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赶紧嫁人啊,出了宫去,还愁不能想去哪儿就去吗?”叶舫庭刮了刮她的鼻子。
长宁嗔怪的推了她一下,旁边的南门若愚的脸已经红到耳根了。
“你脸红什么?”叶舫庭摸着下巴,故意问。
“没有…”南门若愚的耳根几乎要烧起来,别有一种傻气的可爱。
“南门探花,你先回去,我要和小叶说话。”长宁公主笑道。
南门若愚得到大赦,立刻松了口气:“臣告退。”他告辞转身时,朱色朝服衣角随风而动。他身后是大片碧玉的荷塘,笔直的径叶稚拙质朴,将美无边无际的伸展向天际。
这家伙对自己的美从来没有一点点自觉,那种珠玉生辉的璀璨光华,被他糟蹋在了轻易的脸红里——要命的是,哪怕是被糟蹋,仍然是美。
“你喜欢大愚,是不是因为他好看?”叶舫庭笑嘻嘻的问。
长宁公主挑眉道:“是,也不全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爱脸红的男人——琼林宴上,士子们都风仪出众,抓住一切表现的机会。唯有他傻傻的埋头吃菜。”
叶舫庭大笑:“你注意到大愚,难道没有注意到苏同?”
“苏郎活该只在辞赋里。”长宁像小狐狸一样狡黠的笑:“世间女子都爱慕苏郎,我偏不正眼瞧他,挫挫他的锐气。”
叶舫庭朝她翘起大拇指。
“南门若愚的胆儿还不小——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敢说我的琴艺是第二。”
“那你知道他说的第一是谁吗?”叶舫庭眨眨眼。
对方大大方方的展露笑颜,半点架子也没有的说:“能被列在苏郎之后,是我的荣幸。”
“原来你早就知道!”叶舫庭恍然大悟。
“呵呵,”长宁折下一枝桃花:“琼林宴上他和苏长衫眉来眼去的,我早就看见了。”
“嘻嘻…!”叶舫庭几乎笑岔了气:“你说他们…眉来眼去?”
“要是眼角的余光能杀人,他已经被苏长衫杀了百次了。”长宁挑眉道:“他那句‘公主的琴音可列第二’一说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很是无辜的,傻傻看着苏长衫的脸色呢。”
“哎呀…你观察的这么仔细…”叶舫庭乐得直不起腰来。
“他一天到晚念叨的最多的,就是君将军如何义薄云天,苏状元如何智慧无双,叶大小姐如何可爱伶俐。”长宁将桃花扔进池塘里,顿时有一群红金鱼来争抢啄食:“他再说,我要吃醋了呢。”
叶舫庭大笑扮了个鬼脸:“他要是没有这样实在,虚言蜜语来哄人,就和这枝桃花一样,被公主殿下扔去喂鱼了,哈哈!”
金鱼们将桃花瓣啄散,长宁毫不客气的眨眨眼:“物以类聚,他能和君将军走得近,品行当然也如玉石无暇。”
恋爱中的女子都有种醉酒的美丽,却美得各有风情。
酩酊大醉、狂笑悲泣,是红尘众花之美;微醉尽兴而不忘记从心里微笑,才是国色天香。
“最近宫里不太平——”叶舫庭摸摸下巴。
长宁点点头:“昨天闹刺客,几天前三姐过世…”说到这里她的长眉也皱了一下。
“兰陵公主过世之前,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吗?”叶舫庭赶紧问。
“三姐在偏殿养病,深居简出,我和她的交往实在不多。”长宁摇摇头:“今日是她的头七,我正要去祭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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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公主的灵堂内,来吊唁的出于礼节的多,真心悲戚的少。
她的生母早逝,自己又体弱多病,不太得宠爱,一直孤居在偏殿。没有朋友,似乎也没有敌人。公主皇子和妃嫔都来上一柱清香,也上一柱幽幽惋惜。
此刻,只见几个妃嫔施施然从灵堂内走出来,居中的一个正是辰妃,绣衣华贵高高在上,张扬盛放的美丽扼人呼吸。
她旁若无人的走过来,视线落在了劲装的叶舫庭身上:“小叶也在这里,昨日宫里闹刺客…”
她说话间,一双妙目笑盈盈朝前看去,仿佛这话是专说给几尺之外听的:“恐怕连那刺客也没想到,自己在沉芳宫那样的偏殿里,竟挟持到了当今贵妃。”
只见几个妃嫔站在几步开外,居中的一人素衫柔倦,淡扫娥眉,正是君相约。
君相约的听到辰妃的话,只淡淡抿唇不语。
辰妃曼步走上前去:“姐姐昨日受了惊吓,身子可还安泰?沉芳宫的日头薄,不如还是搬回盈寿宫,虽然冷清了些,宫女丫头们倒是多的,遇到刺客也能挡上一挡。”
君相约被品阶比她低的辰妃奚落,一言不发。
“我还听说,左翊卫军骁骑去抓刺客——却是君将军叫人给刺客让出一条大道来。”辰妃继续笑道。
听到这里,叶舫庭立刻毫不客气的跳出来:“君将军以仁义统率三军,当然是救人要紧。救人只有一次机会,抓人的机会嘛,只怕和我的瓜子一样多。”她笑嘻嘻的边吃瓜子边说:“娘娘对抓刺客这么有兴趣,下次你也去抓抓看,说不定刺客看到美若天仙的娘娘,头脑一蒙就束手就擒了,大家给他让出大道来——他也不肯走了!”
