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霍晶铃呆呆地望着窗外,身体和思绪早已麻木,在听到“他已经走了”这五个字,她终于动了动。
“就算你不想吃东西,宝宝也需要营养!你不是很爱他吗?忍心让他跟着你受罪?晶铃?晶铃?”
孩子!
鼻子一酸,热乎乎的泪液又再疯狂地涌出来。肚子冷不及防被踢了一脚,接着两脚,三脚。
她的悲伤,孩子也感受到了吗?他是否也像妈妈那样难过?
胎动渐渐急速,跟往常极不相同,近乎一种恐惧。霍晶铃有些怕,强忍住泪水,慢慢调整呼吸,手轻轻抚摸肚皮,喃喃说着爱语。
半晌,终于平静下来,她不禁抹了把冷汗。
不行!她不能再这样下去!孩子是她的命!
想到这,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双脚几乎麻痹得站不住脚,她撑着墙身,毅然打开门。“我饿了!”
她绝对不可以让这个唯一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小人儿受丝毫伤害!
日落,日升。
即使如何悲凄,世界依然正常运转,不会因任何人停顿。
昨天他离开后便没再出现,也好,反正他始终要走。霍晶铃勒令自己别再往下想,否则又要掉眼泪。从昨天到今天,她掉了有生以来最多的眼泪,再哭下去,真的会像雪姨说的那样,眼睛会瞎。
身后有响声,雪姨进来收走早餐。这世上,真正爱她包容她,不曾对她作出欺骗,就只有这个女人了。
“哈。”她自嘲地轻笑出声。做人至此,她真可怜。幸好,她还他。“乖乖,妈妈爱你。”她摸着肚子,人往椅子一靠,仰头望窗外。灰朦朦的天,恰似她的心情。
“哒哒”。
有人敲门上,她的心一紧。“谁?”
“小姐。”是阿吉。
她微微松了口气,却又难掩失落。“什么事?”
“艾森普协会的人打电话来……何先生又不在。”
艾森普照协会是一个红酒品尝组织,会员其实是当地的葡萄园主。隐约知道最近他们跟维拉酒庄之间的纷争,事情一直是何阮东跟进,这时候他们来电干嘛?
霍晶铃起身去开门:“何先生呢?”
“他大清早就出去了。”
傻瓜,你还问他干嘛?从现在开始,无论遇到任何问题,你也得独自面对!
“把电话转到书房去。”
“好的。”
十五分钟后,雪姨端着汤进房间,便看见霍晶铃正在穿外套。“你干嘛?”
“我得出去一趟!”
“你现在这情况,要去哪里?”雪姨飞快把东西扔下,伸手就去拉她。
“上段时间那些农民不是闹着提价?他们威胁说不提价就不给我们酒庄提供葡萄,这事情何阮东跟他们谈了很久还未有结果。早上律师发出通知,说他们这样违反了三年前跟父亲签下的合同精神,维拉酒庄将会通过法律手段对他们提出起诉。那些农民知道后非常愤怒,聚集在村公所礼堂抗议,还有人起哄说宁愿付高额赔偿也不愿意把葡萄卖给我们。我得去调解!”
“不行,你现在这情况,哪适合跑来跑去?你给我乖乖的留在家里,这事留由阮东去处理。”雪姨紧紧揪住她的手臂,就怕她真的会跑出去。
“雪姨,何阮东不在家!”她其实也六神无主,但越是慌乱,头脑反而越清醒。“你要知道,以后有很多事情,我都得靠自己!”
“不!你听话!”雪姨几乎要哭出来。万一她出事了怎办?
