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听到顾玉莲的哭声。
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顾玉莲和我一样,是不会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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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血钞票的确不见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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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你如果站在阴暗的角落,一直观察王胡子的一举一动,并没有什么反常。他每天早上一大早就出了门,骑着三轮车到菜场去购物。他喜欢在他常光顾的那个肉铺边上和卖肉的精瘦汉子讨价还价。他每天都要买许多肉和骨头,他买完东西回到馄饨店,范梅妹已经把店门打开了,她烧好了大锅的水,等待王胡子把骨头拿回来剁碎后放进去熬汤。
王胡子剁骨头的声音很响。他要把骨头里面的骨髓剁出来,那样熬出来的汤才浓才有滋有味。王胡子剁骨头的时候,嘴巴上叼着一根烟。他的眼瞪得很圆,神情专注,好像怕他剁的骨头会不翼而飞。王胡子剁完骨头,把骨头放进锅里之后,就要去楼上睡一会觉。这是他多年形成的习惯,睡个把小时才下来。那时顾客就开始上门了。他一天也就闲不下来了。一直到晚上11点左右才打烊,范梅妹对他这个习惯十分厌恶。她会对着上楼去睡觉的王胡子低声嘟囔道:“又去挺尸了,晚上不老实,老折腾。一到早上就犯困。”
肖爱红对王胡子的怀疑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从丁小慧的父亲丁大伟的口中得到的一些有关王胡子的信息让他隐隐约约地感到了什么。
肖爱红和丁大伟的关系不错。肖爱红虽说在牡丹街人缘好但真正可以和他称为朋友的也就是丁大伟父女了。
他经常会和丁大伟找个小酒馆喝上几杯。丁大伟给他提供了许多素材。丁大伟和女儿丁小慧一样,在闲时喜欢读肖爱红的恐怖小说,他经常读到紧张时,会拍一下桌子:“这肖爱红真他妈的绝了!”每次肖爱红的新书出来,都是丁小慧先看后,然后才给丁大伟看的。丁大伟看书的速度神速,厚厚的一本书,一个晚上就看完了。看完了,觉得还没过瘾。每看完肖爱红的一本书。他都要打电话给肖爱红,约他出去喝酒。这不,丁大伟看完了《厄运》,就起了和肖爱红喝酒的念头。他约好了肖爱红,在天黑之前出了门。他出门时,丁小慧笑着对他说:“爸,你少喝点酒,你的心脏不太好,“丁大伟说:”瞎说,我的心脏怎么不好?”
丁小慧怪怪地看着他走出家门。
在一家小酒馆里,警察丁大伟和作家肖爱红在喝着酒。他们天南地北海聊了一会,话题就转到了王胡子身上。自然,是肖爱红把话题引到王胡子身上的。
“王胡子,他是什么东西。”丁大伟呷了一口酒说。
肖爱红问丁大伟:“怎么,王胡子他?”
“别提他了,这人好色,牡丹街是出了名的。你看,平时,只要一看到女人,眼睛就直了。你在牡丹街住的时间也不短了,难道你不了解他?”
“老丁,你也知道。我不是个多事的人,除了写作,我对牡丹街的事情知之甚少。”
“亏你还是一作家,连周围的人和事都漠不关心。你那些小说都是虚构的吧!不过,你这人的脑袋瓜是和别人不一样。凭空想像出来的东西楞是和真的一样。看不出什么破绽来。肖作家,我得提醒提醒你,你可别写得走火入魔了。”
“老丁,别把话叉开。说说王胡子这个人吧。”
“好咧。不过有一点。我说了,你今天要付酒钱!”
“没问题,你就说吧。”
“王胡子这人我是一直看在眼里的,你说这人没什么本事嘛馄饨的确做得地道,还把一个儿子供上了大学,但这人有一点不好,就是好色。他年轻时就出过一个事。把一个姑娘肚子搞大了后就甩了人家,害得那个姑娘投河自尽了。他因此落下了一个不好的名声。没有好姑娘敢嫁给他,他就娶了范梅妹,范梅妹是个乡下姑娘。跟着他也算是过上了好日子。这个王胡子并没有因为娶了老婆安稳过日子,还是勾三搭四的,和一些不伦不类的女人乱搞男女关系。”
“原来这样。”
“这家伙搞个破鞋什么的也就算了,他妈的还学会了嫖娼。他赚那几个钱起早贪黑也不容易,可大部份被他拿去塞女人的洞了。他老婆范梅妹对他的意见可大了,经常在深夜里和他打闹,这家伙狠哪,经常把范梅妹往死里打,打得她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我在牡丹街派出所当所长时,范梅妹就来投诉过,夫妻之间,我们也没办法多管,只好教育教育他算了。范梅妹忍辱负重,就是王胡子虐待她,她也认了,这些年没有见她闹腾,估计王胡子还是没少打她。”
“这王胡子也太不像话了,打老婆算个男人么!”
