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身着明紫朝服,玉冠束发,面容清逸出尘,身形修长挺拔,笔笔立着,就如劲松。
“臣弟给皇兄请安,吾皇万岁万万岁。”九王双手拱于胸前,微微俯身行礼。
圣上笑道:“九儿快快免了虚礼。”又赐了座,方说,“秦太妃的身体可还好?”
九王笑容温和,目光灼灼瞧着圣上:“劳皇兄记挂了,母妃身体倒还好,只是,毕竟年岁大了,不便常常进宫给太后请安。”说着又站了起来,“因此,特让臣来向圣上跟太后娘娘请罪。”
圣上挥手示意他坐下,又让画娘去拿棋,然后道:“秦母妃身体安好,朕便就放心了。”想了想,又问,“小九儿如今也娶有妻室,朕便也就放心了。只是那康王妃……朕听太后说,王妃的脾气不大好。”
九王嘴角微勾,溢出一丝轻笑,表情看起来是苦涩的。
当初娶梁燊,并非他所愿。只是,他人在康州,势单力薄,想要稳住梁家,不得不采取此下策。
最主要的是,他若是一直不娶,便会让夙尧跟婉娘多心,既然必须要娶一个,那何不捡着有利益的来娶呢?康州之地偏僻贫瘠,天高皇帝远的,很容易出事,他作为皇室之人,娶了梁氏女,也算是稳住一番势力了。
好在,他没有野心,否则,该是被忌惮的。
“梁氏打小在康州长大,那里不比京城有规矩,因此跋扈了些。”抬眸看着圣上,恭恭敬敬的,“皇兄,臣弟此番前来,是有事求皇兄的。”
圣上自是知道他所为何事而来,但他不想听,摆手道:“今日不谈政事,你陪我下盘棋吧。”刚好画娘捧了棋盘过来,圣上伸手接过,随即摆好棋子,“朕记得,小的时候你性子最静。旁的兄弟姐妹们都喜欢出去玩儿,就只有你喜欢安安静静地坐在院子里面自己跟自己下棋。因此,先皇也非常喜欢你。”
那是因为自己又瘸又瞎,他想玩别人也不会带他玩,九王心里几分苦涩。
“那臣弟就陪皇兄下盘棋。”九王坐到了圣上对面,执子落下。
九王棋艺很好,只要他稍稍花了心思下棋,圣上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而此番,圣上用全力,九王只用了五分,两人将将打个平手。
两人从夕阳西下,一直下到了夜深,圣上奇怪,九王今日为何要一直与他周旋下去?明明好几次九王是要赢的,可他却又故意让了自己。
九王不言,只是抿着唇与圣上周旋,直到三更天,九王只错走一步,又明显落了下乘。只因那一步,便是无力回天。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圣上赢了。
旁边何庆见两人终于结束了,抹了抹额头的汗珠,赶紧派人一旁伺候着,呆会儿要侍奉圣上就寝呢。
圣上淡淡笑看着九王:“你刚刚说有话要与朕说,而下棋时又先一直与朕周旋,后又故意让朕赢,是何意?”然后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
九王闻言起身,微微屈身立于一旁,恭敬道:“原本两方势均力敌时,是一派和平景象,而刚刚只因臣弟错走一步,便出现了不可收拾的残局,实为惊险。”见圣上浓眉紧皱,一双精锐的眸子一直盯着自己,九王并不畏惧,继续说,“如今圣后的势力与蜀中王持平,若是圣上刻意想要打压圣后势力,到时候没有人牵制蜀中王一党,怕是天下大乱。”
圣上拍案而起,却一句话未说。
九王继续说:“李家一门忠烈,而今李世子差点误害圣上受伤一事,怕也是有人蓄意谋之。圣上属意蜀中王,只因圣后一族势力太大,而若除去圣后一党,元华夫人难免不会成为第二个独孤氏。”
“李家虽为圣后外戚,但李家军一直忠心的是当朝天子,是圣上的自己人。若是圣上严惩了李世子,怕是李家不服,那些一直攀附李家的众世族亦不会服。若是李家被逼谋反,这个结果,怕是圣上也不愿看到的。”
圣上紧抿着唇,又缓缓坐了下来。
其实九王说的不无道理,李家虽为独孤外戚,可却一直效命于朝廷。他若是想坐稳江山,则不能与世族之首的李家为敌。
圣上偏心元华,也一心想要立元华所出的杨睿为太子,但若是元华得了权势,谁又能保证她不会成为独孤第二呢?
