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大概是昨天着了凉,早上起来的时候鼻子有点塞。赵萧君坐在床上,有一瞬间的迷糊,然后才想起来这是在陈乔其的住处。熟悉安心的感觉像冬日里午后温暖的黄黄的阳光,透过窗口散漫的照进来,屋子里的尘埃在阳光的缝隙里跳舞。她的心变的陈旧而缓慢,记忆像褪了色的昏黄的黑白照片,安详舒适,一切是那么的和谐,恰到好处。穿着拖鞋,揉着眼睛往浴室里去。
经过客厅的时候,陈乔其端着早餐正从厨房里出来,看见她笑说:“起来了?正想去叫你。做了煎蛋哦,这次煎的很好。快点去洗,还是热的!”赵萧君怔怔的看着他的笑脸,心被刺了一下,点头答应一声,急急的往洗手间走去。因为走的太快,左脚的拖鞋猛的被甩了出去,直甩到餐桌底下。她吓了一跳,然后提着脚,一蹦一蹦的跳过去。
陈乔其瞪了她一眼,说:“小心摔倒,你站那里。”然后弯腰极其自然的钻到桌子底下,替她把拖鞋拿出来。放到她跟前,站起来的时候顺手扶住她。赵萧君左脚一直搁在右脚的脚面上,金鸡独立一样。抬头看着他,手搭在他的胳膊上,过了几秒钟,才轻轻的穿进去。
坐到餐桌上的时候,盒装的鲜奶已经倒在碗里,端起来还是温热的。她喝了一口,“噫”了一声,抬头问:“这奶是你特意下去买的?”然后拿过纸盒看了看,不一样的牌子,前几个小时才打上去的生产日期。陈乔其从盘子里夹了一个烧卖,点头:“你以前不老抱怨订的奶既不好喝,又不新鲜吗?我听别人说这种奶很好喝。”赵萧君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喝完,然后低声说:“乔其,你既然答应了我好好念书,就不能再像昨天那样了。高考是很重要的。”
陈乔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那你什么时候搬回来?”赵萧君回答不出来。他又继续追问:“你昨天住下来了,不是答应搬回来吗?”赵萧君费力的解释:“昨天太晚了。我只是暂住一个晚上而已。那里离公司很近,我一个人住的挺好的。”陈乔其不满的说:“可是我一个人住的不好。”然后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说:“搬回来。”又接上去说:“如果你想我好好念书的话。”赵萧君不悦的说:“乔其,不要任性!”陈乔其搁下筷子,挑衅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似乎有些悲伤的说:“我不任性能怎么办!”
赵萧君不想惹的他再次胡来,只得先拖延着,蹙眉说:“哪能说风就是雨。你先给我好好去上课!”陈乔其见她口气有所松动,微笑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心想慢慢磨,总会磨的让她搬回来的,他有的是时间跟她耗。
上班的时候,曹经理特意过来,让她等会儿去一趟自己的办公室。赵萧君有些纳闷,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事需要关起来门来谈。敲门进去的时候,却见到成微正在里面和曹经理商量事情。曹经理看见她,转过头说:“哦,小赵,你来了。你上次交过来的文件有一点问题——”话还没有说完,主任正好过来找他,似乎有急事。他匆匆忙忙的先出去,走之前顺手带上了门。
成微从桌子边走过来,盯着她看了两眼,然后笑说:“你再不来上班的话,我就要去报警了。”赵萧君愕然的问:“为什么?”成微摊手,挑了挑眉回答:“因为找不到你呀。打手机关机,打座机没有人接。你昨天没有回去住吗?”赵萧君没来由的心慌意乱,定了定神才点头承认:“恩,没有回去,手机没有电了。”然后又支吾着模糊的解释:“昨天出了一点点事,弄的很晚,所以就没有回去住。”成微并没有追下去问出了什么事,只笑说:“那下次记得先通知我一声,借别人的电话也可以。”然后走过来,凑到她脸前说:“你看我的眼睛!昨天睡的很不好,大概是担心你的缘故。”
