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婶子嗓门也没有方才大了,勉强挤出笑说:“就不了,你们婆媳母子祖孙好好说说话吧,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说完咳了一声,又冲自家小院子里喊,“大牛,你又在玩儿!就不知道呆在屋子里念书吗!”说完话,抄起一边的棍子就冲进自己院子去。
很快,隔壁院子里便跑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来,少年跑得很快,接着乔婶子也挥着棍子追了出来。
“别跑!”乔婶子挥着粗木棍子,一边跑一边叫唤,“有种你晚上别回家吃饭了!你个不成器的死孩子,成日就知道玩玩玩,就不知道好好念书。你瞧瞧人家,人家贵哥儿一家不但要进城去了,来年还要考学,你倒是也去考啊……别跑!”
左右邻居听说是朱大夫妻来接老母的,有羡慕的,也有不屑的,不冷不淡说了几句话,就都做鸟兽散了。
茅草屋里头,郭氏早抓着朱喜说话了,朱喜已经将这次来的意思告诉了奶奶。
郭氏挣扎着坐了起来,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泪花儿,她还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孙女儿道:“这可是真的?你爹你娘真要接我们进城住去?”又兀自叹息,摇头道,“你爹干活伤了身子,顶梁柱倒下了,如今家里哪里还闲钱养我啊……”
朱喜坐在床边,紧紧握住奶奶郭氏的手道:“奶奶您许还不知道吧?咱们家福姐儿如今在县城里最大的酒楼当厨娘了,东家先预付了她两个月的工钱。昨儿我们跟着娘一起出去找房子,在我家河对面赁了一间,那院子很大,是两层楼哩。”
郭氏道:“什么?还是两层小楼?不行不行,赶紧将房子退了,这样的房子一个月得花多少钱啊,不值得。”她有些激动起来,紧紧攥住朱喜的手说,“你也知道,你二叔没啥本事,平日里就捣鼓些田地,又不若你爹,你爹至少会打铁。他什么手艺都没有,平日里还是靠你婶子养猪养鸡赚些闲钱呢。住那么大的房子,怕是担负不起啊。”
朱喜安抚道:“奶奶,您别多想了,左右我们家这么些人呢,哪里就住不起了?那房子咱们已经付了钱了,昨天也拾掇过一遍,今天接了你们就可以住。钱的事情您就别管了,福姐儿现在一个月能赚五两银子哩,哥哥打铁也能挣钱,还有我跟娘平日里做些绣活也能挣钱的。”
听说孙女一个月能挣五两,郭氏瞪圆了眼睛:“咋的?福姐儿一个月竟能赚这么多钱?”又叨扰,“能赚钱的活计哪个是不辛苦的,她才多大一孩子,咋能吃苦呢!你娘也是的,怎么就让她去呢……”
卫三娘才将走到门口,就听婆婆说了这么一句话,她脚下步子一下就顿住了,只站在门口,迟疑着没有推门。
朱大望了自己婆娘一眼,伸手拍了拍她肩,然后推门,两人一道走了进去。
郭氏闻得动静,转头往门口望去,就见老大夫妻带着小孙子小孙女也来了,她激动得要下床来,被朱喜按住了。
暖姐儿前两日刚刚来过,她倒是不多想念,可是寿哥儿已经好些日子没来了,瞧瞧,如今都长这般大了。
“寿哥儿,哎呦,我的乖孙子,快过来。”郭氏推了推朱喜,挣扎着道,“我能下床,我见到我乖孙子就开心,别拦着我。”
郭氏今儿明显心情很好,掀开被子艰难地下了床来,一把将寿哥儿抱住。
“有没有想奶奶啊?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么些日子也不知道来瞧瞧奶奶,奶奶可想我这宝贝孙子了。”郭氏将寿哥儿紧紧抱在怀里,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全是笑意,跟孙子亲昵了好一会儿,这才问朱大道,“刚刚听喜姐儿说你们要接我进城,还说福姐儿去当厨子了?这是咋回事?前两天福姐儿回来瞧我的时候,可没跟我说这些,她还不到十四岁,你们竟然叫她出去干活赚钱,你们是怎么做父母的。”
