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说:“没事。你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能不能走,总不能一直待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燕苏若是当着其他人的面,当然是硬撑着说没事,可是云儿用自己的血救了他一命,早拿她当自己人看了,老老实实答:“挨了楚惜风一掌,伤得很重,还有——”看了眼自己,皱紧眉头:“右脚断了。”
云儿跳起来,“什么?你脚断了?”他捋起裤腿,腿肚子大片淤青,肿了有二指来高。云儿不由得佩服起他来,断了腿还能跟没事人一样,到底不是一般人啊,说:“现在怎么办?我这儿有药粉。”燕苏伸手碰了碰青肿的地方,疼的两道眉毛纠结在一处,咬着牙硬是没出声。摸清楚情况后,吐了口气说:“没事,断了胫骨,接上就行了。”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云儿凑上前,问:“怎么接?”蹙紧双眉,有些紧张。他抬头冲她一笑,“没事,又不是头一回。先找两块木板固定断了的骨头,不然以后要是长歪了,那可就成瘸子了。”云儿横了他一眼,“你还挺乐观的嘛。”想起刚才自己踢了他一脚,不知道有没有踢到伤处,心虚不已,连忙说:“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找木板。”
从里面提了一截一寸来长大腿粗细的木头出来,说:“没找到现成的木板,现削两块好了。看我的,保管好用。”掏出匕首,突然想起来,问:“你的龙泉剑呢?借用一下。”有龙泉剑在这里,哪还用得着不趁手的匕首啊。他没什么表情说:“你想用龙泉剑劈柴?”云儿早料到他会这么说,马上接口:“这不是一般的劈柴,这是为了做两块固定你断骨的木板,如果木板削的不好,你的骨头就会长歪;你的骨头长歪,就会变成瘸子…”
燕苏打断她,“行了行了,不是我不愿意,龙泉剑丢了。”那语气就像说“丢了一锭银子”那样满不在乎。云儿确定他不是开玩笑,懊恼地说:“怎么丢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龙泉剑啊,那可是十座城池,富可敌国,说丢了就丢了——
他不搭腔,也不说当时为了止住二人坠落的速度龙泉剑□岩石缝里震脱了手,大概是从悬崖上掉下来的时候,落进水里了,现在就是想找也没法找回来。他低头解下腰带,说:“没有龙泉剑,还你蝶恋剑总可以吧。”云儿摇头,“不行,不行,蝶恋剑太软了,劈不了木头呢。”她掏出匕首,对着手里的木头比划了两下,沉吟说:“我以前没干过这种事,也不知道能不能干好。”
燕苏说:“不要紧,随便削两块木板就是了,不用太好。对了,这蝶恋剑给你吧,我用着不合适。”
云儿一愣,“当真?”她垂涎蝶恋剑很久了,很喜欢剑尖缠在指尖的感觉,柔软冰凉,带着一股寒气,有种亲切熟悉的感觉。她笑嘻嘻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燕苏没好气说:“本宫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要回来的道理。”云儿挑了挑眉说:“那就好,那这把剑就是我的啦。”摸着剑上的蝴蝶,爱不释手。一想到蝶恋剑从此属于她,既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而是光明正大得来的,不由得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
燕苏见她高兴的跟个孩子似的,眼角露出笑意,脸色一板,故意恶声恶气说:“那我的木板呢?”她连忙说:“我削,我削,我这就削。”单手握紧匕首,使出吃奶的力气,木头从中一分为二。左手手臂虽然不方便,在燕苏的帮助下还是削出了两块大小相等的薄板,举到他跟前,问:“这样行吗?”他摇头,“削平整点,不然会刮破伤口。”说完他靠着石头躺下,舔了舔开裂的嘴唇,胸口一阵一阵的痛。
云儿见他双手紧紧拽着地上的干草,双眼紧闭,抖着唇不肯出声,额上汗如雨下,不由得说:“疼就叫出来啊,就当我听不见好了。”将木板夹在他腿上,快速打了个结。燕苏重重吸了口气,不由自主仰起头,咬着牙说:“没事——”她暗暗吐舌,死要面子,个性够倔的啊,加重手劲再打了个结,固定好木板,拍手说:“好了。你没事吧——”
