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之前在刘府时,他明明亲眼瞧见这个云四小姐利用刘邕那小子欺负自己嫡姐姐的,现下却又装作姐妹情深的样子来讨好自己。哼,小小年纪,心机倒是不浅啊。
“呃,原来你们姐妹情深啊,之前在刘府时,是我看错了。”李夙尧轻笑一声,睨着画娘,“两姐妹同嫁一位夫君,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也知道我李府门第高,不是谁想进便能进的,你姐姐虽不济,可好歹也是皇后亲封的惠安县主,而你连个嫡女都不是,怎么进李家门啊?”
被他说得这般直接,画娘一张脸涨得通红,张了好几次口,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庶出庶出,这是她心里永远的痛,她真是恨死自己姨娘了,为什么自己姨娘要是父亲的妾氏?为什么自己会是卑微的庶出?即便是父亲喜欢自己,甚至待自己比婉娘还好,可以后谈婚论嫁,一个庶出便就叫自己进不得高门。
瞧瞧婉娘,她有什么?才学相貌一样都比不上自己,却只因着是嫡出,竟跟唐国公世子订了婚事。
画娘越想越难受,小小拳头紧紧攥起,好一会儿才松开,甜甜笑容依旧不变,对上李夙尧清亮的眸子。
“是三姐姐疼我才会说出那番话的,不过我才不会当真呢,哪有两姐妹嫁一个丈夫的道理啊。”边说边将随身带来的琴放好,摆到石桌上,“我知道三姐姐会在此处看书,怕姐姐会闷,特地带了琴来给姐姐解闷的。”
李夙尧毫不客气地揭穿她:“你刚刚不是说跟你姐姐是偶遇吗?”故意蹙起眉心,有些费解的样子,“怎么又说是特地过来的呢?”
“我……我是特地来找三姐姐的……然后……院子里一直没有找得到,忽然想得起来姐姐或许在这里看书,便带着沉月过来了。”说着小心翼翼抬眸,咬着唇,轻声问,“世子,是不是画娘打搅到你跟三姐了?”
李夙尧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想,难怪小肉丸会被她这个庶出的妹妹吃得死死的,原是这个画娘心机实在太重,小小年纪,脑子灵活得很,三番两次被自己拆穿侮辱却依旧面不改色,若是搁在其他小孩身上,怕是早就哭着跑了吧。
“三姐,我给你跟世子爷弹奏一曲吧。”说着话的功夫,小小身子已是坐到了琴前,纤长柔嫩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弹奏着自己这些天苦练的曲子。
婉娘一直瞧着画娘,自己这个庶出的妹妹,她不得不承认,画娘在琴画方面的造诣确实要比自己高。婉娘忽然想到了韵娘,自己的长姐,柳姨娘的女儿,她才是在琴艺上真正有天赋的人。
李夙尧觉得今天这首曲子,虽跟上次经过荷院时所听到的那首曲子一样动听,可若是仔细再一琢磨,却又有些不同。这次的琴声中,好似夹杂着一丝气愤与不甘。
可上次呢,上次只觉得那音乐动听美妙,却是忘记了去听弹奏人的情绪,现在仔细一回想,好似是哀怨的,孤独的,悲伤的……
李夙尧诧异,却也是明白过来,那天的曲子,绝不是云四小姐所奏。
“你可还有个姐姐?”李夙尧见画娘一曲作罢后还要弹,直接将手掌拍在琴弦上,“嗡”的一声响,“你也别再弹了,我知道那天晚上的琴不是你弹的。”李夙尧抿唇,虎着脸瞧画娘,一脸不高兴,“小爷我最讨厌那些个别有心思的女人算计我,今天被我识破了你且好好给我老实交代,若是有一个字虚假,小爷绝不饶恕。”
婉娘本来是抱着看戏的心态瞧画娘来演一场好戏骗这个世子的,却没想到,李世子不但没对画娘倾心,反倒恼了她,听着语气,好似不是一般生气。
画娘有些呆住,眨了下眼睛,结巴道:“世子……您,在说什么啊?”
