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瘌痢头这次真的死了。
我很忧伤,顾玉莲没有毒死我。我们的关系在那一场抱头痛哭之后得到了缓解。这并不证明这个雨季的所有事情都烟消云散,还有更深重的恐惧在等待着我。但我已经不怕了,该来的就来吧。
瘌痢头的尸体再次出现在电视新闻上,是顾玉莲发现了这条新闻。她让我下楼来看。我看到了瘌瘌头的尸体。他全身血肉模糊地躺在河边的那棵梧桐树下,他身边是一条血肉模糊的狗,那条狗就是咬我的那条疯狗。我突然记起一件事,就是那天我和瘌痢头分手时,我给他看了被狗咬伤的伤口,我听他说了声:“晨光,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找到那条狗打死他为你报仇!”
我十分的惊愕和悲伤。
难道他这些日子一直在追踪那条疯狗。
他把疯狗追到了那棵梧桐树下,和狗展开了殊死的搏斗。最后两败俱伤,双双死亡。
新闻在继续播放着:“根据尸检,尸体死亡时间约在一个月前,这具尸体居然在河边搁置了一个月,无人发现。市环卫系统表示,将进一步。。。。。。”
一个月前?我明明在几天前还和瘌痢头在一起。一个月前,那是我看见瘌痢头死在火车出轨事故的时候。难道瘌痢头早已经死了。他回来是为了提醒我,提醒我这个对他而言唯一的朋友。我闭上了双眼。
我不愿意看到他血肉模糊的小尸体。
我对顾玉莲说,把他的骨灰领回来,安放在某个地方。顾玉莲同意了我的提议。
瘌痢头的友谊让我痛心。
丁小慧的失踪同样让我痛心。
我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危险在向我临近。
我在一个雨天走出了家门。我来到刚重新开业的王胡子馄饨店的外面,我望着那个下水道的生铁铸成的盖子,我敢青定,这下水道盖子一定被人动过,我看得出来。
我断定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秘密。
而我奶奶顾玉莲也还有秘密。她还向我隐瞒着什么,我隐隐约约的感觉得到。还有那张血钞票,是不是还在某个地方等待着顾晨光?我想我和那张血钞票一样,是个不祥的人,和我有过关系的人都死了。比如顾帆远宋汀兰郭阿姨,瘌痢头…在这个雨季里,丁小慧和我有过短暂的接触,她也失踪了,那么,下一个要死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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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丝笑意让顾玉莲触电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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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王胡子的王记馄饨店因为店面小,他又抓得紧,没几天就重新装修好了。馄饨店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店里店外亮堂了许多,特别是“王记馄饨店”那块招牌上的字写得苍动有力,给这个普通的馄饨店平添上几分档次。据说,招牌上的那几个字是王胡子让肖爱红写的,牡丹街的人没想到恐怖小说写得好的肖爱红有这么一手好书法。
王胡子的馄饨店重新开张那天。天上飘着细雨。
范梅妹的烧伤没有馄饨店好得那么快。她还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身上的疼痛没有消失。王胡子重新开张时,店里请了一个年轻的姑娘包馄饨打下手,要不然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王胡子在店门口放了一串鞭炮。
鞭炮声吸引了一些看热闹的人,王胡子笑容满面地对前来看热闹的人大声说着话。他的话无外乎是让人要经常光顾他的馄饨店。
鞭炮放完后。王胡子看见顾晨光从他家的小楼里走了出来,顾晨光看上去有些疲惫。他听顾玉莲说过,顾晨光发了两天的烧了,顾晨光朝馄饨店这边走过来。王胡子觉得顾晨光走起路来有些发飘,不是很正。
王胡子没有对顾晨光考虑那么多。他还是满脸春风地招揽着顾客。
他还让一个长得还算标致却十分丰满的姑娘也站在店门口招揽着顾客,也许是因为王胡子馄饨好吃,而且又有日子没开张了。王胡子的馄饨店里还是涌进去到不少人。
顾晨光来到了馄饨店面前,他站在那口熬骨头汤的大锅前,痴痴地看着翻滚的乳白色的浓汤。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王胡子的眼神有些古怪,他打心眼不希望这个傻子在他开张大吉的时候出现在他的店门口,他走了过来,对顾晨光说:”晨光,要吃馄饨就进来,别站在那里影响我的生意。”顾晨光盯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声什么,王胡子觉得顾晨光和往常还是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王胡子又说不上来。
顾晨光离开了那口熬骨头汤的大锅。
他来到了那个下水道盖子面前,蹬了下来,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下,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顾晨光。
顾晨光盯着下水道盖子看了一会。
他突然站起来,弯下腰,伸出双手抓住了下水道盖子的边缘,然后一使劲,就把一个沉重的下水道盖子掀翻在一旁。
王胡子听到“哐当”的一声响。
他的目光朝顾晨光瞟了过去,他心想,这傻子怎么回事,竟然把下水道盖子给掀开了。店里有个吃馄饨的人说:“那顾傻子又在作什么妖了,好端端的把下水道的盖子掀开干什么?”有吃完馄饨的人就朝顾晨光那边走去,他们去看热闹。
顾晨光蹲在下水道旁边。
他看着下水道里满满的黑色的水,水上面漂着一层油花。看上去下水道深不可测,顾晨光知道,雨再下大点,下水道里的水又要冒出来了。
不一会,下水道周围就围上了一圈人。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外面的人挤不到里面,在那里叫着:“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人回答,里面观看的人保持沉默。
顾晨光没有感觉到围观的人的存在。
在他眼里,那些人都是虚幻的影子。
顾晨光看着看着,就头朝下栽了下去。
人们惊叫起来。
有一个靠近顾晨光的人想抓住顾晨光,但是没有抓住。顾晨光的头沉入了黑色的水中,他的双脚还露在水面上。
有人大声说:“快抓住他的双脚,否则要是沉下去了,他就没有命了!”
