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度则是认定和硕图是嫉妒他有海东青所以故意杀了泄愤,当然更私底下的两个人在山上因为阿木沙礼而暗暗角力的事沒法摊到明面上说。杜度一口咬定和硕图是公报私仇,小鸡肚肠。
两个人各执一词,吵的不可开交,倒叫东果和噶禄代哭笑不得,徒增尴尬。
和硕图若是东果亲生倒也罢了,可他偏是何和礼的元妻所生的幼子,东果和那位元福晋向來不对盘,那位福晋强悍不输男儿,论起骑射功夫,何和礼都未见得是对手。和硕图自幼随她教养,身手不弱,沒想到这次竟然吃了杜度的大亏。
噶禄代不想让东果夹在当中难做,押着杜度去何和礼家赔礼道歉,结果和硕图和杜度又吵了起來,两个孩子在院子里又动起了手。噶禄代呵斥儿子,何和礼的那位元福晋却一脸平静地说:“让他哥俩过过手,我看杜度这孩子不错,将來必是大有出息的,和硕图太自以为是,让他吃点苦头也是好的。”
一句话让噶禄代惊讶不已,但她哪能真让两个孩子动手,明面上依旧将杜度骂得狗血淋头,命人将两人分开。
杜度犹自不甘心,指着和硕图冷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龌龊的小心思,跟小爷我斗?你以为爷是岳托吗?会任由你拿箭射面也不吭一声?”
和硕图脸红脖子粗的反驳:“我哪知道他们是二舅家的表弟?我管他是硕托还是岳托……总之就是傻子!”
两个人互相对骂的话又让东果和噶禄代吃的一惊,详细盘问后,几个大人顿时觉得头又胀了一圈。
最后还是何和礼的元福晋干练老道,叫來了自己的次子多积礼,嘱咐他备上礼物,去代善家走上一趟,一來探望岳托、硕托兄弟,二來替弟弟和硕图赔礼道歉。
第二十八章 登门道歉(2)
多积礼去了代善家,代善不在家,因是自家亲戚,济兰便在正屋的厅堂明间见了他。多积礼和代善同年,外貌生得更偏向于何和礼,斯斯文文,说话都是彬彬有礼让人心生好感。
济兰听他说明來意后,先是一愣,而后不动声色地笑了起來:“岳托这孩子也真是个不省心的,带着他兄弟胡闹淘气也就罢了,居然还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想來和硕图也不会无缘无故拿箭射他,不过是个玩笑罢了,孝子打打闹闹不知轻重是常有的事,大姐也太过客气了。”
多积礼从进屋后便一直目不斜视,低头坐在一张圆杌上,济兰招呼他上炕坐时他也婉言谢绝,一直谨守晚辈礼。这会儿听济兰说了那么多,却始终沒提让岳托、硕托两兄弟出來见上一面。她边上倒是坐着一个孩子,眉目生得极好,唇红齿白,面上带笑,只是从年纪判断,绝不可能是岳托或是硕托。
多积礼不卑不亢地重新把被她拐得不知道跑哪去的话題拎回來,提出遵母之命,要见一见岳托、硕托。济兰推诿不去,只得不情不愿地跟身边的孩子说:“去把你大哥二哥叫來。”
那孩子清脆地应了,从炕上跳下地。多积礼见状,抢先说:“不如我跟了去,这一位……表弟……”
“我叫萨哈廉。”那孩子目光清澈,生就一副冰雪聪明的样子,虽然年幼,口齿应答却清晰,也不像一般孩子那样害羞内向。
“那就有劳萨哈廉了。”
“不客气。”
济兰张嘴想拦,多积礼已向她行了礼,拉着萨哈廉的小手施施然地跨出了门。
虽然來时已被额涅耳提面命,不过见了那间陈设简陋的屋子后,多积礼还是有些震惊。权贵之家,除非条件实在不允许才会如此委屈嫡子,多积礼亦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他自问以他家的条件是远远比不上代善的,怎么也想不通代善如何要这样薄待自己的儿子。
岳托正在进门口的大灶旁剥兔阳光从门外斜斜地照射进门槛,金色的光斑在他身上跳跃着,手起刀落见鲜血迸流,多积礼发觉岳托的手法相当的熟练,显然不是初次做这活,不由心生好感。
岳托见到多积礼时也是一愣,正不知所措间,萨哈廉蹦蹦跳跳地跨进门,拍手道:“大哥好厉害,又有兔肉吃了!”
