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被他揉捏成纸屑,狠狠的丢在地下。中断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却是近的多了,所以那种痛苦越发清晰澄澈,像灯光倒映下镜子里的人,无一丝遗漏。背叛,嫉恨,卑微,隐忍,蛮横,强暴…好的,坏的,丑陋的,不堪的,全部打回了原形,在里面打着旋来回上演,谁也瞒不了谁,谁也没有让谁好过。忽然有一丝隐隐的痛快,总有人陪着,不是他一个人,不是么?赶紧摇头--真是变态!可是马上又掉下来,摔的灰头土脸,满身伤痕。他想起傍晚时的情景,那种疼痛又重新在身体里蔓延开来,无所不在,像是体内本身就存在的一种生命力,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没有就此一蹶不振。萧君就像镜子里的影像,明明就在眼前,可是怎么都够不到,永远也进不去。就算撞的头破血流,到头来才发现,影像也随着阻碍的玻璃碎片一起消失了,只留下满室的狼籍和空洞。
他忽然摔破了床头边桌子上放着的玻璃杯。赵萧君听到声音赶紧进来,疑惑的看着他,慢慢问:“怎么了?”他猛地站起来,说了声:“没事!不注意带下来的。”立即走出去了。赵萧君拿了扫帚进来扫起碎玻璃。
成微进来的时候手上端了一杯白开水,然后递给坐在床上的萧君。她一仰脖喝了,问:“要睡了吗?”成微紧紧的看着她,没有说话。她渐渐觉得不对劲,他仿佛有什么很重大的事情要说似的。不由的坐正身体,问:“怎么了?”成微手里把玩着空玻璃杯,手上的青筋却一根根冒了出来。声调却不仅不慢:“萧君,我们结婚也有七年了吧?”赵萧君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默默点头。
他转动着杯子,忽然又说:“你和陈乔其认识多久了?”赵萧君见他像平常聊天般的语气,也不好紧张兮兮的,尽量放松神情,想了想说:“我跟他从小一块长大的,认识他那会儿,他才跟安安一般大。仔细算起来,大概有二十年了。”说完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二十年?竟然就有二十年了么?她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到乔其的样子,小小的人儿,漂亮的眼睛,倔强的神情--可是一眨眼,就有二十年了吗?时间是怎么过去的?转眼间,她已经老了。那不是很分明的事吗--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皱纹了,怎么都去不掉。
成微没有说话,气氛有些低沉。过了好久他又说:“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学生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爱着他吗?”赵萧君没想到他突然间会问这个问题,惊恐的看着他,吓的简直说不出话来。成微却不肯放弃,径直盯着她看,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赵萧君蠕动嘴唇,仿佛要说什么,溜出来的声音到最后还是吞了回去--她没有回答。叫她怎么回答?这种情况,似乎说什么都是假的。不爱么?他不会相信;爱么?怎么可以这样说!就连不说话也是不妥当的,可是她毫无办法。她头昏沉沉的,眼皮又涩又重。
成微却是万念俱灰,再无幻想了--可不是幻想吗?存了这么多年的幻想!他想起她半躺在他车里喃喃呼唤陈乔其的画面,红着眼只觉得凄凉,沧海桑田,宇宙洪荒般没有尽头的凄凉!仿佛有一把犀利的剑交到他手上,命令他心狠手辣的斩断眼前的一切。他无力的挥一挥手,像是一种告别的仪式,苍凉而无奈,一切不再回来了!声音疲惫的像是从脚底慢悠悠的钻出来:“我再爱你,也抵不过你们二十年的时间!”赵萧君勉力抬起头看着他,眼角不由自主流下眼泪。整个人昏沉的更厉害,甚至说不出话来,眼皮重若千斤。
他伸出手拭去她眼角渗出的泪,缓缓说:“知道一脚一脚踩过来的是什么吗--那是时间,过去了就再也流不回来。二十年!多么可怕!简直像一团死结,一场噩梦,纵然你能醒过来,世界上的事也已经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了。不可能再有另外一个二十年了。既然这样,我要走了。”一段话像是用铁钉硬生生砸出来的,沉痛无比。赵萧君在失去意识前,隐隐约约记得他说“既然这样,我要走了”,就此昏睡过去。
