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云只是微笑:“哦?”
“我的哥哥们,都很有办法,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事。”忘同展颜,“不过,他们现在不在——”声音低了下去。
从长安到扬州,三日来回怕已来不及。而且,在这件事上,她的哥哥们未必有办法。毕竟,江湖和朝堂是两个世界。
像是想到了什么,忘同问:“你不好奇我是什么人吗?”
“你也并未问过我是什么人。”岑云只看她倒映了美丽波光水泽的眼睛,直到她噗哧笑了出来,“你真聪明。因为即使你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天真的慧黠,才是不易猜透的;正如在最清澈的水里捉鱼,才是不易捉到的。因为水至清,那少见的鱼也至灵。
“现在我们——”
“回客栈,找到齐兄他们。”
等他们回到客栈,齐御风几人却已不在。
忘同从未想过,她会找不到他们。
她一直以为,他们一定会等着他,即使有什么再紧急的事,至少也会留下一个人等着她,给她消息。从出宫到现在,她还没有和他们分开过。
“他们…会不会出了意外?”忘同只能作此猜想,她的声音也着急了起来。虽然秦观雪拿到了解药,但他是否将解药带到了?还是他们根本就没有逃出去,被苏鸣筝抓住了?
还有客栈里的两个人,齐御风中了毒,舒揽月又被她点了穴道。她怎么这么粗心!如果有人这时来袭击他们——
她几乎急得要哭了!
“不会。”却是岑云磁柔的声音。他的手握住了她的肩。“他们不会有事。那蒙面人要对付的,既不是你,也不是我。”
忘同的心思已慌乱,只有他的话在此时能给她安慰。
“如果他要对付的人是你或者我,决不会将解药交给我,而且——”他顿了顿,“昨日不会让你们五人轻易的走掉。”
她的思维这才顺着他的慢慢回想,她的肩在他手中仍微微颤抖。
“我们现在,去苏府上。”
她的目光有不解:“是苏鸣筝——”
“或许,他要对付的人,是苏鸣筝!”
第八回、疑云扑朔
“他不会死的!”忘同大声打断他的话。她没有任何要流泪的意思,眼睛是笃定的凌厉光芒。
苏放没想到会有两个不速之客前来拜访。
一个身形颀长的英俊男子,神色疲惫,看得出受了伤,却不仅仅是受了伤。苏放精通医理,能看出他还中了毒;另一个是个美丽中有稚气的女孩,眼睛带了忧虑,却隐隐有高贵,让人能推测,在平时,这是一双明澈、慧黠的眼睛。
“苏先生,”岑云的声音不能算亲切,但让人听起来很舒服,“我们为苏公子而来。”
苏放听到儿子被提起,沉稳的面孔有了恨铁不成钢的愧怒。
“不知犬子——”
“昨晚何县令府中小楼失火,先生可知?”
苏放的神情有诧异,显然不知。但他是聪明人,立刻知道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知鸣筝他——”
岑云已开口,“至少我们离开时,苏公子还安全无虞,先生若不放心,应速派人去看望。”
苏放立刻命令左右:“去县令府上看看公子。”
几人领命而去。
与苏放说话十分轻松,岑云可省去许多解释的功夫。
“苏先生与何县令可有仇怨?”这一句问得十分唐突。
苏放却出乎意料的配合:“没有。”
“先生可与别人结仇?”
这样的问话简直是咄咄逼人了。忘同甚至以为对方不会回答。苏放却注视了岑云的眼睛一会儿,道:“老夫虽自愧无德,却也从未与人结怨。”
“那令公子呢?”
“犬子不肖,惹是生非屡教不改。”
“但并无杀人放火的大恶之行?”
