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知道什么你在说什么!”韩平大声道。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至少知道这字条在说什么吧。”苏长衫拿出一张字条来,当众展开——上面根本没有什么名字,而是四个字:和而不同。
孙隼看到那四个字,两眼一翻,顿时晕厥过去。几个衙役上前来掐他的人中,一旁的韩平也浑身发抖,不知是恐惧,还是中计的后悔和恼怒?
“这是当日从方瑞的娃娃襁褓中拆出来的,请大人过目。”
差役将字条接了,递给堂上的范大人。
“这字条是何用意,与你二人有什么关系?从实招来——!”范大人一拍惊堂木,韩平吓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字条是何意思,由董大人来解释可能更好。”苏长衫舒适的坐了下来,似乎很认真很专心的等着听董晁来答疑解惑。
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前来听审的董晁。
“本官不明白你的意思。”董晁脸色铁青的冷哼了一声,那些保养得法的皱褶更深了。
“每年科考的题目虽然由主考官所出,但在两位副考官处也会有密封的案卷备份,是与不是?”苏长衫优雅的靠在椅子上。
董晁的脸色由青转白:“你…是什么意思?暗示这‘和而不同’四个字与本官出的考题有关?”
“我可没有这么说,这是董大人自己说的。”苏长衫微笑。
“本官的清誉岂容你随便污蔑!”董晁喝道:“你当真有证据,就传两位副考官拿着考卷备案前来对质!”
“董大人自然会先将属下打发好,毁证灭据。但董大人不要忘了——”苏长衫优雅的打了个哈欠:“墨迹的新旧是可以辨别的,半个月之前写出的字,和三日内写出的字,请研墨行家来一看便知。”
董晁脸色顿时灰白如死,仿佛一瞬间老了二十岁。
范大人惊疑的看着他,犹疑不决该不该拍惊堂木。
“这‘和而不同’四个字,就是今年科举考试中董大人出的考题。”苏长衫声音虽平,却仿佛一记响雷,让满座皆惊。
孙隼这时已醒转过来,惊恐的看着座上一脸颓败的董晁,又看了看跪在地上颤抖的韩平,立刻痛哭流涕的趴在地上:“我什么都招!——我什么都招!是我们三个贿赂董大人,拿到今年的科考…”
他的话还未说完,韩平一个响亮的耳光惊怒的打在他脸上:“你…你想害死我们吗?你…在胡说什么?”
“他们什么都知道了,纸里包不住火的!”孙隼绝望的喊:“我劝过阿钟不要去杀方瑞…!”
韩平愕然瞪着他,突然呆坐在地上不出声了。
“大人…我们三个贿赂了董大人,拿到了今年的科考试题…可是…”孙隼哆哆嗦嗦的说:“可是我们三个都写不出好文章来…于是我们去正月楼里,想…收买一个考生帮我们写文章,刚好从福建来的方瑞是当地的解元…听说有点才气,人也十分老实,穷得连娃娃吃奶的钱也没有,我们看中了他…先请他到梨棠园去听戏,再把事情说出来,答应给他六千两银子,求他帮我们作三篇文章…方瑞开始很犹豫——他胆子小,但经不住我们的劝说,看着六千两,他也动心了…”
孙隼脸色死白的接着说:“可当天晚上,方瑞原本已经答应的事,却突然又反悔了…阿钟怕他泄露秘密,所以在早膳时分、正月楼东厢四下无人的时候,进房中把方瑞勒死,吊在房梁上。”
韩平惶然怔住了许久,终于垂下头去。
“把艾草混进稻草中纵火的…也是我们三个,我们怕方瑞万一留下了什么证据,是阿钟让我们一不做二不休的!但——阿钟的死和我们没有关系!…”孙隼滚爬过来:“你相信我!我们和阿钟一向要好,我们两个不会去杀他的!”
韩平也重重磕下头去:“该认的罪孙隼都认了…阿钟的死我们完全不知情。”
范大人一直听着苏长衫问案,半句话也插不上,这时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终于找到了一个疑点,只听他清了清嗓子:“既然方瑞是宇文钟杀的,那为什么方瑞被勒死的时候手上会拽着云生的扇子?”