“啊——”燕苏挺直身体大叫,下唇咬出了血。她忙说:“别动,别动,小心腿——”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哑着声音说:“有没有水,我渴了。”有气无力、奄奄一息的样子。云儿有点内疚,刚才力气太大了,肯定把他弄疼了,吐舌说:“水倒是有,外面正下雨呢,就是没有盛水的东西,你又不能走——”见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忙说:“好好好,我用手接总行了吧。”她跑到洞口小心翼翼接了一捧水回来,半跪在地上,嘴里嚷嚷:“小心喝啦,别洒出来——”

第 58 章

第三十章患难见真情(下)
燕苏没好气说:“你手抬这么高,我怎么喝!”她只好折着手腕悬空在他胸上方,割伤的手臂疼得厉害,“都漏了,你快张嘴,快点,张大点——”生怕滴了出来,十根手指并得紧紧的,一动不敢动。她眼瞅着他燕苏喝完了,肌肉一松,整个人倒在他胸前,湿漉漉的两只手,一只无力地撘在他脸侧,另一只撑在他喉结上。她“哎呀”一声惊呼,手忙脚乱要爬起来——
燕苏手按在她背上,阻止了她。她惊愕地抬头,想问他干什么趁乱动手动脚。哪知道燕苏撑着另一手刚要坐起来,好巧不巧,云儿的鼻子正好撞到他下巴,疼的俩人同时吸了口冷气。云儿捂着鼻子,眼泪汪汪骂:“干什么,没长眼睛啊!”他摸着下巴哭笑不得,悻悻说:“这位姑娘,在下也是受害人好不好,麻烦你下次动作轻点。”
云儿撑着他胸膛爬起来,瞪大眼睛威胁说:“再有下次,我一掌拍死你。”燕苏闷笑,一手勾住她脖子,拉她重新躺在自己身上,侧着脸挑衅地看着她。他发现自己其实蛮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云儿涨红了脸,气得直骂:“你,你,你这个卑鄙小人,无耻之徒…”使劲推他。
他突然抬头,一边在她耳边吹气,一边用严肃的口吻说:“云儿,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他有些享受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滋味。
云儿见俩人姿势虽然暧昧,但是听他的话,却是一本正经,摸了摸麻麻痒痒的左耳,不好发火,掰开他的手坐起来,背着他,顿了顿说:“不用谢我。若不是因为你不顾自身危险跳下来救我,我也不会救你,咱俩互不相欠,算是扯平了。”燕苏听了她的话神情有点不悦,挑了挑眉,想说什么,但是最终没说出来。
俩人一时没说话。云儿走到洞口,抬头看外面,天空灰沉沉的,豆大的雨点溅在石头上,滴滴答答响,没有要停的迹象。伸出手,冰凉的雨点打在手心,麻麻凉凉的,风吹在身上,有一股寒意。她缩了下肩膀,转回来说:“你饿不饿?这里有鹿肉,我们烤了吃吧。”燕苏体内真气乱窜,伤势严重;云儿身上寒气上涌,疲累交加,俩人都没什么胃口,但是为了保存体力,勉强吃了点。
云儿叹气:“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这个鬼地方,一个人影都没有。”燕苏便说:“管它呢。过来,先睡会儿再说。”拍了拍旁边的干草堆。云儿摇头,靠近火堆抱膝坐下。他取笑说:“你怕什么,我还能把你吃了?”她回头瞪了他一眼,哼道:“就你这样,缺胳膊断腿的,我能怕你?我是嫌挤好不好。我睡觉有点,嗯,怎么说呢——活泼,万一踢到你伤口,可别怪我没提前说啊。”一屁股在草堆上坐下。
燕苏将草铺开,“你靠火躺着,喏,接着——”脱下自己的外衫扔给她。云儿斜着眼看他,“做什么?当心你自己吧,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不要——”一把抓起,就要扔回去。他冷下脸来,不悦说:“本宫的东西,你敢不要?”眼睛里射出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云儿骇了一跳,做什么,说变脸就变脸,不就一件破衣裳嘛,嘴里嘟嘟囔囔小声嘀咕:“有被子盖,为什么不要——我才不担心你呢!”扯过他的衣服盖住头脸,背对着他躺下。
过了会儿听的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身上的寒气,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老不见好?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云儿睁开眼,见他的脸就在眼前,呼吸可闻,连忙往边上滚去,生气地说:“干什么?”靠这么近。他没什么表情说:“手伸过来。”见她一脸鄙夷不理不睬的样子,加重语气重复说:“手伸过来!”
