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素尧忐忑而自我鼓励着转进内居之时,却听“啦”的一声,一个人影便倒于榻下,而王爷正一脸跳怒地坐于榻上,并未穿罩衫马甲。
年素尧的眼皮跳了跳,当对上王爷的眼色时心止不住击鼓,还不甚明白情况之下看清那榻下之人时,突然一股躁热,便什么都明白了。
“哼!你养地好奴才。”
虽然这几年王爷不曾与之好言暖语,可年素尧还从未听过他如此字字生硬地吐字。
当王爷还是留了颜面自个儿整妆出去之时,惊住得何止年素尧?竹清除了心里直叹“完了”再想不起其他。
也不知过去多久,屋里剩下的三个女子都未有所身动。
“为什么?”年素尧语气极轻,却划不开浓浓的伤感。
许久,才听地上的女子用一种极无畏甚至责怨的语气道:“奴婢虽然比二小姐还年青三岁,却毕竟已是三八年岁。可侧福晋一心只念着自己竟从不曾替奴婢考虑过,只任由奴婢年华不再老死府中…”竹淑终于把手由红肿的脸颊上放下,由下直直愤恨地瞪着年氏,“凭什么我便要老死府中?凭什么我要像竹清一般枯守着你一时的想起?!哼,论品貌才情我竹淑哪点不能升为姨娘?”
年素尧眯虚着眼睑看着对面的女子:“…我自认待你不薄,从小将你娇养身边,旦凡我有的只要你出口何曾不与…”
“竟然二小姐待竹淑如此之好为什么现在不能继续对我好了?”竹淑硬生打断年素尧的自述,从地上起来上前两步跪于年素尧,“二小姐,竹淑已不再年青,求你怜爱于我将我指给王爷吧!”
年素尧见其就地拜了三拜,只是有气难发,积于胸中极为难堪。
“二小姐,各院各房主子身边的大婢女哪个明里暗里不有几个爷的房中之人,您是侧福晋,若是不替我开了脸不是反叫其他房笑你善妒专房?侧福晋,您把我开了脸,既是从了奴婢所愿又是长了您的名声,何乐而不为?”
年素尧气得已是气息抖动,连一口呼吸都斗上十抖,像是第一次看清地上那个女子一般。
“住口!竹淑,别忘了你只是个奴婢。主子不愿意的事沦不到你来指派,还不下去!”
竹淑向来不以竹清为然。
年氏心高气傲,自收了竹淑看上的便是她直言霸道,与己相似,便从小娇养于房中几乎是大半个小姐,自然与对亲历照顾自己衣食住行的竹清不同。只是她不曾想到,养出的却是条自以为主的蛇。
“你算什么——”那“东西”二字还算竹淑留有情面收回口中,“我们不过平辈,我的事自有二小姐定论不需你操心。”
年素尧养了个白眼蛇自是气得被竹清强扶了回去,几日里也不敢请医,却只能勉强喝些清汤续生。
那竹淑见主子去了并不以为然,没多久自回了兰心雅居,只是也识些趣几日里不到主屋去见年氏,自也逍遥。
钮祜禄氏得了消息,不笑不叹,只是继续手里的绣活。几年一针针地绣,已经叫她的绣活有了九成的体面,再不要多久,便是那耿氏也要将比下去。想到此处,钮氏才难得有了笑意。
那年氏也真是个蠢货,养了匹狼还不自知。只是聊聊几语暗示,便叫那同样心高气傲却没有脑袋的奴才算计起她主子来。钮氏此时才极为高兴,为自己高兴,惊叹自己对人性地把握是如此得到位精准。那李氏就是个废物,虽然投了年氏以求年家的庇护,可年氏虽是大家却毕竟家成简单,不曾如她般从小在女人间的争斗里存在。她钮祜禄雅茹虽是满旗嫡女,却姐妹众多,能嫁到王府来又何常不是斗了千场万场才得来此位。哼,人就是如此,没有千百场历练,又如何能成精成佛?那年素尧在她雅茹眼里,不过是空有个聪明脑袋却不在同个等级的青花瓷,不过好看大气罢了。
对于被女子偷“香” 胤禛是一肚子火,只是这种丑事便是福晋那里他也开不了口,暗气了半晌才对那拉氏说了句不前不后的话:“那个年氏身边无所事事的婢女你得了空把她打发得远远的,再不要叫本王见到此人。”
那拉氏晓得王爷已是甚怒。自此一月后等着弘时婚事所有的礼节止了,便带了鹊音和两个婆子入了兰心雅居。