“嘿嘿,他这家伙还有更不像话的呢。”
“说说看,说说看。”
“别急,容我喝一口酒再慢慢说给你听。”
“好吧,来,干一杯。”
“干!”
“这酒不错。“
“不错。和你肖作家喝酒过瘾,就像看你的小说一样过瘾。”
“ 过奖,过奖。”
“你说,王胡子坏就坏在那一根鸡巴上。你说女的脱光了衣服还不都一个样。他家里放着老婆不用,却要花钱去嫖娼。这年头暗娼也多,他有钱找女人也容易。你说他王胡子找娼妓就找呗,还把我也拉扯上了。”
“怎么?他嫖妓把你也拉扯上了?”
“唉,别提了。他去一个洗发屋里和洗头女乱搞。凌晨3点多了,被查夜的巡警给逮了个正着,抓住他时,他和那女的还赤身裸体地滚在床上呢。还被拍了照,你说抓住了,也就认了吧,要关要罚就认了呗。没想到,抓到派出所后,他把我给抬出来了。他说我是他的好友。那派出所的同志和我熟。他们平常到机关里也和我有交往,我也经常下去,派出所的同志一听是我的朋友,将信将疑,就把电话打到我家里来了,看在街坊邻居的面子上,我只好连夜去了那个派出所,把他领回来,当然,罚款我没让派出所免,否则,他就鸡毛飞上了天。我警告他,以后再这样冒充我的朋友时,就轻饶不了他!他把我丁大伟的名声都搞坏了。这家伙狗改不了吃屎,现在也还经常去干都见不得人的事。我看他非死在他那根鸡巴上。”
“这人怎么会这样?”
“谁知道。”
“来,喝酒。”
“喝酒!”
肖爱红想起了顾帆远漂亮的妻子宋汀兰,王胡子会不会因为她而制造了那次煤气中毒事件呢?他不是要翻那个17年前的案子,那个事件早已在丁大伟的手中盖棺定论了。他是在为自己的下一部恐怖小说找到一个恰如其分的故事的入口。丁大伟当然不知道他的心思。此时,丁大伟的心思在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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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玉莲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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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顾玉莲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她觉得自己老得像一根行将腐朽的枯木。她确实可以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腐朽气味和死亡气息。她对顾晨光理藏了17年的秘密被顾晨光无情地揭穿后,她觉得自己离死亡真的不远了。她知道这件事随着顾晨光的长大迟早都要被揭穿,她一次一次地想告诉顾晨光。但她一直开不了口。她心中隐藏着一个比死亡本身还要可怕的秘密。她害怕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被这个秘密折磨着,摧残着,她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她在顾晨光揭穿那件事之后,她想一古脑地把心中的秘密对顾晨光说出来,但她没有这个勇气。她只好哭泣。她已经17年没有哭过了,她记得自己17年前的最后一次痛哭是在儿子顾帆远火化的那个晚上,她那时怀里搂着3岁的顾晨光,她的泪水流在顾晨光的身上。

40
我觉得我和顾玉莲之间有了裂缝。我们的沟通变得困难。
她的哭并不能打动我,而是增加了我的不安,要不是在白天,我会大声尖叫的。
我走出了门,顾玉莲没有制止我,她什么也没说。
天上飘着细雨。积水的街道像一条小河。
我又来到了那个下水道盖子的地方,我蹲了下来,在下水道盖子旁边一动不动。我突然产生了一个罪恶的念头:顾玉莲死后我要把她埋在下水道里,就从这个下水道的口子里塞下去。这念头一闪而过,好像不是我的想法。可我确实这样想了。我的手颤抖起来,仿佛这手已经杀了人。