于是,有人就伸出手。抓住了顾晨光的双脚。
顾晨光的身体在剧烈的抖动着往下沉,力量还很大。抓住顾晨光双脚的人有些吃不消了,他气喘兮兮地说:“大家快来帮忙,把他拉起来,快,我快撑不住了,我也要被他拉下去了。”
这时,有几个人就上去,七手八脚地帮助那个人把顾晨光往下小道的外面拉。
牡丹街一下子热闹起来。
馄饨店里也没有人吃馄饨了,都跑过来看热闹。
王胡子一看不好,他急匆匆的来到了顾家的小楼前,边按着门铃边喊:“顾老太太,不好了,你孙子出事了,掉下水道里了。”
顾玉莲惊慌失措的开了门,她说:“王胡子,你再说一遍,怎么啦,晨光他怎么啦?”
王胡子指着街对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对顾玉莲说:“你看顾晨光出事了,他掉下水道里去了。”
“啊!”顾玉莲大惊失色,她边往街那边冲,边说:“晨光,你,你怎么啦,晨光,你怎么啦——”
王胡子跟在顾玉莲的身后说:“顾老太太,你当心,当心汽车。”
顾玉莲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她旁若无人地朝街对面的人群冲去。
顾玉莲拨开人群进入到里面时,她看到了这一幅情景:顾晨光已经被人抱起来了,下水道的盖子也被人盖上了。浑身污泥浊水的顾晨光坐在下水道旁边,他目光呆滞,他的手上拿着一根骨头,一根腿骨。有人说:“下水道里有骨头!敢情是王胡子熬的骨头汤的骨头都倒下水道里去了,怪不得下水道会堵。”大伙哄笑起来,顾晨光没有笑,他木然地看着朝他扑上来的顾玉莲,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丝笑意让顾玉莲触电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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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看热闹的人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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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街道看热闹的人散了。
顾晨光也被顾玉莲领回家去了。
王胡子站在那里。他看着那根扔在地上的被顾晨光从下水道里捞起来的骨头。他努力地回忆着,自己这么多年来什么时候往下水道里倒过骨头,那骨头上还有些许污泥。王胡子正想把那根肮脏的骨头捡起来,扔到垃圾桶里去,这时,从街对面的梧桐树下闪出一个人,朝他走过来。
那人走到王胡子身边,他也看着那根骨头。
他的声音浑厚又略带着沙哑:“王胡子。你真的往下水道里扔过骨头?”
王胡子连忙说:“丁科长,我从来,从来没有这样干过!”
丁大伟沉默了一会,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把骨头装进了塑料袋里。然后走到他家门口的一辆警车前,上了车,开着警车走了。
王胡子在丁大伟走向警车时,他觉得这个年过半百的警察的背影有些凄凉。
“我怎么会往下水道里扔骨头呢?”
王胡子自言自语道。
107
肖爱红的笑声十分的爽朗,他在给北京方面的季风打电话。
边说话边爽朗的笑着,他另一只手中的手术刀闪着一种光芒,他把它高高地举起来。注视着它。他说:“老兄,你放心吧。我已经找到小说的切入点了。你应该相信,这部小说会让人惊讶的。它不是惊世之作的话,也应该是杰出的畅销书。”他放下电话后,还意犹未尽,他站起来,拿起那瓶红酒的倒了一满杯,他举起了酒杯,对自己说:“干杯!”然后,他就把那杯红酒一口喝完。然后,他就坐在电脑旁,敲下了新书的第一行字:“我的血和你的血永远交溶在一起。。。。。。 ”
108
丁大伟和法医小董神情肃穆的坐在那里,他们的面前放着那根顾晨光从下水道里捞出来的骨头,丁大伟点燃了一根烟。他先打破了沉默:“你确定,这是人的骨头。”
小董坚定的点了点头:“确定,这的确是人的骨头,而且是女人小腿的大骨。从骨头的取样化险分折,这个女人身高1.65米左右,体重约40公斤。也就是说,这是一个瘦女人,可以看得出来,女人死亡时间不会超过4个月 ”
109
我发现了那根骨头,我本想把它带回家的,但被顾玉莲制止了。这下水道里一定还有很多骨头,是这些骨头把下水道给阻塞了。那么是谁把骨头扔到下水道里去的呢?是王胡子么?他每天都要熬那么多骨头,但王胡子的骨头都是被他剁碎的,没有那么完整的一根骨头。
我在想着这问题时,顾玉莲给我端来了一碗姜汤,她让我喝下去,说喝下去就没事了。我不想喝,真的不想喝,我不是怕你要毒死我,问题是我真的不想喝,其实你毒死我我也不会恨你,是你养大了我,你有权利夺去我的生命。
顾玉莲伸出来干枯的手,摸了我的脸一下,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顾玉莲的脸上漾起了一种苦笑。
她突然说:“你想知道你亲生父亲是谁么?”
