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阿玛,是那个洋人画师郎士宁,他与儿臣闲聊之时曾提及,在他们西房,这种玻璃花房在上层君民里多有构建。儿臣便请他设计了这么一间,当是闲时散心之处。
听胤禛这么一说,夏桃暗松了口气。
“哦?原来那个画师还有这种能耐。嗯,看来朕下次也要与之多多了解才是。”
康熙帝起身入房,草草看赏了一遍,不过都是些普通品种,只是开的早而已。
葡萄院里,康熙帝又亲见过老氏相问了几句,由温宁公主相扶才要起驾回畅春园,却突然又停下了步子在人群里相望夏桃。
“胤禛,听说你府里女眷里出了个能生银子的,赚了京里不少皇亲贵门的银子,不知——是哪位?”
夏桃那原本放回心里的心突然又吊在了嗓子里,心里暗道一声“完了”,汗已失了半身。
胤禛也不曾想到皇父会突然杀出这么一句,一时间也没了主意。说出来虽然看似无谓却只害无利,皇父今日这么两回可都是把桃花记在了心里,万一寻到个由头可绝不是什么好事。
一切只是须臾间。
“回皇上,是奴婢所为,请皇上莫怨王爷。”人群里走出的女子正是武氏宁静,她于地一跪,泰然道,“奴婢本无意揽事显弄,只是现如今王府开销不比当初,加之王爷每每还要筹些银两送到大旱大涝之地。奴婢便想尽些绵薄之力,才使了府里的绣娘出头卖了些新奇的样子、花式。”
所有人都不曾想到武氏会揽下此事。不过她的话到很叫皇上信服,其一自因她本是佟家为温格格维昕自小便物色的亲婢,自然是有些别人没有的本事;其二老四也确实暗里每年往各处旱涝之地不与名赈了不少银两。
“呵呵,皇玛法,我这近婢不错吧,可是为四舅舅赚了不少银子呢。”帝心本是因那玻璃木房突然怀疑夏桃,这一回听维昕如此言道才放下此疑,领了众人离去。
眼见皇上彻底出了葡萄院,若不是小如眼快相扶,夏桃便要失身坐于冷地之上。待到回过神来,见武氏直直立在不远处相望,这一时,想说些感谢的话又觉得其心难料。
偏那武氏照旧温笑,点首间带着内婢转身而去。
这算是柳岸花明、风回路转吗?
夏桃被搀扶着回了房,坐在暖房里外热内寒焦灼着挥汗如泪。直到胤禛进了来,她腾得从榻上起来,不甚便把脚跟击在榻沿上疼痛难当。
本是紧张的胤禛看她如此毛草,一声叹息下反轻快下来,扶着她坐下,褪了她的毛靴揉着她的脚跟。
“怎么样?皇上会信吗?”
胤禛也在揣测,却无五层把握。这些事来得太快,他也来不及细细思虑。见她不痛了,放下其脚。
“我出去一会,你先歇歇。”
“胤禛——”眼看老四要出房,夏桃突然开口相阻,有些不明的害怕,怕他这一去,便会待武宁静不同,毕竟,是武氏替她解了围。
胤禛一回身,看她的面色哪里能不明白她的小心思,近身来一点她的塌鼻头:“想什么呢。安心歇会吧,等爷回来。”
想什么呢?一个人时,夏桃自问。胤禛对她不好吗?绝不是。那为什么还会怀疑呢?看过那么多小说、影视,不是在人前豪言壮语说是不会随便怀疑所爱之人吗?呵,可临到了,却还是会怀疑一下,小小的怀疑一下。那些因为怀疑引发的分争、分手、绝裂,也许只是原于一个小小的怀疑。
自叹了一口气,突然就觉得好累,倒在榻上很快便睡了过去。
梦里,忽然重见那里母亲的眼泪,倾诉着母亲因为父亲初恋女子的出现而“庸人自扰”的怀疑。那时候她不知道故事的真伪,却因为母亲的害怕而抱着母亲的大腿害怕着哭。
“夏…夏…”有人把她从回忆的恐惧里拉回,睁开无力的眼便见胤禛抚着她的额发坐在榻沿,“做恶梦了?”
他的面语说不上温柔轻软,却每每左右她的心房,紧抱着他的腰身寻求一种道不出的依赖。
因为今天,她突然害怕失去,害怕失去亲人,害怕失去爱情,此刻特别害怕失去的——尽然是他。如果她死了,他会怎样?会活着吗?会顺着历史走完吗?会接受另一个女子的温柔吗?会在想念她的夜晚里心疼如绞吗?