云儿见他不像开玩笑,也不知他想干什么,想了想,还是不情不愿递到他跟前。他两指撘在她手脉上,时间越久,眉头皱得越深,探完这只手的脉又换那只手,最后一句话都没说。云儿见他这样,嗤笑说:“你又不是大夫,知道什么!”他淡淡说:“你体内的寒气已经伤及心脉,怎么会弄的这么糟糕?”云儿默然半晌,甩头说:“我知道,反正我也没想过多福多寿,长命百岁,反正活一日是一日。”反正她的命也是偷来的,算是占了便宜呢。
燕苏沉下脸,“你这话,我不喜欢听。”云儿切了声,转过头去干脆不理他,这人怎么这么霸道,连别人说话也要迎合他的胃口。燕苏盯着她的背看了半天,最后说:“放心,你体内的寒气我会想办法治好的。你就是想死还得问我同不同意。”不再说话,闭上眼睛疗伤。
从没有见过这么霸道蛮横、自以为是的人,她是死是活要他管,云儿暗暗腹诽,吃了两粒药丸,昏沉沉睡了。
傍晚时分,雨总算停了,天色大亮,西天露出一条带状的晚霞,缠在群山的腰间,像是一条飘逸的彩带,空气清新湿润,虫鸣鸟唱,林间顿时热闹起来。燕苏听见“嚓嚓嚓”脚步声由远及近,推了推沉睡中的云儿,“有人!”云儿一骨碌爬起来,抽出腰间的蝶恋剑。听见一个温和的男声说:“大猫,你跑来找我也没用,小师妹的气还没消呢,只好委屈你啦。”随后又听见“嗷嗷”两声嘶吼。云儿一惊,这不是那只黑虎么,敢情真是人养的,所以性子才这么温顺。
那人搂着黑虎的脖子甚是亲密钻进洞来,见到他们,吃了一惊,“啊,你们是?”云儿见他身量颀长,腰上佩了一把青剑,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的,倒不失英俊,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长衫,甚是和善,看起来不像是坏人,便说:“我们是来避雨的。”他笑起来:“哦,不过这不是普通的山洞,是大猫的虎窝呢。”说着拍了拍黑虎的头。云儿挑眉说:“原来这只老虎是你的。”怪不得不吃人呢。
他摇头:“不是我的,是我小师妹的。大猫惹恼了她,她一气之下,就把大猫赶出来了。可怜的大猫,都瘦成这样了。”又是感叹又是心疼。一个女孩子养一只老虎当宠物,云儿一听就来劲了,于是问:“你小师妹是谁?”他张口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挠了挠后脑勺,一脸憨厚地说:“小师妹就是小师妹啊,大猫小时候伤了腿,是小师妹抱回去养的。”
云儿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那你和你小师妹是什么人?住的离这里远不远?”他抱拳客客气气行了个礼,说:“在下郝少南,九华门的弟子。敢问姑娘尊姓大名?”这些都是江湖上惯常用的问讯寒暄。云儿听了眼睛一亮,不由得上下打量他,拖长声音怪腔怪调说:“哦——,原来是九华门啊,真是失敬失敬。我呢叫云儿,也不怕你笑话,无门无派,更无一技之长…”脸上神情甚是高兴。
燕苏在一边冷眼见他们两人聊得很是投机的样子,重重哼了一声,拽着云儿的手往后拖,“你给我过来,我在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后边去。”又抬头说:“你叫郝少南是吧,九华门的人?”看他的眸光冷冷的,不怎么友善。郝少南这才注意到他,见到他腿上的木板绑带以及身上的血迹,惊呼:“哎呀,你受伤了!”
