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雪雾中,两个身影若隐若现。
九洲快步向人影方向走去。果然是他们!朱佑翔正热切地说着什么,眉眼里尽是倾慕之色。那人静立柔倦,似雪中一株修竹高贵。
“你们在聊什么?很高兴么。”虽然竭力使自己的问话显得随意,但眼神中仍抹不去一丝凶恶的味道。朱佑翔陪笑道:“我在向乐正小姐介绍岛上的景观,聊聊…”
“岛上景致都是自然造化,但凡是有眼,有心的人都可以自己去看,去品尝,不用假他人之口。”赫连九洲打断他。
朱佑翔不自然地扶扶眼镜。
“朱先生,你先回去。我有几句话和九洲说。”乐正云修长的睫毛合了合。
待朱佑翔走远了,乐正云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你能在这样的难关帮助乐正氏,我很感激。只是…”
他没有说下去,九洲却知道,那接下来的话。
她双颊清艳如朝阳,扭过头去:“我实在不明白,你男扮女装,为什么要和我交往——”
“你女扮男装,亦接受了我们的交往。”
“我承认自己自私又自大,李杜易对你一腔痴情,四年辗转。所以,我帮他。”九洲一字一字地说。
对方雪白容颜上折出一痕痛苦。
“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九洲忍不住大声问。她真的很想知道,乐正云要和她交往的原因。其实,知道了他的身份,她在震惊之余,不是没有一丝自己也不敢承认的窃喜…似乎有什么东西牵系在两人之间,这个谜一样的男子,让她实在太想,太想知道答案…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和你交往?乐正云一双清明洗月的眸子冷痛地合上。
雪不知何时又无声无息的飘起来,温柔坠入湖泊的怀中,融成冰上一滴泪。
“给我一个解释。”九洲突然双手撑住大树,将乐正云禁锢在自己两臂中间。她的骄傲,不允许她问出口,那不敢细想的一丝盼望…
“我既着红妆,总有不得不与人交往的一天。赫连九洲才名远播,义薄云天,即使日后发现真相,也会留我一寸余地。”
九洲怔怔地松开了手。他的冷静令她害怕,他的疏离令她灰心。是的,即使是受伤的时刻,也要留彼此一寸余地…她黯然自嘲地笑了:“我明白了。今后,我仍会全力推动乐正氏东山再起。”
“天泰”会议室。
在正襟危坐的董事们中间,赫连九洲注意到了一位须发斑白的老人。就像在森林中,人们总会注意到狮子,哪怕是垂老的狮子。
“这两位是乐正氏和唐韵两大集团的项目代表:乐正云小姐,赫连九洲小姐。”朱佑翔斯文地扶扶眼镜,将两人介绍给与会的董事。室内仿佛陡然洒进了一丝让人耳目一新的阳光。乐正云只朝会议桌上看了一眼,人人都觉得那清秀无伦的眸子看到了自己。
“乐正氏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了。”须发半秃的枯瘦董事长先开口:“如果没有后续资金注入,在在建的‘千岛湖梦’项目只有暂时搁置。”
“后续资金我们带来了。”赫连九洲将一份文件推倒说话者面前。
对方狐疑地打开来,很快,双眉拧在一起,资料在几位董事间传阅,他们低声交头接耳。
“乐正氏给我们承诺的,是一个虚拟的回报。”一个董事沉不住气了,合上文件。
“是一个远期的回报。”九洲不亢不卑的纠正他,补充道:“还有唐韵文化注入的二亿现金。”
“二亿太少了。”对方摇头:“我们只是一个建筑公司,依合同履行建筑任务。现在,乐正氏在资金链无法保证,我们不可能承担起项目本身的融资风险。”
“现在,乐正氏缺少的仅仅是最后的六亿投资,而项目一旦建成,盈利回报在六十亿至一百亿之间。”赫连九洲将另一份文件展开:“这时权威评估机构对项目的测评。各位不会对此毫无兴趣吧?”
