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统是粗人,对本朝律法懂得不多。但他知道外甥是读书人,自然对本朝律法是熟知的。所以,他觉得既然外甥都这样说了,自然是有一定道理。
“此事,便按你说的去办。”
次日,赵大人又亲自来了一趟叶侯府,是转陛下的话的。既然是陛下不宣旨重新查办此案的,那他也不能背这个锅,陛下的意思,他需得转述才好。
赵大人来,魏昭也在。赵大人转述的陛下的意思,叶侯爷与魏昭二人都听到了。
说实话,叶侯爷听到这样一番话,十分生气。虽说他儿子没死,儿媳长孙被斩首也是计谋,但……陛下不知道这一切的计划啊。
在陛下眼里,他叶侯府是否冤假错案无所谓,他的儿孙的命无所谓,只要唐统于他还大有用处,别人的利益,便全都不值一提。虽说他是君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是已成定局的错案……
但,无疑的是,陛下今天的这一番作为,是寒透了他的心的。
在魏昭面前,叶侯爷倒也不需掩饰自己的愤怒。魏昭则比较淡定,只悠闲自得的坐在一边喝茶。
见老人家一直负手于房内转来转去,呼吸声重得犹如牛鼾一般,魏昭则道:“祖父也无需太过难过,本来你我也没指望他做什么。”
老侯爷沉沉叹息一声,挨在魏昭旁边的位置坐下来:“话虽如此,但圣上此行此语,的确叫人伤心啊。唐统害人证据确凿,那赵大人是知情的,可即便如此,陛下只是因为觉得唐统此人还有用,便可罔顾律法……好在我儿我孙并不是真的死了,否则的话,我……”
老侯爷实在说不下去了。
辛辛苦苦为朝廷,豁出了命去驻守边疆那么多年。舍弃家中妻儿老小不管,由得家里乱作了一团也无能为力……本也不求陛下能有多厚待,只是,如今叶家受了欺辱,想伸张正义,难道也不行吗?
叶榕也在,端了自己亲手做的糕点来。
方才的话,她也听到了。知道祖父心中不好受,便也劝道:“君不君,就不能怪臣不臣了。他当年能做得出屠杀先太子满门的事儿,事后,又能篡改历史抹黑先太子,本就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若是生气,怕是日后还有生不完的气。”转话题道,“我亲手做了莲蓉酥饼,是新采摘的莲花花瓣做成的,清热解暑,祖父不如尝尝?”
老侯爷挤出笑来,随手捡了一块吃起来。只是,这酥饼再甜,他嘴里也是苦的。
叶榕坐下来后,也就没走。
魏昭说:“时间差不多了,祖父安排的人,也该按计划实施他的任务。另外,赵大人进宫后又来叶侯府的事情,唐统肯定也是知道了的。为了不必要的意外麻烦,午后便押送唐氏往京兆府去。”
老侯爷暗中差人伪装成是唐统的人,暗中刺杀唐氏。但,行凶未果,唐氏为叶家人救了下来。
事发后,叶榕去探望了唐氏。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自然是谁也没给好脸色瞧。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唐氏哼笑,她此刻头发散乱,整个人有些精神不正常,“你也别得意,你娘死了,你哥死了,侯府的爵位也永远落不到你们手上。”
“但我还有侄儿。”叶榕语气十分淡漠,心平气和,“可你还有什么?如今你的儿子,你的兄长,皆为了自己前程而欲杀了你,你不觉得悲哀吗?”
“不,不可能。”唐氏有些信,但却又不敢信、不愿信,“你们休想骗我,我不是傻子。你们说那个来杀我的人是哥哥的人,我就信了吗?我怎么知道不是你们布下的局。”
叶榕道:“事已至此,你若还是愿意自欺欺人,我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替你觉得可悲,一辈子为了儿子、为了娘家人,到了最后,想害死你的,却也是你的娘家人、你的儿子。”
“你说你,图什么?”
唐氏始终不信,她根本不会相信叶榕的话,因为她们是死对头,是天生的敌人。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唐氏目光冷冷,带着一丝狡黠,“你们不就是指望着我去衙门状告自己哥哥吗?我若是不愿去,又怎样?”
