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甜珠很想留下来,所以,她熬了一个晚上,绣了条帕子,也绣了双鞋的鞋面。第二天一早,吴妈妈过来带她去请安的时候,瞧见了她绣的花样,忍不住夸赞道:“啧啧,甜珠,你可真是有一双巧手。”
甜珠抿了下嘴,笑着谦虚说:“我这是小打小闹,怕是入不了夫人的眼。”
“得,你也别谦虚了。走吧,跟我去见夫人。”吴妈妈是府里头老人了,这徐二老爷来这里多久,她就在府上干了多久的活。
因为不是家生子,又没有打算将来跟着去京城,所以,在府里头,她在夫人那里说不上什么话。在大户人家干活的,就总想可以讨好点主家,哪怕是让主家知道有自己这么个人。这样的话,逢年过节的赏赐,就不会少。
来府上做绣娘,替二小姐绣嫁妆,只要绣技好,指定能在夫人小姐跟前出头。她若是攀上高枝得了宠,指定不会忘了自己。
吴妈妈越想越觉得,这是利人又利己的事情。
……
听说里头老爷在跟夫人小姐一起用早饭,吴妈妈便带着甜珠老老实实等着。没一会儿功夫,里头走出个管事嬷嬷来。
“夫人说了,叫你们进去。”
吴妈妈带着甜珠进去的时候,徐二老爷徐仲山没走。瞧见一个老嬷嬷带着个妇人装扮的年轻女子进来了,他手指了指,看向徐二夫人。
“这行吗?看起来畏畏缩缩的,也没有一点通透劲儿,怕是连京城里有名绣娘的一个零头都不如。这样的人,怎么给我好好绣出好嫁妆来?”
徐二夫人白了他一眼:“你都说了,这不是在京城。要是在京里头,我哪里还需要愁烦这些。只是,怕要委屈了我的好好。”
徐嫣坐在一旁,心里想着别的事情,没答话。徐仲山便以为,女儿真是觉得委屈呢。
他叹了口气说:“好好的嫁妆,得再多加些。虽然陈家如今是没落了,但我徐国公府可没有,爱女大婚,定要风风光光。”
徐夫人自也不想委屈女儿,只不过……
“阵仗再大,也不好大过她姐姐。当年姮姐儿嫁的,还是燕王府的公子,天家贵胄。若是太过了,惹人闲话。”
提起长女来,徐仲山不免一阵心痛,那可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原好好的,只因出了那种事情,最后年纪轻轻的,就白白没了。
卧室里有阵子的沉静,片刻,外头丫鬟欢欢喜喜回来说:“老爷,夫人,姑爷带着小公子来了。姑爷人在前头,正送小公子往这边来。”
徐家夫妇瞬间大喜,徐仲山起身,大跨步往外面去。徐二夫人则也吩咐起来,让丫鬟们赶紧将小公子平时爱吃的糕点水果都拿出来。
忙了一遭,见吴妈妈并甜珠还站在那边,徐二夫人一招手说:“绣了绣样?拿来我瞧瞧。”
甜珠低着头走过去,将东西呈上。
看了绣样后,徐二夫人倒是挺惊讶的,她抬眸看向甜珠。不看还好,这一看,她竟是愣住了。昨儿她风尘仆仆的过来,脸上冻得红红的,头发也被风吹乱了,倒是没看出些什么来。可这会儿近处瞧了,竟是这样一个水灵的人。
模样长得实在太好,四肢纤瘦皮肤白嫩,五官精致,却透着股子温婉。倒是……不太像这黄沙滚滚的燕州城长大的姑娘。
抿个嘴,嘴角边泛起浅浅梨涡来,她忽然想到了姮姐儿来……
“吴妈妈,带她下去吧。”徐二夫人对甜珠有几分欢喜,握了握她手说,“你的绣技不错,我看了,很喜欢。从今天开始,你便与其她绣娘一起,帮嫣姐儿绣嫁妆。一个月,我让管事的嬷嬷给你五两纹银,直到嫁妆绣好为止。”
“多谢夫人。”甜珠忙道谢。
徐二夫人又细细望了她会儿,笑着冲吴妈妈使个眼色。吴妈妈会意,忙欢欢喜喜带甜珠出去了。等跨出了徐二夫人院子,她欢喜道:“甜珠,可真是恭喜你啊,一来府上,就得了夫人喜欢。”
甜珠懂些人情世故,这个时候,自然也千恩万谢了吴妈妈。道若不是她引荐,她也不会有这个机会。又说,将来若是发达了,定不忘记吴妈妈的恩情。
且不说有没有发达,但听着这话,吴妈妈是高兴的。
“绣娘原是住在一起的,但青梅这两天一直闹着我,要我求一求上头的管事嬷嬷,安排你们两个住一间。只是,青梅在大厨房帮忙,住的院子离夫人这边有些远。这样一来,以后你每日来来回回得多走些路了。”
甜珠丝毫不在乎,只万分感激地说:“吴妈妈,只要能与青梅一道住,多走几步路,又算什么。”
“那就好。”吴妈妈笑。
甜珠朝前面望了眼,却忙转身往另外一边去。
“甜珠!”吴妈妈不明所以,喊住她,“去大厨房的路,在这边。”
