮佣的金女士一起住那里,他们负责照顾清晨的日常饮食。”
千叶深深地吸气,眼泪又一次滚了下来,她抬手拭去。
千叶并不是个糊涂的人,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一切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她大致已经能猜出为什么Ivan会突然接近自己,甚至还免费给自己当了一个月司机。她原来把Ivan想成了想潜规则女下属的色狼上司,完全没想到这一切的起因会是自己无意中闯入了一间不是蛋糕店的蛋糕店引起的。
“只是因为我误闯了进去?”
灯光下,Ivan的眼神越发显得深邃。
千叶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颤抖地说:“只是因为……我……”
陈钰莹恍然明白过来,跳起来叫道:“不是!清晨喜欢你是因为……”
“是。”Ivan突然插嘴,高昂的声音将陈钰莹的激动言语直接打压下去,“他太寂寞了!”
千叶心上一痛,眼泪止不住地连续滚落,嘴里跟着他重复叙述:“太寂寞……”
“所以,我从不认为你们两个是在认真地交往。在我看来,你们两个人,就像是两个不成熟的孩子在玩过家家的游戏。在这个游戏里,你没搞清楚真相,他不是非你不可,只是你恰好出现了,所以就由你来完成……”
“够了!”千叶抱头尖叫,“别再说了!”
“Ivan!”陈钰莹面色大变,几乎和千叶同时叫了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在说事实。我说过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够了!够了!我不要听了!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了!你出去!”千叶号啕大哭,心里像是被挖空了一样,Ivan的一句话成了压垮她心理承受力的最后一根稻草,现在她除了躲进被子里放声大哭外什么都做不了。
Ivan脚跟一转,昂首跨出房门。
千叶沉闷而凄厉的哭声即使隔着厚重的羽绒被仍是清晰可辨,陈钰莹焦急地看了眼床上隆起的被子,又回头看了看Ivan的背影,猛地一跺脚,追了出去。
“醒白哥!醒白哥……”
Ivan从客厅酒柜上顺了一包烟,边走边点。陈钰莹跟在他屁股后面追到他的卧室,差点儿没被房里的烟味呛死。
“哥……你怎么又抽得那么凶了,之前爷爷还说你戒了……”
Ivan没理她,房间里烟雾缭绕,床头柜上的水晶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回房睡觉去!”他踢掉拖鞋,掀开被子上床。
陈钰莹这才记起自己追来的目的,大叫道:“醒白哥,你怎么能对千叶姐姐说那样的话!什么叫不是非她不可?你明知道清晨喜欢千叶,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他太寂寞?难道不是因为苏千叶上下班顺路从那条巷子经过?清晨只是想找个人来尝试恋爱,品味爱情的滋味,要不是苏千叶无意间闯入了他的视线,会有现在这样的结果吗?”
“这……”她年纪还小,言语上辩论能力哪里比得上经验老道的Ivan,她虽然说不出大道理来反驳,但她心里清楚地知道,Ivan说的不对,他歪曲事实,在误导她,更是在误导千叶。“反正,反正你说的不对,清晨喜欢千叶,千叶对清晨来说是特殊的、与众不同的,是和别人不一样的,我比任何人都坚信这一点!”
“是啊,你坚信……”他靠在床头,缓缓的吐出烟圈,青灰色的烟弥漫着青烟后的那张脸蒙上了一层哀伤。陈钰莹有那么一刻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Ivan沙哑的声音里也同样透出了那种无力的哀伤,“你比任何人都坚信,你比苏千叶坚信……但这有什么用?苏千叶能坚信这一点吗?她要不是心存疑虑她会问我这样的问题吗?虽然事到如今再去追究谁对谁错为时已晚,但如果能亡羊补牢,我一定会尽全力去补漏。”
陈钰莹瞪大了眼,气鼓鼓地生闷气。
“莹莹,我知道你比同龄孩子早熟,但大人的世界永远不是现在的你能够理解的,清晨从某种意义上说,和你其实属于同一类人。你不理解,清晨也不理解但是苏千叶她理解。她对清晨有感情,这点我相信,但是这一份感情投入的有多深,有多重呢?她不是个容易受感情牵制、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孩子,从我和她接触的一个多月里,我确认了一个事实——如果清晨和她走到一起,受伤的会是那个看似比普通人聪明百倍,实则单纯到傻气的家伙。但让我没有料到的是……最终他俩成了个两败俱伤的死局。清晨和苏千叶不合适,真的不合适……”
一支烟燃到了尽头,凝聚的烟灰猛然崩溃,散落在他身上。Ivan轻轻用手掸去烟灰:“我已经决定把清晨送回英国,清晨的病需要进一步治疗,他们两个还是早点儿分开的好,你觉得是让苏千叶抱有愧疚地送清晨离开好,还是让她毫无眷恋地选择遗忘清晨好?”