成微扶着她睡下来,捋开粘在面颊上的乱发,然后说:“我要去美国,从头开始,全力以赴,重新获得资金和技术上的支持!齐成一定会重振声威的!”齐成是他一手创造出来的,是他骨子里的骄傲和尊严。他握紧拳头,像在对天发誓--或者根本就是对着她和他自己!他是麻省理工毕业的,那里有他许多的朋友。齐成的创业也是获得那里的支持。
赵萧君是完全听不到了,沉睡的时候这么的安静柔顺,似乎此刻完全属于他。他不想再看见她流泪,就因为眼泪,他才记住了她,才牵扯出这么多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于是他事先在那杯水里放了两粒安定。既然要走,就要走的干脆决绝,头也不回。不然心肯定会软。可是她还是流泪了,成微头埋进她肩窝里,阵阵痛彻心扉。心里仿佛又动摇了一下,他立即站起来。打开箱子快速收拾东西。
五年前,她刚从老家回来,他也是这样趁她熟睡时离开的。可是今天,是不会再回来了。一切不再重来。
赵萧君头晕脑胀的醒过来的时候,睁开眼,太阳已经斜穿进窗户了。吓了一跳,自己竟然睡到这么晚!而且一点都不知道!掀开被子总觉得房间里少了什么东西似的,来回看了一眼,才注意到成微的大衣和箱子不见了。打开衣橱,常穿的衣服也不在。她打了个激灵,脑海里忽然有个声音在回响“既然这样,我要走了。”他声音平静的这样骇人,令她坐立不安。
重新坐倒在床上,转头看见桌子上压着几张纸,摆放的位置十分醒目。她似有预感,颤巍巍的捏在手里,是一份离婚协议书,上面已经签字了,只等她落款。旁边还放了一张便笺,短短几行字“萧君,我走了,去重整齐成,不想再回来了。你要保重。”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附:安安,我先送他去幼儿园了。”龙飞凤舞的字体,依旧掩藏不了压抑的伤心沉痛。
她忽然站起来,扔下手里重若千斤的薄纸。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根本没有梳洗,拿起车钥匙飞奔下楼。昨天晚上在他护照里她看见机票了,本来想问他的,可是始终没有机会问出来。只要拼命赶,时间或许还来得及。就这么走了?总要说点什么吧?她此刻没有任何的想法,只想见到他,哪怕说一句再见也好,就是什么都不说也好,只要再见他一面。此刻,她脑海里只有这个想法。

第 57 章

车子从小区里开出来,一路上只觉得有无数的红绿灯,从来没有这么焦躁过。那些横亘的交通灯此刻仿佛成了拦路抢劫的强盗,咄咄逼人,是这么的厌恶,甚至唾弃。心急火燎,正想一鼓作气开过去的时候,黄灯快速闪了下,她只得赶紧踩下刹车,震了一下,车子还是滑了出去。硬生生停在十字路的中间,颇有些心烦意乱,急不可耐的味道。横穿的行人只好从她车边绕道过去。她手指不停的拍打着方向盘,眼睛看了一次又一次头顶上的交通灯,怎么还不变色,怎么还不变色!一秒似乎像一秋般漫长。整整六十秒过后,从车窗里看见右手边的红灯亮了,也不等头顶的绿灯,一踩油门,“唰”的一下冲出去,扬起一阵暖风。
接下来的街道还是照样的繁忙,隔个半里来路就一个红绿灯,到处是来回穿插的行人,想快都快不了。其实这个时段算还可以的了,若是早上那会儿,大家都赶着上班,半个小时动不了十米。好不容易转上环路,立即踩大油门,从立交桥上飞驰而下。前面一辆私家车横地里忽然改道,不料转弯处另一辆大型货车迎头朝这边开过来。赵萧君吓的魂飞魄散,猛打方向盘。
“砰”的一声巨响,两辆车子斜撞在一起,私家车被撞到一边差点飞了出去,幸好没有爆炸,可是里面的车主不知道是死是活。赵萧君惨白着脸看着眼皮底下发生的车祸,车子发出尖锐的声音停在路边上,安全带勒的胸口像被人狠狠的劈了一刀,整个人差点从头到尾翻过来。等她回过神来,整片立交桥上已经围的水泄不通,回头一看,一眼望不到头的车海,密密麻麻,像在等待审判。警车声,救护车的声音,熟悉而骇人。再加上众人喧嚣嘈杂的感慨议论声,到处在耳边旋转,嗡嗡嗡的什么都理不清。她如坠云雾,跌进万丈深渊。颤抖着双手还想发动油门,交警过来敲她的车门,让她回警署做一下笔录。