叶榕也笑了,她垂下眼来说:“如今你去不去的,又有何妨?左右,京兆尹赵大人已经全部知情了。”叶榕慢悠悠抬起眸子来,目光幽暗暗朝唐姨娘看去,脸上笑容皆无,“而赵大人,已经把案情呈送到了御前。如今,陛下已然什么都知道了。”
“一会儿,便就要押着你往京兆府衙门去。”
唐氏彻底傻眼了,一个劲摇头:“我不去!”
叶榕:“如今可由不得你。你去也得去,不去拖着你尸首也得去。”
撂下这些话后,叶榕起身,吩咐这里的护卫婆子道:“看管好了,若有意外,拿你们是问!”


第141章
毫无疑问, 唐氏是要被押往京兆府衙门去的。而此刻, 唐统的人, 包括唐统叶千荣在内, 早已埋伏在了半路上。此刻正是正午, 又是大热天, 街上人倒是不多。
人不多,目标也就好明确一些, 抢人也更容易一些。所以, 当叶侯府的马车经过唐统一早埋伏的区域的时候, 唐统立即命人抢人, 要速战速决。
但叶侯府那边,不可能没有防备。所以,一时间,双方厮杀起来。
叶侯府自然是早就料到唐统会埋伏, 所以准备得十分充足。眼看着叶侯府的人就要成功逃走,而一旦成功逃脱了去, 自己便是再没有任何一点机会了, 所以,情急之下, 唐统便立即做了决定。
“无需保活的, 给我将马车里的人射杀。”
唐统下命令的时候, 叶千荣也就在一旁。听闻此话,立即朝一旁看去,他一脸的惊愕, 仿若觉得自己听错了一般。
“舅舅……”他不可置信。
但也就是一晃神的错愕功夫,那支箭,就已经朝着马车内的人射了过去。叶千荣目光涣散,盯着箭从自己面前“嗖”的一声射离,伸手去抓,却来不及了。
“不!”他大喊。
但魏昭早料到唐统情急之下会对唐姨娘起杀心,所以,今天的这一场戏,就是演给唐姨娘看的。先是他故意安排人暗中刺杀唐姨娘,装作要灭口的样子。他知道光凭一次刺杀,唐姨娘不会信。
所以,紧接着,便给她演了这一出来。
当着她的面,要她亲眼看看,在权势面前,她那好兄长到底会不会顾及她的一条命。所以,此刻坐在马车里的,当然不是唐姨娘。是魏昭的人,只不过她身形年纪容貌皆与唐姨娘颇有那么几分相似而已。
而此刻的唐姨娘,正呆在一家茶馆的三楼,正居高临下亲眼看着自己兄长“杀了”自己。
她旁边的魏昭也不说话,只悠闲摇着一把羽扇。目光在唐姨娘脸上一掠而过,而后示意一旁的人给唐姨娘嘴里的布拿下来。
“怎么样?”魏昭问。
唐姨娘浑身发冷,此刻,也是惊得满脸是汗。听到魏昭的声音,她悠悠扭头朝魏昭看去,颤着声音说:“我不信……我不信。”
魏昭却说:“你也无需自欺欺人了,你兄长左右是起了杀心,今儿能杀你,明儿便能杀你的儿子,你的女儿。你若还想靠着他得日后的荣华富贵,我也不好说什么。那么,现在便就把你送下去,让唐家的人带你走。”
“等等!”唐姨娘喊住魏昭。
见魏昭停下脚步后,她又侧头朝身后看去一眼。而后,慢慢转过头来,问魏昭:“我若是跟你去衙门,把案情经过都说了,你当如何保我们母子?”