他的一连串问话仿佛本来就是一句话似的,流畅如一。
“他虽好逸恶劳、性情躁戾,但除却这一次,从未伤过人,老夫更不允许他与江湖中人结交。”
“江湖”二字似乎让岑云若有所思。
岑云淡然道:“先生一府蒙受皇恩,可与官场中人有瓜葛?”既与江湖无关,那必与朝廷相关。
苏放摇头:“老夫全家无一人做官,对官场之争,党派之争从不参与。”
“皇恩亲宠,据说是因为十多年前,长衫先生保驾有功?”岑云仍是淡淡的语气,眼神中已有了几分计较。
忘同不禁好奇,她并未听说过此事。
苏放一直十分配合,听到此言却颜色微变。
“前尘旧事,并不可炫耀之处。老夫也不愿再提。”顿了顿,他才说出这句话。
岑云也不再问:“多谢先生相告。告辞。”
一阵空灵的琴音自内室传来。
仿佛春风拨弦,流云为筝,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忘同从未听过这样清妙的音乐,一时有些痴了。
岑云本来钝痛的胸口在琴音中舒缓了不少,昏沉的头脑也清明了些。一曲《阳明春晓》宛若拨开一湖阳光,温暖消融了他体内的寒毒。这不仅是优美的琴音,抚琴者还有极高深的内力,十指弄弦,在为他疗伤止痛。
里面琴声突然停了。
忘同只觉得耳中一空。
“苗疆奇毒‘六道轮回’,解药只有一种,是由当初苗疆‘寒伶教’教主用天山蜥蜴尾部筋脉外加十六种蛇信配置而出,以毒攻毒。”
内室传出的声音平之又平,毫无特色,实在让人难以相信,那样普通的音质,十指下竟有清妙无伦的天籁琴音。
“那你这里有没有解药?”忘同见他知道得这么清楚,一下子充满了希望,欢喜的问。她虽然任性,有时候嘴也是很乖巧的。不然,如果她是一个只是任性,不会哄人的孩子,便不会这样讨人喜欢。
“没有。”对方的回答简洁。
忘同一下子失望了,那声音却已接了下去:“你去竹伶筑,还有一线生机。”
“请问…”忘同诧异还想追问,里面却传来更衣的声音,然后是人往床榻卧下的声音。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床一定十分舒适,被褥一定轻软无比。
日上中天,正是午睡时间。
忘同瞠目瞪着内室。
“苏郎顾曲,清绝天下,”岑云朝琴音流淌的内室一揖:“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竹伶筑,江湖中人恐怕没有不知道的。各种奇毒解药和奇兵神器聚集于其中。简直是个藏宝之地。但这地方很古怪,据说迷宫重叠,再厉害的高手,进去了也难以出得来的。又有传闻这竹伶筑和邪教“寒伶教”有关,想闯竹伶筑的人,一半是进去了便再没有出来,还有一半,根本还未进去就无端暴毙了。
所以,这竹伶筑是个神秘之地。
事实上,凡是与“寒伶教”相关的一切,是江湖上黑道最神秘的传奇。传说教主亦正亦邪,武功绝世,易容术能以假乱真,更擅用各种奇毒。却从未有人见过教主的真面目。
出了苏府,路上人群熙熙攘攘。
岑云看了看前方,问身边的忘同:“前面有冰糖葫芦,你可要吃?”
忘同的心思全不在这上面,随口应付道:“什么是冰糖葫芦?”
她竟连冰糖葫芦都不曾见过。
岑云看她心不在焉的神情,知她一直在担心自己。
他心中升起了一股爱怜和疼惜。
拿着两串冰糖葫芦,忘同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她从未见过这样有趣的东西。红通通的串在一起,好像还有亮亮的糖水透明的裹在外头。
“可以吃吗?”她问。
“当然。”
“给你一个。”她递过来一串。
他不禁微笑。
“你说,蒙面人会不会是何县令?”她将自己的推测和怀疑讲了出来。
“不是。”他否定。“我之前也觉得最有嫌疑的就是他,但现在已否定了这推测。他没有动机和理由。”
“动机和理由?”她咬了一口冰糖葫芦。
“一个人做一件事,不会是毫无缘由的。而他,根本没有针对朝廷的理由。”
忘同不禁惊诧。
“蒙面人的目标,最有可能,是苏家——和朝廷。”
忘同已来不及将这话问得更仔细,一阵奇异的香味弥漫开来,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时,竟是在一个山洞里,四周都是岩壁。
岑云躺在自己身旁。
“岑云!岑云!”将他扶起来半靠进自己的怀里,忘同着急的大喊,却不见他有任何反应。
“呵。”一声干笑。
有人走了进来,赫然是那天的蒙面人!