她会,会痛,会痛如勾绞,会以泪洗面,会无所以行…
可最终,还是会活着吧。苍茫却无所的活着。而他,也会活着,精彩得活着,会为权沉斗,会登基大宝,会除异改革,会妻妾如云,会爱子惜女…胤禛啊胤禛,到底会怎么样呢?离开了彼此我们到底会怎么样呢?我们那么爱着彼此却为什么不是彼此的全部呢?为什么还会想离开,为什么还能离开,为什么以为可以离开呢?…没有你,我的幸福哪里还会有,可为什么,我还是想回家?想我刚强一辈子严口脆心的妈妈,想我喜怒胜风、犟牛心弱的爸爸,想与我已形同陌路、话不愿一句的妹妹,想我那操劳一生到老仍忧的外婆…越是与你幸福,越是思念于他们,像是生就的并蹄,喜与愁交于日夜。
胤禛只当她今日受了惊吓,一下下拍抚着,却不知,便是最相爱的两个人,也不可能成为唯一,情感里交融的情愫太过复杂,不是一份纯情便长出只属于爱情的右手,亲情的左手是根,爱情的右手是魂,生根梦魂间,便是永生。
这一年的四月,上巡幸热河,亲招雍亲王与侧福晋年氏相随。
胤禛怕桃花一个人呆在府里寂寞,便送她去柏林寺小住。
山中夏季花种繁盛,夏桃却偏爱坐在那株未开花的桂花树下无所事事的发呆。
六月的倒数第三天,透过枝繁叶茂的桂花树夏桃突然发现胤禛的身影之时,她突然就幸福而心绞地泪流而笑了。
爱有多重,便有多痛。
当她无所顾及地在树下的后寺拥吻这个男人之时,突然就释然。
所有人都只是你的过客。不论是亲人还是爱人。有些爱要守,有些情要还,无所谓轻重,只是责任。
胤禛,我爱你,就像我爱这世间一切的美好。可我还是会离开。请不要悲伤,不要悲伤…可以相恨,却不要相怨。你拥有你的每一天对我夏桃来说都是无以言表的幸福天堂…爱你,是如此幸福,以至遥想之时满满都只是幸福。不再恨,不会再恨不能与你走完余生…这里,已是幸福…如果可以再相会,我愿意承受一切你的怨责,便是折我一辈子不能与你相握也可以,只要可以这么看着你,看着你先我而去…如果不再相会——
这个半日,似所有情人般简单,拉着胤禛下厨搭手,叫他洗葱拨蒜,教他打蛋和面,这么大半日,请寺中所有的和尚师傅吃晚饭。而后夜里,无所不用其智的抵死缠/绵。而后在他睡过去的时候,无人而不止地落泪。
胤禛啊胤禛,上天待我真的不薄,在我要离开你的前夕让你出现,给了我一个难以忘记的一天…我们总是轻易忘记那些快乐的过往,只是因为不知道有一天会分离。而现在提前知道了,便会把这一日的快乐刻进骨头里,在每一个会思念的顺间想起。
吻在你的眉心,吻在你的眉心,只眉在你的眉心,因为爱你…
次日,当繁忙异常抽空而来的胤禛要快马回热河而去之时,夏桃笑得极为甜美。
她只是甜甜叫了一声“胤禛”,他便回身来。
“可以吻吻我的眉心吗?”