岳托微微一笑:“那你晚上过來。”
“我知道。”萨哈廉食指搁在唇上,神秘兮兮地一笑,“保密,偷偷地來。”
多积礼也不见外,进门捡了个小马扎,坐在一旁,帮忙拾掇野味。地上零零碎碎的扔了两只兔子,一只彩尾雉鸡。
“我是多积礼,和硕图的二哥。”多积礼指了指岳托的肩膀,虽看不见伤口,那衣襟上的刮痕却依旧豁着口,沒來得及缝补上。
岳托的手微微一愣,但随即动作很老练地捡了边上的雉鸡,拔了尾巴长的长羽,递给萨哈廉:“你二哥在后院玩,你去找他,让他给你做只毽子。”
萨哈廉接过羽毛,兴高采烈地跑了。
第二十八章 登门道歉(3)
岳托这才仔细打量起多积礼,多积礼也不回避,神色坦然地任由他探视。
“董鄂家的……表哥?”
“是。”多积礼笑道,“你兴许见过都类,你大姑的儿子,我的五弟,都类。”
岳托摇头:“沒见过,不过有听说。多积礼哥哥找我是为了和硕图的那一箭?”
多积礼歉疚地说:“我替我四弟道歉,这小子行事太过鲁莽。”
岳托点了点头:“也好,你若不來,早晚这一箭我是要还给他的。既然你來了,那就一笔勾销吧。”
多积礼一怔,显然沒料到岳托会这般回答。观其面色,表情认真,目光坦荡明亮,竟不似孝子说笑或者赌气。
这一眼对视,让多积礼对岳托又有了新的认识,这样早慧成熟的孩子可不多见。
同样的,岳托对多积礼的印象也是极好的,多积礼干活很勤快,看他动作麻利地将一只兔子剥皮洗净,就知道他肯定是个狩猎的好手。
“多积礼哥哥在哪高就?”
多积礼呵呵一笑:“才升了牛录额真。”
三百壮丁为一牛录,这就说明多积礼至少有三百名手下,只是不知道隶属于谁。
岳托眨了下眼,不无艳羡地说:“哥哥好厉害。”
多积礼大笑:“比起你的阿玛,堂堂正红旗固山额真,我这算得上什么?”
“哥哥是在我阿玛旗下吗?”
“是啊。”
他的阿玛何和礼是正红旗的总管大臣,他自然从属于正红旗下。这也是他额涅坚持让他今天上代善家走一趟的真实原因,只是沒想到即使有额涅事先打过腹稿,见到岳托的住处后他仍是吃惊不小,有些不敢置信。
岳托开始烧水,灶间热气腾腾,熏得人开始额头冒汗。
“多积礼哥哥知道我八叔的婚礼定在哪天吗?”
“快了吧,月底前应该能办喜宴,怎么了?”
“我想不出要送八叔什么礼物好。”
多积礼哂笑:“你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要送什么份子钱?情面上的事,由你阿玛操心就够了。”
“不一样的。”岳托摇头,“阿玛是阿玛,我是我,阿玛送的礼怎能代表我的心意?”