彼时年氏已病了大半月,好药好医地看着只是却不见好。听福晋说明了来意虽也觉得应该将那刁奴打发了,只是旧事重提心里极是绞痛。想她年素尧自认禀貌无双却养出个背主的奴才,岂不就是白白任人笑话的?思到此处,病情便更是加重。
竹淑那时正对镜梳妆,想着如何淡了二小姐的排弃好尽快如愿,却被几个婆子不说二话地拉了出去,一见福晋从二小姐的厢房里出来顿时有些明白,立时改了气愤大声哭喊,左一句“侧福晋”、右一句“二小姐”、中间不过是念着旧情等语,只是喊着几乎便要被拉近院门便已明白年氏的心意,立马换了幅嘴脸满口一个年氏“不仁不义”、“忌妒欺奴”等等。她骂得怒快,年氏却听得怒积。
福晋也不曾想到这竹淑竟是这么个人物,忙一个眼色,那婆子立时便赏了竹淑两个响耳光。从来只有她竹淑夹主欺奴的,何曾见过她白白受人冷眼的?这一会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了,立时便与打她的那婆子撕打起来。
雍亲王府里几年也不曾有这么热闹,更何况是年氏这里,一时间是大呼老叫引得平时里一板一眼的奴才们想着法得慢了步子、竖起耳朵。
那拉氏入府二十余年不要说奴才,就是半个主子也不曾见过如此的,一时上气给了边上那老婆子一眼,立时便见手起“刀”落归于平静。
后来几个经手的家生奴才清楚竹淑是被卖去了宁古塔为婢,却无人知道转手后竹淑便被丢进了军营,这娇滴滴的女子也曾寻死觅活过,却终是活到了雍正元年。
柏林寺后厢香客院外有一颗桂花树,八月期中正是芳香难掩。
这日夏桃被寺中晨钟悠醒寻香而来,见那满枝橙红小花虽不知是什么品种却甚是香芬可爱便立在树下伸直了颈线瞪视,越闻越香,越看越喜,只可惜视力不佳,便乐呵着垫起脚尖往那树间繁盛处欣赏。这么来来回回围着树也不知转了几圈脖子抬得累了才停歇下来,随便找块有草有阴的地方一坐正摆风纳凉,才发觉前方一个不老不小的和尚立在那里也不知是多少时候。
“阿弥陀佛,师主与佛有缘。”那和尚很是不同,虽是受顶却穿了一身素白僧服,手里一串佛珠有黑有红有黄有绿总之是花花绿绿,他主动往这而近,夏桃也不好再坐,起身和掌回礼却怎么都觉得自己的样子像个印度徒。再看这和尚长得挺帅,只是自己不过傻里傻气瞪着株未知树看就是与佛有缘了?难道这是菩提树不成?
那和尚见夏桃暗撇了撇嘴,又道了声“阿弥陀佛”才言:“佛渡有缘人。色既是空,空既是色。此株得以佛缘,而师主与此株有缘,看尽其芳华、闻尽其芳香,岂不正是有缘。”
有缘?有什么缘?佛与树有缘、我与树有“缘”便间接与佛有缘了吗?
夏桃弄不明白这里的惮机,却也不会开口反驳,只好一笑了知。
不过她莫名穿到清朝来也不能不说是哪位大神的因化,当然,也有可能从科学出发是诸如黑洞等的作用。“也信也不信”,她老爸一向这么教育她。
“师傅,佛家讲究四大皆空,那从眼睛里看到的明明应该都是无色,又怎么会欣赏有色的东西?明明就是有色的又为什么成了无色?有色无色从本质上根本就不同呀。”
那和尚也看出她的寻味来,却还是面若亲善:“成佛者,无色即有、有色为无;成僧者,过去凡人、今者向佛、但仍是肉身;修法者,去三俗,贪嗔痴。阿弥陀佛,和尚以善修身、以法渡人,却是世俗生灵,美者赏之,丑者平之,一切平常心,才为修佛之人。和尚来看,师主便是与佛有缘之人。”
夏桃开始没能听懂,慢慢寻断那贪嗔痴不就是“法”字去掉的三点?“佛”不是人,“僧”是曾经人…而且这和尚很怪,说的不是出家人四大皆空而是出家人也是人也有欣赏美好事物的本能和需求…
那和尚见夏桃变了神色一直思虑其言,便笑得更为和善,再要说些什么有个小和尚奔奔而来:“性音师傅,主持请您去早课宣讲呢。”
夏桃立在树下思绪不停打圈也不是惮不透话意。
“夫人,你一大早头也不梳地立在桂花树下做何?”