虽然口中骂的是儿子跟媳妇两人,可郭氏责备的却是大儿媳妇。这么些年来,为着她那个不着调的老母,可苦了自己儿子了,若不是儿子护着他媳妇,她哪里肯罢休?早请了族长好好说道说道去了。
朱大老实巴交地站在一边,望了郭氏一眼,有些不满自个儿娘当着媳妇面这样说,便道:“娘,我跟三娘自然都是反对的,可福姐儿那丫头跟转了性似的,也不听我们。如今是说一出是一出,有主见得很,我们也奇怪呢,她哪里来的好厨艺,竟然能在敬宾楼当厨娘。”
郭氏瞪了长子一眼,这才望着长媳,问道:“你娘这些日子有去你们家闹事吗?你接了我们去城里住,她知道了怕是会去你家砸锅砸铁吧?你也知道,我这把年纪了,又身子不好,千万别叫你娘来气我。”
卫三娘有些尴尬起来,但面上还是保持笑容道:“娘您放心吧,不管她怎么说怎么闹,媳妇都一定叫您跟小叔一家住在城里。”
郭氏望了卫三娘一眼,这才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倒也不跟儿子媳妇说话,就又逗弄起寿哥儿来。
“让奶奶好生瞧瞧我的乖孙儿,看看咱们家的寿哥儿长高长胖了没。”郭氏让寿哥儿站在一边,她将一只手搭在他戴着帽子的小脑袋上,然后心里估算一下,笑眯眯道,“高了,高了,寿哥儿比上次过来至少高了这么多。”她伸手比划出一段距离,然后又将暖姐儿也拉到跟前,看着这对金童玉女似的孙儿孙女她就开心。
老大媳妇还算有良心,不但接了自己进城,也叫老二一家三口跟着去了。她的贵哥儿念书好,城里各方面条件都好些,往后念书肯定更加方便。
这么一想,老人家忽然觉得身子上什么病痛都没有了,下了床来,就逗着小姐弟两人玩。
暖姐儿小胖身子艰难地蹲下,亲自给奶奶穿鞋,她嘀咕道:“奶奶,我帮你穿鞋,我在家可乖了,不但会自己穿鞋穿衣裳,我还能帮弟弟穿衣裳。”
寿哥儿静静站在一边,眨巴着一双黑漆漆水汪汪的眼睛,弱弱地说:“奶奶,今天是小姐姐帮我穿衣裳的。”
郭氏伸手摸了摸孙子脑袋,目光又落在蹲着身子的暖姐儿身上,她眼眶一下子就湿润起来,抬手轻轻搭在暖姐儿脑袋上,那浑浊的老泪就顺着脸上沟壑流淌下来,她哽咽道:“老大,你妹妹走丢的那年,是不是就跟暖姐儿一般大小?”
朱大微微一愣,忽然就想起自己唯一的亲妹妹来,妹妹走丢的那年其实还没有暖姐儿大,只比寿哥儿大一点。
那年灯节,他们一家五口赶着驴车进城看热闹去,结果妹妹就丢了……起初的时候,他们一家四处托人找妹妹,甚至还去官府报了案,可都没有用,一找两三年,还是一点消息没有,后来就渐渐放弃了。
每每想到这里,他就很自责,若是他当初好好牵着妹妹的手,妹妹就不会走丢了。若是妹妹没丢,如今该也是有三十岁了,嫁人生子,小孩儿说不定都该跟福姐儿一般大小了。
桃花……妹妹叫桃花,不但是因为她出生的时候是三月桃花盛开的季节,还因为,她手腕上有一棵形似桃花的印记。
他比妹妹大有十岁,小的时候妹妹总是喜欢追着他跑,跑得累了,他就会让妹妹骑在自己肩头上,然后扛着她回家。母亲就生了三个孩子,当时爹爹还在,家里也有不少田产,一家五口人,真是幸福得很。
朱大眼眶也湿润了,模模糊糊地看着暖姐儿,似乎也看到了妹妹桃花。
关于小姑桃花的事情,卫三娘时常听丈夫提,因此也知道一些。她见婆母跟丈夫都为此伤心落泪,就将寿哥儿抱了起来,也知道此时多说什么都无用,只能静静站在一边,伸手紧紧握住丈夫的手,给他一点依偎。
朱喜也听奶奶提过,她还有一位小姑姑,小姑姑小的时候走丢了。一家人都在伤心,她不免也伤心起来,心里也更加警惕,往后不能叫暖姐儿跟寿哥儿独自留在家里,出了门也一定要好好牵着他们。
二更:
没一会儿功夫,朱二夫妻便赶了回来,原本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可瞧见了停在自家门口的两辆马车后,就不得不信了。两人互相望了眼,赶紧将装着野菜的篮子放在一边,然后两人洗了手就进屋去。