我看着顾玉莲,我惊愕地看着她。顾帆远竟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我不明白为什么顾玉莲会在这个时候向我提出这个问题。
我有些害怕。
我宁愿不知道。
我摇着头,我不想让顾玉莲说出这个真相,真的不想,我在这个雨季承受得太多,我快承受不了了,我觉得自己将要崩溃。顾玉莲说:“孩子,别害怕,你就是知道了你的亲生父亲是谁,你也还是我的孙子,他夺不走你,你永远是我的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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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明白顾玉莲为什么要向我下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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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个晚上才明白顾玉莲为什么要向宋汀兰下毒,也明白了她为什么要向我下毒。但是我还是不明白女人的哭声里包含着什么,还有那些老鼠为什么要集体逃窜,还发出尖叫声。我在很小的时候是个聪明的孩子,在我母亲宋汀兰和我以为是父亲的顾帆远死后的那天从窗户上摔下去摔傻了,我的傻也和顾玉莲的下毒有关,其实傻是一种幸福,巨大的幸福。在我经历了这个雨季的许多事情之后,我宁愿傻下去,什么也不知道,那样没有痛苦,也没有恐惧,聪明使人变得复杂和可怕。
顾玉莲看着我,她的眼珠子一动不动。
我知道今夜,她要向我说出真相。
顾玉莲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叙说一件和她无关的事情:“孩子,顾帆远不是你爹,你也不是我的孙子。你的亲生父亲就是你在风铃街看到的瞎子!”
也就是说,我在河边的那棵梧桐树下见到的和我母亲宋汀兰交欢的男人就是那个瞎子,他就是我的父亲。我的脑海里出现了王胡子的身体,也出现了瞎子站起来的情景,如果把他们的头脸模糊掉,他们是那么的惊人相似。我呆了,怪不得我会被瞎子莫名的吸引,去看他坐在街旁听过往人流和车辆的声音,或者在晚上听他歌唱。他原来在那里等待的人是我。
他是不是知道我迟早一天会知道真相,迟早一天会去找他。
但是,此时我一点去找瞎子的头都没有,好象他和我根本就没有关系。从来就没有关系,他从来没有用冰凉的手摸过我的脸,我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我会打破他自信的等待,我再不会去看他。他这一生也等不到他要等的人。
“孩子,你知道我当时是多么的痛苦。他们死了,留下了你,而你又不是我的亲孙子,我和你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如果你从窗户上摔下去死了,或者我的心会平静下来,可你活着。我一见到你就象有人在揭我内心的伤疤。我曾经一度想让你慢慢地死掉,在熬药给你喝的时候,在里面放上了少量的砒霜。可是,可是我内心在受到折磨,你又有什么罪,要承受你父母的罪过,我放弃了,放弃了让你死。尽管如此,有时我在深夜时,我会咬牙切齿地说,顾晨光,你这个杂种,我要让你死,让你死,我凭什么要养活你,凭什么!我冷静下来,或许我一听到你的尖叫,我的心又软了。孩子,你从小都是在我的怀抱里长大的。。。。。。孩子,我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你可以恨我。唉,如果郭阿姨没死,她会帮助你的,可惜她死了,好人不长命,孩子,你好好活着吧,没有人再会毒害你了。”
顾玉莲说完这些,她虚脱了。
我抱住了她要往下瘫的身子。
我说:“奶奶,你要挺住。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顾玉莲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孩子,抱我回房间去吧,我想好好睡一觉。”
我抱起了顾玉莲,朝她的房间里走去。顾玉莲很轻,象一只鸟一样轻,我担心她会突然从我的手中飞走。我进了她的卧房,我把她放在了床上,她平躺在那里,面向着天花板,顾玉莲说,孩子,你也去休息吧。我想好好睡一觉。”
我退出她房间。
我关上她的房门时。我看见顾玉莲在桔红色的光中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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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来不是一个瞎子,他的眼睛很亮,闪烁着一种金属般的光泽。他的眼睛要比帆远的明亮,帆远的目光里有太多的忧郁,这也许是帆远注定早夭的缘由。他和帆远不一样,他开朗大方,有热情。女人是需要热情呵护的,如果是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热情消褪了,那么爱也消失了。他对宋汀兰的热情让宋汀兰欲罢不能,以至于以身相许,铁了心跟着他。他恒久的热情从何而来?也许在宋汀兰和帆远离婚之后,宋汀兰会靠着他的热情活得幸福。那是一场意外,意外的煤气中毒事件,凶手就是我,顾玉莲,我的意外夺去了两条人命,也夺去了他的幸福。竟然在后来,也夺去了他明亮的眼睛。据说,他的眼睛是哭瞎的。一个男人为一个死去的女人哭瞎了眼睛,他需要多少泪水和勇气,那又是怎么样的一种爱。
这是不是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我要早知道这样,我会早日劝帆远和她离婚的。帆远不是那样有情有义的男人,象他父亲一样,一走就查无音信。如果我能碰上这样的男人,哪怕一生就和他一分钟也死而无憾。可惜呀-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本没有仇冤,却制造了那么多的不幸、愤怒、和恐惧。是谁在毁灭这个世界?是我们自己!
