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丰御武,见他也是微微一怔,然后笑着说:“不想今日能再尝‘酌醴’,真意外之喜。”我低声问他:“什么是‘酌醴’,还有,刚才柳御史说的什么意思,是不是你昨天又骗我?”他一脸尴尬,没有回答。
柳御史却听到我的问话,轻笑着回答:“‘酌醴’是一整套酒具,乃柳某自行配置的,一会儿小丰就可以看到了。至于说刚才的话么,西月影本是三百年的陈酒,已成酒浆,若是为了品原味,当然可以浅尝一杯,可是要真喝起来,还需按照三七比例掺入今年新制的‘清泉引’方能如口。这个道理小丰你虽然不知道,可是侯爷却应该是明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昨天竟然用那样牛嚼牡丹的方法喝了一坛的西月影…”
原来如此,我狠狠瞪了正面露尴尬的丰御武。我当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他就是为了,为了…哼,真是一个好色的恶棍!气死我了。那个恶棍十分不识趣的把手伸了过来,我趁机狠狠的拧了他一下。
我们正在桌子低下偷偷纠缠不清的过招,那边却开始源源不断的上来个形状的酒具和不同的酒壶。我睁大了眼睛看,一时忘记再狠狠踩上丰御武两脚。
就算我把以前家里还有姐姐的宫中和后来丰御武的侯爷府中的所有东西都拿来做比较,我也只认识不到一半的酒具,“白玉杯”、“夔凤玉卮”、“八瓣莲花白玉盏”、“夔龙鋬象牙杯”、“透雕药卉蟠龙犀角杯”、“沉戈折戟觥”…,还有就是那扑鼻的酒香,不多时就把桌面摆满。
柳御史拿起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放在自己面前,然后从众多酒壶中拿起一个,从里面到了一些酒进去,然后又还了另外一个酒壶,同样到了些酒进去,片刻之间,他居然拿了七八个酒壶,有的会倒半盏,有的只倒几滴,然后他轻轻的晃动那个奇怪的东西。最后,从里面倒出一杯酒来,笑着对我说:“这个酒有个奇怪的名目,就叫做‘清露晨流’,你尝尝看。”
我现拿眼光瞄了丰御武一眼,他正笑微微的看着我。
我眼睛骨碌碌转,却不敢喝下去,唯恐有什么可怕的阴谋等着我。
柳御史微笑着说:“小丰请放心,柳某虽手艺不佳,但这酒却也不难入口,你只先尝尝就好。”
我见实在无法推脱,只好闭着气用舌尖舔了一小口。咦,这是什么味道,我又连忙喝了一大口,然后眯起眼睛唔了一声。
这酒初入口时极淡,若有若无,再细细回想一下,隐隐觉得口中似有一丝甘甜,重新喝一大口,发现在这淡薄的酒中,隐隐的藏匿了一丝辛辣,有着火气和不满,可是这股辛辣很快的就被后面的清凉之意冲淡,仿佛涓涓细流入口而过,天地万物都化成一片清明,只记得秋晨里初映阳光的闪烁、露珠点缀下梧桐最新的绿芽,人也在这里变得息心忘俗起来。
我记起以前姐姐在宫中无聊的时候,曾经讲给我一个故事,说在六朝的时候,有两个人是非常好的朋友,一个叫做王恭,另一个叫做王忱,后来他们因为一些世俗政务而生疏,以致到了互不理睬的境地。有一天春日晨起,王恭独自漫步与一个风景绝妙幽极胜通的灵秀之地,王恭面对这个绝佳的风景,忽然想起王忱,只有那个清秀俊杰的人物才配与眼前的景致相提并论,也只有他才能明白自己此时的心情,于是王恭怅怅然的说了一句:“清露晨流,新桐初引”。
我轻轻的放下酒杯,无语,细想方才的若干细节,隐隐察觉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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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御史笑问:“如何,可还能入口?”