多积礼沒想到岳托还是挺固执的,不由笑道:“不如你拔了这雉尾,做一把羽扇送他,正好天热用得上。”
“这样……行吗?”岳托犹豫。
“怎么不行?八阿哥岂是那酸腐之人?你不是说了么,送的就是一份心意。”
岳托点了点头,莞尔笑了。
岳托在家休养的十分惬意,因着多积礼的登门,代善知晓岳托受了伤,还特意嘱咐他不要老往外跑,要在家多休息,又叮嘱济兰找了巫医來重新包扎了伤口。代善在家时,济兰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她还算是听代善的话,代善吩咐了什么,她都照着做了,沒有阳奉阴违。
所以这段所谓养伤的日子,岳托过的十分滋润,肩膀划了一刀,却换來好吃好喝地进补了好几天,这可真划得來。
相比岳托,这几天对阿木沙礼而言过得简直惨不忍睹。先是低热度断断续续地烧了两天,期间浑身无力,嘴里不知道被灌进多少苦如胆汁的汤药。
第二十八章 登门道歉(4)
如此养了七八日方好,只是莽古济看得紧,让照顾她的乌吉嬷嬷盯着她不许出屋门半步,她困守家中,连这个月原本最期待的八舅婚礼也沒能参加。那天下午她求了额涅一个多时辰,直到傍晚阿玛和额涅出门,她都沒能如愿,她哭都嗓子都哑了,武尔古岱一时心软想答应,却又被莽古济一瞪眼给顶了回去。
等父母都出了门,阿木沙礼越想越委屈,蒙在被子里哭的昏天暗地,只觉得阿玛和额涅都不喜欢自己了,不管乌吉嬷嬷在床边上说了什么,她只是不理不睬,哭得伤心欲绝。
哭到最后累了,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再醒來时,发觉房间里静悄悄的,一丝人气也沒有。她翻个身,揉着眼睛哑着声喊:“嬷嬷。”
沒人搭理,她一时生气,把身上的薄被子一掀,从床上跳了起來,正在发脾气,床帐外嗤嗤地传來一声低笑。
她才觉得这笑声耳熟,帐子已被撩起,一张光风霁月的俊颜出现在眼前。
“国欢哥哥!”她惊喜地大叫,扑过來一把抱住他的腰,“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你吗?”
“不是做梦呀。”他笑嘻嘻地伸臂反托住她的臀,怕她不小心摔下去,“真是我。”
“你怎么会來我家呢?”印象里国欢很少出门,甚至连他的屋子都很少迈出去的。
国欢把她放回床上,从腰带上解下一个荷包递给她:“这是术禄托我带给你的,说是你求了她三天心心念念要的,又要的很急,她赶了十天才好不容易做完了,只是苦于脚上有伤沒法出门。”
“哦。”她很是失望地拿着荷包,脸上的笑容敛起,“原是想配新衣裳去参加八舅的婚礼的,现在……用不上了。”
国欢在床沿边坐下,捡起床角丢的乱七八糟的衣服,一件件地替阿木沙礼穿上。
她吸着鼻子,眼睛肿着:“你既能出门,为何沒去八舅家里?迎亲应该很热闹吧?我想去看看新娘子……”想象娥尔赫穿上嫁衣的样子,她心里顿时又痒痒起來。
“在家闷坏了吧?”
“是呀,额涅把我禁足了,哪都不让去。”她嘟嘴抱怨。
国欢抱她坐在炕沿上,弯腰替她套上布袜,她的脚白嫩得像团白面饽饽,国欢手指略弯,指尖在她脚心一划。她怕痒地往后一缩,咯笑起。
国欢替她穿好鞋子:“你尚且能下地走路,术禄却是连床都下不得。”
她神情一黯,蔫蔫地垂下了头。
“阿木沙礼。”他素來温柔的语气突然一顿,温润中添了一份严肃,“那天在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吭声,脑袋垂得愈发低。
“大哥把那只被打死的海东青带回來让奴才找块地厚葬……我,看过那只海东青了。”他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她扭动身子,微微避开。他加重手劲,牢牢地摁住,“是你拔了那只海东青翅腋下的羽绒?”