吴妈妈这一声喊,自然而然吸引住了正负手临湖而站的沈浥的注意。他侧过身,目光便朝这边投来。
“遇到贵人,哪有绕道而走的规矩,还不过去请安。”吴妈妈低声训斥。
说罢,她已经拉着甜珠朝沈沉走去了。
在离沈浥两步之远的地方停下,吴妈妈弓着腰,低着头说:“见过爷,给爷请安了。”好好行了个礼后,吴妈妈按着甜珠也给沈沉行了礼,然后拉着人走。
沈浥本来不欲多说什么,但想着近来发生的种种,他倒是对这个叫齐甜珠的小娘子,有几分好奇。莫名的,半个月前,那时他还驻守在边城的时候,夜间,就会梦见她。起初的时候,不过只是个模糊的身影。
可渐渐过了几日,倒是能够瞧清楚长相了。
他原只当是个梦,并没有放在心上。可那日回燕州瞧见她,见她竟与梦中女子惊人相似,他才觉得,那个梦,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等等。”沈浥开口,声音低沉而醇厚,似石落古井,又似西风卷黄沙。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甜珠身子彻底僵住了,一动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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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沈浥着黑色直缀,交领处和下摆,绣着暗金色的云纹,腰间打着璎珞挂着方玉佩,无一不彰显着他的清贵。甜珠低着脑袋,看着那双黑色皂靴稳稳朝自己走近,她交搭在小腹前的双手,渐渐攥紧了些。
吴妈妈也有些惧怕,但到底经过些世面,稳重些,便笑问:“爷,您还有何吩咐?”
还有什么吩咐?沈浥也不知道。
其实他想知道什么,根本不必问她,他直接暗中派人去查就是了。事实上,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那天回城路上瞧见她后,回去就让人去查了。她的一切底细,他差不多都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不过就是普普通通一个妇人罢了。
“走吧。”沈浥不想再问什么,素白大手挥了挥,示意她下去。
甜珠松了口气,俯身行礼的同时,下意识便朝沈浥望了眼,却恰巧望进他那双墨黑深邃的眼睛里。她匆匆看去的时候,他正以探寻的目光打量她。面容冷肃,目光清寒。仿佛有穿透力般,甜珠有些心虚,转身离开了。
沈浥目光在甜珠身上,只停留了短暂片刻。目光越过她,落在不远处徐嫣身上。
徐嫣有丫鬟陪着,沿着湖边走。当沈浥看去的时候,她也朝沈浥望来,似是才看到人般,兴奋地挥手,脆脆喊了声:“姐夫。”
才喊完,她脚下一滑,人便摔入湖里。
“四小姐!”丫鬟吓住了,忙大喊一声,然后就喊开了,“快来人啊,四小姐落水了。快来人,快救四……”
那小丫鬟目标很明确,寻救对象就是沈浥。可当她转身去找人的时候,却见姑爷直接大步走开了。情况有变,小丫鬟吓得面色煞白,这才算真正喊起来。
甜珠恰好路过,见府里小姐落水,她几乎想都没想,就跳到水里去了。其实徐嫣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湖边水挺浅的,甜珠下去的时候,水也才到胸口而已。只是徐嫣比甜珠高有半头,甜珠拉人上来,着实费了老劲儿。
吴妈妈和徐嫣的两个丫鬟在岸边拉了把,才把徐嫣拉上来。徐嫣从小身子就弱,此番大寒天气又落水,上岸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
闻声赶来的丫鬟小厮,一时间,都忙开了。请大夫的请大夫,报告夫人的报告夫人,还有几人,直接抬着徐嫣回去。
甜珠缩在一边,身上滴着水,也冻得瑟瑟发抖。不过,没人关心,便只吴妈妈陪着。
“走吧,扶你回屋去。”吴妈妈拽着甜珠胳膊,带着她往大厨房的方向去。
就靠着大厨房旁边,有处院子,也是下人们住的地方。吴妈妈扶甜珠进去的时候,青梅刚好在,见甜珠浑身都是水,样子实在狼狈,忙问:“怎么了?”