我答:“此酒入口淡泊,然内有千秋变幻多端,真圣手调出。只需侯爷再饮一杯,恐怕就名至实归了。”说完自行倒了一杯清露晨流,放在丰御武的面前。
柳御史眼睛中似乎有一丝诧异掠过,然后他笑着说:“难怪,难怪。如此冰雪聪明,又怎能不让人念念不忘,我见犹怜。丰侯爷,好眼光,好才情,好福气。”
丰御武没有说话,笑着把酒喝了。
柳御史不再理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说:“酒呢,最重要的就是要会品,否则一杯下去还叫饮,一壶下去就成了灌,尝在口中也和马尿没有什么两样了,生生糟蹋了这大禹昔日造出的瑰宝。而且饮酒要有意境,名称要和酒的味道相符合才对,还要喝的人有这份才情,品得出才行。你来尝尝,这杯酒有个名目,叫做‘锥心之痛’”。
锥心之痛?!听这个名字就吓人,我本待推辞,但看看柳御史期待的眼光,连忙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端起酒杯,极小心极小心的喝了一口,什么味道都没有!再小心翼翼地喝一小口,还是什么味道都没有!!最后,一横心喝了一大口进去,还是什么都没有!!!
我讪讪的放下酒杯,低声说:“柳御史,这可真对不住了,我怎么喝着,这也就像一杯白水!”
丰御武轻轻的拍拍我,低声说:“你怎么能说是一杯白水呢?当初这杯‘锥心之痛’在京城最大的栖凤楼要卖到纹银五十两一杯的。”
我正在继续努力品尝“锥心之痛”,听了他这话,一口气没有喘匀,噗的一声把整口的白水都喷了出来,连声咳嗽。一杯白水要足纹银五十两,难怪要叫“锥心之痛”,真真名副其实!!谁这么捉狭?!
他们两个人齐声大笑,我涨红了脸,又急又羞,放下酒杯低声说:“这算什么,这么捉弄人。我不要喝了。”丰御武连忙用手轻轻抚着我的后背,然后说:“小丰别急,这都是昔年我们大闹栖凤楼的老掌故。万想不到小柳今天又拿了出来逗你,来来,喝杯茶,顺顺气。”我就着他的手,轻轻喝了口热茶,心中想,原来你们以前就认识,哼,还不跟我实说,等我回去慢慢审你。
柳御史的嘴角也挂了一个微笑,淡淡的看着我们,然后说:“多年前的老皇历了,那个时候我们才真正是风华正茂、恃才放狂。如今却多为名利所困,不及当年多矣。来,你们一起尝尝我新配置成功的‘丹凤朝阳’,看看这酒如何?”
说完拿起无数的酒瓶酒壶,眼花缭乱的配置以来,一边淡淡的说:“这款‘丹凤朝阳’以瑶光莲花为引,加梧泉、碧琳、法清、桂香、琨琼、情醇、兰芷、五正位、风曲宜城、北库碧光,调和而成,每款皆有定数,入口如百花竟放,万艳争芳。最后用波斯的红葡萄酒一滴提味,如映日朝阳,满口余香…”
我一边听他说,一边暗暗的大流口水,目不转睛的看他调配,好容易等他在大盅里调万,转注到小杯中后,各自在透澈的酒中点了一滴殷红的葡萄酒,缓缓浮在酒面之上没有散去。柳御史笑笑,把酒杯推到我们面前,用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这时忽然有一个仆人匆匆走了上来,俯在柳御史耳边轻轻的说了句什么。
柳御史转头对丰御武微微一笑,说道:“有贵客到了,请丰兄和我一起去迎接吧。”
丰御武微微一怔,站起身来,转头对我说:“你先在这里等着就好。”
说完两个人一起走了出去。
我坐在那里等啊等,等啊等,左等右等也不见他们回来,于是拿起“丹凤朝阳”喝了一小口,咦?好喝!真的有股花香在里面。再喝一口,不是花香,是果子香。再再喝一口。
没有几口,我就发现自己面前的酒杯空了,嗯,这个,一会儿等柳御史和侯爷回来后看到我的杯子空了可多难看,不如我自己再调一杯,于是我拿起几个柳御史动过的酒杯象模象样的倒了一杯,尝一尝,呸呸呸,又酸又苦。
再倒一杯,又辣又辛。
于是我一杯又一杯的试着,不多时就看到所有的杯、壶、罐、碗都在空中浮了起来,然后我眼睛一黑,就昏昏沉沉醉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在一个人怀中,我用鼻子习惯性的蹭了蹭他,继续睡。忽然我感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又蹭了蹭,于是我瞬时清醒,这个人不是丰御武。
我连忙睁开眼睛,支起自己坐正,才发现自己正赤裸的躺在一个人身旁,那人见我坐起来,露出一个无比可怕的笑容,“你终于醒了。”
这个人我认得,但,但我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情形下睡在他的身旁?我用力的回想,最后,最后我不是在柳御史的府上品酒,然后,然后我似乎自己喝了很多,然后我就睡了过去,怎么一醒来就会发生这样不可思议的情况?!!