“你是什么人?你对岑云做了什么?”她厉声问。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虽然着急,却并不慌乱,更无惧色。问话间有种天然的尊贵。
“我什么也没有对他做。我只是让你们小睡一觉,带你们到这里来。”
“那他——”
“他中了我的‘六道轮回’还能强装那么久不露破绽,连我也瞒过。在内力只剩三成的情况下仅凭招式与人打斗,我是否简直要佩服的说一声了不起呢?小姑娘,你是否知道,在‘六道轮回’还未发作的这三天内,中毒者也不是安安稳稳度过的,他的内力每天还要再减去一成直至消失,这种过程的全身煎熬的痛苦恐怕你连想也不到。而且,他似乎还受了箭伤?纵使再坚韧的毅力,也终有极限。”
“他不会死的!”忘同大声打断他的话。她没有任何要流泪的意思,眼睛是笃定的凌厉光芒。
“好一个小姑娘,我以为你会吓哭咧。看来,我低看了你。”
“把解药给我!”又一次打断他的话。
“哈哈哈…”笑声转大,几乎成了声嘶力竭的大笑。
她在命令他交出解药?
“我本是未尝不可将解药给他,无奈他太聪明。”蒙面人停止了笑:“有时太聪明,未必是件好事。”
“你——”看他一步步逼上前来,忘同不由得抱紧了岑云:“你要对他怎样?”
“不是对他,是对你。我对有胆识的小姑娘最有兴趣,你若听我的话,也许我会考虑放你走也说不定呢?”蒙面人的手已经向忘同身上探了过去。
“放肆!”忘同急怒中一记耳光打过去,却被蒙面人抓住了手腕!
“好傲气的小姑娘,我喜——”
“欢”字还未出口。
因为,他的胸前,赫然有一柄寒剑抵住!
“以同样一种方式犯两次错误,是阁下太笨呢?还是在下太聪明?看来,有时聪明未必是件坏事。”
岑云的人还是半躺在忘同的怀里,但他手中,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把剑。
那蒙面人腰间的剑!
“带我去找解药。”
“为了你自己求药?”
“我对别人的事情没有兴趣,对朝廷的事情,更没有兴趣。”
“你之前并未在意自己的生死。”蒙面人的声音很冷,却多几分谨慎。
“此一时,彼一时。”
蒙面人望了一眼一旁的忘同,似已了然。是为了这个小姑娘?他没有问出口,因为这是与他们的交易无关的废话。
“你可以再考虑。只用这两成的内力,我一样可以一剑刺下去,让你感觉不到痛苦。”
对方在考虑。
岑云总是给人充分的考虑时间,而且在对方思考时,决不打扰。
此刻,他的人已慢慢坐了起来,剑却如同钉在了蒙面人胸前一样,稳稳未动分毫。
他只用剩下的两成内力,一样可以杀他,这决不是在威胁他。
那日在牢中,他唱的,也决不是空城计。
这个年轻人的定力太好。
即使空有招式,他一样可以使出完美的剑法。即使武功全无,他一样可以绝境求生。他的意志、反应、心境和智慧,是比剑法更有力的武器。
忘同的眼睛睁大了。
不知何时,已有十来个同样的黑衣蒙面人出现在了山洞里。不知他们是何时进来的,因为他们的脚步轻得没有任何声音,他们的存在也没有任何的‘存在感’,让人感觉仿佛只有眼睛能看到他们,却感觉不到他们。
就像鬼。
黑衣人在靠近。
没有任何压迫感和存在感,只是黑色的影子在靠近。
岑云的剑锋突然一倾!
忘同瞬时玉手拂出,制住了蒙面人的穴道!
寒剑抽身而出,剑光如一池秋水,横扫而过。
蒙面人的剑,是世间罕见的好剑。虽挥剑的人只有微弱的内力,但精湛的剑法使剑气已伤人于无形。
那些“人”急速后退!
这几个动作几乎是同时进行的。
两人已有默契。
她的武功虽平平,悟性却好,反应更快,他确信这一点,所以毫不怀疑这一击能够成功。
“好,好得很!”被制住穴道的蒙面人竟突然冷笑起来,大喝一声:“都退下!”