赵萧君随便扫了一眼,赶紧退后一大步,提醒他说:“哎,哎,哎,注意影响,这可是你的公司。”然后似乎又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人家担心你,不但不领情,还倒泼凉水,于是低着声音说:“下班再说好不好?被人看见不好。”成微笑着不说话。他如果有那个耐心,当然不用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不一会儿,曹经理又匆匆的进来。成微拿着一份文件仔细和他商讨了一阵才离开。曹经理这才叫住她,对她不符合要求的地方一一指明。赵萧君乍然下见到成微心里就有些疑惑,可是看大家这个样子,人人公事公办,又像是纯粹的巧合似的。心里始终疑疑惑惑的,弄不明白。就像成微这个人,假做真时真亦假。
晚上成微照例带她出去吃饭,下楼经过商场的时候,忽然拉住她大步往珠宝专柜走去。服务的小姐一见到成微,眼睛放亮,态度异常热情周到,不停的介绍。成微低头细细的看,神情专注。赵萧君不确定他是买给自己呢,还是要送给别人作礼物,站在旁边只是愣愣的看着他。
成微抬起头,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扯了一下她的手,笑问:“怎么?不喜欢这家的?那换一家吧。”赵萧君这才知道他是准备给自己买,睁着眼睛摇头:“我不喜欢这些东西,不都是石头嘛,硬邦邦的。还是走吧。”成微站起身,手指着透明的柜台笑说:“那这个呢,你也不喜欢?”他指的正好是一款特别放置的钻戒,十分醒目。
赵萧君再也笑不出来,无言的看着他。成微让柜台的小姐开票,那小姐兴奋的脸现红潮,一个劲的答应,连声说稍等稍等。转身敲打键盘开票,手指有些颤抖。赵萧君慌张的看着他,无力的说:“成微——“成微故意应一声,转头看她,像在问有什么事,然后笑起来,说:“干什么那么紧张,我又没说送给你。”赵萧君如释重负,“噗嗤”笑起来,白了他一眼,才放下心来。
成微有些不满的说:“男朋友买戒指,当着女朋友的面说不是送给你的,你怎么还笑的出来,问都不问一句。”赵萧君难得主动抱住他的手臂,笑说:“相信你呀,怎么,难道不好吗?”成微想了一下,说:“对,不好。相信过头了。”赵萧君微嗔的说:“你太难伺候了。不相信你又要说没气量,相信你还是不满意,真的不知道说什么话好。”成微看着她,忽然说:“用心说话就很好。”赵萧君愣住了,感觉心里有鬼似的。
正在这个时候,手机响起来。从成微手里接过包,站在那里翻了半天才找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故意装作没好气的说:“你又有什么事?”林晴川在那边跳脚:“老娘今天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很想杀人。请我去当代附近那家饭店吃饭。”赵萧君走远两步叫起来:“你以为我日进斗金呀,当代那里不用想,顶多去天一。”林晴川在那边拍桌子:“不行,坚决不去天一,我知道吃不穷你。我就在当代商场里逛。”赵萧君当着成微的面不想和她贫,于是说:“知道了,你先等着,到时候再说,到时候再说。”转身找成微。
成微笑着拍她的肩膀:“往哪看呢,近在眼前都看不见?”赵萧君不好意思的笑一笑,晃了晃手中的电话。成微叹气说:“那好吧。人人都重色轻友,你怎么正好反过来呢。”开车径直送她到当代。按住正要开车门的赵萧君,先打了一通电话,然后说:“已经订好位子了,什么时候过去都可以。”赵萧君看着他,然后笑着说谢谢。成微探身过去吻了吻她的嘴角,把座位旁的包递给她。