苏长衫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朝韩孙二人问道:“方瑞原本已经答应了你们,为什么又会反悔;这其中,没有什么缘由吗?”
韩平和孙隼都茫然看着他,似乎在脑子里搜寻着什么。
“是梨棠园的云生——!”韩平突然叫出来:“方瑞去小解的时候,我看到云生和他说了几句话!”
孙隼也回想起来了,但当时他们的心情大起大落,没有人注意这个细节而已。
“君将军——”宇文化及眯着眼:“现在,是否请君将军将云生送来,助我们查清案情?”
这话说得虽然客气,但并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台下原本跪着的邯郸却抬起头来,青丝凌乱、一张清丽的脸容满是泪水:“大人,小女子知道一切实情,请大人先听小女子道来。”
她含泪深深拜倒在地:“当日小女子看到几位公子在包厢里谈论事情,并不知所谈何事。后来才知道是三位公子要方瑞代写考卷,参与科考舞弊。云生哥在门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趁方瑞小解之时,劝阻他不可做亏心之事,劝他悬崖勒马,甚至把皇上御赐的乌金扇送给他当了去兑银子,以解他用钱燃眉之急——没想到…方瑞当晚就遇害了。”她说到这里,泪流满面。
“你怎么知道方瑞要做什么?又怎知道是云生给方瑞乌金扇去典当的?”范大人一拍惊堂木,喝道。
“因为——”邯郸深深的磕下头去:“我是方瑞未过门的妻子。”
十二、真相
邯郸忍泪道:“方瑞祖籍虽在福建,但他并非今年才到长安,而是三年前就到了长安附近的永湾县讨生活,刚好那时永湾县饥荒,当地人都只能吃树皮,饿死的不计其数…方瑞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饿得昏倒在我家门口,邯郸因为在戏班子里唱戏——偶尔会有达官贵人们的一些赏赐,还能勉强维持生计,于是收留了他。一年后,我们就…私定终身了。”
她的眼中出现一些委屈之色:“接着,方公子给家中传了书信,要禀报父母娶我为妻,可方家虽然穷…却是书香清白之家,他的父母看不上我一个抛头露面的戏子,坚决不同意我们的亲事——而这时,我已经有他的孩子了。”
“与我一同唱戏的云生哥是个心慈的人…他知道我有六个弟妹,还有一个要读书的方瑞,于是常接济我们。”邯郸抽泣道:“我原本以为一切都会过去的,只要等方瑞考上了进士,做了官,他就能堂堂正正的娶我,而他的父母,也终有一天会接受我的…可是…那日方瑞说他不考了,说有了六千两银子就可以和带着我和娃娃去外地谋生计,我…我不知道怎么办…”她泣不成声:“云生哥劝阻了他…方瑞也已答应了不帮宇文钟他们舞弊的,我不知道…后来竟会出这样的事情!”
她长发散乱,悲泣如春水梨花,纵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有些动容。
范大人也有些唏嘘叹惋,但随即一拍惊堂木:“——所以,你为了给方瑞报仇,就毒死了宇文钟?”
“那日宇文钟来梨棠园,我的确在他的茶里下了药——”邯郸昂起头来,泪水涟涟:“但我并不知道那药是封喉的丹碧涎,我只以为那是一剂猛烈的泻药,会让人拉七天七夜的肚子,让他不能去参加考试。”
“一派胡言!既然是你下的毒,又怎么会不知道是丹碧涎,还是泻药?”范大人大怒。
“小女子句句实言,请大人明察。”邯郸擦着泪道。
“宇文钟杀方瑞之事,你是如何知道的?”苏长衫平平的问邯郸。
“是董大人告诉我的。”邯郸清清楚楚的答。
“你…你血口喷人!”董晁颤巍巍的站起来:“本官什么时候与你这戏子见过面?”