他这一呵斥,那些人仿佛瞬间被赋予了生气,他们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这时退走却如同正常人一样,有脚步声,有存在感。忘同才惊觉,不仅是前面的十多个,在他们身后,原已被黑衣人包围。
他们是人,不是鬼。
世上竟有这样的轻功!
她一直自诩轻功了得,到现在,才知山外有山。
“这交易,我做了。”蒙面人冷哼一声。
“岑云,我们要如何带他走?”忘同问。
她没有问岑云如何知道蒙面人身上没有解药,也不问他为何肯定蒙面人能带他们破竹伶筑的迷宫。
她原已十分聪明,与岑云相处两日,更见乖巧。
聪明人也许并不是什么事都能想得明白,但和一个什么事都想得明白的聪明人在一起,相信他,便足够了。
“总之不是我背他去。”岑云微笑。
“你要雇轿子抬他去?”忘同巧笑。这么阴惨惨的山洞里,她若不开开玩笑,也会觉得闷得慌。
他摇头,“我身上的银两还要留着喝酒,怎么可以用来雇轿子伺候这位仁兄?”
说话间,已转向蒙面人:“我们的交易既已达成,我解了你腿上的穴道,你的腿会用来走路,不会用来使毒,是吗?”
第九回、执子之手
“岑云!”眼见他的手已无力的滑落下去。在空中,他与她,十指相交。
生死一线。
她纤小的手,竟有那样坚韧的力量。
这一句仍是缓缓道来,但平静清冷更为慑人。
蒙面人也笑,笑声说不出的怪异:“当然,我们先前达成的交易,也依然算数吗?”他说这话时,看了一眼视线在他身上打量的忘同。
“你放心!”忘同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既然云答应了不追究你的身份,我也不会好奇到掀开你的蒙面布来瞧瞧的。我对看丑八怪没有兴趣。”
蒙面人发出了一声怪怪的哼声:“你说我是丑八怪?”
“你不敢见人,难到还要我把你想象成宋玉潘安呀?”伶牙俐齿决不饶人。
“不过,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忘同的目光严肃起来:“齐御风他们是不是你抓走了?”
对方冷哼了一声:“不是。”
蒙面人带路,两人跟在后面,出了山洞。天竟已黑了,半轮素白的月亮挂在天幕上,显得格外清冷。脚下的山路崎岖不平,忘同一步步小心着脚下,却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牵住了。他的手很凉,可手指修长,将自己的整个手都包裹了进去,使她感觉整个人都在他的保护之中,一种安全的放心从掌心传递开来,她不禁脸红了。
山路险而漫长,月光却清冽如洗。
他牵着她踏月而行,白衣在似水的月华里飘然出尘,他的侧脸看起来那么清傲、那么忧郁、那么美丽。她的步子也不知不觉和他的一致起来,俏丽活泼的脸容是少见的宁静如水。
蒙面人的步子缓了一些。似乎是这月色让他想起了什么。这种苍凉美丽的景色,总是容易让人想起些往事的。
岑云却止住了忘同想要催促的举动。
她的手在他的掌心动了动,终是很听话的跟在蒙面人后面慢慢的走。
她也许还不知道,此时他的胸中正有翻腾一般的痛苦,他的内力便在这痛苦中又减一成。换了别人,此刻即使不大声的叫喊出来,也绝无这样步履不变的定力。但他做到了。因为她在他身边,需要他给她的安全感和保护。他哪怕是一个痛苦的表情和颤抖,也决不能有。不能让她担心。
不能让她害怕。
所以,他甚至感激蒙面人慢下来的步子,使他不至于因抬步时强烈的痛苦而被昏眩主宰,使他能保持意识的清醒和步子的稳定。
等山路终于走完,夜色也退了下去。
山脚下的景色竟是截然不同的生机盎然。小溪清浅、鸟语啁啾、云展风和,清晨一抹朝阳、满地花荫。
四周赫然是一片竹林。
进入竹林,路看似笔直,但无论从哪一个方向、哪一个地方看去,看到的景色竟都是一样的。那远方的溪流、云影,近处石头的姿态、质地,甚至连每一根竹子,都长得分毫不差。
两人讶然对视一眼。
原来,他们早已身在竹伶筑之中。
路直,却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蒙面人也不说话,只是向前走。
忘同走了这几乎一天一夜,也觉得疲累不堪,抬头看一眼岑云异常苍白的脸色,心不禁揪紧了。自己都觉得累,更何况是中了毒的他?日落之前,如果再取不到解药,岑云就绝然看不到明天的日出了。
“到了没有?”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催促。
蒙面人的步子不停,却有冷冷的声音答到:“到了。”
前方,一间朴素的竹屋已清晰可见。
竹林小屋,纤尘不染。
没想到这么清雅的地方,竟会是奇毒解药神兵奇器的藏地。
里面的摆设也很直观,蒙面人走到药架前方一丈的距离,十分熟练的开口:“右边药架第三层,银色的瓶子。
忘同急忙要去取来,岑云拦住她,“我来。”
他走了过去,手触到药瓶,脚下却突然一空!竹子的地板仿佛有生命一般,裂开一个大口,瞬间将他吞了进去!