她讷讷地不开口,身体左右轻微椅,脚尖在地上划來划去。
他叹了口气:“以后别干这样的傻事了,太危险,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做,只是这主意实在糟糕透了。”
她嘴一撇,语音哽咽,小声抱怨:“我也不知道那只畜生会这样癫狂,我原只是想拔根毛下來……嫁祸给和硕图,然后……然后……”
“然后我哥就会和和硕图打起來对不对?”他好气又好笑地望着她,“你还真做到了,我哥和和硕图已经打了好几回了。”
她吐了吐舌头,俏皮地说:“我知道杜度哥哥肯定不会吃亏的。”
“你就那么讨厌和硕图?再怎么说,他也算是我们的亲戚,你不是向來爱扮乖巧,惹人喜爱的吗?怎么对和硕图就这么沒耐性了?”
“什么叫爱扮乖巧?我本來就很乖很讨人喜欢呀!”
国欢哂然一笑。既然阿木沙礼不愿说,他也就不追着去问那个原因,反正无论她闯什么祸出來,他都做好准备替她兜着就是了。
“饿不饿?乌吉嬷嬷说你哭了一下午,连晚饭都沒吃。”
“饿的。”
他牵起她的走:“我给你带了好吃的,走吧。”
她高兴得笑了:“我想吃饸饹。”
“好。”
“还要苏叶饽饽。”
“好。”
“还要白肉血肠……”
“都要?”
“都要。”
“吃得下吗?”
“吃得下。”
“好。吃的多,长得快……”
少年牵着她的手走出厢房,夕阳斜照进屋子,将一高一矮两条影子拉得老长。
快肖大吧!我的阿木沙礼……
第二十九章 二三年间(1)
戊申年注定是发生巨大变端的一年,先是大明辽东镇守总兵官李成梁和巡抚赵楫弃守宽甸等六堡八百里疆土,将边民六万户徙于内地,然后以召回逃人有功为名,向朝廷邀赏。努尔哈赤趁机占了这些地方,与明立碑划界。
李成梁此人镇守辽东这些年,对关外的女真人向來主张以夷制夷,拉拢了一个,打压了另一个,不停地在女真各部落之间制造矛盾。关外因此战火不断,各部落亡了一个又一个,随着他的军功的节节攀升,同时也造就了努尔哈赤建州吞并其他部落后迅速崛起。
当初提议在宽甸等六堡修筑防线的亦是李成梁,因为这道防线,建州在大明眼皮底下疯狂崛起而不被对方重视,而在努尔哈赤积累到足够的实力时,李成梁居然会配合默契的将宽甸等六堡的防线尽数拆除。当时有百姓不愿弃家迁徙,被李成梁尽数杀死,这事在辽东闹得动静太大,李成梁向朝廷邀功的同时,明朝万历帝委任熊廷弼为正七品巡按辽东御史。
熊廷弼一到辽东,便禁绝了对建州女真的马市贸易,这一下,别的特产还暂且好说,只是人参实在沒法储存,即使努尔哈赤想出了煮参晒干的法子,也沒法阻挡住大批人参腐烂的结果。
也正是在明国和建州关系尴尬的时刻,这一年十二月,努尔哈赤的三弟舒尔哈齐率众一百四十人,私自入京向明国朝贡。归后即逢新年,年后未几,两兄弟竟而闹翻,舒尔哈齐率部离开赫图阿拉,移居浑河上游的黑扯木,公开与其兄努尔哈赤决裂,拥兵自立。
果然就应了之前众人揣测的那一句,建州要和叶赫那般,成为双首领统帅了。
对于舒尔哈齐自立的行为,努尔哈赤勃然大怒,当即下令抄沒舒尔哈齐所有家产,杀死了舒尔哈齐的长子阿尔通阿和三子扎萨克图,又将参与帮助舒尔哈齐叛离的部将武尔坤吊在树上,处以火焚之刑。舒尔哈齐的次子阿敏原本亦要被杀,幸而因代善、皇太极等诸位阿哥极力谏止,才使阿敏免遭一死,但却受到被剥夺所属人口一半的惩戒。
舒尔哈齐逃至黑扯木后,原指望能得到明朝辽东官吏支持,却不料大明有意坐山观虎,对建州内乱竟是置若罔闻。
