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后也当着众多臣子的面颁发了懿旨,封云盎妻室苏氏为正五品诰命夫人,三女婉娘为惠安县主。
三道旨意颁发至云府的时候,柳姨娘当下就晕了,晕之前还想着,如果不是苏氏,现下这个诰命夫人可就是自己的,威风的人也是自己。
苏氏一心挂着婉娘,不在乎什么品阶不品阶,不过想着可以去京城,心情稍稍好了点,女儿额头的伤口,或许京城里的名医能够医好。
婉娘坐在一旁问曼娘:“姐姐,县主是个什么官?”
曼娘心里十分爽,不仅人打得爽,而且更为二圣的这道圣旨叫好。当下也顾不得脸上痛不痛,笑得十分灿烂:“哦,县主嘛,应该就是比公主郡主稍微再低点的官吧。”
婉娘随手翻着手里的医书,撇了撇嘴:“听说我们都要去京城了,父亲现在也当官了,我们以后是不是也算官家小姐?”
苏妈妈自外面走进来,笑着接话:“三小姐可比京里那些官家小姐威风,她们靠的都是当官的父辈,只有我们三小姐,自己都是官。”又转头对苏氏说,“太太,刚刚老爷说唐国公携世子爷来了,还有九王爷。”
二圣已经先行入京,唐国公在确保二圣的安全之后,请命留在了杭州,打算与云家一起入京。
云家的女儿因着自己儿子破了容貌,他自己作为当朝大族,又是一国之将,怎能坐视不理不闻不问?好歹得要来探探伤势,如果实在破得厉害,便打算就此与云家结亲,做儿女亲家,将亲事当场给定下来。
老子是这样打算的,但是儿子李夙尧却不知道。他只是随着爹爹跟九王来探伤的,而不是来娶妻的。
不过,他心里也愧疚,早就听刘府家丁说云三小姐毁了容貌的事。容貌对一个女孩子有多重要,他心里明白得很,万一云三小姐真毁得厉害,那可怎么办才好?
也由不得他多想了,因为当他爹看到由苏氏扶着出来的婉娘时,已经替他做了决定。
第十二章
苏氏觉得,女儿毁了容貌,此事不仅跟画娘有关,那个唐国公世子才是罪魁祸首。在苏氏心里,女儿最重要,她才不管什么高门不高门呢,听得苏妈妈说唐国公领着世子爷来了,当下也不说什么,立即牵着婉娘就往前厅走。
就是要叫他李家父子瞧瞧,好好一个姑娘,现在被祸害成了什么样子!
婉娘步子小,又被苏氏拽着,一路跌跌撞撞的。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衫子,梳着双环髻,脸蛋腰身都是圆鼓鼓的。皮肤却很好,白皙细腻,像是上好的白玉一般,尤其是在春天,脸上更添了一层淡粉,像是雨后沾露的桃瓣一样,娇艳欲滴。偏偏额头上很突兀的多了一大块猩红色的疤痕,很不和谐。
李夙尧再次见到婉娘时,有些呆住,看来这丫头真是毁容了。
云盎见妻子来势汹汹,蹙了蹙眉,嗔怪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贵人问安。”
苏氏纵使心里有气,不好受,但到底是云家主母,当下还是得顾及着些脸面的。将女儿亲自带来给他们瞧瞧,且看看他们怎么说。
“奴家见过王爷,国公爷,世子爷。”苏氏微微行了一礼,还算规矩。
云盎面色这才好转了些,但转头看到婉娘,额头上一大块疤痕突兀得很,他深知妻子的意思,不免怪她冲动莽撞。这当朝九王爷跟国公爷,可是能够得罪得起的人物?