顾玉莲在桔红色的光中紧上了双眼。
她的双眼挤出了两滴泪。
顾玉莲在告诉顾晨光那个秘密之前,她就喝下了毒药,她没有把别人毒死,却毒死了自己。
她死前还在想一个问题:如果她死了,顾晨光会不会笑?
她听见有一个人在说:“你什么时候在黑夜里能再伸出干枯的冰冷的手抚摸我的脸 ?”
112
外面下着雨。
我想这个雨季将要过去。
我居住的这栋楼里很安静,我想顾玉莲已经沉睡过去了,她应该不会在半夜的时候上楼,可她上楼的脚步声在桔红色的灯光中荡来荡去。
我不敢在这个晚上睡去,我害怕我一睡去,我就会做梦,做那种我不愿意做的梦,我也不想再听到那缥缈的歌声以及女人的泣哭,我不要进入黑暗。我不敢打开顾帆远和宋汀兰的房门,我也不想再去开那个床底下的木箱了,我不愿知道什么秘密,我是个无助的人,我承受不了那么多的东西,我的大脑就那么小,我没有必要也没有能力装下一个世界。
我坐在床上,我听着窗外的风声,仿佛有许多影子在我的四周跳舞,跳不同的舞蹈。我无法驱赶他们。我总感觉那影子中有丁小慧。
在这个夜晚我想起丁小慧没有往日的那种冲动,反而有种担心和焦虑。她此时在哪里?我总有一种预感,丁小慧不会走远,她就在我的附近,我仿佛可以听到她的心跳。但我没办法知道她具体在哪个地方。
就在我预感丁小慧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时,我听到了一种声音,那是我不想听到的声音:缥缈的歌声。这次飘渺的歌声离我很近,似乎就在我的耳边。那歌声中还夹带着一种血液流动的声音,那种我熟悉的血液流动的声音。是的,我在这孤独的深夜看到了那张血钞票在我面前飞舞,那缥缈的歌声仿佛是它的伴奏。那张我不愿意看到的不祥的血钞票在我面前妖异地舞动着,钞票上的血迹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我想撕碎它,撕碎这不详而邪恶的东西,我伸出手去,还没有碰到血钞票,它就好象有灵性一样跳开了。我追逐着它,我要撕碎它。
那张血钞票和缥缈的歌声在我面前跳跃着,似乎在嘲笑我无法把它捉住。我挥舞着双手跟着它,我要撕碎它。跟着血钞票,我下了楼,木质的楼梯嘎吱嘎吱地响了起来。
我紧紧盯着那张血钞票,它飘向了门口。在它飘到门口的时候,门“吱扭”一声自动打开了,血钞票在门口弯曲了起来,似乎在向我招手。
我跟随着血钞票出了家门。
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街道上空无一人。也没有车辆经过。没有人看见这张妖异的血钞票在深夜里舞动。
王胡子的馄饨店也早已经打烊了,他是不是和那个丰满的女小工睡在一起,街灯在雨中是沉默的,它什么也不说,它哪怕是看见什么不会说。在这样的夜晚,会不会有人打开下水道的盖子,往里面倒骨头。
我游魂一样在夜雨中跟随着血钞票飘到了肖爱红的楼门前。
那张血钞票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就从门缝里飘了进去。
我站在肖爱红的家门口,我没有考虑什么。就推了一下肖爱红的家门,那门竟然开了。
肖爱红难道连门都不锁。
我进入了肖爱红的客厅,血钞票和那飘渺的歌声同时消失了。肖爱红的客厅里没有灯光,反而是楼上一个房间里有蓝色的光亮从门缝里漏出来,那扇门并没有关紧,如果它关紧了,那么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我想,那光亮为什么不是桔红色的呢?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这是肖爱红的家,而不是我的家。肖爱红的家里很静,我想到了肖爱红客厅墙壁上挂着的那个外国人拿着眼镜蛇头的照片,好像有一条眼镜蛇就在我身后的黑暗中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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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明白顾玉莲为什么要向我下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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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我还真想再听到那缥缈的歌声,哪怕是女人的哭声也无所谓了,因为肖爱红的家太宁静,宁静得可怕。我不知道那张血钞票现在在哪里。我朝那蓝色的光亮摸去,那蓝色的光亮来源自肖爱红家的楼上,我上了楼梯,这楼梯和我们家的楼梯是一模一样的,我怀疑牡丹街上并排的这三栋小楼原来就是属于同一家人的。
那蓝色的亮光在吸引着我。
我轻手轻脚地上楼梯,我不能发出声响。
我只要一发出声响,我就会被这栋楼的主人发现,他也许会把我当成贼一样抓起来送到丁大伟的手里,让丁大伟一枪把我崩了。我来到了那房间门口,因为那门缝开得太小,我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我是不可能推开这扇门的。
我有种强烈的欲望,要看看里面蓝色的光亮中,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的,有一种预感越来越清晰,我相信丁小慧不可能走远,她就在我的附近。
我站在透出蓝色光亮的门口,屏住了呼吸。
我突然听到了声音,说话的声音。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
男人是肖爱红,女人竟然是胡青云,我对他们的声音并不陌生,尤其是胡青云。胡青云不是出国去了么,她怎么回来了?她是悄悄地回来的么?