“走,进屋再说。”
……
府里小姐落水了,夫人吩咐大厨房赶紧烧热水送过去。所以,青梅去要热水,根本没人搭理她。大厨房里一团乱,个个都忙得很,随便一个人逮着青梅,都吩咐她去干活。那边,吴妈妈帮甜珠脱了衣服,用棉被裹住她身子。
吴妈妈说:“现在阖府上下,肯定都在忙四小姐那边。青梅,指定也是被绊住了回不来。这样,甜珠,你好好裹着被子睡会儿,我去瞧瞧。干衣服给你搁在床头,你睡醒了,就穿上。今天暂时是别想洗热水澡了,等晚上看看。”
甜珠说:“妈妈你去忙吧,我没事。”
“那我走了。”吴妈妈叹息一声,摇摇头。
甜珠从小就劳作,不是娇身惯养长大的,体质素来还行。但因为前几日才落水大病一场,寒气侵体还没好全,这又落了水,她有些吃不消。吴妈妈走后,她昏昏沉沉便睡了过去。迷迷糊糊的,她看见了楚王。
这个楚王,是前世的沈浥,和她记忆中的一样。穿着身素白色直缀,身上有淡淡冷香。他虽依旧话少冷漠,却对她极为耐心温柔。
甜珠手被他紧紧握住,那是一种熟悉的安全感。安安静静躺着,渐渐的,她就什么都不想了,稳稳当当睡了过去。
……
亲自帮女儿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又让大夫来号了脉,等女儿睡过去后,徐二夫人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按着大夫开的药方,吩咐人立即出去抓药后,这才有功夫问罪女儿身边的两个大丫鬟。
“说吧,好端端,怎么就掉水里了!”徐二夫人平时挺温柔的,待下人们也挺好,但是不代表她是软柿子,真发生了什么事情,犯了错的,她严惩不贷。
两个丫鬟不敢撒谎,忙老实说:“自从京城陈家送了信来后,四小姐成天都魂不守舍。四小姐她……她说不喜欢跟陈家的那门亲事,所以……她……”丫鬟有些吞吞吐吐。
“在我跟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徐二夫人拍桌子。
“是,夫人。”另外一个道,“小姐知道姑爷今天过来,她说这是她的机会。只要姑爷救了她,碰了她身子,那么,她就可以嫁去燕王府了。可是谁知道,姑爷明明看到小姐落水了,却转身就走。”
“我就知道!”徐二夫人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美艳的一张脸,因为愤怒,变得有些狰狞起来,“说过多少回了,让她不该有那个心思,就是不听。还有你们两个,做主子的糊涂,难道你们也糊涂吗?这么大的事情,就由着嫣姐儿胡来?”
“都下去!一人领十个板子。”
“是。”两个大丫鬟没有任何怨言,心中也知道,这样的惩罚,算是轻的了。
徐嫣的两个丫鬟走后,徐二夫人的奶娘冯嬷嬷走了进来。附在徐二夫人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徐二夫人起身,吩咐屋里丫头道:“照顾好四小姐,有任何情况,都来向我汇报。”之后,走到外间,看到正在跟丫鬟玩的外孙,她调节了下表情,温柔笑着走过去说,“平安,走,咱们去前院。”
平安一走,方姨娘跟杏芝,自然也跟上。
……
前院,沈浥还耐心等着。端坐在圈椅上,腰背笔挺,一双素白大手交握在腹前,阖着双眼,在闭目养神。直到全福推门走进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他才缓缓睁开眼睛。才睁开眼,外面,徐二夫人牵着平安走了进来。
睇了眼,沈浥面无表情,缓缓起身站了会儿,就算是给徐二夫人面子了。
不说女婿的身份和血统,就说燕王父子在整个燕北的名望,以及沈浥他自身的气度跟手腕,也是叫徐二夫人不敢真拿他当小辈看。何况,当初他娶姮姐儿,也是救整个徐国公府于危难,徐家,合该拿他当恩人待。
“二王子请坐吧。”徐二夫人客客气气的。
沈浥弯腰坐了下去,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徐二夫人,沉声问:“四小姐可好。”
他表情冷漠严肃,问着关心的话,语气却冰冷至极,没有半点关心的意思。徐二夫人可不会觉得他是真关心嫣姐儿,只是在暗暗提醒她而已。
“已经喊了大夫来,替她瞧了。好好身子从小就不大好,现在大冬天掉水里,怕是一时半会儿难调理好了。”徐二夫人说着,便抽帕子擦了擦眼睛,她是真心疼。
沈浥却丝毫不为所动,只说:“既然如此,就该好好在闺房中呆着,何必往那水边跑?夫人也莫要担心,四小姐聪明,她定吉人天相。那湖边的水,不深,而且,不是即刻就被府上一个丫头救上来了?”