“雪姨,你相信我。我是大人,也将会成为母亲,我会没事,我可以的!”这似乎也是在给自己信心。
她似乎在一夜间长大,雪姨被她的自信说服。霍晶铃拎起帽子,没等雪姨反应过来便匆匆往楼下走去。
村公所她曾去过两次,过去两年葡萄酒收成后,农民会在那举行庆祝丰收的宴会,而她作为维拉酒庄的主人,当然成为最重要的宾客。远远望去,那个用砖块和铝门窗造就的盒子,冷冷地镶嵌在柏油铺设的广场上,跟四周的中古房舍完全不搭配。
她下了车,门口有两个壮实的红脸汉子。看到她来,他们即时站直身子,人往门口一拦,眼睛狠狠地瞪着她。
霍晶铃挺起胸,浅蓝色的眸一凛,那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气势和风范,并未因为挺着个大肚子而减弱。
“让她进来!”厅里有人大喊,其中一个汉子这才领着她入屋。
大厅前端是个搭起的讲台,上面放着一排长桌和一支麦克风,而台下则用小桌子围成了一个正方形,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葡萄园主正坐在那,当霍晶铃出现时,他们神情纷纷变得愤怒。
刚才喊话的正是两年前协助父亲在山洞内找到她跟何阮东的人,他是协会的会长。霍晶铃昂首走过去,摘下帽子,微微欠身,礼貌地叫了声:“森姆大叔。”态度不卑不亢。
“不敢当!哼!”森姆冷哼,胖胖的脸别到另一边去,很明显是不接受她这个礼。
“叫她来干嘛?既然要闹到上法庭,那就把当年她父亲骗我们低价签合同的事公诸于世吧!”
“那份合同根本就不合理,,我们联合找律师跟他们抗衡到底!”
“对对!反正玛蒂斯先生肯高价接收我们的葡萄,管它什么合同,赔了款还有钱赚!”
……
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霍晶铃大概从那些对话中听出些端伪。玛蒂斯这名字她记得,是查理的老板,原来所有事都是他搞出来的,他对维拉酒庄一直没放弃过。
“大家能听我说些话吗?”霍晶铃扯开嗓门,她环视在场每一个人,眼睛锐利而坦荡地与他们对视。半晌,那堆人终于安静下来。
她吞咽了口唾液,脑内飞快地组织着语句,最后铿锵有力地说:“你们口中的玛蒂斯先生,一年前曾排人来找我,说要买下维拉酒庄。先别说我们根本无意出售酒庄,就是这么一个银行家,能管理好一家酒庄吗?那次我们很明确地拒绝了他,只是未料到,他如此的死心不息,三两天便来纠缠一番。”
“我不明白大家是如何看待自己的葡萄园,如何看待葡萄酒在你们心目中的地位。在我父亲的观念里,酒庄除了赚钱、维持生计,能酿出最好的红酒,才是最值得骄傲的事情。从挑选葡萄,到酿制,发酵,每一步都严谨把关。与其说这是一门生意,不如说是一门艺术。”
“我相信大家在种植葡萄时,也是抱着能酿制也最优秀的葡萄酒才这么认真用心的吧?因为理念一致,所以你们种植出来的葡萄得到我父亲的认同,而我父亲才会放心与你们签定合约,作为长期的合作伙伴。”
“你们今年大丰收了,就认为价钱不合理。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你们种出来的葡萄不符合标准,或是哪年失收了,我们酒庄的损失谁卖单?有人说我父亲当年欺骗大家低价签订合同,试问一下,谁是在不情不愿的情况下签了合同?真的是我父亲威迫你们就犯吗?如果真有那么回事,我愿意无条件解除合约!”
场内鸦雀无声,大家都无法说出反驳的话。
“今天,你们可以为了些许的差价起哄,说不卖给我们。没问题的!我不会强迫大家,我甚至不会起诉你们!但我可以很确定地说一句,即使今年维拉酒庄不要你们那批葡萄,也不会陷入破产的境地。但明年呢?明年那个玛蒂斯先生仍会来买你们的葡萄吗?今年这批就足够撑死他了。假如这样,到时即使你来求我,我也不会再要你们的葡萄!我绝不相信,只要出得起价钱,我们在普罗旺斯找不到别的葡萄!”
不知谁很不识相地笑了出来,霍晶铃这才缓了缓脸色,但说出来的话依然凛然:“价钱,我们一步也不会退让。我不是威吓大家,只是有些事实,真的得让你们认清而已。要走到法律这步,实非得已,我相信何先生已经是没办法才会这样做。”
说完这番话,肚子突然紧紧一揪,她眉头皱了皱,估计是情绪太激动,小宝贝有意见了。
“今天我言尽于此,请各位好好想清楚吧!”她捂着肚子,准备离开。
“何太太!”森姆大叔把她叫住。
霍晶铃转身,望着他略有迟疑的脸,她也不急,静静地等他发言。
“如果,我们继续跟维拉酒庄合作,你能保证,以后绝不会损害我们的利益吗?”
