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觉得不好说出来,但昨晚她曾有那么一刻的担忧。或许这些年来,是对父亲的爱让雪姨甘愿没名没分的留下来,如今父亲走了,她好怕雪姨也会离开。

雪姨了然的笑笑:“我知道了,你只管跟阮东管理好酒庄,这里有我。”

“谢谢你。”

“傻孩子,还跟雪姨客气。”

“嗯,我知道这样有点见外。但是,”她仰起头,把从眼角溢出来的透明水液倒回眼眶内,半晌才平定情绪:“爸爸突然离去,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我怕自己做不好,会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人生中最大的支柱骤然失去,她才惊觉自己的无能。以往所抱着的雄心壮志,刹那全部毁灭,她没信心能做好,怕被嘲笑,被人看轻。

“雪姨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加油!”

“嗯!我会努力的!”

吃过早餐,她去了趟酿酒车间,工人正在把红酒装进橡木桶里,看到她出现,大家均停下手上的活儿,对她微笑问好。

这是最好的安慰,不需要同情,只要友善的鼓励,她突然就明白。有些不好意思,以前她对这群人都是冷若冰霜的。

微笑着打了招呼便溜进酒窖,离远看见何阮东跟酿酒师傅在说话,她放缓脚步。

“酸了?还是甜了?”酿酒师傅问。

何阮东不急不缓地咀嚼着嘴里的酒,半晌才挑挑眉心:“还好,可以配肥厚的烧兔子肉了。”

“好样的!改天到我家,我们开怀畅饮。”酿酒师傅哈哈大笑,这个胖胖的中年大叔,顶着红红的鼻子,爱酒、爱美食、爱人生。

“好的。”何阮东也跟着咧开了嘴角。

笑容淡化了他脸部的冷硬线条,霍晶铃首次发现,原来他笑起来唇角有个浅浅的酒窝,那样看来比木着脸的时候好看多了。

“咳。”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她轻轻咳喇了一声。

“哟,Sophia,来找阿Dor”

Dor是何阮东的英文名字,霍晶铃红着脸捊捊边的发,没回答问题,只小声地打招呼:“哈姆大叔。”

“好,我就不当电灯泡了,你们小俩口慢慢恩爱。”哈姆大叔挥挥手走了出去。

“你找我?”他的笑容已敛起,恢复了平时不苛言笑的表情。

“才……才不是。”两耳莫名发热,她低下头,无聊地踢了踢地上凸起的部分。

昨晚在她最惶恐无助的时候,是他给了她温暖的拥抱,他把她抱回房间,拧了热毛巾帮她擦脸。那时候的他很温柔,过去恶言相向似乎成了过眼云烟,她甚至有个错觉,二人以后可以好好相处。怎料一夜过后,似乎又回到原点,这不禁让她有些沮丧。

何阮东放下手里的酒杯,收拾刚才用过的东西,等会他还要出去。

“那个……刚才你们在做什么?”支支吾吾的声音又再响起,他转身,发现大小姐正拿一双水汪汪的蓝眸在看他,眼里满是疑问。

他正正脸色:“我们在试酒,这是去年酿的。”

“哦。”她绞着手,发现他回答完后又自顾自做着事,心情陡然下沉。想起以前他的话,她咬咬唇,鼓起勇气继续问:“你能不能……教我,怎样试酒?”

正在擦拭桌面的手一顿,他回头,只看到她的发顶。好像从没见到她如此平心静气的请教,那时候她所谓的求教,都是抬着下巴,骄傲地对他颐气指使,甚至可笑的说要买他的笔记。

未得到回应,霍晶铃难掩失望,其实已是意料之中。她移动脚步打算离开,突然听到一道沉沉的声音:“好!”