云儿挣开燕苏的手跳出来,一脸兴奋地说:“你是九华门的人啊,太好了,阿弥陀佛,今天总算碰到救星了!吴不通那老头还好吧?他的《江湖纪事》写完了吗?有没有打听到什么最新的江湖八卦啊?”全然没注意到身后黑着一张脸的燕苏。
郝少南有些尴尬地说:“原来姑娘认识师傅。”云儿嘿嘿笑起来,拍着他肩膀说:“好说好说。你快让吴不通那老家伙找人把我俩抬回去,我快要死了!”哀嚎不已。她知道有了救兵后,心头一松,从昨夜苦苦强撑到现在脑中的那根弦啪的一下断了,眼前一黑,一头栽进郝少南怀里。郝少南手忙脚乱扶住她,连声问:“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燕苏顾不得右脚断了,跳起来一把推开郝少南,怒斥:“你把她怎么了?”夺过昏迷过去的云儿抱在自己怀里。
郝少南看着青面獠牙的他结结巴巴说:“我,我,我…我不知道…”连连后退,知道情形不对,忙说:“你腿受伤了,快坐下,我立即去通知师傅。”燕苏挥开他扶过来的手,却因动作过大扯到伤口,一屁股跌到地上,疼的满身都是冷汗,怒吼:“滚——”
郝少南见他凶神恶煞的样子,不敢惹他,“我走了,你们,你们别乱走,我马上就回来。”说完急匆匆去了。

第 59 章

第三十一章昏迷不醒
云儿醒来时躺在床上,天色已经黑了,青色的帐幔,半新不旧的被褥,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照出朦胧的影,飘飘渺渺,瞬间有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她挣扎着坐起来,头上的湿毛巾掉在床上,头晕脑胀的厉害,喉咙又干又痒,难受的紧。她探出手去拿桌上的茶杯,哪知浑身酸软,指尖无力,茶杯叮的一声砸在青石板铺成的地上,摔了个粉碎。她按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身体里的寒意渐渐上来,手足发冷,嘴唇愈加苍白。
屋外的人听见声响,连忙进来,露出笑容,“啊,云姑娘,你醒了!”连忙倒了杯热茶喂她喝下。云儿喝完茶才有功夫打量她,十七八岁年纪,身段修长窈窕,肌肤雪白细腻,鹅蛋脸,刘海有点长,稍稍遮住了一双清水似的眼睛,笑的时候露出一口细碎的贝齿,温柔可亲,江南典型的小家碧玉。云儿疑惑地看着她,“这位姐姐是——”
她忙自我介绍:“我姓吴,叫吴语。”见云儿嘴角逸出一丝笑意,又急急忙忙地解释:“不是不说话的那个无语,是姓吴的那个吴。”显然她对自己的名字不甚满意。云儿咳了声点头,拉长声调打招呼:“哦,无语——姐姐——,我叫云儿。”无语?这名字取的还真是有意思,跟吴不通一样的有意思。
吴语有点懊恼说:“你若不嫌弃,就叫我吴姐姐好了。”懊恼的对象不是云儿,而是给她取这么一个奇怪名字的人。姓吴本来就不怎么好听,取什么名字都有点贬义,更不用说叫吴语了,简直就是让人彻底“无语”嘛。
云儿抿嘴一笑,问:“这里是九华山么?你和吴不通是——”她忙说:“他是我爹爹。”云儿长长“哦”了一声,看着她挑眉不语。没想到吴不通那个糟老头,竟然有一个这么标致的闺女,真不知道他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吴语扶她躺下,说:“你病了好久啦,快好好休息,我去叫我爹爹来。”云儿愣了下,看了看自己,问:“我病了多久?”
吴语叹气:“有大半个月了,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就是不肯醒来,人都病糊涂了,喂的药全吐了出来,一点用都没有,身体都脱水了,嘴唇又干又裂。东方大哥急坏了,没日没夜替你运功疗伤,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云儿一听急了,说:“东方来了?他在哪里?”掀开被子就要起来,哪知她躺了大半个月,骨软筋酥,全身上下半点力气也没有,不等坐起来,眼前一花,重又一头倒了下去。吴语忙扶住她,说:“东方大哥见你迟迟不醒,心焦得很,一直用真气护着你的心脉,大家好不容易劝他回去休息了。他要是知道你醒了,一定很高兴。” 对她安抚性地笑了笑,又说:“阿弥陀佛,醒了就好。你躺着别动,我去给你拿药过来。”带上门出去了。
云儿想到有东方弃在这儿,心里不由得一宽,轻轻吐了一口气。又想到燕苏,不知他有没有事,祸害遗千年,应该是死不了吧?静静躺了半晌,发觉自己额头滚烫,鼻息粗重,连呼出的气都是热的,脚下却冷的跟冰块似的,半点知觉都无,这一冷一热,像在打架,当真跟处在水深火热中一般,她难过得呻吟出声,双手抱住自己,身子蜷缩成一团,来不及叫人,体内一股凛冽的寒气涌上来,又昏了过去。