苦捱到了第二年的二月份,舒尔哈齐孤立无援,只得返回赫图阿拉请求兄长宽恕谅解。努尔哈赤并沒有杀了这个昔日与他并肩打下江山的兄弟,不过也沒有轻饶于他。舒尔哈齐归城后的翌日,便被关入暗无天日的牢房受到幽禁。
这星内变幻的局势让建州上层的权贵们战战兢兢,但这一点都沒影响到年幼的阿木沙礼,她一如既往无忧无虑地淘气着,若说六岁那年她记得最清楚的是她撩拨了一只海东青差点酿成大祸,那么七八岁上发生的点点滴滴,能让她记得起的不过是家族亲戚中,又添了好几位表弟表妹。
先是莫雅绮姑姑在正月里替五舅舅生下了五子额弼纶,之后那个据说不会生养的大舅福晋叶赫那拉哈宜呼在小心翼翼怀胎十月后终于如愿以偿地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尼堪。
八舅舅的嫡长子豪格也顺利出生了,生母却不是钮祜禄娥尔赫,而是乌拉那拉葛戴娥尔赫进门后,葛戴却抢先有孕,被顺理成章地抬做了二妻。
爱新觉罗家向來不缺男孩儿,相比那些表弟,阿木沙礼对萨茵姑姑生的小格格格外媳,时不时找机会跟着额涅去二舅家看表妹。只是二舅家那个叫硕托的表哥讨厌得很。大约这是代善的长女,家里几个男孩儿都特别媳这个小妹妹,阿木沙礼去的次数多了,敏感的小心思突然觉得有点儿失落。
“国欢哥哥,是不是因为有了舍礼,所以大家都不再觉得我讨人喜欢了?”
“怎么会?我可沒有因为术禄和济鼐冷落过你呀。”
她想起硕托爱护舍礼的样子,一点儿都沒把她放在心上不说,每次去二舅家,硕托还特防备她亲近舍礼,那架势就跟防贼似的。就连那个岳托表哥,对她的态度也是冷冷淡淡的,好像他俩从來就沒亲近过,亏她对他那么好,把他当成亲近之人,他住在她家养伤的时候,她还主动把她的被子让给他盖。
阿木沙礼觉得她上当了,被骗了,岳托和硕托两个其实都不是好人,难怪额涅当初不许她去二舅家玩。
她八岁时开始留了头发,只是长出來的头发甚是稀疏,稀稀拉拉的沒多少,发质还偏黄。久而久之,头发便成了她不能触碰的一个痛,她心底似乎把大家不再如幼时那般呵捧宠爱她,归咎于她的头发。因为头发长得不好,所以她变丑了,所以大家就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她了。
随着从小无忧无虑的女孩儿长成少女,她那玲珑剔透的心思也越绕越曲折,国欢一方面很欢喜看她出落得亭亭玉立,一方面又这个觉得长大后的表妹开始越來越难琢磨,她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心思,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不管喜怒都毫无保留地与他分享。
己酉年的时候,建州和叶赫关系缓和,建州将寄居在木栅的布喜娅玛拉送回了叶赫,礼尚往來,叶赫把孟古姐姐的幼妹纳纳昆嫁给努尔哈赤为妻。只是纳纳昆虽然年轻,美貌程度却远远不如已成老女的布喜娅玛拉,加上阿巴亥的刻意为之,纳纳昆这个妻子并沒有得到多少恩宠,反而让一个新纳的妾室西林觉罗氏抢了先,怀上身孕后生下了努尔哈赤的十三阿哥赖慕布。
舒尔哈齐死在了辛亥年的八月份,那时候天气正当酷热,因怕尸首腐臭,所以丧礼草草结束。
舒尔哈齐生前一共娶了九位妻子,有名分的妾室两个,所得的子嗣除了已被处死的长子和三子,还有七个儿子十二个女儿。
第二十九章 二三年间(2)
除了已经成年或出嫁的子女,那些年幼失怙的孩童因为舒尔哈齐的家产抄沒,只能各自依附母亲度日。因为阿尔通阿已死,如今最大的儿子变成了阿敏,努尔哈赤将三弟的财产归还,令阿敏负责恩养年幼的弟妹。
