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易寒哼道:“说实话,我真的很想瞧瞧思情剑刺进你心口时,你会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我。不过,我现在突然又该了主意,你若真喜欢这剑,我便送予你如何?”

金长虹更加吃惊,嘴张的老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前一刻这个可怕的男人还几乎要了他的命,这一刻却说要把这武林至宝送给他,这简直就像是在梦里。

“不过,你得答允我件事才行!”

金长虹揣紧思情剑,拼命点头:“行!行!甭说一件,十件、百件也使得!”

思情剑,武林至宝,人人梦寐以求,他欲花千两巨资从“童叟无欺”那求购而不得的宝物,现在却那么好命得竟有人要白白送给他,当下为显诚意,拼命点头。

“我只一件就行。你把思情剑拿去,不可跟任何人提及是我给你的,从今往后你也就当从未见过我,从未听过我的名字。你听明白了没?”

金长虹没想到他提的条件竟这么简单,喜出望外:“听明白!听明白!我保证绝对没问题!”
“如若给我听到一丝风声,我便立即取回思情剑,以及……你的项上人头!”水易寒右手立成刀形,向金长虹凌空虚拟劈来,金长虹尚未回神,猛觉头皮一凉,头顶上梳着的发髻散开,无数断发飞飞扬扬飘落。


等到他从错愕中惊醒,水易寒早抱着思萦飘然而去。

 

龙威镖局

水易寒的轻功已臻化境,他脚下虽在狂奔,思萦躺在他怀里却丝毫不觉有任何颠动。

“你伤口并没想象的那么深,我已经替你止住血啦,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干么一直不说话呢?”

思萦不答,他叹了口气,在一条小溪旁停下脚步。

此时天已大白,他将思萦轻轻放在溪边的青石板上。思萦呆呆地坐着,木讷的看着潺潺流淌着的溪水,双目空洞无力。

水易寒抚上她的发顶,柔声说:“你师父师娘并没想要杀你的。”

过得片刻,思萦眼珠才动了下,一颗泪珠瑟的滴落,溅进溪水里,叮咚作响。

他将一只瓷瓶递到她跟前:“你伤口虽然止血了,但总要清理一下比较好,这个‘水灵雪莲丹’你拿着,把它捏碎了涂在伤口上,我保证你三天后伤口愈合得连一丝疤痕也没有。”

思萦见那小瓷瓶正是自己在天山上扔掉的那个,忍不住说道:“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你干嘛要救我?你干嘛不让我死掉算了?”

“傻孩子,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很脆弱的,谁不好好珍惜呢,你瞧就连那中原第一侠,他不也很怕死的么?”

她捂住脸呜呜地哭道:“那时因为他在江湖上受人崇敬,他有名望,有地位,他有他想得到的一切,他活得开心,活得有……尊严!而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再活着!”

水易寒托起她的头,见她满脸泪水,便用袖子替她擦干净,温柔道:“告诉我,你觉得自己有哪里是做错了么?”

思萦愣了愣,哽咽道:“没有!”

“那不就得了。你没做错事,是别人错了,为什么你要背负着别人的错误去死呢?谁犯的错,就让那人去承担错误好了。”

思萦听了他一番劝慰,虽然觉得有些道理听起来很对,但真搁在她的身上,又总觉哪里始终不对劲,但她心里梗着的那块石头松动了许多,死念终是打消了。

水易寒柔声哄她:“乖孩子,不哭了,再哭就不讨人喜欢啦!”

思萦面色赧然,红得连耳根子都在发烫。她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毕竟已是大姑娘了,水易寒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男女授受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身子缩回,退后了许多,她尴尬地避开他:“你……你怎么老爱叫人‘孩子孩子’的?我……我已经十九了。”

他轻笑:“那叫你丫头行不行?”