沈浥话里有话,徐二夫人见他不戳破,便也不再提,只捡了另外一个话头说:“救嫣姐儿上来的那丫头,是新来府上做事的绣娘。看着就是个讨喜的,没想到,心眼也这么好。冯嬷嬷,一会儿你亲自去瞧瞧,看看那丫头怎么样。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满足。”
冯嬷嬷应着。
沈浥却没有再呆下去的心思,起身来:“不打搅了,告辞。”
徐二夫人却有些不舍平安,紧紧跟了好几步。可想让平安留下多住几日的话,她也说不出口。她心里也明白,嫣姐儿这么一闹,怕是真惹着这位王子动了怒。
燕王府的这位二王子,素来心狠手辣手腕强硬,在边城带兵杀敌、双手沾满血腥的人,又能心慈到哪里去?他或许是一个好的将领,但却算不得一个好人。生于皇家的人,素来善于算计。只是她始终不明白,四年前,他怎么就愿意接下那个烂摊子?
……
甜珠是被吴妈妈推醒的,醒来的时候,冯嬷嬷就站在床边。甜珠认出她是夫人身边的人后,忙挣扎着要起来。
冯嬷嬷按住她身子,在她床边坐下说:“是夫人叫我来看看你的,甜珠,你感觉怎么样?”
甜珠脑袋有些沉,浑身酸热,她撑着身子半坐起来说:“睡了一觉,好多了。”
冯嬷嬷说:“夫人念你救四小姐有功,这二十两银子,是赏赐给你的。另外,还带了些补品过来,吴妈妈,你看着照顾。”
吴妈妈忙称是,冯嬷嬷又说:“你生病了,四小姐嫁妆那边,暂时你就别挂心上,好好养病吧。有什么需要,告诉吴妈妈,只管找我便是。”
冯嬷嬷把该带的话带到了,也按着夫人说的,送了钱送了补品。想想,也是差不多了。
“好好歇着吧。”冯嬷嬷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夫人身边的人亲自来看了甜珠后,青梅再去厨房要东西,快了不少。她要了一大桶水,一桶一桶拎到房间来,让甜珠赶紧泡个热水澡。
甜珠从红色绸布裹着的两锭雪白纹银中,拿出一锭来,递给吴妈妈说:“这几日,要闹妈妈照顾了。这锭银子,应该给妈妈。”
吴妈妈心里很高兴,倒不光是为着这十辆银子。主要的,还是觉得甜珠懂知恩图报吧。她最怕的,就是最后养了个白眼狼。
“甜珠,一会儿,我去给你请个大夫来瞧瞧。”吴妈妈没有推辞,将银子收下,“请大夫买药,钱就从我这里的花。最后剩下的,我都拿着。”她握住甜珠的手,问,“听青梅说,前段日子,你才大病一场。这回,怕是得要养好长时间,慢慢调养。”
甜珠不后悔救徐嫣,那种情况下,她是本能反应。现在细细想想,她也是觉得值得的。不管怎么说,她救了徐家四小姐,往后,总归算是个倚仗。
第7章
许致这几日有些心事,晚上从书院回来后,一直都心不在焉。三柳看出来了,站在书桌旁,一边研磨一边问:“表哥,你最近在书院里,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瞧你,盯着这一页,足足已经看了一刻钟。”
回过神来,许致将书搁下,掀唇笑了笑。
“怎么了?”三柳也停下手上动作,在一旁坐了下来,倒是没有靠得很近,隔着些距离,有些犹豫地问,“表哥……是在想表嫂吗?”