“哼,少在这里跟我装可怜,我李夙尧向来不吃这套。”说着低头逼近几分,“我只想知道,那天的琴是谁弹的。”
画娘吞吞吐吐地不愿意说,想就这么厚着脸皮坚持说是自己,可明显底气不足,吱吱唔唔好久也没说出个究竟。
婉娘站在旁边,却是看出了些门道,怕是那柳姨娘打了李世子的主意,叫韵娘弹琴故意给世子听到,然后着人说是画娘谈的,现下被识破,丢的是云家的脸。
“世子也别问了,我确实还有一个庶长姐,琴弹得很好。您那天所听到的,怕是我长姐弹的。”画娘没说的,婉娘凭着猜测一一说了出来,说完瞧了画娘神色,见她面色涨红,气鼓鼓的,便知自己是猜对了。
画娘“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抱着琴便往亭子外跑去,贴身丫鬟沉月见了,也叫着“小姐,小姐”,又匆匆朝李夙尧跟婉娘行了一礼,然后也追着出去。
画娘走后,李夙尧瞧着婉娘,脸色好了不少,微微挑唇一笑:“小肉丸,没想到你们云家还有这般好琴艺的女儿,你的那个姐姐多大啦?”
婉娘拿捏不准李夙尧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小心翼翼地抬着眸子看他,考虑了一会儿方说:“我上头两个姐姐可都有了心上人,你别打她们主意了。”
婉娘话刚说完,李夙尧便抬手一巴掌拍在婉娘后脑勺上,嗔怪道:“我是那种人吗?”
浮月一惊,立即跳出来护住婉娘,瞪着眼睛看李夙尧:“你凭什么打我小姐?不许你欺负小姐。”
李夙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劲用大了,但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错,也不会向别人道歉的,只得放轻了语气,告诉婉娘:“你知道当今太子吗?太子杨佼精通琴艺,可寻遍天下,却未能寻得一个能够与之相和的人,可那天却被我寻到了。我想,你的那位姐姐,怕就是太子殿下一直苦苦寻求的人吧。”
婉娘听出了李夙尧话中意思,原是想将韵娘引荐给太子。
“我们云家的女孩都是良家女,又不是歌女,就算太子寻求又如何,我姐姐不会入宫的。”婉娘说,“所以,世子爷还是不要跟太子说的好。”
李夙尧也只是一时兴起,此番见婉娘有些不情愿,他便也没再说,免得自讨没趣。不过此时不说不代表以后不说,等回了京城,还是得跟太子表哥说的。
第十七章
画娘抱着琴,一边哭一边往荷院跑,她身形纤瘦,步伐轻盈,跑起来快得很,早将贴身丫鬟沉月甩得远远的了。
桂妈妈站在院子门口张望,见到四小姐回来了,赶紧迎了上去。
“小姐如何?那个李世子见了小姐这等姿容,想必是越发不将三小姐放在眼里了吧?”桂妈妈扭着水桶腰,笑出一脸褶子,待看清画娘脸上的泪痕时,失声叫道,“哪个挨千刀的敢欺负我们四小姐?咱们四小姐将来是要做世子夫人的,真是瞎了他娘的狗眼!”
画娘一听,心里更觉委屈,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愣是瞪成了圆的,胸口直起伏。忍了好一会儿没忍住,举起琴便向着桂妈妈砸去。
桂妈妈始料未及,堪堪被砸了个严实。
屋里柳姨娘听得了动静,说了话:“可是画娘回来了?”
画娘“哇”一声便哭了出来,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双手左右开弓揉眼睛。
柳姨娘正躺在榻上小憩,美目微眯,听得哭声,立即惊得坐了起来,摆手挥退了一旁给她挥扇打风的丫鬟。
“怎么了这是?”柳姨娘见画娘哭得凶,一把将她搂过,抱在怀里,“不是说去见李世子的吗?怎么却是哭着回来的?是不是婉娘欺负你了?”
画娘越哭越凶,一张小脸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柳姨娘心想,女儿长得如此标致,连哭都这么漂亮,若是跟婉娘站在一起,瞎子都知道选谁做媳妇,莫非那李世子竟连个瞎子都不如?
“好了,你先别哭。”柳姨娘抽出手绢,替画娘擦眼泪,见她渐渐止住哭了,这才缓缓道,“你见到世子了吗?”
画娘点头:“女儿见到了,也都按着娘您说的,弹了那天晚上姐姐弹的那首曲子。可是……”画娘那天听桂妈妈说了,那李世子似乎对弹琴之人很感兴趣,自己这才信心满满前去献宝的,没成想,却,“……世子他,他侮辱我!”
柳姨娘一愣:“他侮辱你?”柳姨娘不信,凭着自己女儿这副娇滴滴的容貌,怎么会被人侮辱呢,顿了顿,问道,“说你什么了?”