不过,倒也不能摆摆便宜了李夙尧,不能便宜李家。可以不将李家赶尽杀绝,但必须借此机会削弱他的势力。
“那你说,朕该如何做?”圣上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九王继续道:“贬李家去地方为官。如今北方突厥对我中原虎视眈眈,似有吞灭之意,而李家之将一门忠烈,可任唐国公李烈为边境之地抚慰大使,以后长驻边境,若无圣意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圣上看着九王:“小九儿,你告诉朕,你有没有想过坐上圣位?”
九王倒是不惊不惧,只是嘴角挂上了一丝苦笑:“臣弟自记忆起,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够如常人一般健全,可以看见人间万物,游遍天下山水。后来腿好了,眼睛也好了,臣弟便希望能够娶得贤妻,携妻一起游遍天下。只是……”只是,已经不可能了。
圣上知道九王所指,也觉得确实愧对九王,站起身子,在他肩上拍了拍。
“你让朕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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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圣上一道圣旨送去刑部,李夙尧无罪释放。
随后,又一道圣旨追到唐国公府,任命李烈为戍北抚慰大使,这就是属于外放了。
不过好在夙尧没事,只要夙尧没事就好。
婉娘得知这个消息时,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旁边刚刚睡醒的大宝仿佛也知道爹爹没事了一般,乐得“咯咯”直笑。
婉娘伸手从浮月怀里将儿子抱了过来,用嘴使劲亲儿子的嫩脸:“大宝,你爹爹没事了,不仅如此,而且我们以后都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你说这是不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啊?”
浮月笑道:“少夫人,小公子才多大啊,不懂的。”
大宝将嫩嫩的手指含在嘴里,用力吧唧着,眼睛一直盯着婉娘瞧。
婉娘说:“怕是又饿了,小家伙可能吃得很呢,我真怕有一天会养不起他。”
“有他爹在,还需要娘养吗?”李夙尧已经沐过浴,然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走到妻儿身边,将婉娘紧紧抱住,“太好了,婉儿,其实我早就想离开这里了。远离了京城,远离了这里的是是非非,我们以后一家三口开开心心过日子。”捏了捏婉娘肉脸,笑得幸福甜蜜,“你说好不好?”
婉娘心里也很开心,但又有些惆怅:“好是好,可如果以后无召不能入京的话,怕是不能见我娘了。这可怎么办?”
李夙尧说:“这倒确实挺难,不过有为夫跟大宝伴着你,想必你也不会太伤心的吧?夫人想想,以后我教孩子们骑马射箭,你教他们读书识字,可以大口喝酒,还可以大块吃肉,这是多么惬意的日子。”
大宝觉得也很惬意,又乐得颠颠直笑。
婉娘点头:“嗯,是挺美好的,值得期待。”
李夙尧又说:“崔照已经着人去云府向你五妹提亲去了,是我鼓励他去的。”李夙尧邀功,“你看我多好。”又说,“他是跟我一起长大的,比我还大上一岁呢,小伙子人长得蛮帅,就是嘴不行,这才至今讨不到媳妇。”
婉娘道:“那也得看五妹的,他若是真心待五妹、愿意娶她为妻,也是我们云家高攀了。”
确实是高攀,崔家乃名门,而蓉娘,只是赵姨娘所出的一个庶女。
画娘刚被圣上封为容华夫人不久,便得知了五妹蓉娘将嫁于崔家为嫡长媳的消息。得到消息的时候她正在练习舞曲,结果没忍得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然后跟发了疯一样,摔碎了殿里所有的东西。
她一直以为,作为一个庶女,是没有前途的。可现在呢?连一个身份不如她,长相不如她,品性不如她的蓉娘都可以嫁入名门,那她怎能?……
她的生母柳氏一直在她身上寄予了厚望,可她却做了年纪比自己父亲还大的圣上的夫人,做了自己一母同胞的长姐的庶母,生生气病了生母!她为的是什么?不过是一个地位、一口气罢了。
可如今……她却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原都是枉然的。
第九十一章
婉娘在临去西北之前,带着儿子去了一趟娘家。
这个时候的大宝已经半岁了,初夏的时光,他衣服也穿得少了,皮肤嫩嫩白白的,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独孤氏经常抱着孙子,然后笑着说,这个大胖小子简直跟他爹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苏氏是第一次瞧见这个外孙,她躺在床上只敢远远瞧着,伸手向婉娘挥了挥:“我只远远看着便可,将他抱得离我远点,免得沾了我身上的病气。”
婉娘说:“娘,自从大宝落地,你都还没见过他呢,现在我们又要走了,你就抱一抱他。你只是身子弱,又不是什么病,哪来什么过不过病气的。”说着抱着大宝坐到苏氏床边,“娘,你瞧,这就是你的外孙。”
苏氏半倚着床沿,缓缓伸手去碰了碰大宝的嫩脸,见大宝被逗得咯咯直笑,她也跟着笑:“这孩子长得可真是好,白白嫩嫩的,跟穆郎小的时候一样。”
自从婉娘进屋后,穆郎的眼睛就一直盯在婉娘跟大宝身上,此番听到母亲说大宝跟自己小时候像,穆郎小心翼翼地凑到婉娘身边。
“三姐姐,你让我看看小外甥吧。”他将脸凑到大宝跟前,跟他脸贴着脸,咧着嘴笑,“哦,原来我小的时候是长得这个样子,我小的时候这么瘦么?”