他皱了皱眉,颇为反对,却还是快速吻了一下她的眉心。
于是她笑得更为灿烂,眼眸里没有一丝水泽,长久摆着手摇送他远去的背影。
什么是爱情呢?年青时我们料想情绵意长、抵死相守,到此时方知,不是全部、溢满全生。
让我们都好好的,因为拥有过的爱情好好的。有憾,却无愧。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假如再有相会
康熙五十八年七月初一,日有食之。
随后,雍亲王府莫明消失一位夏氏格格自然也无多少人问津。
年随日转。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帝崩,雍亲王继位,年号雍正。
转眼又是三年过去。
大觉寺里种了两株玉兰,是原先住持性音师傅由四川特意迁移而来。载种好的第三天正是雍正三年二月初二中和节,又恰逢日月合璧、五星连珠。
五月已入夏,圆明园里碧水彩朵,胜过春光。
武陵****原唤桃花坞,最胜之时山桃万株,远远一看如粉霞遮天霎是绝美。可康熙五十九年,****桃花开到最艳之时也不知怎的,就突起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把那万株桃花一燃而尽。到如今,山秀水丽的圆明园只这一处杂草丛生,隐在西北路无人问津。
月地云居便隔着一水正居在桃花坞的西面,背靠山峰,地中却平,与后世有名的万方安和只一水分居北南。
这一日艾四与众人给大大小小三十几条名贵狗儿们洗了澡,便蹲在月地云居与那桃花坞一水之隔遥遥相望。
繁热之季里那一派杂草丛生的荒凉如个空心的铁球般卡在她的胸口。
他一定极恨于她,不然不会如此惊天动地连后果也不计地火烧山桃。其他她并不喜欢桃花,可这个男人却偏偏在五十四年各了万株的山桃以为乐。到如今直面如此凄芜,又怎是一番凄楚可言。
入到圆明园已足一月,每日里除了替那些狗儿忙活并没有多少空瑕时间。明明离他很近,却怯于相见。从那些短时的所见所闻里,已能感觉出他的遥远与冷漠。
唯一的亲人原是圆明园副管事的隗石突然没有了消息,她也不敢打听太甚。只好求了芷晴把她弄进园里来做个料理宠物的婆妇。
这感觉很复杂,近彼情怯不足以形容她的彷徨。虽然她依旧爱他,虽然她驽定他也依然爱她,可毕竟逝去的不只是空间还有那实实在在的六年光阴。
年素尧的三子只余一子,武宁静也有一女在身,宫里新进的常在答应虽等位不高却也各个人美仪淑。那不再是她所熟悉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男人而真真是个帝王,而她的?兜兜转转尽然还只是个奴婢。到底是伤他太胜,才会叫宫里连姓夏、名桃都成了死忌,只能以他的姓首、以他的排序编一个“艾四”的存在。
若不是与芷晴感情非比,芷晴也断不敢冒此大不为帮她入了园来。
“四嫂,如今的皇上——再不是当初那个四哥了。”芷晴最后叮嘱她的,也不过是这么一句。
或许是了解,也或许是自知有错在先,夏桃并不敢走到他面前去,她不知道那会是什么结果,有些怯懦的惧怕。于是宁愿这么远远守着,守着一个无比熟悉又现为陌生的男人。她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她的选择、她的离开、她离开后的生活和她现在的回归。在过去近六年的日日夜夜里,她遥想过种种相逢的场景,可最多的却只是现在这般:他不知道她的存在,她最近距离地相守。他会用多久来原谅她?如果到死都无法原谅,不如就相恨。就任她一个人守着他老去,也算是她负他的报应。
“嗯——”突然的一声狗鸣,那只棕壮的藏獒用它那颗粒起伏的舌头舔着她不知何时又滑落的一行眼泪。
萌萌…夏桃在心里喊着这只离开时还不足半岁现在却已成壮的大獒,不觉搂着它的头抱个满怀。
夕阳的霞光披在一人一獒之上,有一种暖暖而心酸的味道。
突然,萌萌从她的怀里退出去,嚎叫着一冲而去。
夏桃下意识回首,便见一个男人领着一堆人物立于十五丈开外,霞光避住他的周身,勉强可以看出他一身深色的衣袍。萌萌抖动着它并不灵光的卷短尾巴紧依此人。忽然,眼皮便是一阵狂跳。
弘历已是年为十五,顺光看去那夏氏年光依旧,除了略为削瘦与六年前并无二般。半月前他至月地云居逗弄萌萌,当发现此女面容时惧怕了几日,正踌躇着是暗暗结果了还是禀于母妃却不想弘昼也发现了此妇,只好先于上禀,领了皇阿玛来看。
虫鸣蛙叫中,几只仙鹤晚归啼过。
弘历眼见皇阿玛像看个普通奴才般转身离开,不觉紧了紧眉心,也随之离开。
月地云居如同圣驾未临般安静依旧。
天色暗降下来,只有艾四颓唐地跪下地地间,已是超脱了炎热一身冰寒。
许久,失声一笑。
这,就是报应。
圣驾次日回居紫禁城,一日日的仍旧持续。
先是年羹尧、隆科多之人被罢职严训。不几,削年羹尧太保、一等公之职。隆科多紧随其后削太保之职,并被赶去阿兰善山修城。须日,已降为杭州将军的年羹尧黜为闲散旗员。不过几日,在陕西做威做福人称九王的胤禟获罪削爵,幽禁西宁。
八月,圣驾重入圆明园,一切与往日没什么不同。此前湿寒体质很少入圆的年贵妃要随驾而来,只是因为生福沛而虚弱的身体一直不曾见好,多是呆在天然图画中休养。皇上每日里除了朝政,最为关心的便是年贵妃与福惠阿哥,除了常去天然图画便是常叫福惠阿哥来伴驾。
夏桃仍旧躲在月地云居里不闻不问,暗自过着自我折磨的日子。
弹指间双月过去,很快便是万寿节,寒冬的北风也随着十月末的临近肆虐开来。
没有一件毛皮大衣裹身,对于六年来已适应夏冬空调恒温的夏桃来说,北京的冬天太过可怕。
她料理完狗狗们的早饭,腹是的早餐已经不能生成多少热量,便跺着手脚围着一棵枯树遛达。
北风在山峰水面间呼啸,四周相比夏日的物鸣安静异常。几个跑动间夏桃突然停下,远远与那个女子相对。岁月在匆劳的人脸上刻下太多波折。
眼见那女子还是宫女头饰浅浅而来。
“贵妃娘娘宣你相见。”
竹清——是不是轮回依旧?