陈钰莹目瞪口呆,僵在原地傻傻地站了半分钟,最后寒气袭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她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外套,摇头说:“太复杂了,太复杂了,为什么要搞得那么复杂?王子和灰姑娘本该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的……”
“回去睡觉!冻出病来你就到医院去跟医生护士讲童话吧。”
陈钰莹摇着头打开房门走了,临走顺手关了灯。
房间霎时变得昏暗下来,床头跳耀的红色烟丝最终燃到了尽头,一支烟抽完了,手指被烟头狠狠地烫了下,他抬手将烟头掐灭在了烟缸里,却因用力过猛不小心将那只水晶烟缸碰翻到了地上。
烟头撒了一地,烟尘扬起,Ivan抵挡不住,忍不住咳了起来,这一咳却像是摁下了某个启动键一样,竟一发不可收拾。他侧过身体,咳得撕心裂肺,咳得眼角泪花迸溢,咳得心口如同被狠狠撕裂了。
最后他一扬手,将那包刚刚拆封却已经被他揉成一团的烟扔了出去,烟盒砸在墙上,“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房间里终于恢复了静谧,他伏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一般。
许久过后,埋首在枕上的人发出一声嘶哑的喘息:“你是我的烟,我可以戒,但你却是他的毒……”


Chapter 16 这是一种病

一夜未曾睡好,Ivan不时地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看时间,五点多天还没亮,明明身体累得不行,神志却没有一点点儿的睡意。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强迫自己入睡,这样的痛苦煎熬一直持续到窗户上透过一层亮光,之后他便再也按捺不住了,穿衣起床,没想到打开房门后竟发现原来客厅里早有人坐着了。
千叶并没有坐在沙发上,Ivan出门时她正坐在餐桌前发呆,餐桌上摆着一锅粥,两只碗。锅碗都是新的,Ivan认得那是自己搬进这间新房时从超市买回来的,一次都没用过。
千叶被轻微的开门声惊醒,惶然的双眼对上Ivan,一瞥之后眼睑迅速下垂,犹如惊鹿般。那双眼红肿着,她揉了揉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以此化解尴尬:“你醒了?”
Ivan点点头:“你起那么早做什么?”说着伸手过来触摸她的额头,她往后仰开,他的手落了个空,缩了两下,终于慢慢收了回来,“看样子是不发烧了。”
“嗯。”
粥已经没热气了,锅盖半开,一锅白粥只浅浅的舀了两碗,可碗里的粥却一口也没少,显然已经冷了。
千叶见他一直盯着粥碗看,随口问:“要不要喝粥?”想起粥冷了,忙又说:“我拿去热一下吧,要不,等会儿去买几只包子。这小区附近有早餐摊点吧……”
“千叶。”他制止她,却欲言又止。
他犹豫着不知道要怎样开口才合适,想问她有没有接到清晨的电话,可看着她憔悴的样子,似乎只要一出门就能被风吹到街上,便又于心不忍的不愿再提这么揭疮疤的问题。
但千叶是个聪明人,哪会觉察不出他的意思,她嘴角抽了抽,勉强挤出几分笑意:“我今天还有事……”
“什么事?”他认定她这是找的推托之词,本该顺着她的意思由她离开,可现在他居然不想给她这么一个借口。
也许,他不想放她出去游荡,只是担心清晨找到她会对她不利。
他想保护她,虽然他没有充分的理由让自己这么做。
千叶并没有多想,很自然地说:“那房子总要去收拾一下的,虽然是租来的,但搞成这祥免不了要赔房东损失……”
“那些损失我来负责。”
千叶愣了愣,细算了下自己的存款,才算松了口气。她也不和他假惺惺的客气推让,点了点头:“还有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你说。”
她跑到沙发上找到自己的包,从包里翻出一样东西。
Ivan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有点儿发怔,等回过神时她已走到他跟前,把一块破碎得面目全非的手表交到他手里。
“这……这是Pierre送我的东西,收到的时候并不知道它的价格,本来打算找机会还给他的。”
他眯起眼仔细看了看:“只要不是限量版的,应该没问题,实在不行给他钱吧。”虽然他也清楚凌向韬这人根本不会在意钱,但表已经坏成这样了,想修也修不好。
千叶也没更好的办法:“也好。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顿了顿,“如果清晨打电话给我,我会和你联系的。同样的,如果你找到清晨,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一声。”
Ivan想挽留,可最终仍是没找到合适的借口让她留下,只能送她出门,叮嘱了两句路上小心之类的客套话。
离开了滨江花园的千叶忽然发现因为时间太早,她反而没了去处。她在街上逛了两圈,看着随处可见的张灯结彩、欢天喜地的喜庆氛围,只觉得自己越走越冷,冷得四肢麻木,最后连腿也迈不开了。
走到一家蛋糕店门前,因为未到营业时间,玻璃大门上挂了把锁,但是店里厨房的灯却是亮着的,透过玻璃大门,能清楚地看到有个穿着白色厨师服的人影在厨房里走动。
暖融融的橘红色灯光莹莹地透出来,那抹身影模糊而又熟悉,她站在门前发傻,痴痴地望着那个晃动的影子,身后不知哪个路过的女孩子突然又惊又喜地叫了声:“哦,快看,下雪了!”