夏桃这才罢了心思把了把发侧,笑问:“这是桂花树吗?怎么不是黄色的?”
那小吉咯咯直笑,上前把住夏桃的臂弯:“格格,桂花又不只有黄色,像这丹桂便有橙黄、橙红、至于还有朱红的,格格怕是见得少,不知道…”
两个人就这么离了桂树。
一阵风过,橙红的点点坠落,像急于述说却开不了口的姑娘。
花开花落,人来人走,盛有盛得美,零有零得静,想那佛门修的,便是以美淡丑、以清去浊,而非立地成佛。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新抉新媳又一秋
难得没有男人、不需早起、不用持家,夏桃山中的日子正过得刚要入迷,京里府中就来人把她请回去过中秋。
出来一趟不容易,刘保卿也是要讨夏桃高兴,便引车转到琉璃厂去,以解她提及之想。
等到一行人回到府中,午后已过一半,至紫禁城中过节的胤禛、那拉氏与两位侧福晋仍未回府。
夏桃把到琉璃厂买来的小玩意分一分,分别叫人送到十三、十五的府上去给小阿哥、小格格们玩。
胤禛进来见桃花捧着什么小玩意满屋子这里摆摆、那里放放,既愁又乐的样子,不觉展颜。
几日不见,到真是极为想念,特别是晚上一个人守着大床之时,怎么都觉得冷冷清清、无人相语。没人在你半睡半醒间以指腹磨弄你的鼻子,没人把你当中柱如树滕般手抱脚缠,没人在你一觉醒来迷茫之时像个活着的证明般依在你的胸口糊乱地呼吸,没人在你劳碌一日归府之时满脸期待像个够子似地迎你而来…
“老爷——你回来了。”夏桃一回首见了胤禛,眉头一挑便用了一位香客妇人的称呼来唤老四。
胤禛笑意一收,眉峰一收,咳了一声也不说话进来便坐到主位去。
夏桃也不觉冷场,手还攥个兔爷便直往老四身上扑:“老——爷——”
那苏培盛离得极为近,瞠目结舌后的笑气不及压下鼓着个嘴眼一闭头一低用了好半天才把那笑气散了开去。
胤禛到好,身一抖,满面嫌气便是闪身。只是夏桃偏不放过他,上前一拥、一拉便直直响亮地亲在他的脸上,“咯咯”而笑:“老爷,想死奴家了,哈哈…”夏桃也觉得搞笑,自己依在老四身上便没什么形象地笑了开来。
苏大总管很快调试过来,已是一脸坦然。而老氏就可怜多了,瞪大着眼睛、张大着嘴立在边上还没反应过来。
胤禛红着脸既羞又喜,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训斥来:“像什么样子,还不下来。”
夏桃笑得差不多了,对他的冷脸见怪不怪,不过弩弩鼻子,便举着手里最为憨态的兔爷给老四看:“亲爱的四四,你看你看,这个穿深蓝衣服的兔爷像不像你?”
胤禛看着那巴掌里的东西,也不是没见过,不过是京里中秋爷百姓最喜欢供奉的兔爷。平日里也不觉得如何,可现在桃花却拿此东西和自己相比,这叫他的脸面往哪摆?
“哼,哪里像了?爷什么时候长耳朵了?”
“呵呵…对,我们爷不长耳朵滴哈…”
话中有误,胤禛顿时被她挑得耳红。
“爷,你看嘛,真的像呀,瞪眼皱眉、人模人样,呵呵,还紧攥着手…”夏桃边说边盯着老四,几日不见待到见时方知极为思念,忍不住便想逗一逗他。如今她最喜欢看他色彩斑斓的表情。
想今的人坐在怀里,淘气的眼睛眉飞色舞,喜欢的香唇近尺叨咛,原本的气愤突然被猛然升起的火气冲开,胤禛便死死咬住、缠住、抱住…
苏培盛与老灵灵都没有动,里面隐隐传出声音来。
“我的兔爷——你别弄坏了。”
“什么你的兔爷,有爷了哪里还需要这东西。”
“啪——”一声,也不知什么东西摔碎了。
“喂——我的…”口里的话突然就“嗯嗯”起来,须臾,另一个男人道:“你的爷我在这呢。”
老氏满是绯红的脸面不久便冷寒下来,渐渐退出殿去。
苏培盛见她盯着天好了好久才消失而去,自个儿也跟着退出、关门。
胤禛离开熟睡的桃花,果然在清晖室给桃花准备的小书桌后找到正书笔的老氏。老氏见他来了,罢笔礼让。胤禛取来一看,正是《心经》,再观那字,已是很少能窥出女笔来。想皇父当初查其笔迹只当老氏是心仪太子,却不知其中另有心机。
胤禛摆袍下坐,盯着多宝架上那个新添的兔爷骑虎看了半天,才道:“你入府来也已大半年了吧。”
“回王爷,已是九月有余。”
“…下个月便是你的小寿了,皇阿玛定是要使人来看你的。”
老灵灵挑动了眼睫,只是保持无声。
“你可知本王为何这么久来对你不闻不问?”