画娘脸颊红红的,撇着小嘴,一脸委屈的样子。
“他嫌弃我是庶出的,不但如此,言语里还帮着婉娘说话。”画娘使劲跺脚,小眼神凶得很,一口银牙也差点咬碎,“我不相信,他会真的愿意娶那样一个丑媳妇进门。”
柳姨娘被兜着头泼了一盆冷水,心也是寒得彻底,不禁有些恨。
以前的云家只是商家,自己丈夫云盎是一家之主,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说了算。而老爷偏宠着自己,连带着也偏宠着自己的女儿画娘,柳姨娘一度以为,即便自己不是老爷的正室,但只要有着老爷的这份宠,自己在云家也是有跟太太一样的地位的。
可如今呢?老爷走了仕途,做了骠骑将军,受封诰命夫人的却不是自己,受封惠安县主的也不是自己的女儿,她这才明白,什么贵妾,什么受宠,到头来,不过还是一个奴才而已!
而奴才生出的女儿也得继续卑微着,得去哄主母,哄得高兴了随便赏你一个姑爷,即便这个姑爷你不满意,也还得扯着脸皮假笑着千恩万谢。
这种日子,这种卑微的仰人鼻息的日子,真是活得够了。
柳姨娘是云家老太太自大街上捡回来的,她被捡回来那年正值战乱,天下硝烟四起,那一年她才得六岁。虽然六岁已经有记忆,可毕竟二十多年过去了,六岁前的点滴也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逝。而现在,她只依稀记得,城池沦陷时,父兄殉城,母嫂殉情,自己被家里的嬷嬷偷偷抱了出来,后来嬷嬷途中遇难而亡,自己侥幸被云家所救。
若不是国破家亡,她还是官家小姐,也不会沦落到此番田地,竟做了一个商人的妾氏。
“娘,您怎么了?”画娘见自己姨娘一脸泪水,便轻轻推了推她,“是不是女儿惹您生气了?画娘错了。”她微微低下头。
柳姨娘回过神,用手绢擦了擦面上的泪,吸了口气说:“娘没事,娘只是在想,不如画娘你以后给太太做女儿去吧……”
“娘您在说什么?”画娘有些呆住,也有些惊恐,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女儿是您的女儿啊,是您生的,是您身上掉下的肉!您怎么可以不要我?”
“不是娘不要你,这么做,只是想让咱们画儿将来嫁得更好。画儿,你不是喜欢那李世子吗?”见女儿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后,柳姨娘才继续说,“李家门第高,可是你跟婉娘比,什么都比她好,就只是身份差了截。这不是你的错,是娘的错,是娘害了你,所以,娘现在尽力去弥补。若是为你拼了个嫡女身份,在云家家谱上改一下,到了京城后,以你的才貌,即便入不得李家门,也还有那么多世家公子等着你去挑呢。”
画娘原本还担心是姨娘生自己的气不要自己了,此番听了这些,渐渐动了心。
“娘,可是女儿不愿意离开您,我不要。”画娘有些闹脾气也有些撒娇,“若是到了太太身边,婉娘还有那个苏妈妈,还不得像平时我欺负她们似的欺负我。还有曼娘,她凶得很,我最怕她了。”
听得女儿这般说,柳姨娘像是被割了肉一般,浑身都疼。
“娘想办法,既叫画娘有嫡女身份,又能继续留在娘身边。”柳姨娘伸手抚摸着爱女的头发,一脸溺爱,“娘去跟你父亲说,他那么疼爱我们母女,必定会同意的。”
画娘见有了希望,心情大好,可想到近些日子以来,父亲一直留宿在太太那里,已经很久没有来看自己姨娘了,不免有些担心。
“可是父亲他已经很久没来看我们母女了,娘您还被父亲禁着足呢,可怎么办才好?”想到此处,画娘眸子又黯淡了几分,想必父亲已经不喜欢自己了。
“没事的,娘有办法。”柳姨娘下了决心,轻轻推开女儿,一头便撞向了旁边的柱子。
画娘只听得“咚”一声,待得回过神时,自己姨娘已经满脸鲜血的倒在了柱子边,嘴角却还挂着笑意。
那种笑意她一辈子都记得,是倔强的,绝望的,不甘的,却绝不是卑微的……即便是很多年以后,娘早已不在自己身边,她也仍然记得。
桂妈妈听得动静,跑进了屋,待看到满头是血的柳姨娘倒在地上时,脚下也有些软。反应过来后,才知道呼喊着请大夫去。
云盎在陪着九王并唐国公一起用晌午饭,小厮跑了进来,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云盎立即变了脸色。
九王眼睛看不见,但听力极好,小厮在云盎耳边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原是云府的一个姨娘因被云盎禁了足,一时想不开,便撞了柱子。
云盎到底是在意柳姨娘的,此番再也没了胃口,向着九王跟国公爷请了罪,便匆匆往荷院赶去。
唐国公是个军人,不在乎什么礼节,九王也是性格温和之人,两人对于云盎的突然离席,都没怎么放在心上,照吃不误。
李夙尧在外面浑了一天,肚子饿了才知道回屋找吃的。方定跟他说骠骑将军请九王跟国公爷在偏厅吃饭还没回来,李夙尧一听有吃的,双眼直冒光,撒腿掉头便往云府偏厅跑,好在跑得快,他来的时候桌上还有不少菜。
荤素搭配,红绿相间,全是自己爱吃的菜,李夙尧心情不错。
“吃饭你知道回来了!”李烈虎着脸瞪儿子,“浑小子越来越不懂规矩,一点出息没有,将来怎么继承我李家大业?”
