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寺庙是最好的懒睡之地,喧闹与安宁几乎同时存在,在这神圣又世俗的金玉庸俗中。
踏入第一座殿堂天王殿,胤禛拜佛后起身,转首见她并不求拜,只是如世外人般盯着那铜佛仰望,那眼神,既不是笃佛之人的虔信,也不似弃佛之徒的讥谄。她只是那么看着,像是与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故友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话。
胤禛突然觉得,她高大了起来,连回首凝视他的眼睑亮白里都闪着圣洁的详和。她轻轻走上前几步,与自己只余两个身的空隙,便转过头去没什么目标的四处游看,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这是前明铜铸弥勒佛。”
夏桃转首去看他,再仔细打量那半盘半坐、法相庄严的铜佛,哪里有一点往日里见的“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常笑,笑世间可笑之人”的弥勒佛的喜笑世态。
胤禛像是极明了她的疑惑:“这才是弥勒佛的本真法相‘天冠弥勒’,世俗所看,不过化身而已。”
夏桃受教地点了点头,随着他往里走,出了后殿之门,便是一座黄琉瓦的大殿,眯虚着眼睛似书有“大什么”三字,待要细看,便听侧边有人道:“四哥。”
恰一头戴碗帽、身着明绿深浅常服的温明男子同一个大和尚立在侧廊之下,脸上是少有的纯善慈喜。
“五弟。”胤禛道明来者,轻偏了头回身看了桃女一想,见其脸上那种痴迷的喜色顿时心火上腾,却只作无事地等那胤祺上前。“五弟怎会此时在此?”
五阿哥胤祺真真是袭了康熙与宜妃美好之处,是最叫人喜欢的天生萌态,虽已年过三十,可那温笑时便悄悄深陷的两个酒窝极是正位地生在他大挺的脸面之上。而那一双清澈至底的棕色眼瞳极尽天真地招显着他的单纯。夏桃不自觉想起了拥有同样一双童真双眸的大男人黄海冰,那是直叫女人看了便欢到心底的清澈。无怪乎大女人喜欢小男生,因为对纯真天生没有抵制。
胤祺已至跟前:“福晋今早入寺请愿,我是来接她的。”
胤禛知道胤祺一向与五弟妹亲厚,到也不怪,点了首,便听那大和尚道:“雍亲王爷内请,弘素大师在内堂诵经。”
胤禛便对胤祺道:“五弟可愿与弘素大师一见,听几句佛法?”
胤祺点头称好,胤禛便回头道:“你自去寺中游看,寺中风景还是可看的,也吹吹发僵的头脑。”
夏桃不知他此句何意,却听话地没随了上去。
看他几人由侧门进了内寺,才一个人无事地继续溜达。
几个大殿看过,所见殿宇同现代没什么差异,便熟门熟路过到殿宇侧边的角路,果然不见一人。
也许是一时经了这么多事有些累,也许是寺庙的清烟发人昏沉,不觉如旧倒在基石之上睡了过去。
治安再不好寺庙里也决不会出事,所以她一向睡得安然。
待到胤禛听罢了佛法,同接回了福晋的胤祺及与五福晋同来的九福晋走出寺门之时,才见苏培盛寻回了睡意不散却精神不错的一只桃。
夏桃各瞟了同行而立的两位女子一眼。但见近五阿哥那位温贤雅香,而挨着五福晋的那位盖不住的妖艳粉辣,一款极亮的嫩粉旗服加一件极正的大红旗褂,叫人张不开眼的还是那旗服上极繁琐的绣式锭珠。
“奴才给五爷请安,给五福晋、九福晋请安。”夏桃一听苏培盛所言,也知道这二位是谁了,闭着口跟着行福。
九福晋打量了这一身嫩青的婢子:“四哥,这不会就是那极会膳食的哑女吧?”
胤禛并不想回答,好半天对着董鄂氏死不放松的眼神不得不轻嗯了一声。
“正好今日遇见。四哥,你也知过几日便是皇阿玛寿辰,五哥府上的弘晊与弟妹那格格正吵着要学那别人没有的吃物玩意进献于他们的皇玛法。我们爷本想花银子请那厨子可却叫我止住了,想想外面厨子哪个不是武大三粗的男人怎么能进了府来?呵呵,今日也是巧,四哥不如就把这哑婢相送于我,叫我带了回去,过个几日等两个娃儿腻歪了再送了回去,如何?”