余氏性子活络一些,瞧见朱大夫妻就招呼着坐,然后还要去烧水给他们喝。
见老二夫妻回来了,郭氏又想到了触手可及的好日子,暂时忘了伤心事,心情又好了起来,只抱着暖姐儿笑。
朱喜走了过来,挽住余氏胳膊道:“二婶,不必了,我们是来接你们进城的。你们去看看,把能带的东西都带上,收拾完了咱们就走。若是缺什么,咱们城里再添置去,那屋子都收拾干净了,今儿就能住。”
余氏使劲搓着手,激动得都不知道说啥好了,望了朱二一眼道:“前些日子福姐儿说要接我们进城,我们以为怎么着也得等到明年呢,没有想到,这才两日就来了。大哥大嫂,我跟你们说实话吧,你们接我们进城,贵哥儿前途总算是开了头了。他书念得好,私塾里的先生都要他去考学哩。”
卫三娘道:“你们放心吧,给你们赁的小院落里有一间小房间,我跟喜姐儿说了,将来再拾掇拾掇,可以给贵哥儿当书房。”她笑着走了过来,握住余氏手道,“一家能出个读书人,多不容易啊,难得贵哥儿出息,咱们一起供他。”
“还能有书房,娘,您听听,我嫂子说了,还给贵哥儿留了书房呢。”她一双厚实的糙手紧紧抓住卫三娘的,眼睛里都激动得都蹦出了泪花儿来,差点要给朱大夫妻跪下,被卫三娘给扶起来了。
虽然郭氏十分喜爱老大家的几个孙儿孙女,可是毕竟这么些年一直跟老二一家三口住,再加上贵哥儿不但念书好,且还十分孝顺懂事,郭氏心里其实是更偏疼老二家的贵哥儿一些的,此番见着老大媳妇是真心替贵哥儿着想,心里对老大媳妇的抱怨少了很多,也夸了她好几句,跟她说话也有个笑脸了。
余氏激动得真是不晓得说啥好,在屋子里一直转圈儿,她觉得什么东西都能带着,可再瞧瞧自家这些破铜烂铁,又觉得什么都不该带。
卫三娘转眼四处瞧了瞧,也确实觉得没什么好带着走的,便劝余氏道:“弟妹就简单带几件换洗衣裳,锅碗瓢盆的也带上几件,被褥带着,其它的……”她又四下望了望,其它的好像真没什么了。
朱喜笑说:“二婶,就听我娘的吧,既然接了你们进城,肯定是什么都安排好了的。那赁的院子里头,其实一应家具都有,去了铺床被子就能睡,方便得很。”
余氏激动,搓着手说:“好,娘,那咱就听嫂子的。娘您好好歇着,跟我大哥大嫂还有侄子侄女好好说话,我一会儿就收拾好了。”说完大跨步去了堂屋,然后传来乒乒乓乓地响声。
郭氏笑了笑,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伸头往外面喊:“我孙子孙女儿呢?”
余氏闻着声音又跑了进来道:“福姐儿说带着什么东西要去山上猎野猪去,禄哥儿还有贵哥儿也在,哦对了,后面还有个俊俏的公子。”她忽然想了起来,又走进屋子来,笑眯眯地望了朱喜一眼,然后看向卫三娘。
卫三娘冲余氏摇了摇头,说道:“那位公子是隔壁沈家的儿郎,跟咱们禄哥儿打小一起玩大的,这次听说禄哥儿会来杏花村,他也跟着来了。这不,几个孩子一来就去鸡头山了,说是要打野猪。”
郭氏担心自个儿孙儿孙女,埋怨地望着两个儿媳妇,抱怨道:“孩子们不懂事,你们怎么也任由他们胡来?那鸡头山上的野猪哪里就是那么好打的啊?咱们村子里的猎户都不敢上山去,这几个孩子咋能去呢?这万一要是受了伤,可怎么办啊?哎,老大,你快去将孩子们叫回来吧。”
“是,娘。”朱大应了声便出门去了。
才将出了门,就见自家茅草屋外面的泥巴栅栏外面闹哄哄的,自己儿子禄哥儿个头最高,他一眼就瞧见了禄哥儿。
朱大唤了儿子一声,赶紧走了过去,然后就见黄土路上躺着一头被粗麻绳捆了四肢却还在不停挣扎嘶叫的野猪。
这头野猪又肥又壮,一看就知道身上很多膘,毛色是那种深青色的,肉质肯定鲜嫩肥美。隔壁林家是杀猪卖猪肉的,他有时候会去帮他们家忙,自然对猪也有些研究。
“禄哥儿,这猪还是活的呢,你们怎么抓住的?”朱大很是不解,这么彪悍的猪,怎么就能被人抓住呢?