“保唐统不杀你们母子。”魏昭脱口而出。
唐姨娘笑,不相信:“便是你肯答应,你的那位好娘子也未必肯答应吧?我知道,她爹死了她不心疼,但是她娘也死了,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若论真正的凶手,自然是唐统。”此刻叶榕走了进来,站在自己夫君身侧,一脸严肃望向唐姨娘道,“我心里明白得很,想出此一石二鸟计谋的,必然是唐统。如今,我只要他死。”
“只有他死了,才能安抚我母亲兄长的在天之灵。”
唐姨娘知道自己此刻没了半点法子,为了保自己的命,她也只能暂时投靠眼前这夫妻二人。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不迟。
所以,唐姨娘便也道:“我从没想过杀人,我不敢的。但我哥哥让我这么做,我没法子。如今,我既看出了他的野心,我自然不能让他得逞。”
“你们是光明磊落之人,说话可得算话。我帮了你们,我与我儿子,必须留得性命。”又威胁,“否则的话,我……我自有法子让你们计划落空。”
从前的唐姨娘,有唐统为倚仗,或许有那个能耐。但是没了娘家做依靠的唐氏,早什么都不是了。她说她有法子,不过也是自欺欺人而已。
虽然魏昭叶榕夫妻并不相信她的话,不过,为了让她早早去衙门心甘情愿说出一切真相来,二人还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的。
“自然。”叶榕应下。
楼下正打得火热,半空中,忽然想起一声鸟叫声。叶侯府的人听到鸟叫声,立即不再念战而只是往后退。
而此刻,唐统也发现了端倪。
“不好!”他也明白过来自己被算计了。
眼瞧着叶侯府的人都撤走了,唐统咬咬牙,喊了自己的副将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副将闻言大惊:“将军,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万一陛下怪罪下来……”
“陛下怪罪下来,有我顶着。”唐统早已想好了应对的借口。
调外城的兵入内城来,他不过是想镇压反贼的。叶侯府的人,公然在大街上打打杀杀,大家有目共睹。等他的兵到了,再一举歼灭叶侯府的人,之后到了陛下那里,自然死人说不了话,也只有他这个活人说的才算。
到时候,大可以一举两得,既办了自己想要办的事情,也一并将叶侯府拿下。
他得不到的东西,就要让这东西毁了。他得不到叶侯府的爵位,那叶家……便也休想再继续繁荣下去。
唐统调了自己的兵进内城来,此事自然有人报去给魏昭。魏昭略俯身侧耳听了后,心中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显然,这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依陛下的性子,唐家与叶家再怎么斗,那都是无关紧要的。甚至,就算唐姨娘去了京兆府亲口说出事实真相来,若是陛下有意想保唐统,京兆府自然有能力改呈堂供词。到时候,左不过就是拿唐姨娘母子填罪,罚不到唐统身上去。
但唐统为了一己私欲,而动用权势调兵遣将,便是中了陛下大忌。这些年来,陛下一直觉得自己这个皇帝位置坐得窝囊,不就是因为底下的兵将权势过大,很多都不听自己的话吗?
私自调遣军队,目无君王,陛下即便觉得唐统再有用,那也不会再重用他。他需要的是听话的将领,是只忠心于他一人的靶子,而不是除了一个顾家再养出一个唐家。
“嬴王府的人过来了吗?”魏昭问。
“属下已经差人去暗中给嬴王府通了消息,此刻,嬴王手下的副将正带着兵过来。”那暗卫如实禀告。
魏昭颔首:“如此,那我们便坐着看戏就好。”
他倒是半点不着急。
唐统的兵进了内城后,一心想对叶侯府的府兵斩尽杀绝。但,嬴王府的人赶到后,唐统自然不可能再得逞。
唐统是着急了,自从得知京兆尹赵大人出了叶侯府的门就进了宫后,他就再也冷静不下来。他急了,便也忽略了很多。而魏昭,利用的就是他的这种心理。
诸军队本该各司其职、各守其位,而唐统,身为外城总统领,却在未经陛下首肯的前提下动公中的兵以私用。这项罪名扣下来,告他个谋逆大罪,都是绰绰有余的。嬴王原也没把唐统放在眼里,不过,他自己送人头来,他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理。
嬴王带的虽是自己王府里的府兵,战斗力与外城军不能比,但,有作战经验的他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一举拿下了唐统,那些底下的兵,自然不敢再轻举妄动。
“唐将军,走吧,与本王一道入宫去。就眼下的情况,你我到御前细说细说。”他冷哼一声后,扬声对那些外城军道,“你们皆是不知情者,陛下仁厚,不会重罚。各路将领先领兵回营去,等候陛下发落。”
“若有敢违抗军令者,斩立决。”
嬴王的权势名声,行军之人,没人是不知道的。加上嬴王生得高大威猛,又十分威严肃穆,外城军虽然不归他管,但因嬴王军衔极高,且唐统在调外城军入内城的时候,各路外城军将领都十分迟疑……
他们始终效忠的是朝廷,是陛下,自然不敢违抗军命。所以,此刻自然是愿意回营待命的。
“末将等先行回营,愿受任何处罚。”一人带头说了话,后面诸军纷纷附和。
百姓们早蹿得四零八落,直到外城军整齐划一离开、街上又渐渐安静下来后,躲起来的百姓这才敢探出个脑袋来。魏昭那边,暗卫前去禀告情况说:
“嬴王亲自押着唐统去了宫里,唐姨娘此刻也已经身在京兆府衙门内。”
魏昭面上没什么变化,但心中却是实实在在的稍稍松了口气。这一布局,算是彻底告一段落了。至于后面陛下怎么罚唐统,那赵大人怎么审案子,自有嬴王府去周旋。
忽然觉得有些累,他抬手示意知道了,让暗卫离开。
但等暗卫正准备离开时,他又将人叫了回来,问:“顾家大爷可醒了?”