夏桃少见能比邓婕的“王熙凤”妖令的女子,还没缓过神就叫这九福晋一句话惊吓住,恐惧地求向于老四。
胤禛皱了皱眉头下意识想拒绝,却还是绷住了口,迎向董鄂氏的脸上已是如常的轻淡,并不去看那桃的丝毫眼色。
夏桃攥紧了双手。这一刻,她突然痛恨起自己的隐忍、避世来。连老四这般身份都必须每日里隐忍压抑,那自己如今这个哑婢的身躯又怎么可能躲过内外的屠杀?再去看一眼孤身冷傲的老四,这个人,这个敢在康熙眼皮子底下谋其龙椅的胤禛又怎么可能为自己这个下等婢子的死活而扫了九福晋的冠冕堂皇?
夏桃突然间失了力气,完全轻散下双肩,等着这个最近渐渐叫她舒服的老四亲口将她推出去,安慰自己,也许别人家更好呢。
“九弟妹,难得孩子们这翻孝心,本王自当应准。”
果然——
正文 第六十二章 马上疯
“不过——”
连苏培盛都小心抬起了头。
“维昕那丫头也说今年要在御膳上下心思,前阵子求了皇玛嬷要到我府里来跟这哑婢习之一二。不想原来五弟家的弘晊和九弟家的四格格都想到了此处。本王看,如果果真如此,不如问过了维昕那丫头的意思,把弘晊和四格格都接到我府里去,小孩子们一块同习。如何?”
胤禛的话虽是说给九福晋董鄂氏听的,面却向着胤祺。
“竟然如此,我看还是算了吧,难道维昕她喜欢,若是不叫她满意,怕是又要告到皇祖母那里去。”胤祺笑着回道。
那董鄂氏纠着眉还要再说,却叫五福晋拉住,瞪了其一眼再想回头说道,却已见老四领了人起步,行了数步向胤祺道:“天色不早,五弟,四哥先行了。”便不再顾及他人,直上了马车。
夏桃把一切听入耳中,克制住满心澎湃,紧挨着胤禛上了马车,乖乖一屁股坐在一侧。
车轮滚滚向前,过亮的阳光似乎透过锦制的罩帘布焦灼着夏桃的周身,叫她暖得额上起了细密的湿汗。
真的没想到,没想到胤禛竟然替她反驳。
夏桃一辈子都在等着一个人为她开口。
少女时或许憧憬的是一个男人的“我爱你”,到鲜艳不再,却发觉卑微的只是想收获一个认同,是无论如何都有个安静的男人轻声道:我相信你。
曾经叫自己听了心花怒放的《河东狮吼》女主角的男人标准,到最后真正需要的或许只是他在那里就好,不要任何言语,只要安静的陪着我到老,在每一个分岔路口都坚定地握着我不把我抛弃——不论这个人是爱人还是朋友或是其他什么。
女人总是憧憬这种人的存在。
一颗颗的泪珠顺着夏桃低垂的头颅自由落体地滴落在马车的地板之上。
这无关乎爱情,只是一种情节。
窗外是越发嘈杂的市井之声。先是无比清晰穿透胤禛的耳膜,再渐渐荡了出去,叫这一方天地只余你我二人。
霎那间冲出的炙热慢慢淡了下来,和着自己由剧震趋于平缓的心跳。
胤禛没法相信他会出口保一个下等的奴才。可当九福晋出言他便知道她的意思。要把竹桃带走?这不行!她是他好不容易得到的——是什么?他不及想,只是愤怒着这些人对一只桃也要如此算计。他不能允许、不能容忍、不能作视这些无齿之人连他身边的这只桃也要算计!
此刻,胤禛平静下来,却还是平定不了刚刚那种暴怒的心境。
他是没有太子之位一劳永逸,他是没有显赫的家势荡平内外,他是没有银钱收买人心,他是没有母妃的贴己关护,他是没有美好到见人就爱的性子人见人爱…他是什么都没有!可他也不是一无是处到叫人算计、叫人嘲笑、叫人贱踏!
总有一天,我爱新觉罗胤禛定要叫那些曾经轻视过我、践踏过我、触怒过我的人不得善终!
怒极之后,便很快能寻回平静。就如同女人哭过之后,就很容易寻回趣味。
胤禛睁开双眸,奇怪得是竟然在车外极闹的氛围下听到了水滴木板的声音。那一小块极小的积水的木板面就那些居在她屈高的双腿之间。
“你哭什么?”
“本王又没把你卖了。”
“你哭什么?!”
“爷又不是为你。”
“你到底哭什么?!!”