“青云,我不想让你走,真的不想让你走。我爱你——”
“我知道你爱我,可是,可是我的心不在你的身上。”
“你难道就不念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恩爱。”
“其实,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和你在一起,只是尽一个妻子的义务。”
“你胡说,青云,你胡说!”
“你别发火,爱红,我走了,你完全可以找一个真正爱你的崇拜你的人。那样,你会幸福的。”
“难道你真的要为一个死去的人委屈自己的一生?”
“那不是委屈,那是幸福。”
“胡说——”
“爱红,我说的是真话,我不爱你。”
“你难道真的没有爱过我?一点都没有?”
“是的,一点都没有。爱红,你没有必要对我这样,我不值得你这样为我用心。我是个坏女人,是我杀了帆远他们,我亲手杀了我最爱的人。”
“青云——”
“爱红,你不要伤心,爱红,我没有办法,真的,我没有办法,他死后,我一直试图爱你,可是我没有感觉,明白吗,我没有感觉,我这是怎么啦?”
“青云,你别难过,别难过,不能怪你,你没有错。你是为了爱他,我能理解你,我爱你,我要让你摆脱痛苦的折磨。”
“我摆脱不了,摆脱不了——”
“你可以摆脱的,要有勇气。”
“可是我的勇气从那里来?”
“青云,相信我,我会给你勇气的,我爱你——”
“可我连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呀——”
“青云,我可怜的爱人——”
“呜,呜,呜——”
我听到了胡青云凄清的哭声,肖爱红没有再说话了。我不知道他们在蓝色的灯光下干什么,我只听到了胡青云的哭声。
我猛然想起了我常在夜晚听见的哭声,那让我尖叫的哭声,和胡青云哭的一模一样。在此之前,我还觉得那也许是我母亲宋汀兰的哭声。
我想离开。我没有想过居然是她,对我那么亲切的她杀了我母亲。我无法再听下去,她的哭泣象在我梦中一样,让我想尖叫,不可抑制地尖叫。
就在这时,哭声停止了。然后是肖爱红的笑声,笑声停止后,我就听到了脚步声,从房间里传出来的脚步声,是谁要出来?
我赶紧躲在了一边。
门被打开了,大片蓝色的光射了出来。
走出来的是肖爱红,我没有从房间里,也就是肖爱红的书房里发现哭泣的胡青云。因为门开后,肖爱红的书房一览无余。那里面除了书柜,就是书桌,胡青云不可能藏在书柜里去的,刚才我还听到他们说话的,还有胡青云的哭声,怎么胡青云不见了,难道她倾刻间就人间蒸发了么?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难道我刚才听到的东西全是我想象的,这同样也不可能,不可能!我相信我现在十分清醒。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肖爱红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竟然身上穿着一条红色的连衣裙,还穿着一双高跟鞋,也是红色的。他的嘴唇血红,好像是抹了很多口红,脸上似乎化过妆,扑了白白的一层粉,眼圈也画黑了。唯一和原先一样的是,他的头发没有变,那条红色的连衣裙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他象女人一样扭动着腰肢走出门,打亮了房间外面的廊灯。
他朝我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笑了一下。我缩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不会是发现了我吧。我又尿急起来。
肖爱红一扭一扭地走到了另外一个房间,我藏身的地方也可以看见那个房间,他扭进那个房间后,开亮了那个房间的灯,我内心的紧张马上得到了缓解,因为那个房间的灯光是桔红色的,我看他在打开一个抽屉,从抽屉里拿出串起来的两把钥匙,他说了声什么就走出了那个房间。他灭掉了那桔红色的灯。然后一扭一扭地下了楼。
他要去哪里?