“你有没有把毒药当泻药给邯郸,劝她去下在宇文钟的酒里,虽不太好求证——”苏长衫闲适的踱到董晁面前:“但长安城有丹碧涎卖的店铺,只有那么三四家而已,又都跟江湖多少有些关系,我恰好有几个认识的江湖朋友,想去查证此事也不算为难。”
他从容的接着说:“至于,你有没有买通‘断刀令’杀邯郸灭口——断刀令罗闳固然是一个守口如瓶的人,但不表示他是一个没有是非准则的人,如果他知道整件事的始末,不知会不会出来作证,董大人?”
董晁看了看宇文化及铁青的脸色,原本雍容的风度仿佛突然被抽干了,嚅嚅道:“宇文将军…你…你相信老夫!”
宇文化及的眼中杀机已动,脸上却仍带着冷笑:“董大人啊董大人…你真是机关算尽,恐怕我侄儿去杀那方瑞灭口,也是你怂恿的吧?你为了不让自己泄露考题的事被透露出去,这连环计策杀了多少无辜人命?”
他说得义正言辞,却也不着痕迹的把宇文钟杀人之事也顺水推舟推到董晁头上。
董晁已经完全乱了阵脚,分不清虚虚实实了,只是惶然想要寻求援助。
满座之中却无人愿意再看他一眼。
范大人已知道董晁必死无疑,立刻见机行事一拍惊堂木:“大胆董晁!竟敢如此玩忽职守,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本官先将你押入大牢,启禀皇上之后再行发落!——韩平和孙隼行贿舞弊、纵火伤人,也一起拖下去!”
衙役们立刻一拥而上,将董晁和几人押了下去。“老夫冤枉啊!——老夫冤枉啊——!”董晁浑浊的喊声渐去渐远。
范大人又看了看地上跪着的邯郸,只觉得这女子其情可怜,正在犹豫不决时,只听宇文化及道:“虽是受董晁唆使,但这邯郸是亲手毒死我侄儿的犯人,当重重惩罚以平民愤!”
“范大人——”君无意站了起来:“不知者犯下罪行,当量刑适当,才能令人心服,世事的道理是相通的。”
范大人看了看君无意,又看了看宇文化及,两边都不敢得罪。
而君无意这一句话出来,看似温和,实则锋利——沉厚老辣如宇文化及,如何不懂得权衡利弊?宇文化及刚才将杀方瑞之罪推到董晁头上,君无意也听出来了。宇文钟虽已死,但科考舞弊已是大罪,杀人灭口更加罪重一等,如果要给宇文钟之案一个转圜的余地,就不能重罚这女子——世事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君无意点到为止,宇文化及心知肚明,这不仅是宇文钟一个人事,更关系到宇文家族——甚至宇文化及头上的乌纱帽。
脸上半分也不露,宇文化及只拖着鼻音哼道:“范大人自当酌情处理。”
这“酌情”二字大有深意,范大人听出宇文化及已让了步,心中本来就对邯郸有些怜悯,便拍惊堂木道:“罪女邯郸,误杀宇文钟——本官念你是受人蒙骗,有不知之情,就判你入狱两年!其他疑犯,当堂释放——!”
“谢大人恩典。”邯郸含泪深深的拜了下去。
正月楼的黄福财和几个厨子们都惊喜的听着“当堂释放”几个字,梨棠园的其他人也都松了口气。只有南门若愚看着邯郸,眼中泪光闪烁。
“…我会好好照顾团团。”南门若愚仍有些笨笨的说,但他眼里的泪光却充满关怀和真挚。
邯郸抹了抹眼泪,深深看了他一眼,终于随衙役们走了出去。
“退堂——!”
公堂外,阳光很好,仿佛一切都终会温暖起来。
“大愚,昨天要不是我家将军渡内力给你治伤,你今天别说上公堂了,恐怕真的躺着昏迷不醒也说不定。”叶舫庭凑在南门若愚耳边小声道。
南门若愚感激的看着君无意,又看了看苏长衫和叶舫庭,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最终却只憋出了五个字:“你们…都很好。”
叶舫庭几乎笑岔了气:“哈哈…你们黄老板一点也没有说错,你——你的嘴可真是笨啊!——”她捂着笑疼的肚子问:“哈…既然我们都很好,你要怎么报答报答我们这些好人呢?”