她的话不知是褒是贬,但笑眯眯的语气着实招人喜欢,连辰妃这样跋扈的女子,脸上一时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恼。
“小叶真是越来越顽皮了。”一旁的漱妃笑着说话了,她眉眼弯弯,清秀瓜子脸,纤腰盈盈惹人怜惜:“昨日听说君将军受了伤,可还要紧?”
听到这句问话,君相约的眸子里不禁流露关切,也有一丝不自然。
“我家将军是铁打的人,”叶舫庭笑眯眯的摸出一把光秃秃的鹅毛扇,没有一根毛的扇子,竟也被她扇出了风来:“一个小小刺客,一点小伤小毒算什么,我家将军在征讨高丽棒子的时候,孤身闯敌营受了九处箭伤,一样策马回大营,再喝十坛酒…”她兴高采烈的说书,把没见过战争烽火的公主妃嫔们唬得一愣一愣的。
终于,不知是谁小声说:“小叶,征讨高丽的好像是…你爹叶将军?”一边说一边偷偷给她递眼色。
说得正带劲的叶舫庭眉飞色舞,哪里看得见别人使的眼色,把光秃秃的鹅毛扇使劲儿一挥:“我爹那个老顽固,喝酒吃肉那是气吞山河,打起仗来有勇无谋,就只会…呃…只会…”她透过几个人头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正大步走过来,舌头顿时打结了:“会…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神勇无敌,神出鬼没…哎哟!”
她的话还没说完,头上已经挨了一记栗子,叶禹岱声如洪钟:“你平日吃喝胡闹,在宫里也这样放肆!给各位娘娘殿下们看笑话!”
叶舫庭哭丧着脸,瞪着一点也不温文尔雅、不讲道理光打人的大老粗爹,面孔气恼的皱成一团。
年龄稍大的德妃笑道:“老将军,这宫里没有人不喜欢小叶的,您这不是正给大家送来开心果么?”