“你是指价格吗?”
“对!因为现在价格都是定死的,十年的时间太长,天知道几年后会是怎样的世界?”
霍晶铃思索了几秒,“我只能保证,以后每年会根据实际的情况给你们最满意的价格。这样可以了吧?”
“那就好!”森姆大叔即时笑逐颜开。“做生意除了求财,也希望能合作愉快。这些年来跟维拉酒庄合作得尚算不错,是我一时糊涂了,希望你别介意。”
“不会,能得到你的谅解就好了。嗯!”肚上又是一揪,霍晶铃痛得呻吟出声。
“你没吧?”森姆起身扶她。
“没……没事。”霍晶铃拒绝了他的好意,抱歉地笑笑:“恐怕我不能久待,得先回去了。”
“你行吗?要不要我们找人送你?”看她的样子,森姆大叔真替她担心。
“不了,我自己开车回去就好。”
“那……你小心。”
霍晶铃挥挥手,捧着肚子加快脚步走出屋外。
作者有话要说:被大姨妈折腾得半死不活了,摔!
47
有人不停地叫她的名字,一声两声,又急促又惊恐。然后不知谁拿东西用力刺她的脚心,她小小地叫了声,意识渐渐地被拉回了一部分。
“得让她完全清醒,否则使不上力,孩子就出不来!再用力刺激,不然失血过多,产妇和孩子也会有生命危险。”
话音刚落,脚心又是被刺得剧痛。
“啊!”她几乎整个人弹起,然而下一秒,某个熟悉的温暖怀抱把她紧紧箍住。
“晶铃,乖。因为羊水流得太多,加上见红了,小宝贝在你的肚子里待不下去了。他心急着想见我们,你得帮助他!”
“我们经历了那么多才盼到他的来临,你一定要努力,别再睡觉。乖乖,我最勇敢的小宝贝,求求你,撑下去!”
絮絮细语在耳边低声叮铃,语气有点急,跟他的沉稳形象完全不同。可是霍晶铃却没心思去体会,整个人像要被撕裂,全身痛得已不能用言语形容,!
死咬着的下唇突然被人用力撬开,一排手指将她的上下贝齿硬生生分开。
“痛就咬我!”
这是命令吗?她偏不!
思绪飘飘荡荡,下腹除了疼还是疼,那股沉重无力感,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宁愿死去,宁愿不曾醒来!她拼命摇头,以为席此就能摆脱痛楚。
有力的手臂把她的头定住,温热的吻持续地在她的唇上印下。
“乖……乖。”
她不要乖!她当乖女儿好多年了,仍然得不到父亲的认同!不想了,不要再想!她已筋疲力尽,她放弃了。
遥远的他方有人轻轻柔柔地唤她的名字,蓝眸缓缓合上,可是下一刻,脚心又被人拿针狠狠一刺。
“啊!”她尖叫,继而狠心地咬那只手。
“加油!加油!你一定可以的!加油!”
鼓励的说话声不断,她稍稍睁开眼,还没来得及细看清楚他的模样,疼痛倾刻间席卷全身。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她咬紧牙关倾尽所有的力气,霎时感觉身体里一部分被拖拉了出去。
“哇哇”!哭声如雷贯耳,象征着新生命的来临。
终于……成功了。她想扯扯嘴角展露个笑容,然而眼皮不受控制地下垂,转眼间便跌入无休止的黑暗里。
那是个很漫长的梦,梦里她误入迷宫,兜兜转转未见出口。有人在围墙外呼唤她,是这道低沉的声音引领她向前一直走,一直走。累了,倦了,停下来休息,他又开始叫她。当看到前面一片光明,她满心欢喜地冲上前,便醒了。
窗外的阳光大刺刺地洒进来,她眨眨眼,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发生什么事了?
孩子!
她慌忙伸手摸向肚子,原本高耸的圆球已经不见。
孩子呢?
脑袋慢慢运转,最后依稀记得某些画面,那双有力的臂弯,还有孩子的哭声。
“咔”,门这时被推开。
“这样他就不哭了,很神奇。”
“嗯,婴儿洗完澡后一般会舒服得马上睡着。”
“哦,谢谢你,我上了宝贵的一课。”
“不客气。”
霍晶铃用手臂想把身子撑起,却发现全身乏力,最后咬着牙不顾一切地翻转身,趴在床边心急地呼唤:“宝宝,宝宝!”