董事们一阵交头接耳,似乎意见并不统一。
方才发言的董事质疑道:“我们虽然看好项目的收益,但乐正集团已经名存实亡,加之长乐银行倒闭的信誉损失无可估量,我们只是一个小小的建筑公司,没有办法将身家全部押在一座危楼上。”
赫连九洲突然站起来。她霍然站起的气势,光华照人:“你这样说,是在怀疑唐韵文化的投资眼光?乐正氏是一棵被松动了土壤的大树,而不是一座将倾的危楼。因为,树可以再生长,而楼不会。”
她遥指窗外:“各位,大雪会将千岛湖的许多树压歪。小树承受不了寒冷,就算枝叶完好,有些其实已经被冻死。而那些生长了上百年的大树,哪怕枝折叶断,根土松动,也可以抵御严寒。只要天气回暖,有人重新将树扶正,培土,质地坚强的树木,甚至可以比以前生长得更好。唐韵文化之所以选择投资乐正氏的项目,正是在大雪中看到了来年春回。愿意在寒冷时刻扶大树一把的人,必能在酷暑中收获树荫下的清凉;能有长远眼光看到十年之后的人,才能有生意上的大格局。”
一直无言的老人抬目望了她一眼,锐利如雄狮的眼神几乎要看穿人心。九洲并没有收回眼光。一老一少的眼神里,进行着无言的交锋。
良久,老人脸上露出欣赏之色,抬手道:“我已退休,只在这会上做一个旁听。但赫连小姐和乐正小姐这样的青年人来担起项目,我个人对项目前景很有信心。”
此言既出,会场一阵骚动。朱佑翔高兴地扶扶眼镜,年过八旬的前董事长虽已退休,但他老人家驰骋商场四十年,他的话,分量最重,也最动人心。
“既如此,就请二位等候两日,我们召开股东大会商议之后,会给你们一个答复。”董事长作出了让步。
千尺郁翠,万里雪景。
几人漫步在千岛湖最大的一个岛:落雁岛上。九洲彬彬有礼道:“方才谢谢您。”
“都是生意人,为利而来,何谈谢字?”老人在朱佑翔的搀扶下,仍威严不减。
“成人达己,我今天才知道‘天泰’怎么能从白手起家做到今日气象。”赫连九洲对老人有发自内心的尊敬,因而难得说了一句挠人心窝的话。
“早闻赫连丫头是奇女子。”老人爽朗地笑起来,拍拍九洲的肩膀:“佑儿说你倨傲,我看不见得,怎么一见面,就给老头子来一个糖衣炮弹?”
一时间,几人都笑了。气氛轻松了许多。
朱佑翔故意将脚步放慢,直到和乐正云并肩。那人从开始就未置一词,平和得如雪洗的天空一般,清旷高远。
老人停了脚步,看看乐正云,又看看朱佑翔。后者立刻将眼神低垂下去,不自然地摸摸眼镜。
“乐丫头。”老人毫不客气地叫道。
乐正云应了一声。
“既有将军冲锋陷阵,又有名士运筹帷幄,”老人点头:“乐正氏虽遭此大难,却仍有国士无双,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乐正云清旷的眸子有讶异一闪而过,但老人已迈步继续向前:“我们董事会意见并未统一,股东大会更难协调。老头子一人相信你们,说明不了什么。也不要太过乐观。”他步履蹒跚,雪地印上的脚印却又深又稳:“就此别过。两位丫头。”
树枝上一只冻雀扑翅而跃,几枚雪花轻轻散在乐正云的肩头。
九洲帮他掸掉,无意中发现,自己的头如果稍稍一侧,正好可以靠在他的肩上…
“老人在暗示什么?”乐正云没有注意到她心思神游,凝眉深思。
赫连九洲挥掉自己脑子里涌出的一剪风月:“这说明,反对的力量还很强大。”
“…”乐正云没有说下去。因为,他从不多话,只行动。
星移北斗,寒月冷弦,人影相携。
湖水被星光踱得盈盈脉脉,湖边大树下,九洲一屁股坐下来:“累死了。”
一个一个去拜访“天泰”的数百股东,亏乐正云想得出这样的主意,下得定这样的决心。似乎,自己之前一点也不了解他。望向身边人潭水深邃的眼眸,九洲心中难免泛起一丝敬意和三分迷惑。
“不要坐在雪地里。”乐正云略冷了冷声音,一天一地的月华都沉淀在他宁定的眸子里。当他的眼神变化时,柔倦化为深邃,梨花洁白中竟似刀光剑影,光华难以琢磨。
赫连九洲呆呆地望着他,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你把头发剪掉好不好?”九洲说。
“为何?”