他身上散发出一种香味,浓郁的香味,那香味在他的楼上飘浮着。我心里有些紧张,这种香味我那么的熟悉,怎么会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又打开了楼下的灯。
他在客厅里来回走动着,好像是时装模特在走台。我乘机进入了那蓝色灯光的房间,我搜索了一遍,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哪有胡青云的影子。
我赶紧蹑手蹑脚的出了肖爱红书房的门。
我往楼下的客厅里一看,不见了肖爱红,那灯光还亮着,那香味还在空气中流动着,他怎么突然就不见了。我此时想逃离肖爱红的家,我进入他家后,看到的一切让我难于理解,我轻轻地下了楼梯。
我经过客厅往门外走去时,我觉得有个巨大的影子在压迫着我。
我听到了一声响动,好象是关门的声音,我看了看楼上,那透出蓝色光亮的房间门并没有关上,楼下的房间门也一动不动。我觉得那关门声十分的沉闷,我的目光落在了楼梯底下,那是一片阴影。在我们家,楼梯底下是顾玉莲放杂物的地方。我鬼使神差地朝那片阴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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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顾玉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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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尿很急。
真的很急,它有可能会使我的膀胱爆炸,我进入了楼梯下的这片阴影。我没有发现肖爱红,我却发现我是踩在一块木板上,这怎么会有一块木板。我没有在我们家的楼底下发现什么木板。木板底下是空的。我可以感觉出来。
我往木板上一看。那本板的缝隙中透出一线光。
就那微小的一线光。
我找到了一个拉环,我拉起到拉环,轻轻地拉起了拉环。
露出了一条可以看见里面的缝。我没有再往上拉了。我不能让肖爱红发现我,这是一个地下室,也就十二平方左右的一个地下室,我们家一定也有一个地下室,可我不知道。我也从来没有进去过,地下室里的灯光也是蓝色的。
我看到了肖爱红。
这情景我永生难忘。肖爱红在摸一个人的身体,摸一个女人的裸体。他一只手里拿着一把手术刀。女人的脸被一块白布遮住了,女人躺在一个木板平台上,那平台干干净净的。女人的身体也干干净净的。肖爱红喃喃的说着什么。他摸完后,又在女人的身体上一点一点的亲吻起来,一边亲吻,一边用手术刀刮着女人的身体。他亲得很慢。他每亲一下,女人洁白的身上就会留下一个鲜红的唇印。
女人一动不动。。。。。。 我还看到了那墙壁上,地下室的墙壁上挂着一张东西,那居然是人皮,人皮上还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肖爱红吻完了女人,他的满脸是泪水。
他来到了墙壁旁,他开始用手抚摸着墙上的人皮,一边喃喃自语着什么。他抚摸完那张人皮后,伸手揭下了那张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人皮。肖爱红把人皮收起来。叠好之后就放进了一个小皮箱里。他锁上了小皮箱。然后提着小皮箱就准备上来,我把木板放下去了,我觉得自己的呼吸十分紧张,我赶紧藏在了客厅里的沙发后面。
肖爱红上来了。
他款款地提着皮箱子里走出了家门。他走进了雨中,也没有打伞,像我一样,在雨中没有打伞,我跟在了他后面,我的尿不急了,因为我的裤裆已经湿漉漉的一片。
那躺在地下里木平台上的人是谁?
我突然想回去揭开那块白布看个究竟。但我被肖爱红的行踪吸引了。他在往我家的方向走去。这时牡丹街的街道已经积满了水。
他竟然用那从抽屉里取出来的钥匙打开了我家的门。
他进了我家的门。
顾玉莲有没有听到那开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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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顾玉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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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肖爱红进了我的家门,他走得很轻。一个男人穿着高跟鞋,能走得那么轻,真让我开了眼界,他在我的客厅里,看着墙上挂着的顾玉莲和顾帆远的合影,他的眼中落下了两行泪水。那张照片让他落泪。这是为什么,我永远不知道。他在桔红色的光中轻轻的走到了顾玉莲的房间门前。
我的心提了起来:他要进顾玉莲的门?
他把耳朵贴在那门上。听了一会,他什么也没有听见,顾玉莲的房间里一片死寂。
肖爱红听不出什么来,就提着皮箱子上了楼。
他上楼很轻。没有一点声响。
他快到楼上时,往下面看了一眼。
他来到了我的房间门前,也把耳朵贴在了上面,听了一会,里面同样什么声音都没有。这样,他最后才走到了我母亲宋汀兰和顾帆远的房间门前,他用从抽屉里取出的钥匙打开了这扇门。
他那钥匙从何而来?
难道也是像我一样偷偷地拿去配的么?
他为什么要进入我家,进入那个房间,他以前是不是也经常在这样的深夜进入我家,进入我母亲宋汀兰的那个房间?