今日的天然图画已非昨日的竹子院,亭台楼阁、院落丛丛只住贵妃一人。
夏桃走进外寝之时,贵妃榻上的年氏正努力压制着咳嗽。两目相对之间,谁也不能否认,都已不再年轻。
年素尧的高傲似乎淡了些,并不去在意夏桃有没有行礼,喝了口参汤压了咳意,便扶着竹清裹着一身白狐裘起了身。除了竹清,边上还有位粉身女子相扶,那相貌尽与年氏七层相似却更为平和。
年素尧在高椅上坐了,才去细看夏桃。
“一别六年,还以为你就此消失了呢。”
屋里只余夏桃与年氏,她盯着合上的门扉却不知二人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年素尧还来不及开口便是一阵咳嗽,使原来居在暖房子里也苍白的脸色激出两片红霞来。
夏桃见她咳得如此厉害,便走过去取了榻几上的茶杯递过去,引得年氏一阵措谔,终是接过勉力压了几口。
虽然因为自己的出现或多或少以蝴蝶效应改变了一些人的历史轨迹,可年氏的脸色却仿佛逃不脱今天消亡的宿命。
“前些年本宫身体已是全愈,偏偏身怀有福沛时先皇驾崩长时守跪,才咳咳…落下了病根。”
夏桃听她难得向自己倾诉,便只仔细听着。可偏偏年氏说到此处便再无话,只打开几上一幅琉璃跳棋,招了手要她入座。
这跳棋夏桃是记得的,当初在年府,她为了讨年素尧喜欢特意画了样子,那年二爷做的也快,半个月便用那极为精细易碎的琉璃做了这么一幅。
指间掐捏这冰寒却绝美之物,情感夹着往昔出逢夜而开的昙花慢慢触击过心神。
也曾有那安宁的日子,她们这般对坐于榻,一个下午没有一语却觉得彼此是知音。到如今回味,除了哽在喉间的过往情意,再多的只是惘然。
也不知为何,两个人手下的棋艺相同的惨淡,有些什么想说却都只是难述。
年素尧想的是幼年时光,想的是二竹相伴的简单,想的是竹桃入来的点点不同,想的是初入王府的坦然,想的是情窦初开的倾己,想的是三婢一死一离一守的无奈,想的是她那仅活半年与生即旋殇的二子…想的最多的,却是这二年来越发孤凄的时光。
见年氏长久不落棋,夏桃由她尖细的指间上望,对着那迷离的绝美姿色突然就有些哽咽。
有些故事与人物,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有难于坦然的感慨。
或许是被胤禛保护得太好,又或许是她一开始陷入爱情时便远离后院,夏桃于胤禛的女眷并无多少妒忌,反而,对曾经是她“主子”的年氏怀有一份身居第三者的愧疚。
如今隔几而坐,面对即将走到尽头的年素尧,情感丰富而敏感的夏桃甚至有种欲言“对不起”的歉意。可她有什么立场说出这三个字呢?年素尧的高傲不肖她说,而已然伤害的结局说了也只是虚伪。
于是便只是这么停停、走走、思量、反嚼。也不知过去多少时光,殿门突然被由外撞开,夹着强劲的风啸,一个男人披舞着不知何时而降的风雪立在了殿槛之外,一身的明黄从未如此得清晰,刺痛着夏桃的眼睛和心神。
他,是真正成了王者,那个会在冬夜把她的寒脚夹在腿肚间的男人,再不会只为她守爱、守身、守着一片美好的未来。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门年果(上
如果有思念,便要将其掐窒于意识之前。这便是胤禛的处情之法,他也自认做得到。至康熙五十九年火烧桃花坞,他便是这么过来的。不想、不念,便可不伤、不痛。旦凡所有与“夏桃”这个人有关的一切便都被丢弃在他的生活里。不住香红雨、竹子院,不用任何与之渐于习惯的物什,不吃一点点花俏的食物…尽然也可以长时间不思念这个人。
他对她有多好、多纵容,自认也算况古绝今,可换来的是什么?不过八个字:思亲回家勿念诀别
叫他情何以堪?