叶舫庭躲到德妃身后,探出头来扮了个鬼脸。
“出来!”正要继续教训叶舫庭,叶禹岱突然浓眉一拧。
不远处,一个黑袍高大的男子正走向灵堂。
他的衣角浸透了北方朔风的肃杀,在柔嫩的春阳里也没有一丝软化,连日光照在他身上也相形黯淡;
他的气质冷峻如石,给那些习惯了精致的人们一种粗砺的铬痛。
妃嫔们停住交谈,视线都不由自主的集中过来——在太平盛世生活久了的人,不熟悉这样的气息;在这样的人面前,锦衣华服、衣香鬓影都有种自惭形秽的轻忽。
这样的时刻,居然只剩下老将叶禹岱稳如磐石的站立,有一种能勉强相抗衡的稳定大气与实沉。
他走进灵堂,取了三炷香。
等他将香上完,缓步走出来,众人似乎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七、悬崖

左翊卫军大牢,铁门森森。
“哗”地一声,两把刺刀架在布衣少年面前:“将军吩咐过,任何人不得入内。”
苏长衫悠闲拿出一块令牌,士兵们顿时怔住,互相对视一眼。
见令如见人。左翊卫的精兵们犹豫了片刻,终于拿开钢刀——
牢内皆是石壁,壁顶滴着水。
一个少年面壁而坐,身上沾着湿漉漉的水渍,却并不显得颓废。
苏长衫缓步走到他跟前,对方显然听到了脚步声,却连头也未回,似乎对来者毫无兴趣。
“卓云,”苏长衫平平道:“公主不愿嫁阿史那永羿,原意嫁给谁?你吗。”
卓云遽然抬起头来。
苏长衫一撩衣袍,舒服的坐下。任何人看到他坐着的姿势,都会觉得他坐在上好的松木椅子上。
“你…”卓云突然认出了他来——天下没有第二个人能把布衣穿出这样的气度。
“你闯入驿馆刺杀阿史那永羿,引发大隋和突厥的争端。”苏长衫毫无语气的说:“君无意奉旨接人,你为一己之私,把他推到进退维谷的风口浪尖,可算是恩将仇报。”
卓云的脸色顿时一白。他祖籍长安临潼,全家十六口人两年前死于当地恶霸的棍棒下,官匪勾结将死讯掩盖,十二岁的他到宫城击鼓鸣冤——刑部大员无人理会,却是君无意亲自调查此事,为衡西村一十六口无辜死者申冤——君无意于他有恩。
“你又如何能确定,公主是因为阿史那永羿而死?”苏长衫悠闲的问。
卓云握紧双拳,眼瞳里似溪水激荡:“…公主听到要远嫁突厥的消息之后,便茶饭无味,整天愁眉深锁。宫中人人都看得清楚!”
苏长衫不置可否。
卓云咬牙道:“公主一向不受圣宠,皇上虽然有些不愿意,但也没有太多不舍,就答应把公主嫁给突厥人——辰妃身边的女官沙曼和我是同乡,她曾亲耳听到辰妃对皇上说,公主已经及笄成年,该找个好归宿,突厥王子与大隋有和亲之意,皇上当下便答应下来。”
“你与兰陵公主之间,除了君臣,还有些什么?”苏长衫闲闲道。
卓云涨红了面孔。
“公主不愿远嫁突厥,”卓云痛苦的按住脸:“我只愿她能有个好归宿。”
苏长衫摇头:“据我所知,三年前阿史那永羿向大隋求婚过一次,却是被拒绝了。”
卓云闻言,乌眸突然燃起愤怒:“在兰陵公主之前,皇上先后已经下嫁了两个公主到突厥,当年便以兰陵公主年龄尚幼为由回绝了。但阿史那永羿贼心不死,又一次修书来求婚——”
水滴下石牢,似石壁渗出的血珠。
苏长衫淡淡道:“你应当明白,你杀不了阿史那永羿。”
卓云的脸色惨白,他说的是事实。
“君无意固然不愿两国交战,生灵涂炭,也不愿你枉送性命——”苏长衫平和的话语如剑刃般锋利的剖析事实:“否则,他大可杀了你。”
卓云咬紧牙关。
“大隋朝与突厥和亲,所谋为“和”;没有兰陵公主,皇上还会嫁其她公主去突厥,没有阿史那永羿,突厥仍有王者。公主因何而亡故,背后的原因绝没有你想象的简单——”苏长衫打了个哈欠:“大道之行,从不因一人一物而改变,你的所作所为,与其说是为公主报仇,不如说是为自己的醋意泄愤。”
卓云涨红了脸,苏郎的口才并无瑰丽,最平淡的话却让他无地自容。
苏长衫站起身来,他要说的话已经说完。
“你…”卓云突然喝住他:“我——我现在该怎么做?”
“当你对事情没有把握的时候,至少可以做一件事。”苏长衫很和气的说。
“什么事?”
“沉默。”苏长衫从容的一拂衣袖。
牢狱外,阳光金橙,大片芦苇似此起彼伏的海洋。
苏长衫负手走开数丈远,淡淡道:“出来吧。”
雪白的芦苇海洋里,一个少年走了出来。银枪红衣,金色朝阳落在他挺拔的身形上,粲然写意。
对方皱眉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你什么时候跟踪我,我便什么时候发现你。”苏长衫和气的说。
少年提长枪跨步上前,风姿飒爽俊美,红衣在青山之上若有燎原之势:“我来是要告诉你两件事。”
“第一件事,君将军被下药的事和我们殿下无关,我一定会将这件事查清楚;第二件事,没有人能侮辱草原上的十四银影骑!”