相对于胤禛越发的暴燥,夏桃反平静下来,手背抹干了眼眶间的泪水,边笑边抹边看着他直摇着头。
夏桃不知道他为什么救自己,也许真是为了他口中的那个人,也许完全是为他自己,可无论是什么,她感觉他的出言相阻,叫她觉得没有被出卖。
有时候,连父母都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卖”你。
刚被泪水洗过的双眸还有些旎泞,老四那张冷寒的脸也没有变得好看,可夏桃觉得他越发顺眼、可爱多了。
多日相处,她知道老四是个极自私、自主之人绝不是那种会单纯为谁改变自己的性子。他的“出手”绝对几乎是为了他自己。可夏桃不在乎,她从来也不是在乎别人在乎、不在乎别人不在乎之情的那种人。相较于物质的关系,她更在乎可笑、没有实质、极度虚无的“感觉”。
她觉得老四这是这种人。也许,她与老四会在有限的时间里相处的不错。虽然他别扭,可越是别扭不越是可爱吗?只是通常人们都没什么时间先适应了别扭就是连应付也觉得浪费时间。
“别笑。”
她反连着笑了几下。
“叫你别笑。”胤禛不喜欢这种时间她的嬉笑。
她反笑得更欢。
“爷叫你别笑!”
她笑得前抑后倒。
胤禛十分恼火,他有种被她窥视透的感觉。
“本王叫你别笑了!”
车夫被吓住了,马车一时有些失横。
可车内的两人都顾虑不上。
“笑笑笑还笑,我看你还笑。”胤禛有些疯了,上前几步一搂一捂,搂得是她的颈,捂的是她的口,却没能叫她止了笑反缩在他怀里笑得气息不接。直到他气极败坏地一把全封住了她的口鼻,才见她挣扎着不笑反怒了起来。
胤禛有些高兴,占了上峰明显乐了起来,笑着搂捂得更紧了,想看她如何气怒。却突然见她几个大呼便停止了挣扎一丝不动地瘫在怀中。
愣了愣,胤禛有些害怕,突然松开了右手。见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的瘫在臂间。
“喂。喂——”一指搓了搓她的脸颊,“喂——”抖了抖她的肩,“一只桃!”他吓得一把抓住她的肩。
他不想叫她死的。他不是要她死的!他还没玩够她她怎么能死呢?
“喂!一只桃一只桃一只桃——”
哈哈哈…夏桃再也止不住,前扑后倒无声笑倒在他双臂之间。
这个老四真是国宝,也果真单纯好玩到可以,竟然这么不经骗那。
还处在惊吓中的胤禛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只是拧着眉任她笑得肆意。
他本该极怒的,却盯着她难得得快活失了神志,反觉得内心暖暖的快要溢出来。
从来没有人和他这么玩,也从来没有人敢和他这么玩。
看着母妃每每搂抱着胤祚、胤祯于怀笑闹着无拘无束时,他从来不敢承认,他其实喜欢到嫉妒得周身疼痛。
皇额娘虽然疼爱他,也会抚摸他的额头,却从来不会拥他于怀挠他的痒,不会爱宠着边给他抹着玩脏的脸边一手喂他爱吃的枣泥糕。他真的很爱吃甜食,可从来没有人陪他吃那甜腻到心里的东西,久了,他也便不爱吃了,吃了,虽甜在口里却更觉得凄寒。慢慢,便什么都觉得无味,清清淡淡便能无思无欲、无念无挂。
从没有会在他面前笑得这么无顾无虑。
那拉氏向来有礼,李氏虽有小性之时却很会看他的脸色,弘晖、弘昀一直乖巧…还有谁?谁会在自己近前笑呢?
胤禛想不起,竟然可悲地想不起还有什么人。
夏桃不笑了。她看出了胤禛的悲伤。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悲伤,却见不得悲伤。
缓缓拍着他肩头的触感渐渐安抚了他的失意。这个一脸肃穆的婢女是在可怜他吗?
他转首盯着肩上那只还在抚慰他的干净却柔短的手,一时间还不能从意境里走出来。
皇阿玛会大拍着太子的肩说:保成,干得好!哈哈,不愧是朕的儿子。
胤祯调皮气着了母妃,皇阿玛会拍着母妃的肩说:男孩子嘛,多动好强打碎几个花瓶、古董算什么?