“我不喜欢你扮女人——”九洲尴尬地别过头,竟有十分孩子气:“让我老想保护你。”
乐正云顺势拉了她起来,似笑非笑道:“我若穿回男装,你就不想保护我了?”
“我不知道。”九洲摇头:“有时我觉得你很强大,强大得令人害怕——”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又指指自己的心口:“还有这里。”
乐正云沉默不语。寒月舒广袖,银色辉光流淌过他如画眉目,抚摸过他挺直的脊背,卓绝的风姿。
今夜没有喝酒,但九洲总觉得有些醉了。
第三日。
大厅里气氛严肃,人人面上都无一丝笑纹。
九洲本已十分笃定的心中,此刻也一线悬起。这个项目是挽救乐正氏的最后一线生机,也是几个月来心血的最后一条出路。不能有“如果”,也不能有“万一”。看看那人,云淡风轻的眸子依然,但右手玉管轻轻握成拳。
朱佑翔额上有几滴汗,不知是热,还是紧张。
“两位。”董事长面色端凝,顿了一秒,宣布道:“股东大会最后的决议是——
停建‘千岛湖梦’工程。”
轰然怔忡,赫连九洲以为自己听错了。众人惋惜的神色,朱佑翔张大的嘴,老人深皱的眉头,都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没有听错——
一弦希望霎时崩断,如至冰窖。
怎么会这样?
她和乐正云,本来已经说服了绝大多数股东的。形势为何又急剧逆转?而且,这一锤定音,再无机会。
股东们摇着头离开了,老人顿了顿,但什么也没有说。只有朱佑翔贪恋的看了乐正云一眼,欲言又止的离去。
赫连九洲担忧的望向乐正云。怕他承受不了。
那人脸上却只有深思,深、深、深入了乌黑眉睫。
“不要放弃希望。”九洲不由得握住了他的手,感觉到那清凉的指关节在她掌心静如玉石。十指相握,竟似这绝境中仅存的一线光,一丝热。
乐正云轻轻抽出手:“这件事,后方有高人。”
九洲凝聚精神。


十二、绝地桃花

“从老人的暗示里,我就隐有觉察,事情不那么简单。今日的结果,不过是印证了最坏的猜想。”他的视线仿佛要望穿雪景后的真实:“‘千岛湖梦’项目做下去,本是双赢的决定,为什么董事们会如此为难?又为什么,股东们已经接受了我们的方案,又在一夜之间突然反悔?”
“除非——”九洲接着道:“有更大的利益等着他们。或者,他们有不接这个项目的理由。”她仿佛说了一句废话,但意思却已明白。
的确,让人做一件事,只有两个最迅速的办法:利诱和威逼。
赫连九洲脑中似有火花一闪,但她要细想时,却捕捉不到。
“去找朱佑翔。”乐正云突然转身:“他也许知道些什么。”
他们找到朱佑翔时,这位公子哥正在和一群家丁堆雪人,认真投入的样子倒不难看。他的鼻子很挺,所以侧面比正面出色。
“少爷,你看,谁来了?”一个家丁悄声道。
朱佑翔回头,手中的雪球“啪”地掉了下去,把雪人的脸砸了一个大坑,十分滑稽。他慌忙站起来,拍了拍沾雪的衣服,又理了理衣领,端正的站好。
“我有事请教。”乐正云颔首,示意他借过一边。
望着那近视眼屁颠屁颠的样子,赫连九洲心中一股无名火。
“千岛湖梦项目停建,是否还有隐情?”乐正云悠悠问。
朱佑翔不安的扶扶眼镜:“这时股东们的决定。”
“谁影响了股东们的决定?”赫连九洲火焰双眸逼视他。
“没有谁。”朱佑翔看上去养尊处优,但也并不纯然是个好应付的角色:“此事已成定局,两位多问也于事无补。只是,我对乐正小姐…”
他话未说完,赫连九洲已一记冷傲眼神打断他:“乐正小姐想知道事件的实情。”
“我无可奉告。”朱佑翔也有些被惹恼。
“传闻五年前,曾有些有黑道背景的股东入股‘天泰’,可有此事?”乐正云闲适的,极随意的问。
朱佑翔和赫连九洲的脸色都变了。
“我一直在想,朱鸿老人何等枭雄,令他深感无法掌控的事,除了民意,恐怕只有道上的力量。”风柔倦掀起他束发的白绢,轻缓舒和,平静袭人,却容纳着强大的洞察力:“我没有完全理解老人的暗示,才至今日一败涂地。既然事已至此,朱先生,我只希望败也败得明白。”
朱佑翔又摸了摸眼镜,手心爬上了汗水,终于含混道:“青都的人…来过。”
九洲握住手边一根梅树枝,“咔嚓”一声,树枝被狠狠折断。
安式危?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火焰中冷却了灰,不知这大雪掩埋的,是暗灰的土地,还是愤怒的疑问…
“安式危在不在岛上?”赫连九洲猛地揪住朱佑翔的衣领。
“我…我不知道。”朱佑翔吓呆了。
“九洲!”