婉娘摸了摸弟弟圆圆的脑袋,笑道:“你小时候可你这胖多了,你小时候比大宝还能吃,当时光是奶娘就给你请了三个,一个奶娘的奶根本不够你吃嘛。”见弟弟撇着嘴,一副委屈的样子,婉娘又说,“不过,姐姐喜欢胃口好的小孩子。三姐姐喜欢大宝,更喜欢穆郎。”
苏氏伸手戳了下婉娘额头,虚弱地摇头道:“真是越发没羞没臊了,当着你弟弟的面也口无遮拦,我看是那李世子将你宠坏了。”
提到李夙尧,婉娘既伤心,同时又有些惆怅:“娘,女儿以后怕是一年也见不到你跟爹还有弟弟一次了,女儿不在,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苏氏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有穆郎陪着就够了,只要你们过得好、过得开心,在不在娘身边倒是不打紧的。”又握住婉娘的手,说,“你去西北也好,刚好可以跟曼娘有个伴,姐妹俩在一处,这样娘还放心些。”
婉娘有些哽咽了,唤道:“都是女儿不好。”
穆郎倒是懂事了很多,睁着圆圆的大眼睛,一脸真诚地看着婉娘:“三姐姐放心,穆郎一定好好练习骑射,一定好好保护娘跟姐姐们。”又将鼻尖凑到大宝粉嫩的脸颊上,“你要乖哦,不许调皮惹我三姐姐生气,否则小舅舅打你屁屁!”
婉娘说:“好,以后大宝淘气,三姐姐给记着,等回京城时,让穆郎一并给讨回来。”
从母亲屋子出来的时候,在院子门口遇到了赵姨娘。蓉娘跟在赵姨娘身边,见到婉娘,有些娇羞地低了头,低低唤道:“三姐姐。”
自从到了京城,赵姨娘这些年来一直不怎么生事,规规矩矩地伺候着老爷跟太太。而女儿蓉娘也乖巧懂事,因此,在蓉娘的婚事上,苏氏还是非常上心的。
就算崔家不来提亲,她也会给蓉娘找个好点的人家,至少,不会去做妾氏。
赵姨娘很感激,也很满足,女儿嫁的好,她脸上不但光彩,而且以后日子也好过。
“三小姐,您放心去吧,我会好好照顾着太太的。”她站在婉娘跟前,笑得温暖,看着婉娘怀里的大宝,“小公子长得可真俊俏。”
婉娘向着赵姨娘点头,又拉蓉娘的手:“五妹,恭喜你了。”
蓉娘眨了下眼睛,面上晕着粉红,娇羞地道:“谢谢三姐姐。”
蓉娘喜欢崔照,他虽不比几位姐夫跟谢昭那般俊逸洒脱,但他英俊孔武。而且,他为人话不多,看着就是可以安心过日子的,以蓉娘这样的身份,能够嫁给崔照那般家世容貌的男子,真真是高攀。
多亏了三姐姐,怕是因着三姐姐嫁入李家、而那崔世子又与李世子关系好的缘故,自己才能有这个缘分的。
婉娘说:“每个人的幸福都是自己争取的,每对夫妻间的感情都是自己经营的,五妹不必谢我。”
自从李夙尧被打入刑部之后,秦太妃也将此事挂在了心上。她虽然嫉妒李家抢了她的好儿媳,但到底也知道,若是李夙尧这一生毁了,怕是婉娘那丫头也一辈子不会好过。
后来从九王那得知李家举家外放至西北遥城之后,到底是松了口气。但她想见见婉娘,自从九王去了康州后,她还没过那丫头呢。况且她现在要跟着去西北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一趟。
如此想着,便着夕茹去唐国公府请婉娘。
婉娘也想着去瞧瞧秦太妃,夕茹来的时候,刚好李夙尧也从外面踏回院子。
婉娘说:“夙尧,我们一起去看望太妃吧。”
其实秦太妃年纪也不算大,才得五十岁,只是常年内心不顺,这才一直病卧床榻。
当她见着婉娘的时候,心情好了,病也好了不少。在夕茹的搀扶下,还能起床,婉娘也吃了不少东西。