李夙尧啃了口鸡腿,拼命咽下去后才说:“打百越的时候,叫你带我去你不带,现在又来说我!嘁~”低头继续啃。
“嘁什么嘁?”李烈抡起巴掌“啪嗒”便拍在儿子后脑勺上,连带着儿子的头跟鸡腿一起拍跌到桌子上,“成天的不着调,我看就是被你娘给宠的。”
李夙尧被他爹打得都习惯了,也不知道疼,仍旧笑嘻嘻的,也不吃了,放下筷子。
“我也没去瞎混,爹您不是逼着我娶那云三小姐嘛,我去找她了。”李夙尧将碗筷推到一边,继续说,“我知道让我娶云三小姐不是爹您的本意,而是皇后姨母的意思,爹您不过也是遵旨办事而已,儿子不怪您。”说完挑唇一笑。
臭小子懂事了,李烈差点感动得老泪纵横,臭小子竟然知道理解自己了,长大了,以后不能抬手就打了。
九王眼睛直直地瞧着李夙尧的方向,问道,“真的打算接受这门亲事了?”
李夙尧深深叹了口气,故作深沉地说:“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皇后姨母有心如此,我们作为皇亲国戚的,可不得分担着点儿么!想想也是我倒霉,那天若不是刘邕那王八蛋,我也不会跟胖丫头扯上这关系!”
九王点头道:“你想得开便好,什么漂亮不漂亮的,不过一副皮囊而已,只要姑娘家人好心慧就行,我看那云三小姐不错。”
李夙尧不以为然:“你看不见当然不在乎外表了,若是长得实在寒碜,连饭都吃不下去。”脑海中又想了下婉娘容貌,拍了拍胸脯道,“胖丫头虽然胖,长得还是不错的嘛,不过可惜的是,额头上一大块疤,希望能够消除。”
“你怎么跟九王殿下说话的?”李烈抬起手,想了想,又硬生生放了下来,“晚辈要有个晚辈的样子,给九王请罪。”
李夙尧虎着一张脸,对九王说:“对不起。”
“臭小子!”李烈怒骂,“都是你娘给惯的,简直连王法都没了。”
九王全然没放在心上,微微笑道:“难得他能当着我的面说,也是坦荡的。比起那些当面恭敬,却在背后骂我瞎子瘫子的要高尚得多。”想了想,又问,“只是夙尧,你不是说独孤夫人要给你说窦家小姐的吗,虽然是皇后授意的婚事,但还得你娘亲口答应才作数。”
一想到窦表姐,李夙尧立马泄了气。
窦表姐多好啊,是从小跟自己一起玩大的,其实自己小的时候心里已经暗暗做了决定,将来就娶了表姐。窦表姐不但人长得高贵美丽端庄大方,脾气也是一顶一的好,不像小肉丸,她竟然敢对自己爱理不理的?
想到此处,李夙尧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心道,简直反了天了。
第十八章
云盎赶到荷院院门口的时候,刚好与里面出来的大夫撞个正着。
云盎立即问道:“伤势如何?”