恶梦,我一定在做恶梦!!
我狠狠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脸蛋,疼,眼泪几乎涌了出来。然后旁边有一只手轻轻拿开,说道:“这么用力,掐坏了我可是要心疼的!”
我再也忍耐不住,用力大喊:“把你的手拿开,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他恶狠狠的把我按倒,狠狠的说:“你张狂什么,让本公子高兴了,自然由着你,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我心里十分紧张,多年来训练训练有素的察言观色告诉我自己,目前的情形于我十分不利,我连忙扯出一个奉承的表情,“周大公子,我是丰府的人,您打狗也要看主人的不是?”
没错,这个目前横骑在我身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周老相爷的大公子周正,那个在百花会上被我大肆讥讽的周大猪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惊恐的发现自己落到一个极其可怕的境地里,丰御武,你在哪里?允文,快来,快来,快来救救我!!!
我在内心拼命的喊着,浑身不能抑止的颤抖,周大公子碰我的地方,就像帖了一块又腻又烫的猪油,粘哒哒的,恶心无比。
万没有想到,他居然还可以做出更加恶心无比的笑容,也许他自认为那个笑容英俊无比,在我眼中简直狰狞已及,然后他缓缓地说:“没错,当然要看主人。你的主人就是我,丰侯爷已经把你送给我了!”
我大喊,“不可能,你放屁!!允文不会把我送给任何人!!允文,允文你在哪里,快来快来救救我!救救我!!”我恐慌极了,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允文,你到哪里去了?快来救我啊!!
周正不满意我的大叫,抡起手臂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你喊什么喊?你看清楚了,你现在的主子是我!!”
我的头猛地往旁边一扭,然后我就感到一股温热从鼻孔涌出沿着脸颊斜斜的流了出来,更加酸楚的不是脸上的火辣,而是内心的绞痛,我感到眼窝里有什么热呼呼的东西正要流出来,于是我转过头,冷冷的看着他那得意而肥胖的大脸,平静地轻笑:“他不会把我送给任何人,我知道。你不懂,但我知道。他爱我!”
然后,我猛地用力,一脚把他踹翻到地上,飞快的抓起床边的衣服,往自己身上套。
身后一股大力袭来,我被狠狠的推到地上,脑袋砰的一声就撞在墙角,立刻感到一阵眩晕,我支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伸手拼命脑抓挠,就感觉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用力打在我赤裸的身上,我大叫一声,立刻不敢再动分毫,那受到可怕打击的地方依旧火辣辣的疼,全身上下都开始冒出冷汗,我的双手只能慢慢地紧紧的攥紧,拼命禀住呼吸,因为现在我全身只要有丝毫牵动,我就会痛晕过去。
就在我动也不敢动的时候,被一股大力拽着我的头发扔到床上,又是嘭的一声,我跌到床上的时候,压到刚才的伤上,我忍不住再次大叫一声,用力把自己翻一下,不料这样却让自己更加疼痛起来,我只好拼命抓紧褥子,任冷汗淋淋的躺下,浸湿床单。
周大公子拎着门闩微微冷笑,眯起眼睛说出更让我恐惧的话来:“你还做梦呢,醒醒吧。你现在的主子是我。丰侯爷因为征北将军一职,已经和家父商议妥当,他做他的征北将军,而代价就是把你送到周府。所以,你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取悦我,美人——。”说完他伸手钳着我的下巴,就要吻过来。
我等不及咬他的嘴唇和舌头,因为那样我感到太恶心,连忙低头咬他的手指,他“啊”了一声,伸出另外一只手,狠狠的打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我的头被大力扇到床角那里,耳朵嗡嗡做响,一股又咸又热的鲜血从两个鼻孔中蹿出,溅到雪白的墙壁上。
我冒着全身的冷汗,用力转着我自己已经僵硬的脖颈对他说:“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相信的,你最好考虑考虑这么做的后果,丰御武的脾气可不好,真把他惹恼了,皇天老子也挡不住他的脾气。”
周正正在检视自己被咬伤的手指,显然是咬得不清,听了我这话,嘿嘿的冷笑:“你还不相信?”