王胡子在不远处的馄饨店里看着我。他边看着我边剁着骨头,很用力地剁着骨头。
我讨厌这个人,他明明瞧不起我,却在某些时候显得那么热心,这种人让我厌恶。我朝馄饨店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王胡子把脸转到了一边。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转过脸。我在下水道盖子边上呆了一会之后,就朝风铃街走去。我不知道那个瞎子是否还在街道旁边听来往的人声和车辆的声音,他的眼睛看不见一切,他活在声音里。
41
我没有看见瞎子。
我在瞎子的楼下站着,有点失落。那个被瘌痢头扔屎在头上的瘦高个女人穿着雨衣骑单车过来。她把单车停好后看了看我。我赶紧转过了脸,她来到了我面前,她问我:“你是谁?”我说:“我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她觉得自己有些唐突,连忙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她进了那栋楼里。我知道,她就住在瞎子的楼下,也就是最下面的一层楼里。
没见到瞎子,我有些失落。
我在细雨中漫无目的地走着,我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走了一段路。我感觉到有人在身后跟踪我,我猛一回头,没有我认识的人,来来往往全是陌生的面孔,在阴雨天里,他们的脸色都十分的灰暗。
我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
我看到前面有一对男女搂在一起走着,他们共撑着一把伞。他们很亲热的样子。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场景:房间里,一个英俊的男子在弹着钢琴,一个如花的女子在唱着歌…那才叫恩爱,心灵相通的恩爱。我恩爱的父母亲怎么会那样不明不白的死去,这其中一定有蹊跷,在隐隐约约中,我觉得我将会在一种状态中揭开父母亲死亡的真实原因。
是有人在跟踪我。
一点没错,我发现了跟踪我的人。我使了个小诡计就捉住了他。我遛进一条无人的小巷躲了起来,我躲在一个门洞里,我可以看清小巷的一切,小巷里要是有人,他是不易发觉我的。果然,那人也跟进了小巷,他在小巷里左顾右盼地寻找着我。
我像见了鬼一样全身冰凉起来。
也许事实上我是见到了鬼。我分不清这世上的人和鬼。人和鬼在很多时候是没有界限的。我的眼睛努力地睁大着,我相信我没有看错,那个跟踪我的人就是死在列车事故中的瘌痢头。
他朝我藏身的地方走来时,我的尿很急。
他为什么死了还要来找我?
我实在憋不住了,我要再不跑,那泡急尿就会尿在裤裆里了。
我疯狂地冲出门洞,朝小巷的另一个出口狂奔而去。我相信瘌痢头追不上我,他活着的时候追不上我,死了就更追不上我了。我在这个时候只有往家里狂奔,尽管顾玉莲也让我怀疑,但她毕竟对我而言是安全的,比死去而又回来的瘌痢头要安全得多。
我回到家里,顾玉莲呆呆地看着气喘兮兮的我,她关切地问:“孩子,你怎么啦?”
她伸出手要摸我的脸,我拨开了她干枯的手,大声说:“别碰我。“顾玉莲的目光中流露出了哀绵,她说:“孩子,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不告诉你真相,是为了你好。”
我急匆匆地上了楼,顾玉莲说的全是鬼话,她从小教育我要做个诚实的孩子,可她却欺骗了我17年,某种意义上。她也像别人一样把我当成了傻瓜。
我上了楼,我进了自己的房间之后就紧紧地关上了门。
瘌痢头此刻在哪里。
他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我实在不明白在这个雨季会发生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等待着我的将会是什么?

