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茅子走过去,大坛子里装的是满满一罐子白水。大海碗里放的是好大一块酱疙瘩。
这些东西如果给香茅子一个人吃,够她吃上三五天的。
锁上的门,三五天够吃的干粮。香茅子猛然想到一件事,她立刻伸手在脖子上摸来摸去,那个一直系在她脖子上的红绳不见了!
她甚至立刻翻身脱掉上衣,低头看,没有!
然后她用力抖动衣服,摩挲着衣服,也没有。
香茅子不肯死心,她翻身爬到床上。
枕头下面,被窝里面,褥子下面,她反反复复的不死心的检查了好几遍!
没有!没有!!没有!!!
香茅子赤裸着上身,却急出了一头汗。
她又扑倒门边,凑到门缝里大喊,“爹爹!爹爹!!爹爹!!!!”
夜深人静,没有一个人回应她。
这下子,香茅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爹带着后娘和辛茂,拿着她的升仙令去求仙缘了。
小小的香茅子忽然觉得好冷啊,地上好冰啊。
夜凉如水,那半根蜡烛头支持了大半夜,终于走到了尽头,噗的爆出一团火花后,彻底熄灭了。
屋子里变得黑沉沉的。
香茅子团在炕上,把自己包成一团。
一股股没办法抵抗的寒意,直接从心底往外翻了上来。
香茅子不明白,他爹怎么会不要她了?!
她一直知道,爹爹是最疼爱辛茂的,虽然辛茂又笨又胆小又嘴馋,可爹爹多数都是偏疼辛茂的。后娘更不用说,直接把辛茂放在心尖尖上。
香茅子知道。
她不敢跟辛茂争什么,只是偶尔,会有一点点羡慕而已。
她从来没想到,她爹竟然会把仙缘抢去给辛茂。
这个仙缘,是她的呀!
她第一次听到有神仙的说法,还是村子里的小伙伴嘲笑她:香茅子,狗不识。神仙踩了脏鞋子,吧唧一声丢下来,砸到湖里变泥鳅…
小小香茅子还不懂这儿歌里的意义,她怒吼一声冲过去,把唱儿歌的熊伙伴揍了个满脸开花。
紫菀在帮忙帮她加油助威。
后来还是紫菀跟她说,这世上的人分成两种,一种就是向他们这样的普通人,而另外一种就是在天上住着的,吃穿不愁,飞来飞去,神通万里的仙人。
那时候小紫菀还纠结,“我要是能成为仙人就好了,可是啊,我又舍不得我娘和我爹呢。”
香茅子则拍胸脯说,“我不怕,我要是成为仙人就不会舍不得。反正家里也嫌我是多余的。”
是的,香茅子一直就知道自己是多余的,只不过她用无所畏惧的鲁莽和暴躁,掩盖了这种自卑而已。
既然,都嫌我是多余的了,怎么还抢了我的仙缘呢?!
爹爹,你答应过我的。
你答应过的!
香茅子抱着手臂,把头埋了进去。
泪水无可阻挡的流淌了下来,每一滴都是香茅子对爹爹的失望,那是她在这个世界最信任的人了,她一直觉得爹爹虽然喜欢辛茂,可心里也疼她的。
知道今天,她才真的确定,在她爹的心里,她大概连辛茂脚底的泥也不如。
香茅子一直不愿意想,在她爹辛崀的心里,她究竟在什么样的位置。
如今,残酷而冰冷的事实,终于告诉了她答案。
一夜清冷。
外面渐渐清濛,周围有不知谁家的鸡叫了。
天,该要亮了!
章节35:黄石镇之道别
作者:李写意发布时间:2017-04-12 17:23字数:4,116
香茅子就像一个小小石像一样,双臂抱着腿蜷缩着,把头夹在双臂之间,
她似乎想了很多,可脑子中却只是一片空白。
以往的香茅子,遇到事情总是很能想到解决办法,而且一意孤行的去坚持。也正因为这点,她后娘总是恨恨的骂她——犟驴种子。
可今天的香茅子却没了主意,她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被至亲彻底抛弃的痛苦,仿佛有一头怪兽在从心里撕扯着她。
香茅子觉得好疼啊,可是却没有办法,甚至连一个倾听自己的人都没有。
为什么会这么痛呢?!
为什么?
“如果这么讨厌我,那就干脆不要生下我啊。”香茅子难过的想,“又不是我自己要求被生出来的!”