若在平时,以他的轻功或许还能跃开。但此时他气力耗尽,纵使反应并未迟慢,体力也绝无配合的可能。
“岑云!”忘同大叫。那蒙面人只有腿能移动,行动却迅速如风,拦在了她面前!
“你卑鄙!”忘同怒斥。
“我与他的交易,本就做完了。我只答应带他找到解药,至于找到解药之后的事,我并未承诺什么。”声音冰冷带了一丝嘲讽,“进了这间竹屋的,绝没有人能活着出去!”
“忘同…快走…”却有低弱的声音仿佛从地下传来,是岑云的声音!
“岑云!”忘同朝那药架看去,只能看见一只修长的手紧扣着地面。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你的运气不错,反应够快。还没有掉下去么?”蒙面人向那边冷望一眼,“——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他的眼睛里浮出浓浓的杀机。
“下面没有别的东西,只有这世上最毒的蛇和蜈蚣,只要被咬一口,不仅仅是死,而且死时全身溃烂、容颜尽毁。小姑娘,你不怕吗?还想过去吗?”
岑云已没有力气说出话来。他决不可以死在这里。他死在了这里,她该怎么办?但人的精神可以忍耐痛苦的极限,而肉体,它的耐力却是有限的。他无法再去阻止意识的流失。他的手已渐无力。
忘同一生从未有过这样的恐惧和愤怒!
她不允许他死,决不!
“让开!”
蒙面人冷笑:“你不怕?你总是用命令的方法与人说话吗?”
“让开!”忘同心中已乱、心思已碎,但她的眼里没有眼泪。因为,她的纤手已挥出,一排银针朝面前人射去!
她的武功平平,这暗器却因了凌厉和愤怒而破空如电,直射蒙面人的咽喉!
银光闪过,那蒙面人只有两腿能动,动作却仍快得出奇。
移步如风。
银针“唰唰”钉入了他身后的墙中。蒙面人只露在外面的眼睛却突然天惊地动!
忘同飞奔过去,他竟然震惊之间没有阻止。
“岑云!”眼见他的手已无力的滑落下去。在空中,他与她,十指相交。
生死一线。
她纤小的手,竟有那样坚韧的力量。
下面,是无数恶心的蛇吐着血红的信子,还有比她的手臂还长的蜈蚣在蠕动。若在平实,她一定恶心到不敢再看一眼,可此时,她的眼中,没有恐惧和厌恶,只有感激!
感激上苍,让她的手握住了他的!
“这银针是谁给你的?”蒙面人的声音不知何时,已颤抖得混沌。
忘同咬紧牙,她现在整个人都趴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抓住岑云的手,另一只手扣在地面的开口处,以她的内力,这的确太过牵强了。即使她现在愿意回答他,也决不能开口。只要她一松劲,他和她就会一起掉下去。
她决不允许。
他不能死。
她也不能死。
谁都不许死!
从未面临过这么惊险、这么恐怖的情形,她却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得多。她没有在混乱中掉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