林晴川竟然闷不吭声的蹲在当代门口看人喂鸽子。赵萧君拍她,问:“受什么打击了?委屈的跟小媳妇似的。”林晴川撇了她一眼,站起来耸肩说:“还能有什么事!吵架了呗!”赵萧君缩了一下肩,似笑非笑的说:“哦?是吗?你那位不是叫张乐天吗?整天乐呵呵的,这样也能吵的起来?”林晴川不耐烦的瞪她:“少说风凉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我的大餐呢?”赵萧君没好气的说:“走吧!”林晴川吃了一惊,试探的问:“去天一?”赵萧君打她一下,狠狠的说:“不是要吃大餐吗?”林晴川连忙摆手:“说着玩的。我又不是没心没肺的人。”赵萧君骂:“小样儿装什么装!以为我不知道呢!”带头走了进去。
林晴川还小心翼翼的问:“你不是真的打算请我在这里吃吧?”餐厅的服务员领她们直接到楼上,靠窗的位置,视野极佳。林晴川啧啧称奇:“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赵萧君,你什么时候发的呀?我怎么不知道!”赵萧君瞪她:“吃你的饭吧,怎么就那么多话!”然后嘟囔的解释:“你以为我真的请的起你来这种犯傻的地方吃饭呀。”
林晴川愣了一下,察言观色然后就明白了,低声问:“是你那个成总?”赵萧君默默点头。林晴川笑说:“他可真够有心计的,连我也照顾到了。看来是真心诚意的在讨好你呀。”赵萧君反驳:“你又知道了!这种事对他来说也只不过举手之劳而已。”林晴川笑:“如果不想讨好你,举手之劳也不愿意呀。谁搭理你。”赵萧君被她说的接不上话。
林晴川坐在位子上还是动来动去的,不断的摆弄手机,捏在手里要拨又不拨。赵萧君斜着眼取笑说:“你就不能安安心心的吃顿饭?以后再要这样好的机会可就难说了。”林晴川瞪她,拿过她的包低头说:“借手机一用。”赵萧君作势不给,抢在手里说:“你自己不是有吗?”林晴川瞪她:“就看一下有没有关机!又不是打国际长途,小气个什么劲儿。”她不肯用自己的手机打,赵萧君抿嘴在一旁不怀好意的笑。
林晴川抢过来,翻出她的手机,响了两声又放下了。赵萧君笑骂:“你以为你还十七八呢,害臊个什么劲儿!”林晴川干脆低头不看她。将她包里的东西捣腾来捣腾去以泄愤。然后拿出一个小盒子,好奇的问:“你买什么东西呀?包装的这么好看。显摆!”说着打开来,眼前一灿,亮的人眼花缭乱。
赵萧君还在那边说:“我哪有什么贵重东西呀,白送人都不要。”林晴川将盒子擎到她眼前,似笑非笑的说:“你不要告诉我这是地摊货。”赵萧君看见那枚银光闪烁的钻戒,脸色大变。
林晴川神色也跟着一紧,吃惊的说:“不是吧?这个,这个是真的钻石?”赵萧君茫茫然回不过神来。林晴川连忙问:“喂,喂,喂!傻了呀你,发什么呆!不会人家向你求婚而你自己还不知道吧?”见她还是没说话,犹豫的问:“是成微给你的?”赵萧君好半天才懦懦的说:“他偷偷给我的。现在该怎么办?”
林晴川觉得有些荒谬,笑说:“这有什么怎么办。抓主主要矛盾,忽略次要矛盾,要或不要,不就这两种答案!笑话,你这个当事人居然问起我来!”赵萧君长叹一声,说:“我想我反应不过来。或许答应,或许不答应,端看我当时怎么想。心一狠就答应,心一软就不答应。我自己也不知道。”林晴川笑:“你说反了吧!是心一软就答应,心一狠就不答应。”赵萧君笑着没有解释。
林晴川站起来,伸了伸手说:“这是真正的人生大事。你千万要考虑清楚。反正是不要后悔。那个成微看起来很不错,可是究竟怎样谁知道呢,太复杂了。我反正是看不清的。就好像站在十字路口一样,一条通往天堂,另外一条就是地狱。我是没有任何发言权的。”
赵萧君喃喃的说:“或许还有一条通往人间?我不相信地狱也不稀罕什么天堂。”林晴川耸耸肩:“谁知道呢。”看她一副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得说:“好了,好了,实在弄不明白的话,你可以打电话问清楚呀。又不是牛郎织女,中间隔着条银河,不通音讯,只能胡乱猜测。”