朱禄抓了抓脑袋道:“爹,不是孩儿抓住的,这都是福姐儿功劳。昨天福姐儿让孩儿打了一个工具,孩儿就按照她所说的打制出一件捕兽的夹子来。刚刚福姐儿将一只流了很多血的鸡放在捕兽夹子附近,我们就躲在四周,没一会儿功夫,这头猪就落进夹子里了,它被捕兽夹子钳制住跑不了,我跟玉楼就用麻绳捆了它四肢,然后用粗树枝抬回来了。”
村民们一听说是抓野猪就这么简单,个个都转头议论起来,然后对着一旁带着血的那个所谓的捕兽神器指指点点。
这个时候,朱福站了起来,笑眯眯对四周村民道:“马上要过年了,家里得杀头猪才有年味儿啊,你们说是不是?”
村民甲:“这是自然的喽,不过啊,咱们家里养的猪可都是拿来卖钱的,谁会杀了自家猪自个儿留着过年吃啊。”他望着地上的这头肥野猪,狠狠吞了口口水,他家靠着村长家不远,昨天还闻到村长家烧野猪肉的香味儿呢,他也想吃,就有些讨好地望着朱福道,“福姐儿啊,既然你能捕捉到野猪都是因为这个神器,那可不可以将神器借我用用呢?用完了再还给你啊。”
其实在场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如今听得有人开头,立即纷纷点头应着了。
朱福骄傲地抬着下巴,双手叉腰道:“也不是不行的,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可以把捕兽夹子借给你们用,但是你们也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啊?”众人纷纷问。
朱福指着堂弟朱贵道:“我家贵哥儿来年要考县学,需要乡亲们帮忙保举,所以你们要是愿意帮忙保举贵哥儿,我就帮助你们一起打野猪。我呆会儿让贵哥儿写个保举信,你们只需要在上面签字画押就行,签了字画了押的,我保证你们都能猎到野猪。”
“哎呦,这算什么忙啊,大家乡里乡亲的,又都知道你家贵哥儿念书好,咋能不帮忙呢?再说了,咱们村要是能出个读书人,那也是给咱们村里人长脸啊,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附和道:“是啊是啊,贵哥儿,你赶紧去写吧,写完了我们签字画押,完了赶紧趁着天没黑去打野猪。”
朱贵真没想到自个儿堂姐会有这么一招,若是有了村里人的保举,那么自己离能参加县学考试只差一步了。他感激地望了朱福一眼,然后掉头就跑着进屋去了。
郭氏见宝贝孙儿来了,赶紧问道:“外面吵吵嚷嚷的,是怎么了?”
朱贵抓起纸笔就写保举信,一边写一边回答道:“二堂姐用神器捕了头野猪,村里人羡慕得很,个个都想借二堂姐的神器去抓野猪。不过,二堂姐让我回来写一封保举信,说是只有在这信上签字画押了,才能借给他们,所以我回来了。”
“保举信?”郭氏激动,“是保举里来年县考的信吗?”
朱贵三五笔就写好了,然后在纸上弹了弹,方道:“正是。得了这个,我就不怕了。”他此番心情好得很,清俊的脸上全是干净的笑意,“奶奶,我先拿出去,呆会儿再回来跟你们说。”
“好,好,快去,我的儿,你快去吧。”郭氏赶紧朝朱贵挥手,要他赶紧办正事去。
朱贵捧了保举信出来,还带了印泥跟笔墨,有些会写自己名字的,就用笔写名字,不会写的,只能画押。
待得大家都签字画押完毕,朱贵朝朱福点了头后,朱福这才将捕兽神器递给村民们,然后告诉他们怎么用才能捉到野猪。又说,这个捕兽器就送给他们了,要他们在太阳落山前回家,没猎着的,明儿再去不迟。
终于办完了该办的所有事情,朱福满意地拍了拍手,冲着朱贵道:“如今有了村民们的保举,你就别愁了,进了城后好好念书,明年好好考学去。哦,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情要与你说,咱们进屋去吧。”

第30章

几人一道进屋后,朱二家的茅草屋显然已经坐不下人了,沈玉楼便就跟朱禄站在外面,只等着里面的人将该收拾的东西一应收拾好了,再由他们俩送到马车上去。
望着那抹娇俏灵活的身影一下子便消失在眼前,沈玉楼微微垂了眸子,顿了好一会儿方才对朱禄道:“阿禄,还记得小的时候,你我是打从七岁开始一起进私塾念书的。”他抬眸望着朱禄,眸光清润,面上笑容若三月春风,“那个时候你不爱念书,偏生你的两个妹妹爱抓着你娘给你买的笔不放,你家又没有闲钱再送喜姐儿跟福姐儿去私塾,便就让你下学回家教她们识字认字。结果你……”他笑了两声,那笑声若山间缓缓流过山石的清流,干净纯澈,“结果你什么都不会。”