婉娘给秦太妃把了脉,她知道太妃娘娘这是回光返照,心里有些难受。
太妃娘娘虽然身居高位,但一直待她极好,她曾经也以为可以一直伴在太妃身边照顾她的。可是,没有……
婉娘放回秦太妃的手,笑着说:“您这些日子想吃些什么,都跟夕茹姐姐说,您胃口好,这是好事儿。”
秦太妃自个儿身体自个儿明白,心里也清楚得很,点头说:“你这丫头,许久不见了,还是这么会疼人。”
婉娘抿唇轻笑,心里有淡淡忧伤,但并非遗憾。因为,时至今日,她嫁给李夙尧并不后悔。
十六年之后,西北遥城,一处宅子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坐在院子里刺绣。小女孩长得肉乎乎的,梳着双环髻,一脸娇憨的样子。
女孩子挥着肉肉的手指,眼睛紧紧盯着绣针,及是认真的样子。
旁边的小丫鬟说:“二小姐,您绣得可真好看,呆会儿叫夫人跟大小姐瞧见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小女孩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抬眸望着小丫鬟,浅笑道:“真的吗?娘跟大姐真的会喜欢吗?”想想就觉得开心,一脸羡慕的样子,“大姐就要嫁给二姨家的大表哥了,我要给给绣件嫁妆才行。”
“三宝,在嘀咕什么呢?”李思汝大步走了过来,一双鹰眸紧紧盯着三宝瞧,见三宝将什么东西藏到了身后,他哼哼道,“藏什么藏,就你那肉乎乎的样子,动作那么慢,我早瞧得见了。”
三宝委屈地说:“大哥又取笑我了,爹娘跟大姐就从来不取笑我,就大哥你不喜欢我。”
李思汝仰头哈哈大笑,然后伸手去揉小妹妹的头发,又勾住她的肩膀:“谁说哥哥不喜欢你啦?你小的时候,哥哥还给你换过尿布呢,你四岁的时候还尿床呢,就只有哥哥不嫌弃你!”
“大哥!”三宝叫道,脸涨得通红,“根本就没有,是暖手壶里的水洒了出来的,才不是我尿床!”
“好啦好啦,哥哥逗你玩的。”唇角抿出一丝笑意,低头看妹妹圆圆的脑袋,“你冷不冷啊?哥哥将狐皮袄子脱了给你穿好不好?”说着已是脱了下来,然后披在三宝身上。
第九十二章
三宝皱了皱鼻子,没在意,就使劲打了个喷嚏。
李思汝叫道:“哎呀呀,这么冷的天气,你怎么就一人坐在这外面?”说着便伸手去抓妹妹的肉手,准备将妹妹的手放掌心里捂,却发现她手上抓着一幅即将完成的绣品。
李思汝拍了下三宝圆圆的脑袋瓜子,然后嘻嘻笑着顺手就抢走了。
三宝跳起来去抢,也抢不到,急道:“大哥!”
李思汝将手竖得高高的,眯眼瞧三宝:“呦,什么时候我们家三宝也偷偷绣起嫁妆来啦?难不成,见二宝嫁人,你也想了?”
三宝脸涨得通红,嘴巴一撅,就要哭了,刚好此时,她爹跟她娘来了。
李思汝见他爹气势汹汹地往自己走来,吓死了,立即将绣品扔给三宝。
婉娘瞪了长子一眼,然后将三宝拉到自己身边:“三宝不气哈,呆会儿叫你爹教训你大哥,看他下次还敢不敢欺负你!”
李夙尧已经三十多岁了,早就褪去了少年时的那份稚气,此时穿着酱色的锦衣,一脸沉稳。他一双鹰眸紧紧锁住长子,气呼呼瞪了他好久,然后二话不说,弯腰脱下铁靴就要去打儿子屁股。
“娘!你看爹他!”李思汝赶紧躲到婉娘身后,手上还掐着三宝的肉胳膊,“三妹,你快给大哥说说情啊,大哥对你可好了。”
婉娘斜睨了李思汝一眼:“皮小子,下次可不许欺负妹妹了,看你妹妹多乖!”