“你将她带出来干什么?”云盎脸色很不好,冷瞥了眼妻子,缓和了语气对着婉娘说,“这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呆的地方,回自己屋子去。”
婉娘看了眼父亲后,又转头看母亲,低头想了想,道:“是,父亲。”
苏氏却拽着女儿的手不放:“她受了惊吓,现在是片刻离不得我,你将她打发回去做什么?”因心里有气,难免语气也重了些,瞥了丈夫一眼,又转头对三位贵客假笑道,“让贵人见笑了,小女不但打小身子弱,现在更是着了吓,片刻离不得奴家。”
唐国公是军人,向来公正,并且赏罚分明。来之前也想过云家姑娘会破相,可万万没有想到,留下的疤痕竟会这般大。他认定是自家这个小畜生惹的祸事,既然害了人家姑娘,就得对她负责。
李夙尧初看到婉娘那会儿心里是有愧疚的,但他向来乐观,而且心里也认定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错,因此,愧疚之意渐渐消去。现在也只是想着,多赔点银子就是了,但觉得他云家好似不缺银子,那就等到京城时,多给她请些名医瞧瞧去。
总之自己也算仁至义尽了,想得通了,心情也好了不少。
“云夫人客气了。”唐国公看着这个不孝子一脸无谓的样子,恨不得再脱下铁靴将他打一顿,“夙尧,还不快给云家妹妹认错。”
李夙尧有些不情愿,想他堂堂李氏嫡子,又是将门之后,将来可是要上战场带兵杀敌的,怎可向一个丫头片子认错?但他最怕自己爹了,只能硬着头皮向婉娘道歉。
“不诚心!”唐国公一巴掌狠地拍在儿子后脑勺上,摁着他的头,“给云家妹妹鞠个躬。”
李夙尧狠狠瞪了婉娘一眼,在他老爹的压迫下,心不甘情不愿地鞠躬认错。
婉娘虽小,可也知道谁尊谁卑谁高谁低,又哪敢承受得起?平时母亲自是教礼仪的,当下也赶紧欠身回礼道:“不怪世子爷,他不是故意的。”
李夙尧趁他爹没在意,又狠狠瞪了婉娘一眼,觉得她必是故意的。
唐国公李烈心里已经做了决定,他虽是个粗人,但也知道,这事当着女方姑娘家的面说不好,便道:“现下二圣已然回京,老夫是特地留下来陪着云公一起进京的。一来是想瞧瞧云三小姐的伤势,二来,也是有件重要的事情与云公谈,不知云公是否方便?”
云盎何德何能?他云家一界寒门,往前数十代也没有在朝廷做过官的,怎能受得住唐国公如此客气?
“若是王爷跟国公爷不嫌弃,云某便在府上备上酒水,一起饮个痛快如何?”
“如此,就多谢云公了。”说话的不是唐国公,而是随唐国公父子一起来的九王爷。
当朝九王名杨珩,是皇帝最小的弟弟,听说打小就聪慧异常,很得皇帝的喜欢。不过在七岁那年生了一场重病,数夜高烧不退,等醒来之后,不但双目失了明,而且双腿也不能正常走路,之后一直坐在轮椅上,到哪儿都有人陪着。
也正因为身体的过度残疾,即便这个九王再如何聪慧俊美,京城里的名门贵女,也没有愿意嫁的。
可是寒门女子,皇家又看不上,因此九王至今都未娶王妃。
婉娘因着好奇,细细打量了这个九王,觉得他不但声音好听,长相也很俊美,清风雅月,像是画里走出的人物一样。
九王好似感受得到有人在看他,冲着那个方向一笑,婉娘有些呆住,然后红着脸低下头。
府上来了贵客,上上下下少不得要忙开了,即便是没那么忙,但也要忙出个样子。
男人的酒宴,女人是不便上桌的,因此,李烈想要跟云家结为儿女亲家的事情,苏氏是用过晌午饭才知道的。
丈夫跟她说了李烈的意思,苏氏手上的动作也停了,愣了半饷才说:“那夫君是怎么看的?”
他云家世代寒门,如今虽做了正三品骠骑将军,但京城里高官贵族多了去了,谁会将他放在眼里?因此,他自然不可能回绝这门亲事。再说,那李夙尧是名门嫡子长孙,血统高贵得很,自身条件也没得挑,即便婉娘不毁容貌也配不上他,更别说是现下毁了容貌了。
“我能怎么说?自然是同意了。”云盎在妻子身边坐了下来,扯着冷俊的嘴角笑,“你也不想想,李家是何许人?哪容得我们拒亲?再说,婉娘再过几年也要说亲了,如今这样……若是一直好不了,怎么嫁得出去……”
“嫁不出去我养!”苏氏有些生气,声音也高了些,“你也不想想,李家那样的门第哪是我们高攀得起的?婉娘性子本来就弱,嫁过去还不被丈夫婆婆小姑子压得死死的?我宁可将她一辈子养在身边,也万不愿她去受苦!”