连李氏也会拍着弘时的肩膀哄着卧在怀里的儿子:我的儿,乖乖睡吧,额娘在这里呢。
她的眼里没有宋氏的卑微,没有那拉氏的冷漠,没有李氏的柔滑,没有年氏的清傲…只是这么直白清透地看着他,夹着最多的似乎叫做鼓励的东西。
胤禛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得清楚,总之他就是清楚。可他不喜欢如此直白地被人看透,被一个奴才看透。
他突然一把推开她,叫她后倒在地上。
“哼,本王不需要——”他说不出“怜悯”二字,说出来又何尝不是自尊的自损。“本王不需要,本王不需要你听见没?!”
夏桃的头已经顶起车帘,这日日落前最强的一束光刺入眼中叫她一刻间黑幕里幻化了五六个暗圈。
真有些可怜这个名叫爱新觉罗胤禛的成年男子了。
极度没有安全感,极度不得童贞,青年痛丧爱子,中年还会失子失妻失弟…或许拥有皇位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安慰,又是叫他再度失去一切情感的障碍。如此恶性循环,也许才是造成他矛盾、古怪、迷丹醉佛、爱极必毁的症结。
伸出在半空的一只手。胤禛盯着自己的手。最终还是收了回来,面无表情极为体面地坐回席上。
这一夜,除了叫苏培盛打她十戒尺,王爷再没说过一句话,只是取了赵孟畹摹冻啾诟场芬槐楸榈亓倌 ?p>
十下戒尺实实打在夏桃的手上。没当老四的面。
夏桃窝在被子里翻来复去盯上着自己打红的手看。
不如前两年疼了。也许人就是这样,皮糙肉厚,习惯了也不觉得如何,无论是身还是心。可还是会痛感,没有痛感会有触感,没有触感,会有心感。用抗震绵一层层把自己裹成蚕宝宝,再一次次挥舞着看似华丽却早已腐朽的战刀、跨着那匹第一次上场便早想退休的和平使战马,同另一个同样外表光彩内心消极的“武士”争夺那种我们从来不真正需要却被别人拥有反刺伤了己目的华美却冰寒之物——之人…
胤禛在寻找着证明自己可以拥有一切的那把战剑。夏桃又何尝不是在寻找证明自己价值的那个男人?
男人寻找武器,女人寻到征服武器的男人。
如果有一天,男人直接寻找女人而女人直接索求武器,这世界,又会如何呢?
正文 番外一:闭口桃的是非
A君不知是夏桃相亲认识的第三十个还是三十一个男士,却是她穿越前的最后一个。
夏桃已经忘记她以这种前二十六年不曾预想过的方式究竟见过多少男人了。从开始的胆颤心惊到如今莫名夹着排斥的随随便,可能就是在三四年里不知不觉培养出的另一种本事。
对,是排斥,虽然嘴上不承认、心里不承认,可潜意识里夏桃自己清楚,她对这种走入恋爱、婚姻的非自然方式一直从心里排斥。
A君对夏母和夏姥来说一定是很不错的,在事业单位工作,虽不是领导却也算铁饭碗了。年近三十五,虽长得不帅、高子不高、花钱上有上海人的“小细”,却也算正正方方。
第二次正式约会,夏桃踩着过七的高桶靴小心跟在A君身后在市中心在建未完工的大道人行区碎石沙土间进行着他所谓的“走走”。他忽视了约会起点处刚刚整修出来环境优美的免费公园而选择步行走到市中心。
夏桃的收获便是,她从来不练现在想练的高跟鞋硬功有了量得突破。
明明约会前已把约会的内容讲好全丢给了A君,可结果还是A君可能过余体贴的全由夏桃做主。
夏桃坐在市里一家半中半西、服务却可以的餐厅里就着A君十分钟也没决定点什么的空档近可能不无理的发呆。
刚刚跟在A君身后,不自觉便发现他一支微跛的脚,被告知是小时候爬墙头惹得平常祸。这令夏桃想起她第二次还是第三次的相亲对象,一个瘸腿、口吃又猪头猪脑的开几家烟酒店家的大龄儿子。那时候她才二十六岁,介绍的阿姨把他说的多好多好,甚至还说中央领导胡某某便是自小被他家中长辈养大的。还没等夏桃忍着脾气告诉父母她的意思,奶奶家的叔叔早已一个电话过来,叫她千万别和这人谈,至于原因,还偏不说。终于几厢转辗下知道爱赌的小叔叔认识这个赌场上有前科的大龄儿子。于是乎,一夜间奶奶家和父母所在的公司就全都知道夏家的女儿愁嫁到要与个傻巴儿子谈情说爱。