思萦听他口气轻薄,不悦的蹙起眉头。

“我比你大了许多,叫你丫头也不算过分,我大姐的女儿也有你这么大,她前年嫁了人,她孩子都生了,我可已经是爷爷辈的人了。”

“那你到底多大了?”话一问出,她就知道说错话了,赶紧闭上嘴。
水易寒却并没有生点气的样子,反笑道:“我也记不清了,回去我便问小妹,她记性最好,最记得我有多老。”

思萦见他笑起时,白皙的眼角微微皱起笑纹,更添韵味,不禁脱口道:“其实你也并不老啊,而且长得还很好看。”

说完,她的脸就涨得像是只熟透了的番茄,垂下头去。

“多谢你夸我!”他指了指十丈开外的小树林,“我到那边去,你还是先清洗伤口要紧。”

她打理好伤口后,水易寒就带着她去附近的小镇上投了间客栈,让她好好的休息,饱饱地睡了一觉。


思萦醒来时,已是翌日清晨,她没见着水易寒,又觉得肚饿,便出房下楼想到前头去找些东西吃。

哪知才跨进大厅,迎面就飞来一庞然大物,她身形一错,才退后一步,站着的地方就重重地砸下一个人来。

思萦见那人身材魁梧,是个三十出头的大汉,身上穿的一件衣裳被刀剑砍得破破烂烂,全身都是血的,躺在地上直哼哼。

有五六个手持各种兵刃,长相怪异的人将那大汉团团围住,其中有个瞎了一只眼的矮老头,把手里的蛾眉刺点在他的鼻尖上,阴狠问:“说,那东西你藏哪了?”

那汉子望着亮闪闪的蛾眉刺,苦笑:“我哪来那倒霉的玩意?”

寒芒一闪,蛾眉刺往下一拖,竟将他鼻子给削了下来,那大汉惨叫一声,捂住鼻子在地上不住打滚。

独眼老头冷道:“在我们‘生死罗刹’面前打诨,你简直就是自找死路!给我老老实实说出来,否则我将你全身的肉一刀一刀的切下来喂狗!”

思萦早看得脸色泛白,胃里一阵恶心。这客栈虽说不大,但也算是小镇上数得上的歇脚地方,原本到了晌午用餐时该是人多的时候,此刻却是一个人影也不见。

那围着的六人中有个流气的瘦高个,手里不停玩弄着两把飞刀,慢腾腾地走近思萦,冲那大汉说:“你相好的?嘿,长的虽然一般,不过身材还过得去。”精瘦的五爪下流的探向思萦高耸的胸口。

那大汉叫道:“你别碰她,我不认得她的!”就地一滚,伸手死死拽住瘦高个的双脚,冲思萦喊道,“你还愣在那干嘛,快跑……啊!”一声惨叫,他双手十根手指齐刷刷的给飞刀剁去,鲜血流了一地。

瘦高个啐道:“真他娘的不识好歹,滚一边去!”一脚踢翻大汉粗壮的身子。

思萦怒不可遏:“你该给我滚一边去!”玉掌一扬,狠狠扇了那瘦高个一巴掌,一脚踹了过去,正巧踢在了他的胯下。

瘦高个痛的眼泪鼻涕齐流,抓着裤裆直跳脚。

“找死!”其他五人纷纷抢上前来。
靠得最近的是那使蛾眉刺的独眼老头,他身形才探前,思萦早料先机,抢前一步,一掌拍向他头顶百会穴。

独眼老头吃了一惊,腰板一挺直直的倒下,思萦那一掌啪地拍在了他脑门上,打得他眼冒金星。幸好她有伤在身,未能用尽全力,否则那一招疏忽轻敌早要了他的老命。

余人大叫:“大哥!”

独眼老头狼狈地退后:“原来是个练家子,武功还不错嘛。”

思萦师出天山名门,武艺虽然没学到师父的十分之一,但那摆出的架势却已不容一般人小觑。

“生死罗刹”面面相觑,随后发出一声吼道:“并肩子上啊!”

六人手上的兵刃一齐向她身上招呼,思萦手无寸铁,危急中顺手捞起柜台上计帐用的八支竹筹,身形伏低,一招“借花献佛”,竹筹高举头顶挡住六件兵器。那些竹筹哪经得住兵刃的锋利,“啪”的声响,断成十六瓣。

她吃了一惊,左腿勾出,扫中一人足踝,那人站势不稳,仰天摔倒。只这么一缓,其余五人又攻到,独眼老头的蛾眉刺阴险狠辣,刺在头里,思萦疾退,哪知身后便是柜台,竟是条死路。

正惊慌无措时,门口有个声音提醒道:“拿竹筹当暗器。”

思萦想也不想,双手握着的十八截断筹甩出,这急急忙忙使出的一招“漫天花雨”显然有形无实,漏洞百出,“生死罗刹”舞动各自兵器,一一挡落。

独眼老头狞笑:“看你还有什么招!”蛾眉刺一闪,直刺她咽喉。

思萦尖叫:“水易寒,你还要在门口看热闹到几时?”