“姑娘大了总是要嫁的,你也不要一时糊涂,到头害了闺女!”云盎瞅了妻子一眼,见她怔了怔,似乎有些动摇了,又说,“你怎么知道婉娘不愿意?何况唐国公姿态已经摆得这么低了,他像是那种势力的人么?更何况,李家规矩严,除了正妻生不出孩子外,否则李家儿子是不准纳妾的。”
不准纳妾是怕毁了血统,可云家本就是低门,低门高嫁,就已经是毁了人家血统。不过,这句话云盎心里明白就行,没跟妻子说。
苏氏觉得丈夫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女儿不可能一辈子不嫁的,可又有谁愿意娶个额头留疤的姑娘呢?
想想觉得心中气得难受,难免话说得不好听:“都是画娘那个丫头,别以为妾身不知道,蓉娘可说了,若当时不是画娘从中挑事,婉娘能成这样?”她语气强硬,在质问丈夫。
“行了行了。”云盎最不想管这么后宅的琐碎之事,当下脸也冷了几分,“你不也纵着院子里的人去闹过事了吗?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谁也不许提。”
苏氏心里冷得彻底,她打嫁入云家时就觉得丈夫偏心,总是对自己不冷不热,三天两头还往柳姨娘那里跑。那时候自己大度不计较,可现在却不行了,说破天也不能叫自己女儿吃哑巴亏。
自己女儿不痛快,她柳姨娘的女儿也别想嫁得好。
当然,当李夙尧知道自己将来会娶一个又胖又丑而且还是出自寒门的丫头时,心里火气大得很。他很想即刻跑到军营里找十来个士兵打一场,以此泄愤。但眼下还住在云家,他哪里都去不得,不免有气没处撒。
这天,吃过晌午饭后睡不着,一个人在云家大花园里走,越想越气,脚下乱踢,将湖边的石子踢得乱飞。
却突然听到有人说:“浮月,有人用石子砸我。”声音有些耳熟,李夙尧立即转头去看,可不是么,刚刚那句话,正是那个讨人厌的臭丫头说的。他想也不想,长腿一迈,几步便走了过去。
婉娘正坐在亭子里看书练字,浮月给她轻轻揉额头,脸色不是太好。她刚刚看到了,就是那个讨人厌的世子砸的,这里没旁人,只有他在。
李夙尧几步走了过来,黑着脸瞪婉娘,婉娘撇了撇嘴,赶紧起身给他行礼。
“行了行了,你下去吧。”他挥手撵浮月,“我有话跟你们家姑娘说。”
浮月不情愿,吭哧吭哧哼道:“我听小姐差遣。”
李夙尧以为这是在自己家呢,当即怒道:“不听话是不是?”想想觉得也是,她确实不该听自己差遣,便换了个说辞,“你家姑娘是我未婚妻,主子说话,哪有你呆的地方?站远点。”
婉娘怕这个活祖宗对浮月不利,立即说:“浮月,你先下去。”
浮月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开,走得远了又飞奔起来,赶紧搬救兵去。
“谁是你未婚妻……”婉娘不敢看他,只是低头看书,声音也很小。
李夙尧踢了踢石凳子,重重“哼”了声:“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些天我算是看得出来了,你小小年纪,心思却深得很。不过我也告诉你,我才不娶你,要娶让刘邕娶去。”
“我才不嫁给他。”婉娘轻声哼道,“我也没说要嫁给你,是我爹娘说的。”她一直低着头。
“不管是你还是你爹娘,总之你云家是赖上我了是不是?”李夙尧受了一肚子气,此时见到罪魁祸首,全数撒在她身上,“且不说你长得什么样,就你这种门第也进不得我李家门。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即便是我被迫同意,也过不了我娘那一关。”
婉娘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嘴唇抿得紧紧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总之自己这辈子是没希望了,谁会愿意娶一个毁了相貌的胖姑娘?
李夙尧最怕女孩子哭了,一哭他就没辙,当下慌了神:“我又没打你,你哭什么?”
“我又没说你打我。”婉娘回嘴道,“我哭我的,关你什么事,你要是不爱看,随时走就是了。”她心情也很不好,不想再跟这个世子说话。
李夙尧歪着头看她,只看到她流泪,却看不到她的脸,伸过手去便将她脸扳正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没碰过女孩子的脸,只觉得手下一片柔软滑腻,触感像是上好的丝绸一般。
第十三章
手下触感很好,李夙尧当即心里一荡,暗暗想,这个毁了容貌的胖丫头也并非一无是处嘛,脸蛋白里透着淡淡的粉,是杏眼,五官也端正,眉眼间透着一股清灵娟秀。这样细细一打量,竟然还挺耐看的,若是脸上没这么多肉的话,下巴也该挺尖的。
但是,就算还不错,那也是在变瘦后跟未毁容的情况下,可即便是那样,也远远配不上自己,更何况是现在这副模样了。李夙尧越想越生气,越看她,越鄙夷,越嫌弃。
那天刘家老太太寿宴上,他亲眼见到这个胖丫头被人欺负的,被人欺负成那样都不知道回嘴还手,就知道偷偷哭!哼,爱哭鬼,受气包!被刘邕那狗崽子欺负不敢反抗还说得过去,毕竟那崽子惯会的撒泼打滚,但是,竟然被自己一个庶出的妹妹欺负,这是他当日最瞧不起她的地方。
要是他李夙尧被家里的庶出弟弟欺负,嘿,他非得打断了他们的狗腿腌了喂猪不可!