她摇下车窗,颤巍巍的解释:“警察先生,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您能不能让我先走?回头再跟您回警署。这是我的证件,可以先放您那儿。”这里离机场没有多远了。那人先敬了个礼,然后说:“小姐,你是这场事故的目击者,希望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赵萧君凄惶惨然的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不要说手脚,整个身体都是冰凉冰凉的。他劝道:“小姐,刚才你也吓到了吧?你现在这个状态,不适合开车,很容易出车祸。眼前就有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赵萧君低头看时间,差点滴出眼泪。为什么总是来不及!只消再看看他的背影也好。轰隆轰隆的声音震的人耳膜生疼,她抬起头,一架飞机像矫健勇猛的雄鹰奋力搏击长空,逐渐升高,逐渐飘远,只留下一团追逐的影子。她大力推开车门,一脚踩空,失了平衡,猛的跌在地上,狼狈不堪。披头散发,手掌上擦破了皮,高跟鞋一歪,脚可能也崴了。她却没什么感觉,无关痛痒似的。
挣扎着扶着车门站起来,仰起脸,望着逐渐消失的飞机,心跳似乎停止了跳动。他是不是也在上面呢?按时间算,大概是吧。银白色的飞机像天边划然而过的流星,还来不及说再见,就已经远离成烟,渺渺茫茫消失在天之涯,海之角。隔着世界上最宽阔的海洋,所有的一切被无边的距离拉长成线,一端系在这里,一端系在那里,随着飞机的轰鸣声,逐渐变细,细到肉眼再也看不见,最后负荷不了,“嚓”的一声断裂成风中的沙尘,无影无形——再也回不来了!
她一个站不稳,忽然撞到后视镜上——或许是脚痛,或许是其他地方痛。空气中传来血腥的味道,手心里爬满细细的血痕,像掉落的红色的绒线,还在一点一滴流出来,沿着掌心的纹路纠缠成一团——那是过往的恩怨情仇,此刻的生离死别,以后的咫尺天涯。身体拼命后仰,极力忍住滑落的眼泪。真的就这样离开了吗?沉默是离别的笙萧,然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是不是这样终究比较好?突如其来的相遇,一言不发的离开,连个照面都不打,真的是五月的晴天忽然闪了电,快的令人难以置信,措手不及。
她弯腰揪住胸前的衣服,摧心裂肺的疼痛无孔不入,无处不在。忽然间又想起许多许多,山崩地裂般涌到自己眼前。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是去面试,冷冷的不甚亲切,尊贵骄傲,但他注意到她走错了方向;可是他说他第一次是在东直门的胡同口见到她的,哭的肆无忌惮,旁若无人,印象深刻——而她的记忆却隔开了一段空间,换了时间和地点,将前一段的刻骨铭心全然遗忘了。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她再怎么回忆也记不起来,是不是有些东西再怎么样都会错过?
七年的时间像一根勒的紧紧的细绳,彼此被勒的鲜血淋漓,骨肉相连。现在这根绳断了,可是伤痕还在——永远都去不掉。就算是伤痕,那也是身体的一部分,比别处的肌肤更加分明,更加显眼,所以更加难忘。
旁边的交警见她气色苍白,心神涣散,神情不大对劲,连声问了几声“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不要紧吧?”她也木木的没有回答,仿佛没听到似的。站在一边的人看着被抬上救护车的车主,摇头沉声道:“可能受了惊吓,都撞成什么样了,不死也得残废。”那个交警见她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让另外一人开她的车,安排她坐警车回警署去了。
本来就心力憔悴,再被逼着重新回忆了一遍前不久才发生的血腥残忍的画面,她简直快要疯魔了。姓名,民族,年龄,职业,已婚还是未婚?她顿了半晌,轻声回答已婚——卧室的桌子上尚且摆着离婚协议书,这样的回答何其残忍。终于,对面的警察站起来说:“今天的笔录就到这里。赵小姐,谢谢你的配合。”她踉跄的站起来,身形有些不稳。
旁边一个年轻的姑娘一手扶住了她,她呆呆的也没有说谢谢。那姑娘扶她到外面的沙发上休息,她闭着眼睛昏昏欲倒,精神很差。另外几个人轻声商量:“还是让她亲戚朋友过来接她回去吧。血淋淋的车祸,谁看了都受不了,更不用说开车了。”成微的电话当然打不通,打给林晴川,她却在外地。最后是陈乔其火速赶过来,连声问:“出什么事了?”赵萧君虚弱的说:“没事,出了一起车祸,让我过来做一做笔录。”待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脸色大变,犹有余悸的说:“幸好,幸好,幸好你什么事都没有。”仿佛劫后余生的是他,其实相当于也是他。