她高叫“水易寒”时,水易寒已晃身进了门,等到她“几时”两字出口,“生死罗刹”竟一齐倒了下去。思萦惊愕地瞪大眼,只一眨眼的瞬间,他竟在一招内解决了凶神恶煞的六个人,这样的武功实在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

她以前只是迷迷糊糊的知道罢了,却从没像今天这样看的真真切切,直到此刻她才真正体会到水易寒的可怕与深不可测。

“你刚才使的那招‘漫天花雨’不对,我教你一招。”水易寒走近她,执起她的手,将一把细木棍般的东西塞进她手里,比划起招式。

思萦凝神一看,那细木棍竟是饭桌上摆的竹筷子,眼睛一扫地上的六个“生死罗刹”,这才发现他们每个人的咽喉上都笔直的插着一支竹筷,见血封喉,何等的内力竟让小小的竹筷成了如此可怕的暗器。

“你……杀了他们?”

水易寒盯着她看了会,才道:“是。”

“以你的武功,完全可以制服他们的。”

他眼光一冷,说道:“不错,可我没想就那样饶了他们。”
“为什么?”

“因为他们想杀你。”

思萦心头莫名的一暖,就只为了他这句看似无心的话。

“可也不能因此大开杀戒呀。”

水易寒轻笑:“傻丫头,江湖就是这么回事,不是你杀他,就是他杀你,杀来杀去,每天都有人杀人或是被杀,一点也不稀奇的!”他伸手一指门外,“你且出去瞧瞧。”

思萦不解地走出大门,街道上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她在大街上走了十余丈,愈加奇怪,水易寒在她身后喊道:“前边街角有个镖局子,你去那儿!”

思萦加快脚步,到了镖局门口,两扇大门开了一道缝,她突然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伸手推开虚掩的半扇门,往里一瞧,她回头便跑,只觉胃里搅动的厉害,没跑几步,扶在墙边上呕吐起来。

她醒来后尚未进食,呕来呕去也吐不出什么东西,竟把胃里的酸水全吐了出来,满嘴尽是苦涩。

她痛苦难受地紧,忽觉手心湿湿粘粘地沾了什么东西,抬头一看,“啊”的声凄厉尖叫,惊恐万状,原来身侧的整面白墙已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得刺眼。血迹尚未干透,带着股湿稠慢慢地往墙根下淌。

正错愕惊骇时,肩上被人重重的一拍,她以为是水易寒,哪知身后阴恻地响道:“你瞧见我相公没?”

她吓地猛一回头,见一个长发散了半边脸的女人,一身淡黄色的衣裙上沾满了血迹,那女人冲她咧嘴一笑,露出粘了血丝的森森白牙,口齿含糊:“你瞧见我相公没?”

思萦“啊”的厉声尖叫,向后纵跃一丈,远远避开,只觉自己双腿直哆嗦,全身发颤。

水易寒一直站在街头遥望,听她叫声凄厉,白影一掠,赶到她身旁。

“她……她……”她指着那黄衣女子,抖得连话也说不完整了。

他搂住她的肩:“她是这家龙威镖局镖头的妻子,那个镖头你也见过,就是在客栈里被‘生死罗刹’追杀的那个男人。”

思萦听完,想也没想便往回冲。

“别去了,那男人已经断气了!”

思萦傻傻地愣住,他又说道:“这家镖局上上下下一百二十一口,除了这女人和她才死的丈夫外,昨儿个夜里全都被杀了。”

“昨儿夜里?”她一夜安眠到天白,根本就没听到镇子上有任何动静。

“我怕扰了你的好梦,点了你的昏睡穴。”

思萦脱口惊道:“是你下的手?”一想到镖局院落里横七竖八、支离破碎遍躺着的血淋淋尸体,她的胃又开始翻涌。

“我像是这么毫没人性的人么?”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你别介意。”思萦面有愧色,“是‘生死罗刹’做的?”
他满脸不屑:“就凭他们几个庸手?龙威镖局的镖师再不济,也不会一大家子尽数毁在那六个人手里!”