算着日子,也该差不多了。当时下的药,也就管个几日功夫。
他倒是没想着害顾旭,不过是怕他坏了计谋,这才让他昏睡了几日。而此刻,荣国公府大房院子,从顾旭屋中冲出来一个丫鬟,高高兴兴喊着说:
“大爷醒了。快去禀告老夫人,夫人,说大爷醒过来了。”
顾旭这一觉睡得沉,时间也长。醒来后,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人用石头砸过一样,有闷闷的坠痛感,十分不舒服。
到底心里还挂念着叶榕母亲的事儿,醒来后,第一句话问的便是:
“叶家的案子进展得如何了?”
那日,他是遭人袭击了。他反应已经够快的了,可袭击他的人身手十分了得,而且,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所以,他挨了暗算。


第142章
屋里伺候的奴仆可不管什么叶家不叶家的案子, 在他们心中, 自然是自家爷为最大。见爷醒了, 自然是各种关心爷的身体。
至于外头的事情, 屋里伺候的丫头们也都是不知道的。
顾旭见从他们身上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就打发了她们出去。之后, 他自己换好衣裳,正打算出门去打探情况, 此刻, 老夫人并大夫人一道过来了。
不过才几日功夫, 大夫人便消瘦了不少。顾旭见母亲面色不佳, 也知道自己出事让母亲担忧了,忙跪下来请罪:
“是孩儿不孝,惹母亲担心了。”
“快起来,快起来。”纵然前些日子再担心得茶饭不思, 但此时此刻见儿子好了,大夫人自然是十分高兴的。
大夫人亲自将儿子扶了起来, 泪眼婆娑的望着人。又高兴又后怕, 颤着手去抚摸儿子的脸,她哭着诉说自己的担忧:
“你这一病, 娘可担心死了。连宫里的太医都请了, 可谁都束手无策。他们说你中了毒, 娘原以为……”以为他会死的,以为再也见不到儿子的。
后面的话,大夫人说不下去了。
老夫人虽也担忧, 但到底沉着一些,只说:“既然孩子醒了,不如不说这些不高兴的。让厨房去做些好吃的来,床上躺了这些日子,想必饿着了,吃饱了才有力气。”
“母亲说得对,是儿媳欠考虑了。”大夫人忙擦了眼泪,换上一张笑脸来。
可顾旭却没心情吃饭,他到底在乎叶家比在乎自己更多一些。此时此刻,他心里更关心的,也只是叶家母子的安危。
“叶家的案子进展如何?”顾旭问。
大夫人与老夫人对望一眼,都欲言又止。大夫人欲瞒着儿子,但老夫人却说:“孩子迟早是要知道的,瞒着他有何用?不若告诉了他的好。”
一听这话,顾旭原本悬着的一颗心,便迅速跌落下去。
这意思,难道是叶家母子近况不好?
“案子定了?”顾旭关心,“他们母子被判了什么刑?”
大夫人把近几日外头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儿子,包括今儿大街上刚刚发生的一场动乱。顾旭听后,却沉默了。
他暂且没有心情去细细分析唐统叛变的事儿,他满脑子都是叶榕。他知道了他那一世的错在哪儿,也知道那一世里,为何妻子最后会郁郁寡欢而亡,所以,他也是拼了命想救她母兄一命,想救她一命。
可他没有想到,事情的关键时刻,他却中了毒昏迷不醒。而在他昏迷的数日内,竟然叶家的案子就判了。
案子判了,人也死了,终究还是那一条路,还是那样一个结局。
顾旭想到那一世刑氏母子被砍头的当天晚上她就跟着走了,忽而心又是一拎,他悠悠转过头去,问母亲:“那魏家二奶奶可还好?”