大夫姓吴,是这云府的老大夫了,云府上上下下的太太姨娘们,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去请这吴大夫。
吴大夫向着云盎作了一揖,缓缓道:“老夫已经为姨娘敷药开了方子,只要按时辰服用,就没有什么大碍。”
云盎这才松了口气,挥了挥手:“安富,你送吴大夫出去吧。”说完一个人迈腿往院子里走去。
走进院子,云盎转头看着这里熟悉却又陌生的一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自己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来过这里了,甚至没有刻意去关心过这里的女人跟一双女儿,这么些天,他的心思都放在了梨院那边。
柳姨娘是跟他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虽说是妾,可在他心里,从没将她当妾待过。这些日子对她冷淡,不过是因为圣上跟圣后微服杭州,天下人都知道,当今独孤皇后善妒,也最是讨厌那些个大臣宠妾灭妻,他若再继续像以往一样对她好,怕是就没了如今的仕途。
他十五岁起,一手撑起了云家,又将弟弟培育成了当朝礼部员外郎,自己的心到底有多大,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因此,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心里都暗暗较量过,不会叫自己吃亏。
桂妈妈见老爷来了,立即跪了下来,哭着说:“老爷您可终于来看我们姨娘了,姨娘这些日子天天念叨着您,就盼着您来。”
韵娘坐在床尾,见到父亲来了,立即站起身子,叫了声:“父亲。”
云盎没答话,甚至也没看她一眼。韵娘一直微微垂着头,面无表情。
画娘坐在床头边,紧紧握住自己姨娘的手,一张脸上全是泪水。明知父亲来探望姨娘了,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她是故意不起身的,她心里在责怪父亲。
柳姨娘头上缠着白布,身子弱得很,见丈夫来了,挣扎着要坐起身子。
“画娘,怎么不给你父亲问安。”柳姨娘气息微弱,对着女儿轻声责骂,“真是越大越不懂规矩,还不快点起身。”虽是责骂,可却是拍了拍她的手背。
云盎快步坐到床边,按住柳姨娘的身子,放轻了语气说:“你还病着,别乱动。”
柳姨娘摇头:“没事的,大夫已经给敷了药,也说了额头上的伤口没有大碍。”紧紧握住丈夫的手,“倒是叫夫君您担心了,这么赶着来看望妾身,不知妾身是否耽误了您的大事?妾身没事,夫君还是快去忙您的吧。”说着便用手绢捂着嘴,咳了好几声。
画娘撇了撇嘴,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努力瞪成了圆的:“姨娘,您怎么了?爹不来的时候您天天哭盼着爹来,爹现在来了,您却又赶他走!我不管!”说着便一头扎进了云盎怀里,撒娇道,“爹好不易来了,要是再走了,女儿不依。”
云盎唇角挑出一丝笑意,久违的开心一股脑涌上心头,伸手轻轻拍着画娘的头,对着柳姨娘说:“依依,咱们画儿现在这般,真是像足了你小的时候。”
柳姨娘小的时候,也是画娘这般脾性,总爱对着云盎撒娇卖嗔,可云盎却甘之如饴。
柳姨娘抽出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想到了过去的种种,心里委屈,可到底是什么也没说。自己的委屈算什么?眼下最重要的是画娘的事,只要画娘能够谋得一个嫡女的身份,以后嫁个身份高贵的人做正室,自己便就无所谓了。
“画娘,你先出去吧。”柳姨娘轻轻给画娘使了个眼神,推了推她,“时辰不早了,该是到了跟着你姐姐学琴的时候。”又看韵娘,“带着你妹妹出去,好好教导她。”
韵娘低着头说:“是,女儿知道了。”说着便来拉妹妹的手。
画娘却将她的手用力甩开,韵娘身子弱,一向弱不禁风,竟被推得撞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画娘心里对这个一母同胞的长姐也是有些怨恨的,若不是她琴弹得太好,姨娘又怎会让她在院里弹琴然后着人去跟世子说是自己弹的呢?若是世子一开始不认准那琴是自己弹的,那么,自己今天也不会受这样的侮辱。
一切说到底,都是这个姐姐的错。
最重要的是,太太一点都不喜欢自己,可偏偏对这个姐姐不错,画娘心里笃定,肯定是这个姐姐胳膊肘朝外拐了。
柳姨娘终是生气了,瞪了画娘一眼:“没大没小的,怎么可以推你姐姐!”
韵娘垂着眸子抿唇不说话,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里却黯淡了些。平日里妹妹欺负自己,姨娘就算看到了也不会说骂妹妹的,今日可巧父亲在场,这才帮着自己说了一句。
韵娘有时候在想,自己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她对自己,倒还不如太太对自己。小的时候生了一场病,若不是太太着人照顾着,怕是早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