赵萧君在她煽动鼓励下,果然打电话给成微。才响了两声,成微就接起了,喊了一声:“萧君?”赵萧君哼哼啊啊说不出一句有用的话,急的林晴川揪了她一下,最后才说:“那个,那个,关于那个戒指——”成微笑说:“你看到了啊?”赵萧君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想我有些不明白。”成微坐下来,说:“是我表示的不够清楚吗?”赵萧君忙说:“我想是我比较愚钝的关系。”成微顿了一顿,然后说:“你不要紧张,我只是给你一个讯号而已。如果是求婚,不会这样偷偷摸摸。你可以考虑考虑,毕竟这次我是以此为前提的。”赵萧君握紧耳边的电话,手微微在颤抖,坦诚的说:“我本来很紧张的,后来我的朋友说,只是两个选择而已,答应或者不答应。”
成微笑起来:“你这个朋友极有智慧。不过我想我不会让你有拒绝的机会。”他似乎胜券在握。赵萧君却说:“可是我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成微安抚她:“那你好好睡一觉,醒来之后或许就可以想的清楚一些。你可以慢慢的想。”赵萧君烦躁的挂了电话。
林晴川耸了耸肩:“那你好好烦恼吧。”赵萧君垂着肩似乎走在一条丁字路口。很容易的就可以往右拐,可是她却一心向往着被堵的死死的没有出路的前方,总想要着走过去看一看,墙后面究竟是怎么样的,因为这一点痴念,总是不肯离去。于是不断的站在路口上徘徊,不断的错过许多的风景。
赵萧君拉住要走的林晴川:“你今天心情不好,而我也烦恼的很,干脆回我那里挤一挤吧。”两个人一同回去了。还在车上,陈乔其打电话过来问她在哪里,怎么还没有回去?赵萧君头痛的说:“我不回你那儿住了。”陈乔其打断她:“我知道你还没有这么快。我是说你到底去哪儿了?我在你住的地方等着呢。”赵萧君叹了一口气,说:“马上就回去了,在车上呢。”
远远的就看见陈乔其站在过道上等着,却没有半点不耐烦的神色,三个人一同上楼。赵萧君问他冷不冷,陈乔其却站起来给她们两个倒热茶。赵萧君又接到电话,这次竟然是找林晴川的。她取笑说:“你家属的电话怎么打到我这里来了?”说着把手机递给她,任由她关起门来去接电话。
赵萧君这才说:“都这么晚了,为什么还跑过来?有什么事吗?”陈乔其没好气的嘟囔:“没事就不能过来?我想看看你。”赵萧君沉着脸打断他:“你说话规矩点,找抽是不是?今天有没有去上课,怎么没有穿校服?”陈乔其“哼”了一声:“鬼才穿孝服呢!”赵萧君大喝一声:“陈乔其!”陈乔其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好了,好了。我很认真的去上课了。”然后由笑嘻嘻的说:“有没有什么奖励?”角色立即颠倒。
赵萧君不理他,他又说:“我那边暖气坏了,今天晚上在这里住行不行?我睡沙发。”赵萧君断然拒绝:“不行,你不会开空调呀!林晴川今天要住这里。”她实在怀疑暖气管真的坏了的话,是不是他故意弄坏的。她在那里住了几年,也从没有见过暖气坏过。
林晴川出来的时候,突然间又满脸春风的宣布说她马上就要走了。陈乔其窃喜的看着赵萧君,眼神充满期待。她不为所动,转头对林晴川说:“晴川,你要走的话和乔其一起走吧,他正好也要回去,同一大段路呢。”
陈乔其只好不情不愿的跟着林晴川一起出来。临走前还在磨蹭,希望她回心转意。赵萧君招手叫出租车,推着他上去了。他闷闷的坐在车里,也不理会林晴川,看起来还是那副酷酷的样子。
林晴川兴致忽然变的极好,滔滔不绝的问他在学校里有没有女生追,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他冷笑一声,根本不回答,完全无视林晴川的存在。林晴川只好识相的换个话题:“你和萧君到底什么亲戚关系?堂姐弟,表姐弟?是爸爸那边的亲戚还是妈妈那边的?”他瞪着眼喝道:“你说够了没?还不闭嘴!”然后又忿忿的说:“谁告诉你我是她弟弟?”林晴川居然被他喝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讪讪的说:“怪不得萧君会说有时候简直怕了你。”她刚才居然有一种被唬住了的感觉。陈乔其立即注意的问:“她说过这样的话?”