乐正云大声呼唤,赫连九洲却已冲向前去。
金色夕阳燃烧着积雪,几只灰雀的羽翼被踱了光,啄食盛开的梅花,花瓣纷纷洒洒落在奔跑的身影上,直到那影子在雪地中越来越小。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嘟嘟…”
“安式危——”
“安式危——你给我出来——!”声音很快被岛风淹没。
赫连九洲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一个迷宫里。每一次以为找到出口时,便又回到原点。少年得志,从未尝过冰寒挫折的滋味,更无法忍受——朋友的举动!无论如何,她一定要站在安式危面前,问一问他——
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式危——你给我出来——!”
终于累得再也跑不动了,九洲在一片积雪初融的枯草地坐下。愤怒和失望凝结成无处不在的黄昏,渐渐将世界收拢成寒冷。
一滴冰水掉在她头上。接着又是几滴,亦碎亦清。她没有动。
“高傲的凤凰快成落汤鸡了。”一声无比熟悉的冷哼。
九洲霍然抬起头。
俊美而冷酷的卷发男子,正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为什么要这么做?”九洲双眼腾起火焰。
“我做了什么?”
“你威胁天泰的股东,破坏乐正氏和唐韵的计划。”
“乐正氏和唐韵?”对方冷笑:“我只以为这是乐正氏的计划。只要项目中止,唐韵随时可以全身而退,不是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做什么?”
“诚如你看到的,或者猜到的。”安式危拢了拢额前一缕卷发:“我要阻止乐正氏的计划。”
“既然如此,我们之前的情义到此——”九洲愤怒的声音突然中断。安式危的大手猛地捂住了她的嘴:“不要说出让彼此都后悔的话!”
一拳打在安式危的肚子上,他痛得弯下腰去。
“混蛋!”赫连九洲面容憋红,万千晚霞流动。
安式危怒极反笑,吃痛的慢慢站直腰杆:“我们六年的朋友,就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乐正氏而反目?义薄云天的赫连九洲,行侠仗义的赫连九洲,心高气傲的赫连九洲,却敌不过美色祸水?”