朱禄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笑得又傻又木,听得沈玉楼提到了往昔,他也道:“是啊,那个时候我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帮爹娘多赚些钱,想着怎么样才能不叫爹娘辛苦,总觉得他们花钱给我念书实在是浪费,所以经常逃课去帮人家做短工,然后存了钱偷偷放在娘亲的钱罐里。”
沈玉楼笑道:“你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这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你犯了错,你爹娘迟早是会知道的。你娘得知你根本没将心思放在念书上之后,我记得,那是第一次她用木棍打你。而你就跪在她跟前,既不喊疼也不哭,只是说你错了,说你想将这个念书的机会让给阿喜。你娘打了你一顿,还是让你继续去念书了,自那之后,你就再也不敢逃学了。”
朱禄道:“我哪里还敢,见着我娘那般伤心,我若是再逃学,便就是那不孝子了。”
沈玉楼笑着摇头:“只是,即便你好好呆在私塾里念书,你心思也不在那里。倒是阿喜,我只是闲暇时候教了她几回,她认的字竟然就比你还多了。后来福姐儿长大了,我又手把手教她,她可是比阿喜还聪敏的,只不过,性子过于懦弱一些,胆子也小,从不敢大声说话。三年未见,如今再次见到她,倒是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但为人开朗大方了许多,也很有主意,也不怕她外婆一家人了。”
他又想到昨儿个在敬宾楼发生的事情,心一下子晦暗了下来,虽然人变得强势些是好事儿,可是若不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一个原本天性胆小懦弱的人,怎么可能突然间变得如此坚强呢?
“福姐儿,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性情多是没有变,就只有她,变了很多。”沈玉楼兀自揣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就算是受了刺激受了打击,那她也该是恨的,可他在她身上看到的只有积极乐观,根本没有看到一丝恨意。
朱禄道:“前些日子她跟着娘去了一趟外婆家,突然失足落水了,为此还生了一场病,病好了之后,突然间就性情大变了,然后就是你今日所看到的样子。”他低头想了想,也蹙起眉心来,“都怪我,是我没有好好护得住她,如今却叫她一个女孩子变得这样坚强。”
沈玉楼却是笑了起来,那笑容几分苦涩道:“你我都是做哥哥的,我们哥哥都没什么本事,倒是叫自己妹妹出门做工赚钱养家,这说出去,怕是你我这张脸都没处搁。”
他早上还跟玉珠争执过,可是玉珠那丫头长大了,一点不听他的。
朱禄神情却晦暗下来,低声道:“玉楼你是秀才,又在金陵书院念过书,明年的乡试你得中举人肯定是没问题的。而我,不过是一介草民,唯一的本事,便就是跟自己爹学过打铁的手艺,真是一点用处没有。”
他忽然又想到了那女子来,那女子是村长赵仁的女儿,又是在安阳县当过捕快的,自己这般没本事,哪里还敢肖想人家。
沈玉楼伸手在朱禄肩膀上拍了拍道:“你不要妄自菲薄,你虽然不擅长念书,可你也有你的优势。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并非一定要念书才有出息。”他望了朱禄一眼,眸中有精光一闪而逝,他道,“其实我回家那天就想问你了,你是想一辈子就呆在松阳县,还是也想出去成就一番事业?”
朱禄疑惑地望着沈玉楼:“我能成什么事业?莫非是要我将打铁铺子开进省城去?”他忽然笑了起来,“这个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我爹如今身子不好,家里的打铁铺子就全靠我了,子承父业,我该是要将其发扬光大才行。”
若是将打铁铺子生意做好了做大了,不也算是一种本事吗?到时候,也就能够配得起她了。
沈玉楼摇头:“你打小就有一股子蛮劲,虽不喜念书,可是打架却在行。你又常年打铁,身强体壮,其实是练武的好料子。还记得我回来那日跟你说的话吗?我说,改日我们切磋切磋武艺,看看这三年间,到底是谁的拳脚功夫更厉害一些。”他望着这个打小一起玩大的发小,顿了一会儿子,方继续说,“你可能不知道,明年不但是三年一次的乡试,也是五年一次武考的时候,你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好好练习武艺,到时候,可以随我一道进省城参加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