那你干嘛不去死呢?——心里似乎有另外一个声音在问着她。
死了,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没有亲人,也没有恐惧,更不会有难过了。那个声音一直在她脑中盘旋。
于是香茅子开始思考另外一个问题:如果我死了,又会怎么样?
她慢慢的想着,竟然仿佛真的看到了她死后的场景那般。
后娘叉着腰,踩着门槛大骂:死也不好死,非要死家里。倒是诅咒谁呢?!呸!
辛茂扑着过来,大叫:香茅子呢,我要香茅子。后娘拎起他的耳朵,“你嚎什么丧,以后没有香茅子了,再嚎看我不揍你。等将来娘给你生个妹妹,亲的,包管比香茅子还好。”
于是又胖了一圈的辛茂就应该拍着手大叫:哦,哦,哦,有妹妹喽,要妹妹喽。
最后出现的人是辛崀。他似乎愁苦了一些,眉间的纹理也深了一些。他皱着眉四下看了一圈,然后仿佛意识到这家只剩下三口人了,香茅子已经死了,他就更加用力的皱眉,摆摆手,“吃饭吧。”
当一家人坐下之后,辛崀的眉头才舒展起来,在辛茂看不到的时候,用珍惜和慈爱的眼神看着他,仿佛要把更多的关心和慈爱补偿给辛茂一般。
而后娘,就坐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他们两个,一会儿给这个加一筷子菜,一会儿给那个添一碗热汤。
剩下的时候,她就一脸满足而期待的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是的,香茅子知道,那里面又要有一个娃娃啦。就是不知道,是个男孩子,还是个女孩子。
小小的香茅子终于想通了一个道理,也许,她真的不是这家的孩子。虽然她一直很努力,很认真的想钻进来。
可是在无形中,她早已经被屏蔽到外面去了。
她一直用爹爹还爱她来麻醉自己。
直到今天,她再也不能骗自己了。
他们,才是一家三口。
他们,才会拿走自己的仙缘,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去府城了。
这家,不是我的。
这家,不是我的。
这家,不是我的。
这句话反反复复的在香茅子的脑子中盘旋反复。
最终融合成一句话的声音:这里不是我的家,那么我要离开这里了!
奇怪的是,当这句话在香茅子脑海中浮现之后,她整个人忽然轻松了起来。就好像在迷途中找到航向的小船。
既然都嫌我多余,那么,我就走吧。她想着,久已不转的大脑再次开启。一条条思路自动自发的就蹦了出来,开始排队。
首先,我要从这个房子中出去;
然后,去谢谢陈掌柜的,并跟他告别;
再然后,去谢谢程师,以后不能跟他一起读书认字了;
再再然后,我要去府城看看…
去府城的想法浮现在香茅子的脑子中,她没想过要去争夺什么,既然你们那么想要这份仙缘,那就给你们好了。就当,就当是这些年还给你们的养育之恩吧,她朴素的想着。可是,那是她梦寐以求的仙人世界,她想去看一眼。
至于看完一眼能做什么,香茅子没想好。
她觉得,自己总有办法活下去的。
“我就去看一眼,兴许还能最后看看小茂和爹…”,想到辛崀,香茅子的心又抽抽的痛。她爹不要她了,香茅子连忙用力晃头,想把这个想法甩出去。
她不断的告诉自己:家不亏欠我,过往两清。只是这家,不是我的家了。不要难过,不要难过。香茅子还有自己,还有双手,我可以的!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
每当难过的念头浮现上来,香茅子就用力深呼吸,不断的如念咒一般的重复: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
这么反复了几次,她终于有力气站了起来。
她穿好衣服,是陈掌柜给的旧衣服。后娘给她新做的衣服整整齐齐的叠放在晃头,香茅子却看也没看。
然后,她从枕头里翻出一个小小的手绢包,里面还有不到一百枚铜钱,这是庄公子当日拿给她的,她曾经要给陈掌柜的,但是掌柜的没要,又退给她。她也想过要把钱给后娘,但是最终还是留下来了。
此刻,她只穿走了陈掌柜给的衣服,还有公子个的钱。
这个家其余的东西,都跟她没关系了。
香茅子准备好了,就踩在桌子上推窗户。
下面的窗户,也是从外面扣死的,她推不开。
但是这种窗户都是上下两层,在最高处,有一条窄窄的,横着的小窗户,是为了换气用留着的,正常的人是无法钻过去的。
香茅子把凳子搬过来,放在桌子上。轻轻松松的就从换气窗口钻了出去。她又瘦小又灵活,这种换气窗对她来说,跟走门区别是不大的。
翻过去双手揪着窗棱,脚踩到外面的窗沿,轻轻松松的跳了下来。
香茅子回头看了一眼父母的大房间,果然也锁起来了,家里,并没有人。
院子里也安安静静的。
此刻,天刚刚亮起来。
早起打水洗漱的声音逐渐让黄石镇走向热闹。
香茅子推开院门,走出去后又照样把院门关好。沿着路,她熟悉的跑向四鲜楼。
酒楼的人都起的早,小伙计春雨已经打水冲地了,见是香茅子进来,他笑容满面的打招呼,“呦,香茅子,你今天好早啊!”