扶她起来,立刻注意到,问:“撞到脚了吗?还能走吗?”见她一瘸一拐的,手移到她背部,就要打横抱她起来。赵萧君下意识的跳开一步,说:“没关系。”气若游丝,疲惫不堪。陈乔其无奈,只好半提着她下了长长的台阶,替她系好安全带,车子波纹不动的开出去。他本来要先送她去医院的,赵萧君歪着头,有气无力的说:“不了,先送我回去吧。”陈乔其有些奇怪,她今天特别疲倦,那种倦意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来,是如此的陌生惶恐——因为此刻的她离他像隔了整整一光年。单单目击一场车祸,还不至于让她这样。
停好车,什么都不说,干脆抱她下车。脊背挺直,脚步沉稳。从她包里掏出钥匙开了门,赵萧君挣扎着要下来。他踢开卧室的门,随便扯了扯被单,头也不回的就要离开——他怎么可能受的了这个地方!赵萧君衣服也不脱,直接躺在床上,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也没有出声。她是如此的疲累,只想好好的睡一觉,但愿醒过来后便发觉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不过是南柯一梦。不管怎么样,就算老天明天要塌下来,也请让她先用力的睡一觉再说。
陈乔其一脚踩到地上飞散的纸张,看了眼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的她,然后弯腰一张一张拾了起来,重新放到桌上。离开前随意瞄了一眼,然后带上房门出去了。刚要走出客厅,仿佛瞬间醒悟过来似的,推开门一脚冲了进来。拿起桌子上的文件,吃惊的瞪着已经不醒人事的赵萧君。他到现在才明白她今天为什么失魂落魄,心神俱碎,是因为这个吗?
不由自主坐在她床边,拂开她颊边掉落的长发。睡梦中眉头依然紧皱,意识不清,可是睡的又极其不安稳,分不清究竟什么是梦,什么不是梦。很痛吗?陈乔其嫉妒的想,有一只手沉重的打了他一下——是他自己的心魔。他坐在那里,许久没有出声,无声的叹了口气,看着天边的白云,忽然悲从中来。慢慢的将离婚协议书摆在她床头,带上门悄悄的走了。以前一直梦想的事,咬牙切齿,痛入心扉,朝思暮想的事,现在成真了,却全然没有欣喜之感。纵然有那么一点希望,看着这个样子的萧君,也觉得悲惨凄凉之至。
他迎着半下午的阳光走出来,青蓝的天边堆着薄幕似的云,轻飘飘的。时间还早,已经有些凉意了,红红的滑下来,烘烘的照在头顶上。很有些凄凄然的想起一句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顿了顿,然后转道去接安安。
路上安安仰起小脸问:“陈叔叔,爸爸说要走了,又出差去了吗?”陈乔其问他:“那他是怎么说的?”安安撇着头看他,说:“爸爸说要走了,让安安要听妈妈的话。那爸爸什么时候回来?”陈乔其回答不上来。过了许久才悠悠的说:“那安安听不听妈妈的话?”安安点头,大声说:“安安一直听妈妈的话。”陈乔其又忐忑不安的接了一句:“那安安愿不愿意听我的话?”安安稍稍想了一下,立即说:“安安除了爸爸妈妈,也听陈叔叔的话。”乔其没有说话,半晌才说:“安安真是聪明。”眼睛盯着前方,认真的开车。
用安安脖子上挂着的钥匙开了门,站在门口正考虑着要不要进去。安安首先摆出主人的样子,拉着他的手说:“叔叔快进来呀。”他也担心萧君有没有好点,虽然有些尴尬,还是换了鞋进来。直接走到卧室门口,举起的手又放下了。轻轻转动门把,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他立即倒退回来,到处搜寻,碰到从浴室出来的赵萧君,刚刚洗完澡,头发上还滴着水,换了衣服从里面走出来,乍然下见到他,面容平静。脸上大概因为热水的缘故,有了些血色,精神比起中午的时候显然好很多了。她招呼他坐下,神态没有任何的异样。
赵萧君进厨房倒茶。安安拉着他的手,问:“叔叔,你会不会玩游戏?”拉着他到书房,爬到皮椅上,打开电脑,玩最简单的赛车游戏,毕竟年纪小,老是翻车惨败。陈乔其敲他的头,握住他的手控制摇杆,父子同心,其利断金,很顺利的完成了任务。安安兴奋不已,拉着他不肯放手,玩了一遍又一遍,拖着他不肯出来。陈乔其干脆抱他在怀里,放开手教他怎么玩。赵萧君推开门进来,抚着额头,看着他们两个默然不语。
她进厨房做饭,心神有些恍惚,累的仿佛连菜刀都拿不动。陈乔其闻到饭菜的香味,抱开安安说:“安安,不玩了。玩了这么久饿不饿?”安安点头,跟着他一起出来。他走到厨房,看了看她的脸色,卷起袖子说:“你既然累了,还是我来吧。”赵萧君摇头,淡淡的说:“不用了,就几个菜而已。你初来乍到的,油盐酱醋放哪都不知道。何况,哪有让客人下厨的道理。”陈乔其听到她最后一句话,不悦的皱起眉:“萧君,你说什么!”赵萧君没有说话,推着他出去了。在这里,他不是客人,难道还是主人?