南门若愚很为难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无奈摇头的君无意,再看了看一脸悠闲的苏长衫,诚恳的说:“我们回客栈,我做菜请你们吃——或者我教长衫做菜也行。”
原来,他还没有忘记当日苏长衫想要学做菜的事。
却听君无意和叶舫庭同时道:“——教苏同就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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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客栈后。
“大愚,你就住这地方…”叶舫庭四下打量,南门若愚不好意思的摸摸头。
“你唱一场戏能挣多少银子?”关上破烂的门,叶舫庭小声问。
“一百两。”南门若愚也低声答。
“你做伙计一个月能有多少银子?”叶舫庭又问。
“客栈里包吃包住,还有五两六钱。”
“也就是说你一个月有一百零五两六钱银子。”叶舫庭迅速的打着算盘,笑嘻嘻的刮了他的鼻子一下:“比大小姐我的俸禄还高耶!那你怎么还住这么破的草屋?”
南门若愚笨笨的看着她,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西街的慈庵堂的孤寡老人,每个月都会在院子里的破瓦罐中发现一百两银子,大家都说是菩萨显灵——”苏长衫看了大愚一眼:“这个菩萨是不是你?”
南门若愚的脸顿时红了,虽棱唇紧抿,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苏长衫说话一向很有根据,他原本就不是在问他。
冯二看到他子时踏月悄悄出门,自然就是去慈庵堂的破瓦罐中放银子的。其实他每个月都会在深夜子时去做相同的事情,已有四年未曾间断。
叶舫庭瞪大眼看着他:“这么说,你把每个月的一百零五两六钱都拿去接济别人了?所以你才会穷得连一件冬衣都买不起?”
“君将军哇——”叶舫庭回头喊:“恭喜你!你现在不是全天下最笨的人了!”
她笑眯眯的指着南门若愚:“比你更笨的人出现了。”
“既然我们都是笨人,”君无意一撩衣袍坐下,闻言微笑:“聪明人要请客。”
“我只比你们聪明一点点啦…”叶舫庭立刻谦虚的将祸水东引:“苏大才子才是公认的最有智慧的人~”
“你如此恭维,恐怕请客也不能表达我的诚意——”苏长衫道:“我还要亲自下厨。既然大愚答应了教我做菜,你们不妨再尝一尝我的厨艺。”
叶舫庭一脸黑线,大声抗议:“不…不要哇!”
…
一个半时辰之后。
南门若愚端着一盘鱼进来,苏长衫随后而至,把身上的围裙解开:“应给比以前有进步,你们尝一尝。”
叶舫庭垂头丧气、将信将疑的瞪着那颜色看上去仿佛比以前有一点点,也确实只有一点点…进步的鱼。
“君将军,你先尝——”叶舫庭很谦让的说。
“不必客气。”君无意意味深长的看了那鱼一眼。
“你是将军我是兵,兵怎么能抢在将军前面吃呢?”叶舫庭把盘子推到君无意面前,虔诚的奸笑。
在谦让的氛围中,两人好像同时想到了什么,四道视线都看向——南门若愚。
只听叶舫庭哈哈大笑,一拍脑袋:“差点忘了!徒弟做出了好菜,师父还没先吃,怎么能让别人吃?”
南门若愚夹了一块鱼放进嘴里,俊朗的面孔似乎有些…抽搐。
“怎么样?”苏长衫很认真的问。
“还…不错。”南门若愚将鱼咽下了,手不自觉的按住胃部——他的内伤又开始痛了。
“多吃一点,吃鱼可以补身。”苏长衫欣慰的说。
“…”南门若愚尝着自己手把手的教出来的清蒸鲫鱼的味道,伤心的正要继续补身,就在这时,一声趾高气扬的猫叫从梁上传来——
圆滚滚的阿青瞪着圆圆的猫眼,瞅着正在吃独食的大愚。绝不能说它伸长了脖子,因为它根本没有脖子——只是伸着脑袋流着口水看着盘子。下一秒,它已经跃到了桌子上!