香茅子看到春雨,心头一热,她觉得自己又想哭了,连忙鞠了一大躬,“早,春雨哥。”
眼泪趁机砸到刚刚擦过的微微湿漉的地面上,瞬间消失了。
春雨吓得往后一蹦,“唉,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你行这么大礼可没有红包啊!”
香茅子再抬头,已经是露出笑容,“就是想吓你一跳。春雨哥,看见你真好。”
香茅子这么说,倒弄得小伙计有点不好意思,他耙着后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倒是香茅子的问题解决了他的尴尬,“掌柜的呢?”
这个春雨知道,“起身了,正在院子里数胡子呢!”
陈掌柜的胡须并不是很多,因此异常珍惜,每早都要起身在院子里打水洗脸,然后用一个精致的小木梳,细细的梳理他的胡须。被春雨暗中取笑他在数胡子。
“那我去跟掌柜的说句话。”香茅子抛下这句话,就跟个小旋风似的跑走了。
“这丫头!”春雨故作老成的摇头,继续打扫他的。
香茅子跑到后院果见陈掌柜正对着桂花树严肃的数胡子,香茅子安静的站在一边看,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看见陈掌柜的这般摸样了,她很珍惜这段时光,也很感激陈掌柜的。
陈掌柜的正酝酿着感情梳胡子,忽然眼角余光瞥到一个人影。
倒把他唬了一跳,扭头一看是香茅子,“哎你这孩子,悄悄站那边到吓了我一跳。怎么,今天你爹娘打发你来做什么?”
香茅子摇摇头,“爹娘没让我来,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来看看掌柜的您。”
听了香茅子这句话,陈掌柜的笑了,“我这张老脸呦,那还有什么可看的?!”
香茅子却走过来,毕恭毕敬的用读书人的礼节,给陈掌柜的行了个礼,“掌柜的,我能活到今日,全靠您当日的收留。这后面的帮衬照顾,那也不用再说了。我知道您施恩不望报,我也没有别的什么,只能给您行个大礼。”
她毕恭毕敬的,近乎标准的双手抱拳向前,曲体弯腰,几乎以头触地,行了个大礼。
“恭祝您,身体顺遂万事如意,时鲜不断客似云来。”
这个礼好正式,到把陈掌柜的唬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去扶香茅子,“唉哟哟哟,你这孩子,当不得当不得,好好的行什么大礼。”
然后香茅子就笑容满面的站了起来。
“我就是想谢谢掌柜的呀,好啦好啦,劳您费神了。嘻嘻,您继续慢慢数胡子吧,我走了。”她说完,就蹦蹦跳跳的往外走。
陈掌柜的高喊一声,“你倒是吃了早饭没有,吃完再走啊?”
香茅子远远的声音飘过来,“我还要去看程师呢,不吃啦!”
听了香茅子的话,陈掌柜的摇摇头,继续梳胡子。刚才飘忽的思路被香茅子打断了,他不由自主的一直开始想香茅子从进来到告辞的所有的行为。
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怪啊!
陈掌柜的总觉得香茅子有哪里不对,怪怪的。
要知道,能开酒楼的人,那看人颜色的功夫,都是一等一的。
他正思虑着,小伙计春雨就拎着扫帚进来扫院子,刚香茅子出去的时候他正忙着扫客房,两个人没遇到。
春雨一面扫院子,一面顺口问,“哎,掌柜的,香茅子呢?”