“那到底是谁这么残忍?”

他背负双手,微风吹过,徐徐撩起他白衫,苍白的脸上显出一抹不屑与悲怆:“昨儿夜里奔着这龙威镖局来的人物可多了,若要一一报出名号来,我也未必说得全。但那杀人时所用的每一招每一式,我都清清楚楚地记在脑海里……那女子之所以能够安然活着,是因为她婆婆将她压在身子底下,拼着自己被人在背上砍了十七刀换回来的。十七刀,那是洛阳长乐门的‘长乐十七刀’,刀刀足以致命,那人却对一个毫不懂武功,年过半百的老妇人连砍了十七刀……”

“你不要说啦!”思萦直听的毛骨悚然。

水易寒望向她:“你怕啦?”

“你也……不用说的那么详尽,只要、只要说凶手的名字就好啦!”

“凶手?他们可不是凶手,他们在江湖上都是受人景仰,响当当的英雄侠客,哪里是什么凶手。”

“你是说……是……”思萦心思敏捷,顿时略有醒悟。

他冷笑:“没错,除了嵩山少林,所谓名门正派聚集龙威镖局,干了件惩恶锄奸的大好事!”

思萦面色发白,知道他说的是反话,也是实话。

“为什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还记得我前夜给了金长虹的那把思情剑么?金长虹怕回洞庭湖的路上有人抢夺,便就近找了这家龙威镖局托镖。他原想龙威镖局不过是家不起眼的小镖局,即使在路上也不会引人注意,他只要远远地跟在镖行队伍的后头,就可以保证思情剑安然到达洞庭湖。只要镖队一进入岳州境内,那里便全是长虹帮的势力范围了,也不必再担心有人劫镖,只消到时把护镖的镖师全部灭了口,就可高枕无忧了。哼哼,他如意算盘虽然打得不坏,但他又怎料知前脚才跨进龙威镖局,后脚就跟来了一大批垂涎思情剑的高手——他这一脚便算是直接踏进了鬼门关,有进无出了。”

“金长虹也被杀啦?”

“就在昨天咱们到过的小溪旁,尸体现在就漂在溪水里,你要不要去看看?”

她打了个冷颤,摇了摇头,觉得胃像是被翻转了般难受:“你怎么知道的这般清楚?那个思情剑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人人都想得到它?”

“思情剑只是把普通的短剑,不过削铁如泥,能够斩金断玉罢了,不普通的是人的贪念,总向往着得到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见那女子疯疯癫癫地在街上乱跑,边跑边叫,思萦心酸道:“她今后只一个人啦,这可叫她怎么活?”

“镇上的人昨天全逃光了,过几日自然有人会回来,他们不会看着她饿死的。她疯了更好,起码不记得昨夜发生的事。眼睁睁望着自己的亲人被一一杀死,这种记忆不要也罢。”

她赞同地点点头,听那女子在十丈开外大叫道:“相公,回家啦,婆婆叫我今晚做饺子给你吃啦!”

思萦心头一震,突然大叫道:“我想起来啦,我想起来啦!万强临死前发疯,嘴里唱的不是什么‘情丝’,是‘思情’才对。万福山庄和龙威镖局一样,是为了思情剑而毁的。”

水易寒看她双眼发光,亮闪闪的泪水含在眼里:“你终于想明白了,我说过的,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眼泪潸然而下,她的脸上却笑容绽放:“我要回天山,我要回去告诉师父师娘,告诉大师哥,我没有错,没有错……”

水易寒神情复杂,嘴角淡淡的笑问:“你真的要回去么?”

“是!我要回去告诉他们,告诉所有人,我没做任何对不起他们的事。”

“好,就回天山,我送你回去,现在就走。”

 

石破天惊

思萦归心似箭,每日只肯休息两三个时辰,一路上连换了四五骑快马,日夜兼程地赶往天山。待两人回到天山时,已是六月初。

那天午夜,天落着大雨,雷鸣交加,思萦却显得很兴奋,一张脸涨得通红。

“我终于回来啦!”踏着那熟悉的青石台阶,她在雨中的脚步也变得异常欢快。

水易寒则不然,他的一张脸就跟天气一样,愈接近天山反变得愈冷,就像当初在天山颠峰时见到的一般模样,最后甚至连一丝笑意也没有了。

她看了他半天,终于鼓足勇气,低声说道:“你真的不用送我了,我已经到啦!”