他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嗓音又低又哑。他急切想知道答案,但又怕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听到的那个,所以,此刻的心情,是极其矛盾的。
“想来不太好。”大夫人没瞒着,“她娘走了后,她大病了一场。至于如今如何,我们也不知道。毕竟,也无来往,自然谈不上去探她的病。”
大夫人知道儿子对那魏家二奶奶的心思,也知道儿子到了如今这个岁数一直不肯议亲的原因也是在那魏二奶奶身上。所以,大夫人对叶榕,自然心中存着几分意见。
顾旭看出来了,解释说:“叶家母子的死,我有责任。若当年我不与唐统结交,不助长唐统势力,或许,唐统野心也不会大到会去觊觎叶侯府的爵位。若他野心没大到那个地步,也就不会去算计叶萧母子。”
提起唐统,忽才想起母亲方才说的话,顾旭拧眉问:“唐统叛变?”
大夫人说:“具体情况我也不知,只听说,唐统率外城军私入内城,好像是要对叶侯府一干人赶尽杀绝。只不过,没得逞,被半路杀出来的嬴王等人拿下了。”
顾旭眯了下眼,又是一阵沉默,他显然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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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王带走唐统后,这一局算是告一段落了,魏昭这才稍稍放松下来。其实谋算是一回事,谋算的时候,只能说尽量把方方面面考虑到,但事情走向是不是一定会严丝合缝朝计划的方向进展,谁也不知。
算计唐统的这盘棋,下的有些大。虽说最后成功了,但其实魏昭自己也损失不少。
至少,他也渐渐露出一些自己的实力来。日后惹人怀疑、忌惮,是少不了的了。
但凡事有得必有失,选择此刻走这一条路,也是魏昭事先细细想过的。所以,既然得到了他想得到的,至于失去的,他自然也欣然接受。
这一局盘算得大,魏昭的得失,叶榕自然也明白。
想着他为了可以早早除尽自己母子三人的后顾之忧,竟然毫无顾虑的早早露出马脚来,叶榕感动的同时,心里也过意不去。他对自己太好了,即便是夫妻,他这样做,其实也是完全彻底把她放在了心尖上的行为,而不是单纯的只是互利的关系。
同时她也在想,他是那样的身份,又有这样的才智跟势力。日后陪在他身边,她是否配得上。
若她的家族,她的父兄,不但不能给他带来助益,反而还要一再拖累于他……还有她自己,若不能有足够的智谋陪在他身边,不能帮扶他,又何必一直拖累呢?
他娶自己是报恩,就算婚后二人相处也处出一些感情来,但毕竟时间短。又是基于报恩之上的感情,其实未必一定非卿不可。
“想什么呢?”
如今正是三伏天,热得很,魏昭从外面回来后,就钻进汤池去洗澡了。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舒服多了,同时也缓解了他的压力,此刻,倒是一身轻松。
只是一回来,就见妻子凭窗而坐。眉心皱着,似是心里有事。
大热天的,又是在自己院里自己屋,所以魏昭也没那么讲究。简单一件睡袍宽松套在身上,带子没系,好在底下还穿了裤子。
见他人回来了,出于规矩礼貌,叶榕起身迎了下。等他过来坐下了,她才也重新坐下。
“在想唐氏母子的案子,还是唐统的案子?”魏昭索性直接问了,“还是想你母亲?”
“都有。”叶榕诚实回答,嘴角挂着浅浅笑意,“不过我知道,母亲兄长肯定都好好的,无需担心。至于唐统兄妹几个,也只能看陛下的意思了。”
叶榕想谢谢他,可又觉得这等大恩又岂是一声“谢谢”就可以敷衍过去的?可若是不说谢谢,她心里过意不去。
犹疑不定,那边,魏昭倒是率先给了回应。
魏昭笑着一把将人搂过去,故意脸贴着她脸说:“一个人琢磨什么呢?你我都是这种关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叶榕被他贴得心都酥了,但背脊却依旧挺得笔直,只是满面绯红。
“觉得你对我太好了。”她略垂下脑袋来,声音低低的,“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也不能为你做些什么,总觉得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