我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我就是不相信。
他恶毒无比的说:“那么我问你,你明明在柳御史府中,要不是他们二人首肯,我怎么能把你弄到这里来?还有,如果不是丰御武点头,我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上你?更有,如果不是家父点头,他怎么可能当上那个征北大将军?”
他每说一分,我的心就凉一分。我大声喊道:“你不用枉费心机了,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他不会把我送人的!他是真心爱我的!!你这头猪,你根本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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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正脸上的横肉抖动了几下,然后他狞笑着:“你说谁是猪?看来不好好的教训教训你,你是不会乖乖听话的!”
这个时候同他顶嘴当然是自己吃亏,可是,此时我心中的恐慌早已经甚于对处境的忧虑,丰御武,你这个笨蛋,你在哪里?你为什么还不来救我?!!
周正低头俯视着我,一字一句的说:“你才是个真正的笨蛋!!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你真当自己是个爱人??你这个傻子,我告诉你,你只不过是他的一个男宠,一个玩了就算的男宠而已!”
我也回视着他,一字一句的说:“所以我说你是一头猪,因为你根本不懂什么是感情!也许你的确以为我是一个男宠,可是我告诉你,他是真心爱我的,而我,也爱他!你不懂,因为你是一头猪!!”
我没有再次面对我预计而来的暴打,周正的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然后他说出让我寒心彻骨的话:“丰侯爷的手段可真了不起啊,有机会真要讨教讨教,居然可以把你收服的老老实实。你知道你为什么叫丰废吗?”
我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他继续保持那个奇怪的笑容说道:“因为,他希望你是一个废物,而且永远是一个废物。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人都说杀父夺妻之仇,可你们两个中间又岂止是杀父夺妻之仇?你们两个之间是灭门之恨!!你居然会真的相信他爱上你!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比你更蠢的人?!!他让你爱上他,只不过要是更好的、更彻底的报复你而已!”
我顾不得全身的疼痛大声吼叫,“不是的!不是的!!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你这头白痴肥猪,你放开我,我要去见丰御武,你放开我!”
他脸色变形的伸手猛地卡住我的脖子,“你敢骂我是肥猪?!!你这个白痴,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兔崽子!!我要你好看!!!”我就感到自己的心跳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眼睛不断地往外涨,往外涨,然后我眼前一黑,终于晕了过去。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试图动一动,可是全身都在撕裂般的疼痛,连呼吸都会带起疼痛。头上的伤、脸上的肿胀,被掐后脖子的疼痛、还有被门闩击打得身体…,这些都不算什么,最最疼痛的是下身撕裂般的疼痛,空气中还隐隐漂浮的气味,这一切都清楚地告诉我,我被那个畜生残暴的强要了去。
眼睛里有热热的眼泪缓缓地延着脸颊流下,丰御武,允文,你在哪里,你怎么还不来救我啊!!
“人都说杀父夺妻之仇,可你们两个中间又岂止是杀父夺妻之仇?你们两个之间是灭门之恨!!你居然会真的相信他爱上你!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比你更蠢的人?!!他让你爱上他,只为了不过是更好的、更彻底的报复你而已…”我的脑子中不断有周正的话反复游荡。
“不,不,不。我不相信,‘犹言无心,何以遣情’,声声在耳。丰御武,你不会这么对我,你这个大笨蛋,你还不来救我,救我,救我!!”我对着空着的房子大声喊叫。
房间里一直没有人,我挣扎着坐了起来,每动一下都会有冷汗流出,可是我还是挣扎着把衣服穿好,伏在床上喘息了好一会儿,挣扎着挪动脚步到门的边上,轻轻一推,门果然是自外面琐着的。我自门缝向外看去,只能望见一个荒凉的小院,还有一个长满荒草地院墙。用力推了门几下,锁得很紧。
我只好退回来,坐在椅子上,喉咙里面火烧火燎地干渴着,我大口的吞咽着并不多的口水,紧张的思考着对策,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搞清楚这是哪里?然后是怎么逃出去。我打量着这个房间,除了最最基本的床、桌、凳子,还有一个脸盆架,上面放了一个空盆,床角放了一个马桶,地上丢了一个门闩,就是那个昨天用来打我的武器吗?