安安忽然跑进来,仰起小脸说:“妈妈,爸爸回不回来?我想吃炸酱面。”赵萧君愣住了,心口里的伤又不可遏止的痛起来,连忙背过身去装作忙碌的样子,轻声说:“爸爸——,爸爸——”停了停,过了好一会儿才接下去说:“爸爸,爸爸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可能不回来了。安安想吃炸酱面,妈妈给安安做好不好?”安安点头,没有再问成微到哪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在他心里,成微只不过又出差了,家常便饭而已。
陈乔其在客厅里陪安安玩。安安跑到自己的房间,搬出一大堆的汽车模型,在客厅里清理出跑道,拿着遥控器,要和乔其比赛。得意洋洋的说:“这是爸爸买给安安的,爸爸一出差就会给安安带很多很多的礼物。”陈乔其勉强笑了下,摸着他的头说:“恩,爸爸很疼安安是不是?”安安点头,随即有些黯然的说:“可是爸爸老出差,不出差也老是要工作。”陈乔其抱他坐在腿上,说:“那以后叔叔陪安安玩好不好?”安安开始很高兴,随后又问:“那叔叔不要工作吗?”陈乔其没有立刻回答,他明天必须回去了。这次因为一个合作案,在北京待了这么久,公司里的事早就堆积如山。想了想认真的说:“那叔叔一有空就陪安安玩好不好?”安安懒洋洋的没有说话,成微也老用这句话敷衍他。不过乔其说的一有空和成微说的一有空又是不一样的。
赵萧君招呼他们吃饭,给陈乔其盛了米饭,指着桌子上的炒菜让他自己随便吃。然后走到厨房端了一大一小两碗调好的炸酱面出来,说:“安安,快来吃饭,不是老早就说想吃炸酱面吗?”安安跳到椅子上坐好。陈乔其看见她也吃面,愣住了,吃惊的说:“萧君,你不是不吃面的吗?”赵萧君淡淡的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又说:“乔其,你还是不吃面吧?”他没有说话,怔怔的看着她。安安吃的嘴角上沾满了酱,乐呵呵的说:“叔叔,很好吃哦,你要不要尝一尝?”夹了点放到他碗里。他挑起来吃了,觉得——难吃。
安安又说:“爸爸很喜欢吃,安安也很喜欢吃。叔叔,好不好吃?”陈乔其停下筷子,来回看了她们一眼,艰难的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吃饭,忽然没有什么胃口,还是以前的饭菜,吃起来却完全不是原来的那个味道了。安安忽然停下筷子叫:“妈妈,我要吃辣椒和生菜!”陈乔其正要给他夹菜,看了看桌子上,然后说:“没有辣椒和生菜,明天让妈妈再做。”安安跳起来笑说:“有啦,在冰箱里。”说着跳下椅子,跑到冰箱前。
赵萧君站起来打开冰箱,赶他回去坐好。端出一碟子事先调好的辣酱,又拿出另外一个盘子,里面装了两根生的长青椒,半盘子生的生菜和几瓣剥好的生蒜瓣。安安抓起生的辣椒就着辣酱就吃起来,吃的有滋有味。乔其瞪大眼睛,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一手阻止安安,皱眉说:“安安,怎么可以吃生的辣椒?小心消化不良”安安奇怪的看着他,说:“叔叔,你怎么了?也要吃吗?”将盘子里的另外一根辣椒递给他,埋头继续吃,咬一口辣椒吃一口炸酱面。陈乔其转头看萧君,隐隐有些责备的意思,却见她拿着蒜瓣直接放到炸酱面里拌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