这样一想,这个胖丫头还有可取之处吗?一想到以后或许就真的跟她过一辈子了,李夙尧顿觉人生无望,想死的心都有!
婉娘打了他的手,匆匆站了起来,又低下了头,只时不时挑着眼皮子看他,心里对他万分不满,可面上却不得不表现出恭敬且颇为畏惧的神色。
李夙尧也站起来,双手背在腰后,黑着脸,学他爹平时教训副将的样子,准备将婉娘好好训斥一顿。
“不管是你想赖着我,还是你老爹老娘的主意,总之我今天也将话摊开了跟你说,我是不会娶你的。”说着撇了撇嘴,万分“好心”的顾及着她的自尊心,语气稍微轻了点,“我也知道,你变成现在这样,我确实有点错。但是始作俑者不是我吧?没道理让我一人兜着。”歪头故作沉思了一会儿,“这样吧,你赖着我不就是怕自己日后许不到婆家嘛,放心,这事包我身上……”拍拍胸脯,“等你再大两岁,我给你找一个,怎么样?”
不怎么样。婉娘想,既然你自己都不愿意了,还有谁愿意?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婉娘摇头:“我的婚事,就不劳世子费心了。再说了,我也没哭着喊着嫁你,是你爹跟我爹说的。”意思是,心中有气,找两位爹去。
李夙尧使劲挠头发,双手叉腰在亭子里来回走,说不通了。他要是能劝得住自己爹,那事情就好办了。
“你故意的是不是?”李夙尧忽的停住步子,扭头瞪婉娘,几步走近她,伸手戳她额头,当然是避开疤痕处戳,戳了几下又去捏她的肉脸,“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嫁我,我以后天天这样欺负你。”
“你爹来了。”婉娘避开他的魔爪,往他身后看,说着便要往他身后去。
李夙尧才不信,觉得她是想借口开溜。这事还没谈妥呢,别想逃。
“别拿我爹来吓唬我!”李夙尧伸手便拽婉娘的肉胳膊,婉娘跌跌撞撞的,身子向他歪去,李夙尧继续呵斥,“我就说你小小年纪有心机,这没几天的功夫,竟然就看出我怕我爹了,啧啧,也敢拿我爹来拿捏我,哼,挺有眼力劲!”
“不是的……”婉娘还想给他个机会,却又被李夙尧打断,“就算我爹来了又怎样?”一手继续拽着婉娘,一手“啪啪”拍胸脯,“我爹也就是在外面威风,在家里还不是被我娘管得死死的!我娘最疼我了,到时候就算你云家赖着我,也没辙,我娘一准不同意。”
婉娘低了头,心想,将来才不要嫁这样的夫君呢。有勇无谋,而且说话都不过大脑,连她八岁的女该都知道在外人面前不能说爹娘不是,可他不但说了,而且还一点顾及没有。
婉娘悄悄看了眼站在李夙尧身后的唐国公,心里止不住地打寒颤。
唐国公脸色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京城里,谁都知道他李烈惧内,他还疑惑呢这是谁造的谣言?敢情就是自家这臭小子!
二话不说,脱了铁靴,“啪”一下就打在臭小子屁股上。
李夙尧捂着屁股一跳,怒气冲天,火冒三丈,老大不高兴了:“谁打老子?”
“你老子我!”之前在刘府因教训臭小子犯了一次错,这次先攒着不打,回去再教训。于是迅速将鞋穿上,父子两个大眼瞪小眼。
“我不娶!”李夙尧斩钉截铁。
“你敢!”李烈虎目圆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得你在此胡闹!”