这个房子似乎很老旧,房檐上有茅草露出,整个房间没有窗子,只有高高的在屋梁处,有个圆圆的洞,隐隐透出天光来,我拉着桌子到墙边,有把凳子放到桌子上,这个过程中,牵动我的伤口,让我不停地留出冷汗。我咬着下唇,支撑着自己做完,然后慢慢地扶着墙壁站到凳子上,从圆洞往外看。
外面层峦叠嶂,竟然是青山隐隐。老天啊,这已经是郊外了么?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即不是御史府,也不是太师府,究竟是很么地方?
我慢慢地爬下来,又用力的把桌椅归回原位,无奈而心慌的等待着。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很快的就沉到山下,整个房间变的又湿又冷,不断的有阴冷的风从四壁透出。我的浑身滚烫,而身体却不断地打着冷战。就在这个时候,我清晰的听到一声凄凉的狼嚎,屋外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扑啦啦的飞了过去。
我抱着胳膊,把那个门闩放在自己面前,睁大眼睛不断看着四周,黑沉沉的夜色似乎要把我吞噬,很快的,除了黑暗和不时传来的桀桀怪响,我什么也看不到了。
因为寒冷和饥饿,我不得已抱着门闩又回到那个让我屈辱无比的床上去,用棉被把自己紧紧的裹起来。我从来没有如此伤心,如此绝望过,即使当日在侯爷府中,丰大总管领着丰平、丰喜、丰乐那么欺负我,可是我都没有如此伤心和绝望过。
我告诉自己,都是假的,周大猪头是骗我的,是骗我的!允文马上就来救我了,他马上就会来。可是心底隐隐有一个不敢触碰的疑问,万一,万一周正说的是真的,我该怎么办?不,会,的!
我裹着棉被,哭倒在床上,声音嘶哑的不断地重复着:“允文,你在哪里?你快来救我离开这,离开这里,离开这里…”。最后,不断的寒冷和高热交替袭来,我终于昏睡过去,人事不醒。
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我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我摸摸自己的额头,热度似乎已经退去,可是接下来的是一阵紧似一阵地头痛。整个头沿着左眉梢斜斜的划了一条线,沿着太阳到后脑,炸开一样疼痛!我在床上蜷成一团,尽力让自己不要去注意到脑袋的问题。
我把拳头伸进自己的口中,狠命的咬着,以此来缓解欲裂的头痛。我已经整整两天一夜粒米未进,到现在为止,至少一天一夜连说都没有喝过,干渴的喉咙仿佛有烟在不断地呛着,此时无论我怎么伤心难过也没有眼泪留出,我苦笑着想,原来欲哭无泪就是这个意思…
我只能昏昏沉沉的伏倒在床上,任思维杂乱无序的飘荡着,这个时候我想起姐姐轻轻的教我念诗,我想起娥眉和簪瑛顽皮温柔的领着我捉迷藏,我想起奶妈王氏威风凛凛的护佑我的模样,我想起盈袖顽皮可爱的笑颜,我想起丰御武温柔缠绵的说:“犹言无心,何以遣情?”想到这里,我的头猛的大痛几下,我“啊”的一声跳起来,又重重跌下,原来,还是这么痛!眼泪奇迹般的汩汩流出,仿佛没有尽头的泉水一样,原来不是没有眼泪,只是没有到最伤心的时候…
门外忽然传来响动,“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我满怀希望的抬起头,却又满怀失望的看见那个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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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正笑眯眯的走了进来,然后问:“哟,一天没见了,想没想我啊,小美人?”
我想骂他,你有见过人想念猪头的吗?可是嘶哑的喉咙成功的阻止我说出任何话来,所以我只是飞快的瞥了他一眼就倒在床上继续趴着。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冷淡,挥着手让人抬进一个食盒,又挥手遣人离开,踱着方步走到我面前,用扇子拨着我的头,“这才一天没见,你怎么就憔悴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对我相思难耐啊?”
我实在是发烧烧得没有力气,而且头还在一跳一跳的剧痛,所以只能咬着下唇,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他也不在意,撩起衣襟坐在床头,“快起来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吃的来了?一天没吃没喝,你也饿坏了吧,我怎么能饿坏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