“阿青…”南门若愚有些犹豫的要拦它。
“喵~”阿青不高兴的瞪着变得小气的主人,毫不客气的在他的手背上咬了一口——“唔!”南门若愚痛得一缩手,阿青已经叼了一块鱼。
昂着头,骄傲的竖起尾巴,阿青以胜利者的姿势开始享用它的战利品——
只听房间里传来一声壮烈的猫叫!
“大愚房间里怎么了?”冯二好奇的回头,那惨烈的猫叫声整个客栈都听到了。
“阿青的尾巴不小心被踩了吧?”黄福财一边打算盘一边说。
就在这时,只见阿青夹着并没有被踩的尾巴、口吐白沫的冲了出来,在客栈门口开始大吐特吐…
黄福财和冯二对视了一眼:“阿青吃了耗子药吗?”
房间里,叶舫庭幸灾乐祸的随手翻着东西,视线被几本破书吸引:“咦?这里怎么还有一套《四书》?方瑞的那套不是已经作证据送到官府了吗?还旧旧的…”
南门若愚本来很不安的看着被肥猫阿青打击到的苏长衫,闻言只有如实道:“我也参加了今年的科考,要复习的。”
——叶舫庭口里的杏仁酥掉了出来。
君无意诧异抬眸。
连自尊心受了重大打击的苏长衫也回过头来。
这世上让人看不透的,未必是高官显位之人;有很多平凡人,更有他们精彩的内在,迥异的千面人生——藏光华于朴拙中。
在六道视线齐刷刷的注视中,南门若愚摸着头,似乎很不好意思:“你们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啊…我今年也要参加考试的。”
十三、探花
这一日,长安街上人头攒动。
只见一阵吹吹打打声中,新科进士们骑着高头大马过来了,前排正中的自然是状元郎。百姓们都听闻过这状元苏郎诗画双绝,一笔锦绣文章让圣意惊艳,景仰羡慕之下也觉得他气质从容,果然是文曲星下凡。其实,若没有这一身鲜衣,苏长衫的样貌原本平凡得很,走在街上也未必会引人注意——看来,世人不仅会以貌取人,更以身分地位取貌。
小伙计冯二拼命向前挤着,伸长了脖子啧啧赞叹:“状元郎真是英武非凡,唉…真没想到我们大愚也这么俊气…人靠衣装啊!”
冯二的后一句话倒没有说错,甚至还没有说够——如果说苏长衫是靠着气质的抬衬,才变得“英武非凡”,那他右边的探花郎则的确是天生丽质、明珠璞玉的美男子,口鼻俊朗如画一般——连圣上看了探花郎的容貌,也忍不住称赞“士当有此容焉”。只是,任谁也想不到,天天在厨房里和油盐打交道的小伙计大愚,有朝一日能成为这等风姿卓绝的探花郎。
人生境遇变幻无常,任谁都不能小看谁。因为这世上不擅长花言巧语却勤奋踏实、厚积薄发之人,南门若愚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只是比较幸运的一个。
私塾先生们的学堂里,恐怕又有了一例绝好的的教材。
当然,最高兴的人还是黄福财——正月客栈今年不仅出了第五位状元郎,而且连店里的伙计也能高中探花!街头巷尾早已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正月楼是栋福气大好的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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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御花园。
早春仍有些许清寒,御花园中却已一派春色锦绣。除了琼林奉召的进士们,隋炀帝的嫔妃公主们也坐于上席。自大隋改九品中正制为开科取士,为官为将不全以门第论取,不少寒门子弟也得以入朝。此刻琼林赐宴的不仅是才德兼美的士子,更是未来朝廷的可用之才,隋炀帝把公主们也召入席来,自是有让金枝玉叶们也会一会青年才俊们的意思。
新科进士们自然聪明,都知晓此意。
只听隋炀帝道:“四公主通晓音律,今日琼林春至,不如趁兴为大家抚上一曲?”
四公主倒也落落大方,略略施礼,十指抚上面前的素琴,只听曲音清澈,珠圆玉润,是一曲《阳明春晓》。一曲终,台下立刻传来一片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