她倏地抬头,只见他唇角微微上翘,似是在笑。

何阮东收回在她身上的注视,拿了个玻璃容器,打开身边木桶上的小龙头,注入一部分后,仅仅抽取了液体表面带着泡沫的小部分。

“你试试?”他把玻璃杯递过来。

霍晶铃疑惑地接过,用唇抿了抿。

“你平时肯定是习惯了品尝已装瓶的葡萄酒,那些是已经稳定了状态的酒。但是在我们这个行业,要掌握酿酒的技术就得先学会品尝‘酒花’。‘酒花’在不同孕育阶段的表现,足可以反映出葡萄酒的最终品质。”

对哦,她之前只是每晚试不同品种的酒,原来还有这个学问。

他又走到另一排木桶放出别的酒,按照刚才的方法,只取了所谓的“酒花”那部分。“你试试这个。刚才的只酿了一年时间,这次是两年时间的。”

霍晶铃又喝了口,确实味道跟刚才的有不同。

“我们这些乡村级别葡萄酒,非常讲究原产地法定的比率内以多个葡萄品种精心搭配。我们得对每个酒桶里面的单一品种葡萄原浆都了握在心,才可以随心所欲地调配出想要得到的葡萄酒。”

真的是一门大学问,霍晶铃握着酒杯,心下突然有些感动。

“你怎么都会?”这些知识,在学校里肯定是学不到的。

“用这里。”他指了指眼睛,“还在这里。”再来是嘴巴。“多看,虚心发问。这里每个人都是最好的老师,只要态度端正有礼,谁都愿意给你答案。”

好,她听出来了,他在拐弯子教训她。

她撇撇嘴,走到桌边放下酒杯。奇怪以前每每听到他以这种语气说话,心里肯定恼得要命,现在的她居然半点生气的迹象也没有。

“我知道你不喜欢听,那我不说就是了。”

“我哪有?”她撅起嘴转过头瞅着他,意外地在他的眼底捉弄的神情。她忽地脸红,别过脸,也不知在气什么,反正就是觉得被耍了。

“要不要出去走走?”他突然提出邀请。

为了冲走尴尬,霍晶铃说了声好后便率先往外跑。

吉普车在葡萄园之间穿梭,园里的葡萄枝已被风吹得光秃秃,农民们正地努力地修剪枝芽。奇怪的是他们这边在干活,身后竟放着个油桶。袅袅青烟,葡萄枝在桶内烧得旺盛。

“为什么要烧掉?”霍晶铃指着远处发问。

“因为葡萄枝蔓含纤维质太多,就算整个冬天埋在土里也不会腐坏。既然当不成肥料,放任堆着只会阻碍拖拉机运进,所以只好烧掉了。”

“哦。”又长见识了。

“别看只是普通的葡萄枝,在法南农民把它们当草,但去到大城市,这些葡萄枝会被修剪得整整齐齐,就差没绑上美丽的丝带,然后登堂入室,高雅地躺在美食店的橱窗里,被标上‘真正的葡萄枝’,售价不菲。”

“嗯?有何用?”

“烧烤呀,的确会让肉更加芳香。”

“真的?”

“真的。”他微笑着点头,嘴角却流露出些许苦涩。大小姐吃的喝的都有人侍候,肯定没见过这些。脑里想起读书那会儿在餐馆里端盘子的日子,时光流逝,不免唏嘘。

“我想试试。”

“呃?”她的话把他从思忆中拉回。

“我想试试用葡萄枝烧烤的滋味。”她转过头,眼睛散发着少许兴奋的光,这跟昨晚那个哭得一塌糊涂的模样完全不能重叠。而且,她这个样子,于他眼里看来竟然有几分可爱。

他一定是犯傻了,才会为了大小姐的一个要求,停下车跑去跟农民要了好大捆葡萄枝。走的时候,他仍能感受到农民眼里的诧异。

20
天气终于在十二月中旬第一场雪来到的时候变得愈加的寒冷。山里一夜间全披上了白衣,冰雪覆盖的世界显得格外宁静。彼时酒庄一年的工作已经完成,工人们全都回了家,整个普罗旺斯仿佛进入冬眠期。

“杏仁别剁得太碎,不然没口感的。”正在量面粉的雪姨看到她没耐性的乱剁一通,把杏仁拍得面目全非,叹了口气。“你过来搞拌,杏仁让我弄。”

“哦。”被嫌弃了,霍晶铃只好放下手里的刀。

冬日的午后,外面大雪,客厅有两个大男人各自在看书,而她无事可做,于是被雪姨叫到厨房学做茶点。

“把糖末跟黄油打成乳白色,然后再加入蛋黄。”雪姨交待完便去接手她刚才的工作。

霍晶铃又呆呆的依照吩咐来做。

“好了就把低粉放进去,再用力搞拌。”

“哦。”

她倒进粉末,鼻子突然极痒,忍不住掩着嘴打了个喷嚏。擦擦脸,继续。

没一会雪姨拿着杏仁和葡萄干过来,适量加进盘子里,拌匀揉成面团。

“看,把面团擀成薄片就行,是不是很简单?”