少年话音未落,已经一枪怒刺向苏长衫的面门!
他们曾三人联手,也根本不是苏长衫的对手,此刻一枪刺去,显然连一分胜算也没有。
苏长衫衣袂微动。一个人的身手若快到极致,反而并不显得快,只能见清风携雨从容,片刻之间大地萌苏,万柳齐动。
只在少年出手的顷刻,武器已经被夺至苏长衫手中!
长枪倏然送至少年的咽喉——这本不是一手杀招,但对方若不想送命,只能知难而退。
风荡芦苇,少年果然迅速后退三步。
但他手中瞬间已多了一样东西,一块金属令牌泛着厚重的冷光,长枪之势顿时一折。
“不想给君将军惹上大麻烦,就把枪还给我!”少年将令牌扬向身后的绝壁,随时准备将它扔下万丈悬崖。他的武功固然不如苏长衫,但应变敏捷,出其不意声先夺人!
“我从不受人威胁。”苏长衫平平道,他的话说到“受”时,人已至少年跟前,说到“胁”,少年的手臂顿时轰然发麻!
少年的脸上显出吃痛的神色,只见他手腕一震,将军令瞬间被他抛向空中——
他们身后空谷苍茫、悬崖千丈。
苏长衫飞身去夺令牌,一阵凛凛山风刮过,悬崖边巨大的松树轰然作响,少年大笑:“你看清楚!将军令在这里!”
少年手中竟还有一块将军令!刚才扔出的不过是一块普通的令牌,苏长衫平生似乎还未被人如此戏弄过,在电光火石的瞬间,他整个人已被一张大网罩得密不透风!
日月盈仄,辰宿列张——大网如星罗密布,一旦被困入网中,全身的功夫都无法施展。
现在,苏长衫只有唯一的退路。
除非他要退到万丈悬崖下!
少年的凤眸里满是戏谑的大笑:“你自负武艺高强,却不知道你们汉人的一句话,‘兵不厌诈’吗?”
在他说话的同时,大网立刻便要罩住苏长衫的头脸,却只见苏长衫在空中身形一折,双足欲点悬崖边的松树。少年仿佛早就料到了他的举动,一掌劈向松树——在这样的绝境中,哪怕是武功再高强的人,也只有招架之功,绝无还手之力!
却只见苏长衫手中金光一闪。刚才的假将军令竟在他手中化为利器,金光破网而出!
少年神色大变,躲开那利器袭击的同时,大网已被苏长衫抓住。
苏长衫借力腾空,一招之间便要反败为胜。
此刻少年若肯向后撤,两人立刻便会安全,可也意味着,他失去了与苏长衫对抗的机会!
所有人都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可在意气之争时,大多数人却本能的扬起手中的剑刃,也不肯在心上搁“忍”字一刀!
只见少年不退反进,向前推出玉石俱焚之力。这一招断掉了两个人的退路,大网相连,两人一齐滚落万丈悬崖下。

八、进退

“不——!”君无意猛然睁开眼睛,眼前金星乱窜,头疼欲裂。
“将军?”正在打瞌睡的夏参军揉揉眼睛:“你醒来了?”正午日光照进窗内,几点金色扑在案前。
见君无意额上都是冷汗,夏至连忙拿了毛巾过来。
“昨天你喝了整坛落月痕,又中了化功散,苏状元和叶校尉把您送回来的。”夏至咧嘴笑道:“苏状元还让我们备下了解酒汤。”
桌上果然放着好大一碗解酒汤,倒不像给人喝的,而是给牛喝的。
君无意把湿毛巾捂在脸上,慢慢回想起夜间的情形。
“贵妃娘娘已回到了宫中。”夏至把解酒汤端过来:“苏状元还说,借你的一样东西一用。”他认真的转达苏长衫的话——
“落月痕烈酒会让人醉十二个时辰,不用叫醒君无意。等他醒来告诉他,该醉就醉,不必强撑。他要办的事情,正好我有空,替他走一趟。”
君无意心头莫名一紧。
伸手往怀中探去——他的将军令不在了。
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一个兵士报道:“将军!老将军来了!”