陈掌柜的顺口说,“刚说了两句话就走了,这丫头今天怪怪的,一进来就给我行个大礼。”
春雨笑,“她今天是怎么了,怎么逮谁都给行大礼。刚一进门也给我行礼来着,我还说,没过年是没红包的!”
掌柜的骤然色变,“她也给你行大礼了?”
春雨点头,“是啊,好大的礼呢。”
陈掌柜的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这种神情和动作,分明是一个人要远行和诀别时候的动作,只不过这丫头的笑容太讨喜,年纪也小,才没让他往那方向想。
陈掌柜匆匆丢下春雨,往外走去。
而这个时候,香茅子已经跑到了学堂。学堂还没有开门,她就扒着门缝往里看,程师已经起身,正在院子里打拳。
香茅子正瞅着,程师一转身,就看见门缝里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盯着他。好家伙,差点没把师父吓得扭到腰。
程师过去开门,拎着香茅子的耳朵把她扯到院子里。
“非礼勿视!为师怎么教你的?!如今倒学会扒门缝了,这出息!”程师教训到。
香茅子依旧给程师行了个大礼,“先生,我今天是来给自己和辛茂请假的。”
程师“哦”了一声,“你们两个却又有什么事?”
香茅子说,“我们要去府城,所以这两天不能来上学。”
学生中也经常有人因为要走亲访友请几天假的,所以程师并不以为意,他挥挥手,“去吧,回来记得补上功课。这几天在外也不要落下以往的功课,需要知道,三天不练手生。一日不练自己知道,三日不练师父知道,七日不练大家都知道!”
香茅子听着程师细细的叮咛,心下有些酸楚,她却强忍着笑颜。再次深深的给程师行了一个大礼。
然后转身离去。
倒是程师想起,“你吃了早饭没有?”
香茅子脆生生的回答远远飘来,“路上吃呢!”
程师一顿摇头,“这丫头,做什么这么赶?!”
章节36:六月十五好月亮
作者:李写意发布时间:2017-04-12 17:23字数:4,663
程师这边刚刚摆上早饭,正称了粥水打算喝,陈掌柜的就急匆匆的推门进来。
“子昂兄,早!”陈掌柜的一抱拳。
这让程师哭笑不得,他连忙放下饭碗,回了一礼才笑说,“今天可是打神上门?!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一个个的,都来堵我门口。”
陈掌柜的顾不得跟程师客气,直接问,“子昂兄,香茅子刚才可是来过了?”
程师点头,“来过了,给她跟她兄弟请假,说这两天有事不来上学。”
陈掌柜的又想了想,“那你有没有觉得她可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
因为陈掌柜的问的严肃,程师认证回想了一下,这一想,确实有些不对。
香茅子这小丫头向来是十分尊重老师的,就算请假着急,也扒着门缝偷看的时候,而且她今天的神色,似乎有点强颜欢笑的摸样。
程师犹豫了片刻才说,“你这么一说,我到觉得,这孩子今天似乎有点悲切,倒像是家中遇到了什么事的样子。可是,他刚才没说啊。”
陈掌柜的又问,“那她有没有说去哪里啊?”
程师就说,“她说要去府城。”
府城?!
这两天府城可有什么大事么,或者香茅子家有什么亲眷在那边去走动?
陈掌柜迅速的就排除了后者。这两个月,辛娘子没少在陈掌柜这边帮短工补贴家用,一群人混熟了,这家长里短的事情难免要拎出来说说。
辛娘子就不止一次感谢陈掌柜的,还说过自己在城里都没有什么亲戚,假如不是有陈掌柜的帮衬收留,那这一家老小就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所以陈掌柜的非常清楚的知道,香茅子一家在府城,是没什么亲戚的。
那他们一家子去府城干什么?