连同远嫁到乌拉的长女额实泰和次女娥恩哲在内,舒尔哈齐已有六个女儿已经嫁人。
身为舒尔哈齐第六子的济尔哈朗很是烦躁,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要怎么办才好,他的额涅是阿玛娶的第五位妻子,出身不低,是乌拉的首领贝勒布占泰的妹妹滹奈。不过和皇太极一样悲哀的是,他是滹奈的独子,所以他沒有任何同母的兄弟姐妹可以帮衬。
相比早一步被阿玛娶进门的四福晋瓜尔佳氏所生的三子六女,济尔哈朗这个在瓜尔佳氏接连频繁生育的夹缝中出生的孩子,比皇太极还悲哀的是,夹在瓜尔佳氏所生的一群哥哥妹妹中间长大的济尔哈朗,被舒尔哈齐无视得太过彻底,以至于他小时候时常觉得自己是阿玛从路边捡來的。
小时候他很喜欢去找他的堂兄皇太极玩,因为滹奈时常拿自己比作孟古姐姐,把他比作皇太极。好不容易母子俩相依为命地熬到瓜尔佳氏死了,沒想到瓜尔佳氏的妹妹又进了门,并且还生下了阿玛的第八个儿子费扬武。这之后滹奈就彻底病倒了,而且再沒能好起來,直至香消玉殒她都沒唤醒阿玛当年的一丝怜爱。
失去额涅庇护的济尔哈朗一度以为自己真是在走皇太极的路子,后來他发现其实不是。他沒有皇太极早慧能干,也沒有皇太极那般有个爱他如自己心肝眼珠的阿玛。所以当他知道皇太极六七岁就在大伯父的支持下开始管家,而他在相同的年纪时却得操心自己下顿饱饭是什么时候才有得吃后,他就只能把皇太极当成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也正是在堂兄变成遥远梦想的时候,他认识了岳托。
从辈分上说,岳托比他小了一辈儿,他是自己的堂侄子,可他俩却是相同的年纪,差不多的成长经历。所以很自然的,济尔哈朗和岳托在某些事情上一拍即合,比较谈得來,两人之间也少了长辈与晚辈的隔阂。
这会儿,济尔哈朗正躲在山上,搭好了帐篷等岳托來。
岳托到时,已是傍晚,比约定的时辰晚了,济尔哈朗看着他一脸灰扑扑的面色,很是诧异:“我怎么觉得你这段日子混得比我还差似的?明明你阿玛已经不喜欢那个济兰了,现在也不专宠于她了,怎么你看起來反而比以前更瘦了?”
岳托沉默无语,他在帐篷外捡了些柴火,点了堆篝火。
济尔哈朗从帐篷里扔出一只死兔子:“才上山时随手打的。”
岳托依旧一言不发地捡起兔子,掏出匕首开始剖肚掏肠,
橘红色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那张分明还带着稚气的脸颊忽然让人觉得有种难言的沧桑。
济尔哈朗心中一动,问:“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十九章 二三年间(3)
岳托把开膛拾掇干净的兔子穿在木棍上,放在火上烧烤。油脂在火舌的舔舐下发出滋滋声响,馋得济尔哈朗直咽口水。
“我想成亲。”
岳托冷不丁地冒出这么四个字,把济尔哈朗吓得被自己口水给呛到,连连咳嗽。
“成……成亲?你……咳咳,才十二岁吧?你要成亲?哪个女人?”
是哪个女人让一向冷静的岳托脑子犯了浑?济尔哈朗甚是好奇。
“哪个女人都行。”岳托将兔肉翻了个身,“我现在的条件,沒办法去挑拣岳家。所以,只要是个女人就行。只要她愿意嫁,我就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