望天,哪里简单,她看着就挺复杂。

“别愣着,拿个刀把面团切成小方块。”

“知道了。”她真不喜欢下厨,就为了吃个奶酥,要弄这么多乱七八槽的东西。为怕沾脏衣服,雪姨还让她特意从衣柜底把旧的家居服拿出来换上,简直丑死了。不情愿做这种工作,最主要是她根本没这方面的天份,但雪姨坚持要她学,理由是,她嫁人了。

“好了,在表面上轻轻的刷一层蛋黄液就可以放进烤箱了。”

她又依样画葫芦的照做。

终于大功告成,趁雪姨把东西放烤箱之际,她偷偷溜走,却在厨房门口跟要进来的何阮东差点撞到。

“你……”他看看她的脸,迟疑着没开口。

“干嘛?”他的表情怪异,就像看到好玩的东西似的。

“你下厨?”

“不行吗?”她又抹了把脸,抱着胸抬起下巴,维持着一贯骄傲的架势。

“没,下厨很好。”说完后他笑着进厨房。

没错!她是真的在他的脸上看到明显的笑意。她下厨有啥好笑?

霍晶铃盯着他的后脑门有十秒之久,才转身入了隔壁的洗手间。

把沾满粉和鸡蛋清的手洗干净,抬头照镜子,差点儿被吓得尖叫。原来他刚才笑,是因为她的脸上沾了好多白色的粉末,就像小丑一样!

可恶!

她忿恨地往脸上扑水,连化好的妆都被迫卸掉,终于弄得清清爽爽,出到门口又踫上他。

“哼!”已经是第二次不提醒她,就喜欢看她出丑。

“发现了?”

简直废话!

“现在这样子不错嘛。”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上妆已经够漂亮。”

轰!霍晶铃倏地涨红了脸色。他竟然赞美她?

“其实你这样的打扮不错,心灵手巧的人,即使没有华衣美服,没有浓妆艳抹,也能发放出美丽的光辉。”

这……

他的嘴角微微一弯,然后捧着手里的水杯朝客厅走去。

古怪!莫名其妙!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霍晶铃被他的话弄到两耳发热,原本打算回房间换衣服和化妆,想想最终还是没去,改进了厨房。

客厅里,壁炉的火焰自清晨起便烧得旺盛,红红的火带来了浓浓的暖意。何阮东坐在沙发一角看书,而费斯则在壁炉旁边的摇椅上看报。霍晶铃把手里装着新鲜出炉的杏仁奶酥和红茶的托盘放在矮几上,看看这两个男人,对她的出现完全没反应,于是把茶倒开几杯。

先将茶端给何阮东,还有奶酥一小碟,他抬起头看看她,调侃着问:“是你做还是雪姨做的?”

她瞪着眼,压着声说:“我有帮忙。”

他笑而不语。

“Sophia。”那边的费斯叫过来,霍晶铃连忙捧着托盘走过去。

“看。”刚坐下,费斯便递了张报纸过来。“圣诞节巴黎那边会有嘉年华,到时肯定很热闹。我打算和路比还有几个朋友一起去玩,你要不要同行?”

嘉年华,这个名词仿佛离她很远很远了。以前读书的时候,她是各大小宴会的常客。在酒庄里住了半年,发生了太多事,生活忽然沉淀下来,她都快忘记舞步是怎样走的了。

“如果觉得巴黎太远,尼斯也可以。”费斯仍在小心翼翼地咨询她的意见。或许路比只是个借口,他的真正用意是邀请她出去旅游。

“我……”霍晶铃想去玩,已经很久都没活动过,但她没忘记自己现在的身分,她是有夫之妇了。转头偷看坐在另一端的人,他低着头专心地看书,费斯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足够在宁静的客厅里任何角落都能听清楚。

这大半个月以来,他们朝夕相处。白天他教她很多酿酒的知识,带她在葡萄园间走访;夜晚他们同床共枕,然而他什么表示也没有,踫都没踫她。

两人这样的相处方式可说是她以前从未想过的,但作为夫妻,是不是太相敬如宾呢?他到底有何想法?