“王爷自有王爷的打算,奴婢毫无有议。”
“…你自幼随苏妈妈,念得最多的便是佛经,加之心灵清透,其实比大多女子清明。皇阿玛把你放于本王身边是什么意思——心知肚明,只是本王并不在意,偏叫你看全了这内宅里本王的真心十意。”胤禛想到快意处竟轻笑起来,“皇阿玛只当你喜欢的是太子,也有意在你笈开后将你赐于太子。哼,只是可惜,胤礽却已不是太子…到最后,你却被送到我府里来…”他突然看向低着头的老氏,“你知道本王最引以为傲的是什么吗?从来不是金银、不是耳目、不是收买——只是多看、多思、去伪存真。”
老灵灵第一次这么直白看着王爷,突然就觉得可怕。她看着王爷重新盯着手里的心经须臾而粲然,仿如看透了一切。
“和胤礽笔迹相似的又何止只是一个胤礽。”胤禛看着老氏,“你与他已是不再可能。但本王可许你为他留份童贞。他虽然不是你的良人,却是你的心爱之人。本王知道,你一直安分守己求得也不过是女子执着的纯贞。”胤禛起身,把那心经递于老氏,“孰去孰往,你自己好生思量吧。”
王爷离开,老灵灵便直盯着自个儿书写的字字心经。没有他,她会一直心平敬佛而终;可没有他,她就不会知道那种情动的快乐。他的眼中从来没有她,可她对他的喜欢却是佛前的一株水莲,清淡而欢喜。
生活是清平,爱情是清悦,如何活着,全在自己。
中秋之夜的王府家宴,夏桃第一次有“架式”地被近婢扶进了大殿。当所有人掩示着眸色打量她时,她努力压抑着抽动的嘴面肌肉在脑海里把那欺负了她身体的某四狠狠嘶咬了几遍。
依位坐定,见年氏一房不在,福晋不提、老四竟也不管,夏桃便觉出她离开几日府里定是发生了什么。
再去看弘时的媳妇,虽然长得不比年李,却自有端庄清悠的味道,一看就是个极好的姑娘。
“董鄂氏你还没见过。来,玉馨,给夏格格行个礼再敬杯茶吧。”那拉氏如今对夏桃比之过去是越发唯好。
那董鄂氏按对妾娘之礼而行,敬茶之时却揣着疑惑小小打量面前这位看不出年岁的无名姨娘。以她长媳的身份,对长辈行礼是本分,却并不需对个连庶福晋都无的妾房敬什么茶。
夏桃也是想到这点,抬头去看老四,见他兀自低首喝茶,便还是接过了茶杯。
这一顿饭吃得到也安稳,胤禛又陪着妻妾们在院里赏了小半个时辰的月,才谴了各人回房,只与那拉氏坐于原处。
“这几日弘时与席尔达家的女儿相处如何?”
那拉氏听王爷主动提及弘时婚后生活,便知他极为看重弘时。
“听婆子们说,到也相敬如冰。”
胤禛思虑了半天,轻轻一叹:“那是最好不过。”
夫妻二人虽然嘴里这么说,却都隐隐觉得不会如此顺畅。
钮祜禄氏清洗完毕,又亲看过儿子弘历今日的课业,才叫了弘时退下。
“格格对四阿哥何必如此严苛,他还小…”几年的王府生活,钮祜禄氏虽然不理事却自有手段养出了几个心腹之人,此刻说话的礼芸便是之一。
钮祜禄氏把礼芸其后的话一眼击回去后,闭目而养,久久而言:“我以后能养仗的不过这么个儿子。此时不严些,又哪里能成才?总不能也叫我养出个弘时出来?”
礼芸自知说错,退开来安静跪着给钮氏捶腿。
“年氏那里如何了?”