“乐正云不是不相干的人。我们既然被捆在了一个项目里,就是并肩作战的朋友。”
安式危邪魅的笑容不见了,黑不见底的冷酷中凝上痛苦:“并肩作战?这只是你一厢情愿。别人,未必如此认为。”
“不必挑拨离间。”九洲轻蔑的昂起头。
“你会后悔的。”安式危锋利的薄唇抿紧了,几乎要沁出血来:“既然你的选择是相信乐正云,那么,这一次——”
他转身离开,深红风衣,如血残阳,混合出凄烈的剪影…
夜了。
“找到人了吗?”乐正云急问。
“没有。”朱佑翔挠挠头,也很着急:“四处都找寻过了,可是…”
乐正云披上大衣,被朱佑翔拦住:“晚上天气寒冷,你还是在室内等待,我们已经派出了十多人找寻,不会有问题的。”
“我不放心。”乐正云轻轻拨开他的手,迈出门去。
雪夜清寒,四野寂静。
朱佑翔亦步亦趋跟在乐正云身后,紧张的四下张望。仿佛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如果没有一个乐正云在身前,他决不敢独行。
“九洲——”
“赫连小姐——”
前方是湖边了,借着微薄的月光,可以看到雪埋枯草、深深浅浅。朱佑翔一把拉住乐正云的胳膊:“快到湖边了。不能再往前走了!大雪把湖面边沿覆盖得和土地一样,就算在白天也不容易辩识。更何况现在…”
人高的枯草丛中传来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
乐正云凝神去听,声音却又没有了。
“我去看看。”他毅然抬步。
“可是…”朱佑翔惶然不知该如何说服他,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
“朱先生,你在这里等我。”乐正云回头道。
不等朱佑翔再说话,他已经迈进了草丛中。月儿被云层蒙上,连湖边衰草的细影也溶解在了无边黑暗中。朱佑翔听到了“咕咚”一声,心头大震:“乐正小姐!”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他几乎就要马上冲上去,但四周黑得他连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也摸不清楚,脊背一阵阵发冷,朱佑翔又叠声喊道:“乐正小姐!乐正小姐——!”
没有人回答。
朱佑翔犹豫着向前迈了一步,柔软的枯草让他脚下一空,他的脚立刻如同火灼一样退了回来。
愣了半晌,又退一步…他终于转身拔腿就跑,大喊:“救命啊!救人啊——”
云层轻纱悄悄移开,月儿探出半个脸来。
捂着人嘴的手从如玉面庞上移开,赫连九洲笑吟吟的望着那月色下更显精致的俊颜。
“何苦捉弄于他?”乐正云摇头。
一路寒冷奔波,终于放下心来,心神一松就觉得身上十分乏力,背上的温暖又那样令人心安,他不知不觉保持着靠着九洲的姿势没有动。
“我看他不顺眼。”九洲哼了一声:“就这样的胆小鬼,也敢对你献殷勤。”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你的身份。”赫连九洲打断他的话:“就算不知道天鹅是雄是雌,癞蛤蟆也不该打天鹅肉的主意。”
“你说话怎么如此粗鲁。”乐正云忍不住拍拍她的手背。
九洲怔怔看着自己的手,如果她没有看错…他的动作中有那么一点——宠溺的味道。
“那你是否也看我不顺眼,要躲起来让我找寻?”
“不是。”赫连九洲立刻道,随即犹豫了一下:“我见到了安式危…”
她没有说下去。
夜风轻轻撩动草梗,反而衬显得两人之间的空气更为沉默。
赫连九洲红了脸。一想到他竟然毫不犹豫以身涉险来寻找她,心中有根丝线轻轻牵动,连她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脸上腾的就红了。还好夜色作为掩护。
乐正云只觉得身后一动,九洲已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将他裹住。
“早知道你要整夜辛苦的找我,我就不那么任性了。”赫连九洲轻轻止住他的挣扎,孩子般低下头来:“我不是故意的。”
乐正云水色的唇动了动,什么也没有说。
说不明的情怀流动在两人紧挨的呼吸之间。
“你看!天都快亮了。”九洲低呼。果然,鱼肚白的一片晨光,就像一滴白颜料,迅速渲染了整个天幕:“可是,刚才还那么黑——”
“最黑的时刻,就是在天亮之前。”乐正云站起来。
半轮日出从湖泊的对面奋力跃出,一时间,光芒泼洒在雪原上,仿佛每一寸雪景都孕育着一团希望。
“乐正小姐!——”朱佑翔带着一批家丁气喘吁吁的赶来,瞠目结舌:“你…你没事?”
乐正云点头。
朱佑翔突然大哭起来。
赫连九洲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大男人在众人面前嚎嚎大哭,眼泪鼻涕把一张原本尚算俊朗的脸糊弄得无比滑稽。不禁心软,不再嘲笑他的胆小。
“人好好的在这里,你哭什么?”九洲终于不耐烦了。
“今天早上…刚得到…消息…”朱佑翔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的说:“股东大会…要将千岛湖梦…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