她茫然地抬起头,才发觉自己的眼眶已经湿了,泪眼模糊中,一片冰冷的东西落在她的眼睑上,然后是额头、脸颊……
雪花盈盈飞舞。
瑞雪兆丰年。
穿红着绿的男男女女。
她大口地吸了口气,冷气直透心房,眼泪已然不自觉的顺腮滑下。
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了那颗耀眼的启明星。
那个漂亮到叫人难以遗忘的男生,她似乎觉得可以很容易就遗忘,却发现遗忘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的样子还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他的一颦一笑,她居然记得那么清晰。

九点钟,依然是那间医院,洁白的墙壁,拥堵的走廊。
医院永远不会因为现在是正月春节而有丝毫的改变,医院依旧飘散着熟悉的消毒水的气味,病人依旧在痛苦的呻吟,医生的眼光也依旧带着嘲讽和冰冷。
千叶拿着一叠的化验单和收费单,外加一本崭新的全市通用病历卡。
医生在病历卡上写了两行字,然后合上本子看了看封面上填写的资料:米兰,26岁,已婚。
她笑得怪异:“你姐妹两个感情还真好。”
原来她竟然还记得上次千叶陪陈钰莹来医院的事。
千叶咬了咬唇,虚弱地笑道:“我也没办法,谁想吃那么多药还能得呢,现在只能生一个,这胎怀是怀了,万一有个好歹的,那可怎么是好?”
医生一听,倒是非常认同她的说词,正色道:“避孕药的确有副作用。”一边埋首写病历一边继续:“其实你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还吃药避孕呢?趁早生一胎对你对孩子都好。”
“没办法,工作忙。”她笑得更如虚弱,真怕自己再也装不下去,心里酸痛得太过厉害,虽然她正在极力忽视那种尖锐的痛感。
“上午手术室有空,我看就一会儿安排一下吧,谁陪你来的?”
“没,就我一个人。”
“手术结束后,你一个人走行不行?”
“行的,没什么问题。”
也许妇产科的医生对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司空见惯了,只是说了两句,也就没再多关照什么,直接让千叶跟着一名护士去手术室做准备。
妇产科的手术室是间不算大的小房间,即使通着中央空调,但她跨进门时仍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护士背对着她,熟练地准备好各种手术器械,金属碰撞的声音越发让她变得紧张。
“把裤子脱了,躺上去。”
她局促不安地把手按在自己的裤腰上,手指不住地发颤。
一分钟后,护士回了回头,发现她还傻站在手术床边上,不耐烦地催促:“脱啊,你要怕冷,只脱掉一条裤腿也行。”她挥挥手,忽然指向千叶。
千叶哆嗦着往床边挪。
“嗳,你把你的包……搁那吧。”
她紧张地抓着包,牙关咬得异常紧,五指僵硬地扣住包带。
“你一个人呀?包里有什么贵重物品吗?那你自己拿着吧……人躺上去,唉,往下躺点儿,腿搁在那上面……”
腿在抽搐,这是一种她的神经乃至她的身体无法控制的一种颤栗。特别是在看到医生进了手术室后,她抖得更加厉害。
“别紧张,放轻松点儿。小手术,你就当自己睡了一觉。”护士握住她的左手寻找静脉准备打点滴。
冰冷的针刺进她的肌肤,右手紧握的包突然震动起来,配合着她不由自主的颤抖,发出嗡嗡的震颤声。
嗡嗡……
嗡嗡嗡……
嗡嗡嗡嗡……
……
“好吵。”
“别睡了,有你的信。”
一封信递到面前,她伸手接过来,不用看寄信人地址便已了然地说:“哦,是妈妈写的信。”
“你不拆开看吗?”
“等会儿。”好困,困得她还想继续睡。
但是他摇醒她,执拗地问:“名字写错了吧?”
“什么?”
“你看上面写着苏奷叶收。”修长的食指点着信封上的名字。
妈妈的字写得不大好看,她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三个字,皱起了眉头:“没错。我叫苏奷叶,18岁以前一直用的是这个‘奷’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