42
王胡子是一个隐藏得很深的杀人恶魔?肖爱红的脑海里回旋着这个设想。肖爱红在深夜,面对着斯蒂芬。金的巨幅照片沉思,斯蒂芬金是他的偶像,他不止一次在接受媒体来访时这样说过:“我要做中国的斯蒂芬.金。”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异常的坚定。他的左手抚摸着右手。抚摸是轻微的,潜意识的。他像是进入了某种状态。
你可以从任何一个角度看到王胡子邪恶的目光。
他在馄饨店打烊之后就脱下了那身白色的工作服。他洗了澡,在镜子前刮干净了自己的胡子,他咧了咧嘴巴,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然后得意地笑了。他穿上一套黑色的衣服。来到了卧房里范梅妹因为一天的劳累已经沉睡了。他看了看睡姿难看的老婆,说了声什么。然后出了门,昏暗的街灯下。王胡子显得阴沉。他蛰伏在在这阴暗的角落,等待女人的出现… 肖爱红笑了笑。
他的双手停止了抚摸,他点燃了一根烟。
这一夜十分寂静,尽管窗外飘着细雨。他想出门去,看看门外是否有人。但他没有出去,这深夜里,似乎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说不定,王胡子手中提着他剁骨头的那把刀。躲在他家门口的阴暗角落里,等待他出去呢。以前,他和妻子胡青云从王记馄饨店手挽着手走过时,他曾发现过王胡子的目光十分怪异,现在想起来,那目光里饱含着嫉妒和邪恶,因为胡青云是个美人。当时,肖爱红没有想那么多。
王胡子一定用那样的目光审视过顾帆远和宋汀兰夫妇。
肖爱红有些激动。
他的双眼燃烧着两团火。
他在激动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顾玉莲家二楼顾帆远那个房间里的窗户上,顾晨光像那天白天一样从窗户上跌落,犹如一只受伤的大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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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掏出那张柔软的血钞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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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我不会看错,但是在那空荡荡的小巷里看到了跟踪我的瘌痢头,这个死而复生的孩子是不是一个幽魂,我睡不着觉,这个夜里我怎么也睡不着。我老是觉得尿急,我一次一次地下楼,到卫生间去撒尿。顾玉莲睡了么!她的房的关着,我搞不清楚她是否在黑夜里睁着眼睛。
我实在不想下楼了,我强迫我自己睡去。
是的。我又听到了那飘渺的歌声。出现这种声音时老鼠四处逃窜的尖叫声不会出现。那歌声引导我又一次进入了我父母亲的房间,我准确地找到了灯的开关。我打开了灯,房间里的白光十分炫目。那块白布还是盖着钢琴,我想掀开它。可是那块白布似乎灌了铅一样的沉重,我无法拉开那块白布。我听到歌声似乎从窗外传来,我拉开了窗帘。那张血钞票,那张血钞票又一次地出现在窗玻璃上,在这个雨夜安静地贴在窗玻璃上。我可以听到那张血钞票的呼吸声,是那种血液的流动声,那种声音似乎在召唤着我。我想逃走,逃离那张血钞票。可是我的身体不听从我的命令,我看着自己打开了窗,爬了出去。当我的手抓到了那张紧贴在窗玻璃上的血钞票时,我好象听见那张血钞票发出一种叹息的声音,钞票是干的,在雨夜中居然是干的。我回到了房间,关上了窗.就在这时,我发现手中的血钞票不见了。我觉得一股风吹来,我像中了迷香一样倒在了地上,我感觉到自己被一双无形的手推落到一个深渊,黑暗的深渊……
44
顾玉莲没有睡着。
她也在想着许多问题。这都是17年来困扰着她的问题。
在这17年里,儿子的钢琴声时常困扰着她的神经,她也会在半夜醒来时听到那琴声,还有宋汀兰的歌声。
那架钢琴是她为儿子买的。自从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在她身体内部埋下了种子离开赤板之后,她就守着自己和那个男人的骨肉等待男人的回归。一等就是几十年,她儿子也死了,自己也成枯木了,那男人还是音信杳无。曾经有一段日子,男人是她活下去的希望,但现在,她已把他彻底理葬。儿子顾帆远一度成为她的全部寄托和希望。他喜欢弹钢琴,她就给他买了一架钢琴。她听着儿子的琴声,她的内心就会涌起一种苦涩的甜味。这种苦涩的甜味滋润着她的生命。她怎么也没想到儿子会死,这场变故让她一生都活在苦涩之中。
顾帆远和宋汀兰结婚之初,顾玉莲也有过短暂的幸福。那时她觉得儿子的美满就是她的美满。她刚开始时,对宋汀兰并没有什么仇恨,宋汀兰和顾帆远的恩爱对她而言是一种精神上的弥补,多少满足了顾玉莲对美满婚姻生活的渴望。她想,只要儿子幸福,她就是去死也心甘情愿。宋汀兰是个漂亮女人。她在顾玉莲眼里是一朵桃花。她甜美的歌声同样也感染着顾玉莲,顾玉莲希望儿子的琴声陪着宋汀兰的歌声长久下去,直到她弥留之际,但许多东西只是美好的愿望,现实是残酷的。
宋汀兰的外遇改变了一切。
想到宋汀兰和那个男人幽会时的情景,顾玉莲的牙就会咬得嘎嘎作响。她握着枯槁的手,心里念叨着恶咒。她希望宋汀兰在十八层地狱里永世不得翻身。永世也不能超生转世投胎。是她毁了一个美好的家庭。
想到这里,顾玉莲突然听到沉重的关门声。