“回格格,病得厉害,一日里大半昏昏沉沉。”边上的礼苏轻声回道,见主子不抬眼,想想续道,“格格放心,那竹淑不过是假意清高的无能之辈,并不揭出格格的事来。”
钮氏这才睁眸相看一眼。
“福晋那里可曾才觉?”
“福晋像是已知道早些年进府的那匹奴才是年氏的人,只是并无任何举动。”礼苏说道这里也觉得奇怪,她明明按照格格的意思使人在福晋身边点了点此事的。
钮祜禄氏讪然一笑:“你以为,我们雍亲王府的福晋只是严守持家的普通妇人吗?这王府里发生的事,有什么是福晋不知道的。”
礼苏听自家格格说的云淡风清,自个儿却已惊出一身冷汗。
钮氏瞥了这二婢一眼:“放心,福晋不会轻易动任何一方。她要做的,只是漠视。”
礼苏看不透她家格格的欲望,更猜不透福晋的心思。她只知道,钮氏是她见过、听过最为聪明的女子。至于福晋,好像从来没有变过的严肃,却又愈发觉得她是可怕之人。
看不透的人心,总是叫人无限恐惧。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洋人与大将军王
几日后,夏桃正与福晋在平心正居里吃自己从赵州带回来的雪花梨,便听外面传唤的太监来说有个洋人来寻府里姓夏的夫人。
夏桃坐在堂上等,先进来的却是老四,阴沉地看她一眼,便把郎士宁请进了来。
那郎士宁是意大利人,传教的同时在宫中如意室领个西洋画的闲职,一手油画虽然不为大清崇尚却也受广阅群览的康熙帝的尊重,也算是皇帝的半个油画师傅。却会说英、法、意三语外加有限的汉语。从小硬式英语课堂、大学速成法语却毕业后早丢给语言本国的夏桃与会说意、法、英三语加有限汉语的郎士宁指手画脚、只蹦单词的勾通到也无什么大碍。
虽然初来大清没几年,风俗忌讳不是太理解但也知道已婚的妇人与之不能久谈,相语上半刻郎士宁丢下些东西相约再见便离了府。
夏桃巴嗒巴嗒眼睛半天,才与福晋道别跟着充怒下撇留自己的老四往香红雨里奔。
一进清晖室,便见苏培盛正侍侯着老四换下朝服。夏桃便抱着一堆东西往自己的小书房里走。
胤禛一拧眉峰:“站住。”她果然站住,抱着一堆垃圾偏首无知地看他,叫胤禛一时间到不知说什么好。她会些洋文就罢了,反正她会的那些东西七零八落的,可当着福晋和那么多奴才的面与那个洋鬼子花枝乱颤得怎么行?叫个洋男人寻到家里来就已经不对了偏还收受别的男人的东西,怎么没见她多收点他送的东西、多穿点他备的衣服?那件隗石送的廉价貂皮风衣已经说了她几次不要穿不要穿,她偏就不丢掉,阳奉阴违地藏起来不叫他见也就算了每次冬天里出门她都只选那件。他送了不下十件上好的狐皮、袭皮她就是宁愿半夜抱着睡也一件不穿出门,这什么意思?
胤禛虽然脑子里门清夏桃是不想生事刻意收敛,可心里的小肚鸡肠却还是非常计较着不爽。
“什么东西?”
“哦,一些画油画的笔和颜料。”
“…本王买不起吗?”
“…一开始不是没有嘛。”
“…丢出去。明天我叫人去买。”
“…这可是上好的,原产货。”
“…你丢不丢?”
“…我不想丢。”
“…丢不丢?!”
“…真的是好东西…”
“…那些不许用,明儿我下朝到宫里寻一套。”
“…那好吧。”
苏培盛耳听着这又一次没啥营养的对白,看着老灵灵替王爷把那套做画用品收出屋去,王爷才松展眉头像没事人似的坐上榻去。
“过来让本王靠靠,有些困。”
夏桃撇撇嘴老实上前,很熟练地摆好姿势让老四的头枕在腿间,刚刚那小小的不愤便迅速无影无踪。
女人便是这样的吧,喜欢自己的男人依偎着自己,像个需要温暖的孩子。抚着他的额,拥着他的头,暗暗里哼一些亲柔的曲子,再有阳光从门、窗外射进来,便是无上静好、千金不换。
很多时候也许是压力过大、也许是缺乏简单的童趣,夫妻间乃至情人间因为时间的长久越来越失去情趣变为一种连左手都不与右手相握的同栖而独立。彼此间看似如水豆腐般亲、白无比,却如流水般疏离而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