李夙尧哼了哼:“娶就娶,大不了到时候再多买几个妾,让她心里膈应。”撂下狠话一个跳跃,便蹿到亭子外面,头都不回地大摇大摆走开。
当着未来妻子面说这种话?唐国公气得不行,追着过去就要打。李夙尧见他爹追来了,身子灵活得很,跑得更快。唐国公身经百战,哪能跑不过一个毛头小子?于是两人像是赛跑似的,眨眼功夫便没了人影。
浮月当时见这个讨厌的世子爷来寻小姐的不是了,怕小姐受欺负,于是赶紧跑走准备去搬救兵,结果半路碰到了九王跟国公爷。刚好国公爷在找世子,她便如实说了情况,然后就跟着怒气冲冲的国公爷又回了这里。
“小姐,你没事吧。”浮月赶紧走到婉娘身边,上上下下好好检查着。
婉娘挥挥手,说:“我没事的,浮月。”又走近九王,即使知道他看不见也给他行礼,“请九王安。”
九王抬手道:“云姑娘不必多礼。”寻着声音的方向笑看着婉娘,双手交负着摆在小腹上,“小世子不是有心说的那些,云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刚刚国公爷说有话与自己说,便支开了方定,现在却一人跑了,九王坐着轮椅,眼睛又看不见,只能继续留下。
婉娘脸霎时就红了,吞吐道:“我没有怪他。”
九王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听觉特别好,并且能根据说话人的语气判断她的表情跟心情。听婉娘的话,九王就知道,小姑娘羞涩了。
他转了话头说:“你在看书?”
婉娘疑惑道:“你怎么知道的?”说着又伸手小心翼翼地在他眼前挥了挥。
九王笑道:“你也别挥了,我是真的看不见。”
婉娘觉得自己先是大不敬,又被拆穿,赶紧道歉:“对不起。”
“嗯,没事。”他没放在心上,双手推着轮椅往石桌方向走,“因为我刚刚听到了书页被风吹动的声音,所以知道你在看书。”抬头,眼睛直直盯着亭子外面一处看,“现在还不到酉时,太阳应该还在,初夏傍晚阳光烈,我虽看不见事物,可还是能感受到光的。”
婉娘觉得这个九王确实没什么架子,因此也放松了不少,看了看石桌,问九王:“那王爷知不知道我在读什么书?”
九王笑容温和:“是在看医书吧?”
婉娘也撇着嘴笑:“您一定是嗅到草药的味道了。”
“你很聪明。”九王寻着声音的方向,侧头看婉娘。他眼仁漆黑,仿若一潭深水,漂亮得很。
婉娘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本能地想要继续跟他聊下去:“我外祖家是开医馆的,外祖父跟舅舅都是大夫,可是他们却不在杭州。”想着摸了摸自己额头,颇为苦涩,“不过,就算他们在,也未必能够医得好我额头上的伤口,娘说要去京城里给我请大夫看。”
九王静静听完,虽看不着她的表情,但听她说话语气就知道她是自卑的。
想想也是,姑娘家小小年纪便毁了容貌,搁在谁身上都受不了。而她如今能做到这般不哭不闹,也算是坚强的了,比自己当年要好。
“云姑娘千万别泄气,京城里的名医不少,若是宫外的不行,到时候还有皇宫御医,总能寻到方子将你治好。”九王想安慰她,让她相信自己,继续说,“你看我之前,连一点光线都感受不到,现在却比之前好得多了。”
“真的吗?”婉娘相信他的话,竟有些期待着去京城,“那我额头上的疤痕要是能去得掉的话,就不用嫁给世子了。”
九王微微蹙了下眉:“有这么好的亲事,云姑娘难道不愿意?”
婉娘知道九王看不到自己容貌,在他面前也就不感到自卑,也不必像在李夙尧面前那样遮遮掩掩的了,抬着脸,对上九王漂亮的眼睛。
“娘说低门高嫁,将来会吃很多苦的,而且,我也没那么奢望过。”婉娘双手撑起下巴,嘟着嘴道,“书上也说了,结亲是结两姓之好,如果一门亲事会给两家带来仇怨,便不是喜事了。”
九王微微愣了愣,转而笑答:“说的竟是有几分道理,看来,你也解了我心中的一个结。”未等婉娘问,继续说,“之前母妃给我选亲时,挑的都是些京城贵女,崔家,窦家,郑家,王家还有谢家,有些家族女子的血统,甚至比皇家还要高贵,又怎会愿意嫁我这样的?可是低门的,皇家又看不上。不过现在想想,娶妻生子只要夫妻和睦就行,哪来那么多的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