这些天,府城只有一件大事——升仙令。
比如向宋大娘那种无知的妇人都知道了神仙令的由来,像陈掌柜这种消息通三江四海的人物,自然早早就知道,府城从六月十五开始,由仙人主持升仙令仪式,一共三天。
又想到当初香茅子有仙缘救了黄石镇,陈掌柜的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
陈掌柜无儿无女,只是守着一个四鲜楼,加上祖辈们对升仙令讳莫如深的告诫,他倒是对升仙令没有什么想法。
如果香茅子有这份仙缘并想去走这条路,虽然他不看好,可也不至于嫉妒和拦阻。
然而让陈掌柜的不明白,香茅子为啥要一副诀别悲戚的样子。
那小模样强撑欢笑,倒似一副从此不见的样子。
陈掌柜还是觉得不对,就跟程师告辞,打算去香茅子家看看。
香茅子家住的在镇子尽头的更房。
陈掌柜的推门进到院子里,就见两个屋门都大门紧锁。
看起来,倒像是一家人打算远行时候的模样。
院子里被收拾的整整齐齐,墙面也是新修葺的,用白垩土很是认真粉刷过,看起来簇新簇新的,带着一股昂扬度日的峥嵘气息。
两个房间一大一小,大的门窗都关的好好的。
只有偏小那个房间上窗被推开,窗沿上有两个小小的黑脚印。
陈掌柜的目光微凝,只是盯着那双小小的黑脚印看,半大不小的,瘦瘦的鞋印。除了香茅子,还能是谁。
又看了看两个被锁死的大门。
陈掌柜的快步走向小屋,扒着门缝往屋子里看。
小小一张床铺,上面整齐的被收拾好了。一套簇新的夏衫被叠放整齐放在枕头上。陈掌柜的认出这是辛娘子的手笔,盖因为她当初裁衣服没有大剪刀,还是用了四鲜楼的桌面,问宋大娘借的衣服样子并剪刀。说是给两个孩子做夏装。
当时大家都夸她对孩子好,这事就在前两天,陈掌柜的还记得。
又把目光一转,就看到桌子上放了好几个大白馒头,一罐子水,还有一大碗咸菜疙瘩。桌下有个小小的便壶。
看到这里,久经世事的陈掌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一家人夺了香茅子的仙缘,给她小兄弟去试了。
说起来,这种事,稀松平常不稀奇。
陈掌柜活到这把岁数,见过的、听过的多了。因为仙缘,父子相残、兄弟兵戈相见的也不是没有。
想明白前因后果,陈掌柜自然也就读懂了香茅子笑容之下的不甘和决绝。
他一拍大腿:这傻丫头。
匆匆赶回到四鲜楼,顾不得多说,从柜上拿了两块五十两大的银锭子,交代春雨一声,就套车往镇外赶去。
陈掌柜的想法很简单,辛大郎一家还算有良心,只是抢了香茅子的仙缘把她关在小屋子里,给饭给水,显见是不想害她姓名。
可她这冒冒失失的追上去,再起了争执就好不说了。
就算辛大郎一家没有贼心,保不齐周围旁观的人有了什么念头。他们家又没有什么根底,被人一锅端了都有可能。
这会日头已经上三竿。
陈掌柜的驾着马车一路好赶。
终于在出了镇子,通往府城的大路上,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低着头,空着两只手,闷头枯走呢。
见追上了香茅子,陈掌柜这才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下,哭笑不得的放缓速度。
徐徐跟了她一小段路。
香茅子听到身后有马车的声音,也不回头,只是人往路边又靠了靠,显见是给人腾位置过车的。
陈掌柜慢慢的驾着马车,招呼道,“这位小姑娘,你是要去哪里啊,顺路的话带着你一程如何?”
香茅子本来以为遇到的坏人,正打量着要往哪里跑走。结果后面听着就熟悉了,她惊喜的回头,“掌柜的!怎么是您啊?”
陈掌柜的呵呵一笑,“这幸亏是我,要是换了坏人,把你往车上一拎,你还做梦呢,就被卖了。”
香茅子大摇其头,“我这么黑,又没有三两肉,谁人肯拐我。”
掌柜的明显看到她刚才身形一僵,四处乱看的摸样,分明是被吓怕了,此刻却还在嘴硬。
陈掌柜的也不跟她辩驳,只是用鞭子点点马车右侧的位置,“上来,捎你一程。”
香茅子大喜,连忙顺溜的爬上马车,坐稳了。才想起来问,“掌柜的,那您这一大早的打算去哪里啊?”
陈掌柜的沉声答,“府城。”
香茅子开心的欢呼了一声,“哎呀,真巧,我也是去府城!这下我们可以一路了。那您去府城做什么呀?”
陈掌柜的斜视了她一下,“去府城看热闹,过两天就是升仙大会了,这种热闹,可是几百年也赶不上一遭。”
听了陈掌柜这话,香茅子兴匆匆的神色忽然暗淡了起来,她肩膀也耷拉下来,脖子也低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