夏桃知道自己是个极敏感却压抑、自尊心强烈却没本事维护的奇怪姑娘。
她知道自己是麻烦,才不得不面对母亲一次又一次迫于世俗、欲欲疯狂的“嫁”女行为而妥协。
相亲,她接受了,因为母亲一遍遍开导。
婚介所,她也去了,因为母亲一次次苦述她的失眠之症。
人,她都见了,还不论好坏累足了腻歪给足所有人至少三十分钟的时间。只因为母亲越来越歇斯底里每日里只看不知何时火起还没完没了的相亲电视节目,再一遍遍追着自己更为失常地鼓动自己去报名。
夏母疯了,夏桃也疯了。
她与母亲的关系一直浓情蜜意,可现在就是有时间也再不愿坐在母亲身边听她两句话便能转到相亲、结婚、别人家、孩子…云云。
夏桃知道自己很没用,上了半吊子大学、一个接一个的工作换、相亲无奈到婚介所的阿姨也对她摇头翻遍了也再翻不出个甲乙丙丁来。
可她真的认真了!认真去认识这些陌生人,认真和他们吃第一顿饭,认真到没话自己一个女声找话说的地步。
夏妈妈说女孩子不要太主动,夏妈妈说女孩子不要口气太重,夏妈妈说女孩子要多给人家一次机会,夏妈妈说你还不如他们的条件呢…
一顿饭来回两次经过电影院,A君都无动于衷。打着车送回夏桃,却还要把她送到家楼下,更是问清哪层哪房美其名曰好认门。
夏桃踏着家属院里若干双黑夜里直发亮的眼睛走进大院、走上楼去。她心里恨透了自己为什么要默许他下车送这五十米的距离,她知道不过明天满大院便要知道她夏桃又换“男朋友”了。踏上第一级楼梯,夏桃就决定了:下次见面,便要分手。这一夜,近四点才能入睡。
第三次约会定在一家中式餐馆里,因为常常无座,夏桃十一点不到便来等座。可这位往常没事可做的A君却直过了十二点才杉杉而来。
夏桃气不气?嗯,很气,气得自己要了菜单刚点好,便见人家没睡醒的来了。
真的很失败。一顿饭吃下来最终还是谈开了来。
“你很好,可是没感觉。”当然,为了不伤及男人心,夏桃说了他诸多优点甚至还摊开来自以为轻松地问了些男女间诸如送花、偕伴聚会、择偶喜好的话题。摊牌约会在详和的气氛下结束。
只是,当他拿起早就说好的夏桃自己要付的清单来了句“你点的最贵的就十五块钱”时,夏桃知道,她一世的“英名”将在这个男人的生命里终结。
她只是点了她最想吃的且又是特价菜的东西,等着他来再点的,可明明是你男方再三推辞不要的呀!
就这么结束了吗?呵呵,怎么可能。
夏妈妈说了,如果你不好好和他谈,你姥姥可说了再不和你说一句话。
夏桃笑了笑。只能笑了笑。
夏妈妈说了,我都和人家媒人说好了,你和人家谈,人家家里在市委里有人肯定给你安排个事业单位,吃香喝辣不比你满天海地给人投那没意思的插画来钱?
夏妈妈说,算我求你了,妈求了行不行,妈一辈子不求人现在求你了行不行?
顿时,眼泪止不住下落。
夏妈妈为什么要为个陌生人求自己的女儿?夏妈妈为什么要为个陌生人睡不着觉地说自己女儿“一无是处”、标榜夏桃喜欢的插画“一文不值”?夏妈妈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逼夏桃接受一个她不喜欢、没感觉、更看不出有多好的陌生人?!他就那么好吗?!
夏桃想不通。她一个人坐着环城线绕了一遍市区,一个人趴在公园绿地的大太阳下双眼发痛却怎么也闭不上,一个人一步步没意思地在昏暗的街道间穿梭就是不想回去家门…
为什么要这么活呢?她只是想简简单单和家人在一起,虽然不再会有什么激情却单纯快乐不好吗?为什么要为一个你们根本不了解的陌生人逼迫她难得安宁下的心神呢?就只因为他是个男人,是一个男人可以娶你们的老姑娘吗?
夏桃有多倔?其实她家里也不是没人,祖父曾在她一毕业便要送她去中学教书,可她不喜欢孩子。夏妈妈备好礼物叫她上门去给在区政府工作的近亲送礼,她就不去,因为那个近亲曾在她少女时代不止一次操着满脸的嘲讽说她“脾气怪,绝对不讨喜,难成大事”。
夏桃翘了一天班,一份在私营小公司每月八百的文员之职,去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