林晴川漫不经心的说:“肯定说过,不然我怎么记得!”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笑说:“乔其,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多一个姐夫呀?”陈乔其转过身去不理她的胡言乱语,不耐烦的说:“你发疯了吗?什么姐姐姐夫的,胡说什么!”林晴川笑:“我哪里胡说了!萧君难道不是你姐姐?她结婚的话,你不就多了一个姐夫!”陈乔其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她,阴沉着脸看她,表情冷若冰霜。林晴川被他看的噤若寒蝉,好半天才自找台阶下,尴尬的笑说:“你这样瞪我干吗,我又不能吃!萧君今天收到钻戒,所以我才心有感慨而已。想起萧君,总觉得她有什么心事似的,摸不着魂,心里莫名的惆怅,忍不住就说出来罢了。”
陈乔其猛的转过头,瞪着她似乎有不共戴天之仇,又惊又怒,乍然下似乎整个头顶石破天惊。冲前面的司机冷声大喊:“停车!”那司机被后面冰冷的声音吓了一跳,紧踩刹车,林晴川一不小心一头撞到玻璃上,疼的龇牙咧嘴。
陈乔其不等车停稳,掀开车门冲出来,门都没有关,也不走斑马线,转身就往对面的马路上跑。林晴川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觉得他突然间变的疯狂了一样,几乎不要命了。心里忽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久久不去。陈乔其对什么人都是不冷不淡的,惟独对赵萧君过分的注意。只要是她的事,没有不上心的。她记得有一次赵萧君生理期痛,她陪着一起回去。陈乔其什么都没问,直接给她拿药端水。赵萧君当时也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吃下去。她见他们态度自然,当时还以为是感冒药之类的,没有多想。可是今天看陈乔其这个样子,忽然就有些怀疑起来。尽管这样,她心里顶多以为是小孩子的一种单纯的暗恋爱慕情结,绝对没有想到事情会弄至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第 28 章
赵萧君正坐在客厅里发呆,双脚蜷起来,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睛又是一眨不眨,像雕像一样。茶几上放着成微送的钻戒,灯光下流光溢彩,眼里到处都是璀璨的银光,可是她却觉得线条生硬,刺的人眼睛生疼,酸涩不已。耳朵里听到一阵猛烈的敲门声,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是谁。懒洋洋的走下去开门,门锁“嗒”的一声刚响,门就被人从外面强推开来。
她愣了一下,说:“乔其!怎么又回来了?”还往他身后多瞧了两眼,并没有看见林晴川。眼睛再转到他身上的时候,便发觉有些不对劲,见他脸色阴霾,嘴角的青筋隐约可见,像倏然爬过的细长的青虫,微微在蠕动,有些可怕。神经颤了一下,于是惴惴的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一脸不解。
陈乔其怒气冲天的跑来质问她,有无数的伤痛要倾诉。可是穿过外面寒冷的黑夜,旋风一般的跑到她面前,见到她的刹那,只觉得说不出的悲愤沉痛,全部涌到胸口,聚集在一个地方。堵的他全身的骨骼节节作响,似乎就要就此碎裂。怒气忽然转变成哀伤,像血液一样流遍全身,鲜红鲜红,汩汩的不停在流动。就这样看着她,一时间反而说不出话来。惟有眼神,黝黑深沉,瞳孔里倒映着赵萧君小小的,苍白的身影,似乎承载着整个太平洋的悲伤,里面无言的感情像太平洋一样——一样的深不可测,一样的广阔无边。
赵萧君拉他进来,蹙眉问:“乔其,到底出什么事了?”隔了半晌,陈乔其的怒气才像地下运行的岩浆,终于找到一个出口,“砰”的一声,铺天盖地爆发出来,反手握紧她,低头看着她,问:“萧君,你为什么要骗我?”声音像寒夜里轻风细雨中的哭泣呜咽,断断续续,不像狂风暴雨使人胆战心惊,颤颤发抖;可是却直插进灵魂的最黑暗处,在心口上留下鲜明的印记,压抑的人悚然心惊,却无处发泄,只得苦苦憋着。
赵萧君像被他突然爆发的炽热的火山灰给烫伤了一样,一点一点溅在皮肤上,慢慢的渗进血里肉里。她并没有否认,一个踉跄,碰到沙发的后背,正好磕在脊椎骨上,有一种几乎要瘫痪的错觉。
陈乔其一眼看见玻璃茶几上打开的钻戒,那样强烈的光芒,烧的他几乎理智尽失,眼睛都要盲了。他走到赵萧君的身前,面对面正对她,似乎不能承受身体的重量,手撑在沙发的后背上,将她困在自己的怀里,似乎这样就不用担心她会消失不见,似乎这样就可以牢牢的抓紧她。低哑着声音问:“萧君,你到底想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爱你吗?”灰暗的声线在寂静的空气里颤抖不停,似乎随时可以断裂。
赵萧君偏过头去,眼睛盯着他手腕上的铁灰色的扣子,脸色苍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陈乔其用手慢慢转过她的脸,眼睛忽然有些迷蒙,几近哽咽的说:“萧君,我们在一起就那么难吗?”赵萧君用力的,狠狠的看着他,他的呼吸近到可以感觉到耳边鬓毛的拂动,头无力的垂在一边,似乎可以感觉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身体微微后仰,抬头看着天花板,艰难的说:“对!你简直是在痴心妄想!”眼泪还是顺着眼角流进鬓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