刚刚睡下的东方弃听的她醒了,来不及梳洗,胡乱套了件外衣就冲出来,路上正好碰到吴不通,俩人便一起过来。吴不通中等身材,五十来岁模样,鬓发有些发白,穿一件青不青灰不灰半新不旧的长袍,袍子有些脏了,皱成菜叶,整个人给人没什么精神的感觉,若是没有一把神气的长胡子,跟乡下私塾里潦倒落魄的穷酸秀才简直一个样。人家多半选玉佩翡翠等贵重物品作身上的饰物,他倒好,腰带上挂了一长一短两根笔,走起路来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吴不通见了东方弃,上下打量,笑道:“东方老弟,这么急做什么?胡子拉茬的,连袜子也不穿,又不是大姑娘赶着上花轿。” 俩人年纪相差甚多,交情却相当深厚。东方弃低头,这才发觉不妥,腰带松了开来,光脚穿着鞋子,唯有尴尬笑两声混过去。吴不通知道他心悬云儿,这些日子表面上看似镇定自若,心里不知道怎么煎熬呢,不再笑话他,说:“云儿这小丫头病的倒也奇怪,又不像是受了内伤,竟然一睡睡了这么多天,滴水不进,连呼吸也缓了下来,瞧着竟像是假死的状态。各种法子都用过了,怎么都醒不过来,若不是你内力深厚,日日用真气吊着,只怕她这一觉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呢。”
东方弃微微叹了口气,“我真怕她这一昏迷就再也醒不来,那可就愧对云溪子他老人家的重托了。”吴不通停步看着他,顿了顿方说:“云溪子他老人家,我一向仰慕的紧,数十年前曾有幸见过他老人家一面,一身武功当真是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他要是称第二,只怕天底下没人敢称第一,堪比当年号称‘天下第一剑’的闻人客,只可惜两人没有生在同一个时代,若是狠狠打上一架,定能惊天地、泣鬼神,永载江湖史册,倒也是一桩千古美谈,可惜,可惜啊——只是云儿和云溪子他老人家到底什么关系?”
云溪子此人,从小就是个武痴,练起武来数十年如一日,加之天分又高,一身的武艺,高到骇人听闻的地步,寻常人等实在难以望其项背。只是他不慕名利,对江湖中的事也不怎么关心,从来不去参加什么“武林论剑”之类的比赛,一旦和人动手,手下又甚难留有活口,无人四处宣扬,因此不似闻人客那般广为人知。加之他性格诡谲乖张,行事亦正亦邪,虽说不上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但是亦不是什么正直良善之辈,一言不合,便要取人性命,甚至有人将他划为邪道中人。
东方弃便说:“以前发生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云儿是云溪子他老人家临终前交到我手里的,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护她周全。”吴不通忙说:“我不是打听八卦的意思,你也知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说来还是大半年前的事了,我在天山遇到你的时候,这丫头躺在冰窟里,昏迷不醒,一开始还以为是具尸体呢,跟现在的情形很有几分相像。难不成她是云溪子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那你们岂不是师兄妹了么?”愈想愈有这个可能,照云溪子孤介离群的脾气,若不是极其亲近之人,怎么会天山托孤呢?只可惜东方弃口风甚紧,什么都不肯说,不然他的《江湖纪事》可要大大写上一笔。
吴不通平生之宏愿便是要写一部赫赫有名的《江湖纪事》,为古往今来轰动一时的江湖剑客立传,说要“究天人之际,通江湖之变,成吴家之言”。他自号“妙笔生花”吴不通,只是名号不甚响亮就是了。
东方弃忙说:“吴不通,这话你可别乱说,更别乱写。云溪子他老人家虽然传过我武功心法,不过他从来不承认我是他的弟子,当年更坦言‘我云溪子从不收徒,你不必磕头了,更不可对外宣称你是我的传人。我只不过见你可怜,传你一套内功心法强身健体罢了。’”
东方弃甫一出生便被人抛弃于京郊的野树林里,刚巧被一穷酸秀才捡到,一大一小无处可去,遂栖身在城外的同安寺。刚捡来时,婴儿体弱,加之受风寒所侵,气若游丝,奄奄一息,众僧人都说养不活。那时正好有一个寄居在同安寺的游客,体型高大,眼若铜铃,鼻直唇方,相貌不凡,只是面容有风霜憔悴之色,腰配古剑,不与人随便亲近,似是江湖中人,见了他,直叹可怜,凭着精纯深厚的内力将其救活。因为刚出生的婴儿经脉脆弱,骨骼尚未成形,如琉璃般易碎,稍有不慎,小孩子就要一命呜呼。他只能一点一滴输送内力,小心翼翼,不敢多一分,也不敢少一分,如此数日,东方弃这才捡回了一条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