许致睇了眼三柳道:“昨天吴妈妈来说,说她生病了,情况还挺严重,不知道现在如何。不过,我倒不是为了她。”想了想,许致还是将自己遇到的事情,与三柳说了道,“知府大人家里的公子,邀请书院里几个同窗,冬月二十那日,一起去府上赏梅作诗……”
“也邀请表哥了?”三柳有些过于激动了,但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稳着性子说,“听表哥说过,这位知府大人,可是京城徐国公府的老爷,家世显赫。徐家公子看得起表哥才邀请的,怕是看中了表哥才华,想与表哥交好的意思……若是能与徐国公府结下一点交情,于表哥的仕途,只好不坏……”
“三柳不明白,这么好的机会,表哥为什么犹豫?”
许致侧过身,目光落在三柳身上,唇微弯,含着浅浅笑意。
“事情是好事,但是别忘了,你嫂子在人家府上做下人干活。万一叫那些人知道了,往后我的脸往哪儿搁?”许致素来有文人的清高,从小也是被身边的人捧惯了,所以,就算进了省城,他也时时刻刻都在暗中与人攀比。
书院里念书,成绩必然要全优。若是谁考试超过了他,他面上当做不在乎的样子,晚上回来后,定然会熬夜反思。他这样的学生,刻苦努力,又成绩优异,很得书院里老师们的心。许致有仕途心,凡走每一步,他都深思熟虑过。
比如像今天得徐公子邀请,他也是事先做足功课的。若是能够混入他们那个圈子,能与朝廷公爵的子孙攀上点交情,将来他的路,能好走得多。
许致谋仕途讲究循序渐进,每踏出一步,都会瞻前顾后深思熟虑。所以,此刻才会这般迟疑纠结,他生怕让别人知道,他的发妻,竟是知府家里的绣娘。现在想想,许致又有些后悔,早知道,那天便不让她去了。
三柳听后,却觉得自己表哥多虑了。
“表嫂去知府家里,是做绣娘的,而表哥你,则是徐公子邀请的客人,怎么会碰得到。再说,那吴妈妈昨天来不是说了,表嫂病得厉害,躺床上养着呢。”三柳温柔相劝,她算是了解自己这位表哥,将其中厉害挑明了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徐公子既然相邀了,表哥若是不去,便是得罪。”
许致看着三柳,原本白净的脸上还有些笑意的。而此刻,却彻底沉下脸来,那双原本尚且温润的眸子,隐隐藏着狠意。
“只希望,一切都顺利。”许致总觉得齐氏有些拖他后腿了,当初若不是父亲念着恩情,以他许家那样的条件,他怎么会娶齐甜珠。
除了空有一副皮囊,就什么都没有了。不会写字不懂作诗,现在识得的那几个字,也是成亲后,他教她的。
想起她听他的话,认认真真学写字的模样,许致心又软了些。成亲至今,三年了,她除了不会念书这点让自己很不满意外,别的倒是都还好。他对齐氏是不满意的,但是毕竟夫妻三年,她又无错,他倒是心中也存着几分对她的怜惜。
……
甜珠夜里又发了热,浑身烫得厉害,嗓子也又干又涩,她是被渴醒的。迷迷糊糊醒来,就见狭小的屋子里,巴掌大的一扇窗户前,正负手立着个男人。男人一身黑袍,身姿笔挺,只一动不动背对着她站在那里,稳沉得俨然似是一座山般。
素白的大手,交握背在腰后,十指相扣。上等好玉般素白的颜色,在玄色袍子映衬下,好像发着幽幽光圈般,透着淡淡的冷。
甜珠吓到了,下意识就要喊人,那边,沈浥转过身来。
“别出声!”夜很静,他声音压得很低,但是字字落得很重,重重朝甜珠心口砸去。
看清楚那张脸,甜珠又惊又惧,总觉得像在梦中,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二王子……怎么在这里?”甜珠问得小心翼翼,她喉咙干涩,嗓子也有些哑,声音很低,问完后,目光朝邻床的青梅落去。
青梅睡得很熟,沈浥负手朝甜珠走近一步说:“她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不会害她。”沈浥字句冷沉,此刻脸色也如黑云密布,阴森可怖,他深邃的眼眸,一直盯着甜珠的脸,问得认真,“你认不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