三宝被自己大哥一推,就踉踉跄跄地站到了自己父亲跟前,她小声叫道:“爹,不要打大哥,大哥没有欺负我。”
因为三宝跟婉娘小的时候像,所以李夙尧最疼爱小女儿,三宝小的时候,李夙尧整体到哪儿都喜欢带着女儿。只是,女儿现在大了,差不多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再不适合跟着他出去。
李夙尧冰冷的唇角抿出丝笑意,看着小女儿眼睛也是亮亮的:“三宝别怕你大哥,这个臭小子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他要是欺负你,爹替你教训。”
李思汝最怕他爹用铁靴打他屁股,急得叫起来:“爹您是不是故意的?您小的时候顽皮经常被祖父打,现在就想着如何从我身上讨回来是不是?!你打我就算了,现在还挑拨我跟妹妹间的感情,哼,你见我现在比你小时候过得舒坦,你的心就往变态的方向发展!”
李夙尧二话不说,一巴掌就拍在儿子头上:“反了天了,连你爹也敢说!”眼睛瞟向婉娘,有些怀疑,“这些都是谁跟她说的?”
自从父母相继去世之后,这个家就是李夙尧在当,三年前文皇帝去世、皇太孙杨崇继位,一道圣旨追到遥城,他又成了唐国公。长子思汝去年十六岁成年时也受封世子,他们一家继续戍守西北边境。
在西北地区他李夙尧就是天,谁敢笑话他?现在被儿子揪出老底,他心里有些打鼓。
能知道他小时候丑事的,并且敢将他丑事揭发出来的人,该是没有几个!
婉娘浅浅笑道:“别看我,我可什么都没说!”
李夙尧眉心紧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长孙鸿肯定不知道,而且曼娘也不知道,就是自己妻子婉娘知道,但婉娘不是那种会在儿女面前编排自己丈夫的人。
三宝瞧瞧父亲的脸色后,又瞧母亲的:“娘,这是我给大姐绣的嫁妆,您看好不好看?”她小心翼翼递给婉娘,一脸甜蜜,“姐姐就要嫁人了,而且嫁的还是二姨家的表哥,三宝替姐姐开心。”
婉娘伸手接过,笑着摸女儿柔软的头发,眉眼微弯:“三宝最乖了,绣得真好看。”
她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小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得知二姐曼娘议亲的消息时,也是带着浮月偷偷给姐姐绣嫁妆。
二宝嫁人的那天,整个遥城都一派喜庆。新娘子端庄贤淑,新郎官俊逸出尘,可谓男才女貌。两人又是表兄妹,此番更是喜上加喜。
曼娘给长孙鸿生了两个儿子,娶婉娘女儿的是长子长孙骁,长孙骁跟二宝打小青梅竹马,两人一起玩大的。
曼娘没有女儿,因此很喜欢二宝三宝,如今二宝做了自己儿媳了,她又看上了三宝。
“三宝,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边?”曼娘忙完后,伸手将三宝招到自己跟前,“你大哥跟你战哥哥呢?”
所谓战哥哥,乃是长孙战,曼娘跟长孙鸿的次子。
三宝一听到姨母提到战哥哥,一张肉肉的小脸唰一下就红了,一直红到脖子根。战哥哥可英武勇猛了,他打战的技术比哥哥还要好,好几次都独自领兵将突厥人打得落荒而逃。
而西遥城里,喜欢战哥哥的人也多,连那个什么突厥的公主也喜欢他呢。
不过战哥哥总是臭着一张脸,脾气还不好,让人望而生畏。
三宝在心里感叹一声,哎,要是战哥哥能对着自己笑笑就好了。
曼娘捏三宝肉脸:“在想什么呢?姨母问你话都不知道答。”
“啊?”三宝脸更红了,好窘迫,自己偷偷喜欢战哥哥的事情千万不能叫姨母知道,否则就糗大了,“没有啊,没有想什么。”
曼娘笑指着三宝身后:“阿战跟思汝来了。”扬声问,“你们两个去哪儿浑了,竟然将三宝一人丢在这里。”
三宝有些窘迫,不敢抬头看长孙战,一直低头揪着自己裙角。她梳着双环髻,额前碎碎刘海被风吹得斜到一边,露出洁白的额头。
李思汝挥着手说:“我去闹洞房了,哈哈,我就喜欢看阿骁的丑态。哼,小子娶了我妹妹,以后就得叫我大舅哥了。”
曼娘哼道:“呆会儿叫你娘听见,又得逼着你娶媳妇了。”李思汝一张脸顿时就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