肖爱红进入了那个房间。
他把门关上了。
他把我关在了外面。
接着,我听到了女人的哭声,和在以往的夜晚听到的缥缈的哭声是一样的,也和我在肖爱红的家里听到的哭声是一样的。
我觉得很冷,身上很冷。紧接着,我又听到肖爱红在说话:“亲爱的,你别哭。我把你放在这里,最安全了,亲爱的,我会经常来看你的,你和我的小说一样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我要让你和我的小说一起流传后世。。。。。。”
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我要看清肖爱红在干什么!
我取出了钥匙,那把黄铜钥匙,轻轻地打开了顾帆远和宋汀兰的房间门。我露出了一条门缝,可以看到里面的一切,肖爱红没想到我会跟着他,他现在那样子已经完全忘我了。他把那张人皮从皮箱里取了出来,放在了地上,他一会哭,一会又说着话。我现在才明白了,那张人皮就是胡青云的人皮,她根本就没有出国。女人的说话声音和哭声也都是从穿着红裙子的肖爱红的口中发出来的。肖爱红竟然是这样的人。
我突然想到,地下室里的那个躺在木平台上的裸体女人是不是就是丁小慧。
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二点整。
肖爱红取下了那墙上的挂钟,他拧开了挂钟后面的螺丝。然后卸下了挂钟后面的盖子,从里面取出来另外一把钥匙。他神情凄凉,那双眼中透出一种悲绵的气息。他身上的香味还在往门外扩散。
他拉出了床底下的那个木箱子。
他的力气有点惊人,我怎么也拉不出那个箱子,而他轻而易举地把它拉出来了。那箱子是他放在这里的么?顾玉莲怎么没有发现呢?
他用从挂钟上取下来的钥匙打开了木箱。
他从木箱里取出一大卷油布包着的东西,他把那卷东西放在了地上,他小心翼翼地摊开了油布,也摊开了油布包着的东西。他把油布包着的东西一张一张地贴在了胡青云的人皮上面。他一共放了7次。他边做这些时,边象女人一样哭着,哭声十分的缥缈,他的泪水滴在那些东西上面。那是七张人皮,上面同样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我惊呆了。
我尖叫了起来。
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尖叫了。
我的头要炸了。我看到的是什么?我在做一个恶梦么?如果是恶梦的话,让我醒来,马上醒来!此时,我希望顾玉莲上接来,抱着我说:“孩子,别怕,奶奶在你身边呢,别害怕,孩子。那不是女人在哭,是猫在叫春呢。”
可我不知道那个时候顾玉莲已经死了。
她承受不了内心的重负死了。
116
门突然被打开了。
我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脖领。抓住我的人满脸泪水。
他怒吼道:“你这傻子,你怎么可以看见。你怎么可以看见这些世间最宝贵的珍品。你有什么权利!”
我觉得自己飞了起来。
我听到了什么散架和玻璃破碎的声音,我大叫一声后就跌落了一个深渊,黑暗的深渊。
我听到了老鼠的尖叫,老鼠在黑暗中尖叫着奔逃。我不明白有那么多老鼠在奔逃。他们在黑暗中和我一起奔逃。我要到什么地方去?老鼠们又要到什么地方去呢?
我在黑暗中疾走。
我把老鼠们的声音甩在了身后。我看到了桔红色的光亮,我在那桔红色的光亮中回到了另一种现实之中。
我看到的情景让我瞠目结舌了:
外面刮着风。顾玉莲在关窗门。她把这栋楼里的窗门关好后就来到了宋汀兰的房间门口,对里面的宋汀兰说:“汀兰,把孩子给我吧,我带他去乡下参加亲戚的婚礼。”门开了,宋汀兰满脸笑容,她抱着3岁的孩子顾晨光。她在顾晨光的脸上亲着,顾晨光笑着,他说:“妈妈,别亲我了的,痒痒。”宋汀兰又亲了几下:“就亲,就亲。”顾玉莲说:“好了,好了,明天回来再亲吧。”宋汀兰把孩子交给了顾玉莲。顾玉莲接过孩子,她对宋汀兰说:“一会可能要下暴风雨,你把房间的窗门关好吧。”宋汀兰说:“好的,我看还是不要去了吧,要下暴风雨。”顾玉莲说:”都说好的,要去的,人不能没有信用。况且,他们派车来接,说不一定车已经到了。说好了十二点来的,还有几分钟就十二点了。”宋汀兰说:“那你们小心点。”顾玉莲笑了笑:“那你放心吧,你自己在家里要小心。”宋汀兰把门关上了。顾玉莲抱着穿得漂漂亮亮的小孩子顾晨光下了楼。她把孩子放在楼下的客厅里,她对顾晨光说:“你别乱跑了,我去上个厕所。要是车来了,你让他等一下。”顾晨光笑着奶声奶气地说:“奶奶,我知道了。”顾玉莲一进厕所,顾晨光就跑进了厨房。他把小手伸到煤气灶的开关上,一下一下地打火玩,每一次都能起火,他乐了,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汽车喇叭的声音。来了,乡下亲戚的车来了。顾晨光最后打了一下火,就出去了。厨房里的煤气灶还在滋滋地冒着煤气。