她说她爱他,她总爱用这个字在情浓时低吟,他便也中了她的魔咒,一次次、一点点更为相信他对她是无可比拟的存在。竟然知道她来历不明,竟然知道她存在的地方太过不同,他还是用一切可能的爱与守护不断编织一张密致到无空可入的网,妄想把她网在其中。他如此自信,他相信她眼中爱的光亮,可最终的结果只是告诉他,什么都不能相信,最不能相信的便是这个女人。
可现在她回来了,如此消无声息,如此身婢躯膝,如此…他不会原谅她,也再不会给她机会靠近他,可为什么,知道她被年氏唤去却还是会不爱控制地担心她受到年氏的迫害。
可真的见她完好无损地与年氏对弈,胤禛心里的那五分担心便瞬间消失,只剩下恨意。
直接跨过六年,夏桃才等到这个机会如此真实地看着胤禛冷冷淡淡如一个帝王般走近,却不看他一眼,拧着眉只盯着她刚刚坐的位置,立时便有苏培盛使着个内监把她坐过的软榻除去、换新,瞬时,由见他第一眼而起的鸡皮疙瘩如秋风扫落叶般黯灭下去。
“你身体不好,还下什么棋?”胤禛的音色并无暖意,可年氏却很受用,浅笑着由竹清扶起。
“皇上不必担心,臣妾省得的。”
这“臣妾”二字刺入夏桃耳中便定在心间,莫名的疼痛。
六年,六年啊,这其间有多少他需要她的时刻却由别人填补?
“母妃——”突来的稚声冲开浓愁,福惠下了早课来给年氏请安,在路上遇见了胤禛,“母妃,您好些没?早膳可曾用好吗?”
那只是个近四岁的男童,没有如一般阿哥在冬天里还戴着瓜皮帽,顶的是一大红的虎头帽,加之唇红齿白、肉嫩圆润、聪慧纯真便十成地讨人喜欢。
看得出来,年氏很疼爱这个儿子,强蹲了身子抚着福惠的脸。而胤禛对这个幼子也很满意,眼里是不掩示的喜爱。这一家三口的天伦之乐射入夏桃眼中不只是酸涩,还有浓浓地自责。
“过不几日便是你皇阿玛的万寿,福惠的寿礼可曾备好?”年氏轻软而语,看这一大一小男人的眸光里满是爱意。
“母妃放心。”小福惠答应着望向父皇,“皇阿玛,这寿礼可是福惠自己亲手做的呢。”
胤禛听这稚子如此言道,便怜爱而笑:“那皇阿玛就等着福惠的寿礼了。”
“嗯。可是皇阿玛,也不能忘了福惠的哦。”
胤禛点了点头,起了身面视年氏:“朕还有事,你小心养着,朕得了空再来看你。”
便如此,他来去匆匆。夏桃只能望着他消失的地方默默地散发着夜以既日的思念。
放手,便料定的结局。没有人会在受伤后还等在原处持续等待同一种伤痛。可她还是断了一切重回这里,静静地等待,了此残生,只当是偿还,偿还她负他的情深。
福惠虽然不如弘历幼时极黯世道,却十分聪明,想见这一身低等婆子的妇人在母妃的宫里,便仔细打量了几番,而后依扶了年氏:“母妃,您坐下养着,外面下雪了,您这几日可不要出宫。”
年氏神情悲怜,与儿子宽慰了一番,才使福惠自回了宫院。转首间,那竹桃已不再盯着殿门,只是垂首耸立着,像一颗等待萧冬的野草。她总爱那么仿如不存在般地立着,暗里虽然极是希望不受重视、不为人见,可明里却偏偏极为不同叫人把她记住,这便是谋而未果、无欲则清。可她此刻的神色毕竟与十几年前不同,那时的她如自由的流浪浮云,而现在,只剩下沉重与苦迷。她们都变了,再回不去原来,自个儿已存不下什么高傲,而她竹桃也已老沉。那些曾经最为畅快的青春、最为美丽的容颜、最为肆意的性子、最为轻快的心灵,都在岁月里变了模样。还能剩下些什么?是骄傲?是爱情?是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