沉重的关门声让她浑身颤抖了一下。她准确地捕捉到这沉重的关门声来自于楼上顾帆远和宋汀兰的那个房间,而不是顾晨光的房问。她很清楚顾晨光在这个夜里一次一次地下楼上厕所,她没有管他。但这声音有些异样。每次她只要在内心诅咒宋汀兰,她就觉得有异常,她感觉到宋汀兰在这幢楼的某一个地方冷笑地看着她,时儿还弄出一些声响。她甚至可以听到宋汀兰的脚步声,在深夜里的脚步声。她有些不放心顾晨光,她下了床,出了门。她上楼梯的脚步声有节奏感。顾秀顾上了楼。她在桔红色的灯光中,看到那扇门还是紧闭着。她长长地舒了口气,人老了,是会经常出现幻觉的。顾晨光的门也关着,也许他睡着了,今夜,她不想进顾晨光的房间。她轻轻地下了楼。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今夜,看来是无法入睡了,顾玉莲打开了电视机。她眼睛看着电视,却不知电视里播放的是什么节目。有电视的声音。她觉得有个伴在陪着她,和她说着话。此时,电视机是她唯一的亲人。
她不知道顾晨光一只黑色的受伤的大鸟,掉落了一个深渊。
45
我穿过了一片黑暗。我在那飘渺的歌声诱引下来到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我从来没有来过。我看到一个面如桃花的女人站在一株梧桐树下,好像是秋天,梧桐树上飘落着枯叶。这个女人就是我母亲宋汀兰,我朝她走去。她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的叫声。那引导我进入这个地方的歌声也消失了。寂静。我母亲宋汀兰站在梧桐树下,忧郁的样子,四周无人。这个地方除了一株巨大的梧桐树和树下的草地,什么也没有。这难道是仙境?怎么不见我父亲顾帆远。
怎么不是在房间里,他们一个人在弹琴,一个人在唱歌。孤独寂寞的母亲宋汀兰在等待什么?为什么她看不见我?听不到我呼唤她的声音?在这个地方,连空气好像也是静止的。我就站在宋汀兰的面前,我伸出手摸她的脸。我怎么也摸不到。宋汀兰像一个虚幻的影子。
我只好站在宋汀兰的身旁,陪伴她,尽管她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的声音。我也感觉不到她的体温。她的手指纤细而修长。她用手指理了理头发,她的目光哀绵极了。她在这里站了多久了。我不知道,我来时她就已经站在这里了。
我突然闭到了一股花香。玫瑰花的浓香。
我真切地看到了一朵鲜艳的红玫瑰出现在宋汀兰的面前,一只男人的手拿着那支玫瑰。我看不清男人的脸。男人的脸是模糊的。
我连他大概的轮廓都看不清,就像是窗玻璃上出现的那张女人的脸一样模糊不清,但我可以看到他的身体,他的身体粗壮。这个男人绝对不是我父亲顾帆远。我希望他是,可不是。
我看着母亲宋汀兰用纤秀的手指觅起了那支红玫瑰,她把花朵放在了小巧而又坚挺的鼻子下。闭上了眼睛。我十分清楚。那一刹那间,宋汀兰被玫瑰花的香味陶醉了。她忧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个男人抱住了宋汀兰。宋汀兰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他们滚在了草地上。。。。。。 那朵玫瑰花被扔在了一旁,我捡起了那朵玫瑰花,也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什么味儿都没有了。。。。。。
我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的床上。天已经亮了。我觉得有人在我家楼下的草地上叫我。我出了门.来到我们家楼下的草地上。我看到了二楼的那个窗口,那个窗口的窗门紧闭着。那窗口上没有血钞票。天上飘着细雨。我突然闻到了一股香味。那股香味在清晨的牡丹街飘荡着,那是从王胡子馄饨店里飘散出来的骨头浓汤的香味。我还听到了王胡子剁骨头的声音,那声音很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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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掏出那张柔软的血钞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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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吞了口唾沫。觉得肚子有点饿了。
我听到一个声音:”顾晨光——”
我回头一看,呆了,瘌痢头站在那里,朝我笑。

46
瘌痢头不顾我的惊愕,他朝我走过来。在清晨的空气中,我觉得他象影子一样飘了过来,我退到了墙边:“你,你,你是人还是鬼?”瘌痢头的笑收敛起来:“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我不相信他没死,我分明在电视上看见了他的尸体。我的气有些喘:“瘌痢头,你真的还活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他说:“你不相信我活着?我福大命大造化大。我怎么会死。告诉你吧,我还到了南方。我担心你会死才回来的,要不然,谁会回这个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