顾晨光最后一下打火没有打着,他忽略了把开关复位了就离开了厨房,奶奶顾玉莲从厕所里一出来就提着礼品,抱着顾晨光出了家门,去了乡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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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血钞票》是一本恐怖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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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6月的一天我回到了牡丹街。在那次尖叫后,我在一家精神病医院里呆了将近两年,在这两年里,我没有知觉,我只是沉浸在黑暗中不停地尖叫。
当我回到牡丹街的时候,牡丹街上的那三栋小楼都已经不存在了。我只看到了吵闹的工地,那里正在兴建高楼而且很快就要建好了。我不知道小楼里那些死去的人的灵魂有没有随着小楼的拆除而离去,是不是会在黑夜里哭泣。
街对面的王记馄饨店还在,门面装修得更好看了。我看到了王胡子。他还是那样,在门口狠狠地剁着骨头,神情专注。我听说范梅妹已经不在了,接替范梅妹那个位置的是那个丰满的姑娘。据说,范梅妹在那场大火中受的伤好了之后就和王胡子离了婚回乡下去了。
牡丹街的人除了王胡子之外,其他人都变得陌生了,我在牡丹街上走过,再没有熟悉的人对我指指点点。
我还是无法忘记发生过的那些事情,我出院的时候,医生让我尽量的不要去想那些事情。如果想得厉害,就赶快吃安眠药睡觉。
可是我没有办法不想。
我祖母顾玉莲在我犯病的前一天晚上就死了。
她死时我竟然不知道。想起顾玉莲,我觉得难过,她为了我背负了一生的重负。在她死之前,她还是以为是她自己杀了顾帆远和宋汀兰。她满怀着负疚而死了。她怎么也想不到是我干的。
丁小慧呢?
我没有在牡丹街上发现她。也没有发现她的父亲丁大伟。我后来听说,她没有死,肖爱红地下室里的那个裸体的女人就是她。要不是我,她也许就真的被肖爱红剥了皮。那个晚上,我在进入肖爱红家的时候,我就被她父亲丁大伟盯了梢,他一直认为他女儿丁小慧的失踪和我有关。丁大伟在看到我的同时,也看到了反常的肖爱红,他怎么也没想到一直和他喝酒聊天推心置腹的肖爱红是那样的一个人。
我只是丁大伟破案的一个药引子。
那个叫肖爱红的作家?
我要告诉你,他没有被枪毙,你一定会很惊讶的。这个屠户一样杀人剥皮的作家怎么能逃脱法律的严惩?我也纳闷呀!他竟然是个精神病患者。间歇性的精神病患者。他不是赤板人。他来到赤板前是在一家精神病医院里治疗的,他偷跑出来了,他来到赤板后,谁也没有怀疑他,连和他结婚最后还是被他剥了皮的胡青云也没有怀疑他。他写的小说里的故事或许都是他在精神病院里得到的素材,或许是他惊人的狂想。我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作家居然为了创作一本书就要杀死一个女人,并把她的皮剥下来,然后在那张人皮上创作。他把人杀了后,皮剥下来,然后把尸体肢解后放在锅里煮,把肉煮溶化了,再把骨头偷偷地倒在了那个下水道里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灵感?我到现在仍然弄不懂的是,肖爱红为什么要把那些人皮藏在顾帆远和宋汀兰的房间里面?
而我呢,我的精神病是被肖爱红和我自己吓出来的。
假如我没有发现肖爱红的秘密,没有发现是自己制造了那次煤气中毒事件,我也许不会疯。
我想起了瞎子,我不会再去看他。我想离开这里所有的一切,并把这一切都遗忘掉。我只是回牡丹街上看一看,然后就象当时瘌痢头那样坐火车离开这个地方。
我路过一个书摊时,有一张血钞票在我面前闪亮,我差点又尖叫起来。那是一本书,书的封面是一张血钞票,和那张血钞票一模一样。书的封面上赫然地印着三个字《血钞票》。
我永远都不想再看到那张血钞票,真的。
书的扉页上写着:“我的血和你的血永远交溶在一起。”
我买了这本书。
我从来没有认真的读过一本书,更不用说是恐怖小说了。这本《血钞票》是一本恐怖小说。我以最快的速度看完了这本新书,我快窒息了,这本书讲述的就是我在那个雨季里经历过的事情,一模一样的事情,关于血钞票的故事。我看到了书的作者的名字:李西闽。没有作者的照片也没有作者的简单介绍。
我的呼吸困难起来。
我突然想:难道那个叫肖爱红的人又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了,跑到了另外一个地方,用“李西闽”的笔名在继续写他的恐怖小说?他居住的那个城市里会不会有漂亮的女人莫名其妙地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