“怎样?你不是一向喜欢热闹?喜欢又高又大、装饰得五彩缤纷的圣诞树?酒庄太静了,到市区去节日气氛才浓厚。”

费斯仍在落力游说,霍晶铃收回视线看向他。自从孩子流产、父亲去逝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跟这个男人的关系也是一大突破。

“下周就是圣诞节,明天我要回家一趟,后天就出发,过了圣诞节才回来。几天的时间,你还可以顺便逛街买衣服。”

的确满吸引人的。霍晶铃放下报纸,朝费斯笑了笑:“不了,我还是留在酒庄陪雪姨。”

“你确定?”

“嗯,你跟路比去玩。”

把茶和奶酥放下,她收起托盘。退出客厅的时候,费斯失望的目光追随而来;而她,则留意到何阮东始终低着头看书,旁边的茶动也没动过。

窗外皑皑白雪飘零而下,她站在走廊的落地窗前,惆怅感由然而生。

节日到了,家里连圣诞树都没弄。以往父亲在,教会的人早早就会把松树送过来。现在没人提起,她也懒得问。反正有没有都一样,这个家虽然住着几个人,但其实感情非常淡薄。名义上是夫妻,却跟陌生人无异。关系虽然缓和,但他对她的想法与去向完全无动于衷。

除了雪姨,其实谁也不是她的家人。

这份坏情绪一直持续到晚上,吃过晚饭后她就回了房间,何阮东进房时,她已经躺在床上。她知道他进浴室,知道他洗完澡后又在小客厅那边坐了半小时。然后关灯,他上`床。俩人各自有一张厚棉被,大家分别占着床的一边。这样的相处模式再正常不过了,几个月来如是这般,可是她的心情却更低落。

第二天醒来是个大晴天,雪停了,阳光灿烂。床另一边的人已经不在,她索性赖着不肯起来,连雪姨来敲门叫她吃早餐也没理。

无事可做,雪姨也没她办法。

拖拖拉拉到中午,雪姨又在门外猛地敲。“午餐已经准备好,你还要睡到何时?”

“哦,起来了。”

“这句话你两小时前已经说过,才放假就犯懒!”雪姨有点恼。“告诉你,阮东拖了一棵松树回来。”

松树?

思维有刹那短路,到线路接通时,她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

打开房门,雪姨正叉着腰瞪她:“终于肯起来了?”

“好啦好啦!”

她飞快梳洗好,“蹬蹬蹬”地跑下。

在客厅一隅,何阮东跟阿吉正在努力地竖起一棵大大的圣诞树。

“要不要帮忙?”她的脸上挂着兴奋。

“你走开,我们先把树固定好。”

竟然赶她走?霍晶铃瘪起嘴,不过仍无损她的好心情。等了一会,他们终于把树固定好。

好高的树,几乎顶到天花,他在哪找的?

“你为什么弄棵树回来?”不会是为了她?

“圣诞节到了。”

真是最好不过的原因,没趣!

并未为此而不高兴,她扭头再看大树,想像着五彩斑斓的小灯围着闪耀的样子,喃喃自语:“我要在上面挂好多好多灯,还有礼物。哦糟了,家里恐怕没有,我现在就去买。”她说完兴冲冲地往外跑。

“喂!喂!”何阮东连忙追出去,大小姐已经跳上了车。

“停!”在她调头之时,他终于把她截住。

“干嘛?”她从车窗把头伸出来。

他喘着气走到车旁:“马上要吃午餐了。”

“我不饿!”

“你不是才起床?哪里不饿?快下来,吃完午餐我跟你去。”

“哦。”听到他要同行,她有些开心,真的非常听话地下车,而且车匙还被他没收了。

21
平安夜当日,霍晶铃冒着风雪驱车出市区逛了整天,回来时车的后座堆满了大包小包的。为此她被雪姨念,被何阮东用严厉的眼神责备,不过没关系,难得心情大好,她咪着嘴笑意盈盈面对。

昨天她跟雪姨商量,打算在平安夜当晚在家里办个小小的派队。难得过节,把佣人也叫上,到时她会送礼物,相信他们会很高兴。

恐怕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因为那棵挂满灯饰的圣诞树,她对这个圣诞节变得非常期待,

傍晚,雪姨准备了非常丰盛的食物。主人家放下了架子,跟佣人一同共进晚餐,这是没有先例的。酒足饭饱后,收到礼物的佣人欢天喜地离开,只剩下三个人围着火炉聊天。

“雪姨快拆开看看。”