他冷笑道:“你这么急着赶我走,是怕我杀了你师父吧?”

思萦被他戳破心事,很是尴尬:“当然不是啦!只是……那个……”

“只是我是水灵宫的人,是个邪魔歪道,你们天山派是名门正派,我这种大魔头自是不配进的!”眼望那紧闭的大门,他冷道,“故作清高,很了不起么?”

她正待解释,哪知他身形一晃,便跃下山去,黑夜中犹如一道轻烟。

思萦望着他远去的淡淡白影,急叫:“水易寒!水易寒!你回来呀!”却哪里还叫得回来。

她心里一酸,跺脚委屈道:“你走,你走,有本事永远别再叫我见着你!”

这时,天山派的庭院内骤然响起一阵狂噪的狗吠声,思萦闭上嘴,心里诧异道:“什么时候竟养起狗来啦?”

她不敢敲门惊扰师兄弟的清眠,想了会儿,抿嘴一笑,悄悄转了个圈,绕到天山派的后院围墙外。

后院墙足有四五人高,她摸黑在墙上一路抚摸,过得片刻,手指触到一个凹陷的拳头大的坑洞,喜道:“找到了!”

这面墙从上到下,每隔半丈都有会一个小凹坑,这原是她与赵思骅小时候为了方便偷溜出去玩而特意挖的。

她踩着一个个凹坑,轻而易举的爬上墙,墙内也同样有这样的小凹洞,她又踩住凹坑顺利翻下。

后院里静悄悄的,靠得最近一排的小茅屋是厨房伙头师傅们的卧房,思萦蹑步走过,听到房内发出震天的呼噜响,会心一笑。

她原打算先去拜见师父师娘,转念一想,师父他们也许还没回来,就算回来了,现在这个时候肯定也早安寝熟睡了。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先回自己的房间休息,等天亮了再说。

黑夜,她的房间应该是漆黑一片,可奇怪的是那纸糊的窗格上竟淡淡晕出昏黄的光圈,在宁静的夜里格外刺眼。

会是谁在她房里?

悄悄掩过,走近了,才发现那新糊的纸窗上竟贴了一个大大的“喜喜”字。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就这么站在雨里盯着那鲜红的鸳鸯剪纸怔住,痴痴地发起呆来。

狂风起,雨点夹着轰轰的雷声砸了下来,雨点子很大,那房内的烛光晃了几下,突然暗了些,想是被风吹熄了一支蜡烛。

房里有个女声低低地惊呼,害怕道:“谁?谁在那儿?”

是小师妹的声音,只不知她在她房里做什么?

她才要应声,胡思蓉在房里突然一声惊叫:“是……是思萦么?你……你来做什么?”

思萦听她语音颤抖,显是害怕极了,心里叹气,小师妹最怕天黑打雷了。

伸手推开房门,她走了进去:“思蓉,你不要怕,是我,我回来了。”

胡思蓉“啊”的一声尖叫,连连后退,也不知她撞翻了什么东西,一阵乒乓响。

思萦才进门,鼻子里就直冲进一股浓浓的烟味,忍不住皱眉:“你在我屋子里烧什么东西呢?”

胡思蓉满脸慌张,竟吓得缩到桌子底下,颤声:“思……思……大师姐,你不要吓我……我,我……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就是怕你来找我,所以……所以我才会给你……烧钱给你的……你,你不要生气……不要来找我啊……”

烛光昏暗,思萦瞧不清楚,眼光不自禁地望烛光处一瞥,不看还好,一看险险晕厥过去。胡思蓉躲的那张桌子上摆了两支白蜡烛,几碟瓜果,中间供着一块牌位,那牌位上的赫然写着“胡思萦之灵”五个大字。

眼光转到瑟瑟发抖的小师妹,强压住满腔的怒火,她恨道:“这灵位是你给安的么?你可真好心呀。”

胡思蓉躲在供桌底下不停的抖,连头也不敢抬一下,颤道:“是……不是!是爹爹安……安的。”

思萦一阵心酸,师父师娘大概以为她已经死了,所以小师妹见了她才会吓成这个样子。她心生怜惜,软道:“思蓉,你出来吧,不用怕我,我还……”边说边要伸手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