君无意微微一怔,披衣下床来。
门一打开,只见君澈提着一袋花种站在门口,四十多岁的人了,身上穿的不过是普通的蓝衣,却隐隐透显出疆场风沙刻下的凛冽刀痕,就像三月的春意藏不住一冬的傲骨。清郁秀拔的棱角,仍宛若霜雪刀砍斧琢而成。
“听说你在休息。”君澈的声音低磁。
“我昨日多喝了几杯,醉了一宿。”君无意微笑,一夜惊险,被他轻描淡写成了剪纸的斜阳。
父子俩一开始说话,士兵都自觉的掩门退去。
临窗对坐,君无意为爹斟茶。
“给你带了些茉莉花枝,”君澈眼角优雅的细纹舒展开来,父母见到儿女都很容易高兴:“回头给你二姐也带些,这花好养。”
君无意心中有事,难免有些少语,他唇内受伤不能喝滚烫的茶,又怕爹看见,只能端起茶盏做做样子。
好在君澈正在打开袋子,并没有注意他掩袖假饮。
“茉莉性喜温暖湿润,不可用阳光暴晒,四月插枝下去,六十天便可生根…”
看着爹认真的拆着一袋花枝,君无意的眸子里涌出更多温柔。他的娘不像别的贵族女子一样喜爱珠宝翡翠,只在衣襟上别这种清香的小花,娘过世之后,爹便在庭院里种满了茉莉。
“我不理朝中之事已经多年,”君澈说:“田间禾锄,植草□,也得享清乐,只是四季轮回,再美的花——终无百日之盛。”
君无意眼眸一抬,倾身聆听。
“这几年我每天上山种树,却发现下山所需要的智慧,比上山更多。” 君澈笑了一下。
“爹是希望我在合适的时候激流勇退?”君无意沉吟了一下,也微笑。
“我闲赋在野,也知道你的声名一日大于一日,市井百姓都在传说你的战功与品行,更有说书的竹板唱讲:‘三军可无粮米炊,不可无君将军’。”君澈的神色难掩忧虑:“做爹的从百姓口中听到这些,既为你高兴,也为你担忧。”
父子俩认真起来的模样,有七分神似。
“你在前朝位极人臣,约儿在后宫位极妃嫔,我君家百年来的荣耀已到了巅峰。”
“爹担心月满则亏。”君无意清眸如墨,点点头。
“爹知道你为人行事向来端正,”君澈饮了一口茶:“但,正不能免祸。朝堂上的杀伐,历朝历代都不曾停息过,况且,当今圣上与先帝毕竟不同…”君澈说到这里,轻轻顿住了。
“我记着爹的教诲。”君无意的神色温和而认真。
只听门外传来喧闹声,似是有人求见,是被士兵们拦住了。
君无意打开门来,只见左翊卫的几人脸色焦急的推开士兵们冲了过来,为首的张统领汗水湿透了面庞:“君将军——!”
“什么事?”君无意一个眼神将他要说的话压了回去。
“…”张素看到室内正起身的君澈,怔了一下,立刻转口道:“那个…新来的汪蓬和赵紫延互相殴打,汪蓬把赵紫延的肋骨都打断了!正闹得不可开交,这军规一乱…”
君澈负手走到门口。
君无意回头:“爹——”
君澈按按他的肩膀:“去吧。”父子之间微笑而不说破的事,何止一件两件,都是朝堂沙场历练出的火眼金睛。
“我先走了,还要回去浇花,”君澈道:“你二姐要带娃娃来长安小住几日,你有空去看看外甥女。莫笑小时候和你感情最好,现在还常常念着要用舅舅的剑刻小木船。”
君无意微微一怔,他的两个姐姐都嫁到了洛阳的世家,与朝政毫无关系,生活也十分清雅,外甥女君莫笑五岁了。
而爹,自从娘过世后,便一直是一个人。
等人走远,君无意才问道:“出什么事了?”
张统领急得满脸是汗:“卓云死在了牢里!”
君无意神色一凛。
“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午时。”张统领擦了擦汗:“守门的士兵说苏状元拿着将军令进去过…”他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难道是——”
“不可能。”君无意斩钉截铁道:“先请仵作秘密验查尸首。”

九、引路

卓云的尸首完好无损,既没有刀伤剑痕,也没有中毒之象。
但他的确已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