“好了好了,我这就拆。”在霍晶铃的催促下,雪姨把装着礼物的盒子打开。

“哇。”是一条上好的披肩,雪姨高兴得小声叫了出来。

霍晶铃把披肩接过,帮雪姨披上。“这种布料虽然薄,但很暖和的,店员说顶得住一件厚毛衣,你以后勾毛线呀看书呀都可以披着。”

“嗯,是很暖,暖到时心坎里去了。”

“噗,哪有这么夸张。”

“只要是你送的就暖,真是贴心的好孩子。”雪姨拍拍她的手,然后又摆弄着披肩,看得出很喜欢。

送礼的人,最开心的便是看到这幕。拿起另一个盒子,霍晶铃笑着起身走到何阮东身旁。

“给你。”

“我也有?”

“当然!”她挑挑眉,“我都一视同仁的!”

“那谢谢了。”他把礼物收下。

“你不拆?”

何阮东勾着嘴角笑了笑,三两下就拆开包装得精美的盒子。

霍晶铃送给他的是一双棕色的真皮手套,她留意到,天气寒冷,但他从不用这个。在室内还好,出外就不行了,手会冷坏。为了这双手套,她足足走了一个下午才找到这款又软又薄保暖性能又强的。

“试试看。”她希望他喜欢。

他把手套戴上,大小正适合,非常舒服,手指还能活动自如。摊开手掌,他看到手腕处某个名贵牌子的标志。眼底一黯,他不着痕迹地把手套脱下,再装回盒子里。

“很喜欢,谢谢。”

就这样?略微冷淡的反应有些出人意料,这并非她想要的。

“来,孩子,轮到我给你们送礼了。”

这话打断了霍晶铃的思路。她回头,雪姨已捧着一个大大的锦盒走到跟前,盒子内,一个白色的陶瓷雕像安详地躺在里面。

“这是什么?”这雕像脚下还伴着几个小娃娃。

“是中国的送子观音,阮东应该知道。希望明年的平安夜,家里能多个小萝卜头。”

听到这话,霍晶铃的脸倏地一红。怎么突然扯到生孩子上了?

“谢谢雪姨。”何阮东接过礼物。

“哦阮东,我忘记了,晚饭前邮递员送了一件包裹来,是给你的,我去拿。”

雪姨匆匆走了出去,霍晶铃还在摸那个送子观音,光滑的陶瓷表面略带冰冷,几个小萝卜头脸圆圆身体胖乎乎的甚是可爱。

“这个东西真的能送子?”她对此比较好奇,只是个雕像而已。

“这位是观音菩萨。在佛教里,他是西方极乐世界教主阿弥陀佛座下的上首菩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相信观音菩萨能够为世人送来儿子。”

“哦。”虽然听得一支半解,不过他解释得很详尽。骤然想到正在讨论的话题,她有些不好意思。曾经他们很亲密过,之后就没有了。他会否仍在为之前流掉的那个孩子耿耿于怀?所以才不踫她?想到这心下又开始忐忑。对于俩人的关系,好不容易才有所改善,或许现在先别说这个,就顺其自然。

雪姨去而复返,还带来一个包裹。“就是这个。”

“谢谢。”何阮东收好东西,完全没有要拆开的打算。

这会是别人给他送的圣诞礼物吗?霍晶铃的目光在那贴满邮票的小箱子上转了几个圈,最后被清脆的门铃声拉回神儿。

“已经很晚了,是谁来呢?”雪姨才说完,匆匆的脚步声便由远飘近。

“啊!看来家里也很热闹!”出现在客厅门口的,竟然是费斯,他被室内那棵夸张的圣诞树吓了一惊。

“哦孩子,你吃晚餐了没有?”

“没,我心急赶回来,什么都来不及吃,谁知道还是错过了晚餐。”

“那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谢谢雪姨。”直到老人家消失了身影,费斯才脱下帽子和手套,在霍晶铃身边坐下。看到茶几上的送子观音,他非常好奇:“这是什么?”

“是……”

“是雪姨送的礼物。”何阮东淡淡地笑了笑,神色自若地把盖子合上。

“哦。”费斯没再追问,扒扒微卷的头发,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盒子,送到霍晶铃面前。“Sophia,这是我给你的圣诞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