“Sophia,你终于醒了?”费斯惊喜地叫出声,并大步走过来把她扶起。
霍晶铃却不领情,使劲把他推开,眼睛紧紧的盯着他身后女护士推着的婴儿车。
大概很了解她的心情,女护士连忙把躺在车里的小Baby抱起,轻轻地放到她张开的怀抱里。“恭喜你,小宝宝终于可以让妈妈抱着了。”
怀里的小家伙软得跟粉团似的,皮肤皱巴巴,也不知道像谁,她轻轻的抚着他的脸,似是感受到母爱,他稍稍睁开褐色的眼,瞧了她一眼,又懒懒地合上。
这是她的孩子,他们终于平安了!“太好了,我的小宝贝!”霍晶铃不禁喜极而泣。
费斯被这一画面感动,悄悄抹了抹眼角,然后往身后做了个手势。待护士走后,他才哑声道:“Sophia,你知道吗?你昏迷了好多天!”
霍晶铃抬头,疑惑地看他:“是你——找到我?”
费斯笑着点头,“当医生说你失血过多会难产,我担心得几乎要死掉。上帝保佑,幸好你没事。”
所以当时那双有力的手臂和轻言细语,是属于费斯的?
说不出的失落,她以为……
霍晶铃晃晃头,要自己别再想些无谓的事,看看四周,问:“雪姨呢?”
“医生说你大概会在今天醒来,她回家给你准备食物,应该快回来了。”
“哦。”那他呢?
名字快到嘴边,她却最终忍住。
看出了她的心思,费斯坐下,问:“你是想问何阮东吗?”
霍晶铃沉默不语,只低头看儿子。
费斯苦笑,“前些天那场暴雨把一些葡萄打得乱七八糟,农民怕天气恶化,于是决定先把葡萄的采摘工作完成。这些天他都在酒庄忙活。”
工作比她还重要!太傻了,即使他在又怎样?不来也好,这样她就可以完全死心了。一滴眼泪从眼角溢出,她暗暗下了决定。
傍晚时分雪姨才回来,同行的还有何阮东。
看到她醒着并精神了许多,雪姨连日来七上八下的心才安定下来。
看见何阮东进来,本来坐着的霍晶铃立即躺回床上,她闭眼休息,愣是不看他一眼,因而错过了他失落的表情。
雪姨张罗好食物,强硬要她马上进食,以补充失去的体力,霍晶铃这才不情愿地起身。
夏天的太阳收得晚,雪姨把小宝贝喂饱后说要推他出去散散步,并把费斯一同拉走。病房内只剩下夫妻二人,她不说话,他也没吱声,四周静得掉跟针在地上也能听见。
良久,他才打破沉默:“有感觉好点了吗?”
“嗯,有心。”
平常的对话,却因为语气淡然而显得生分。何阮东有许多贴心话,也因为她的态度即时语噎。不想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
“酒庄,那些葡萄园主最终妥协了,这些天正忙着收成。”最终他只好换了个话题。
“我听费斯说了。”
“哦。”对话又停顿下来,何阮东这才发现,原来当她选择沉默,就是他最痛苦的时候。他起身走到窗边,茫然地看着外面的夕阳。左手四根手指的中节位置,有一排淡化了的牙齿印,纵使已经过了几天,仍然隐隐作痛。
如果这算是对他的惩罚,他宁愿左手作废了,也不愿她现在对自己客气而冷淡。
“何阮东。”
他倏地转头,只因她的呼唤。
霍晶铃迎着他炽热的注视,淡淡地道:“等我回家,就找律师来吧。”
“律师?”
“我们——离婚吧。”
“噌”!整个世界顿时变得黑暗!何阮东紧紧扶着窗框,发软的双脚才得已站稳。
“为什么?”
“还你自由!”
“我不要!”何阮东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双手按着她的肩膀,痛苦地说:“我不是说过会照顾你和孩子一生一世的吗?你为何不相信,我是真心真意?”
“不需要!”倘若他的心根本不在这,她强留着又有何用?既然她已经得到想要的,那就散了吧。
“如果我走了,孩子怎么办?”
“他有妈妈!还有雪姨!我相信,我可以让他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他没有爸爸啊!一个小孩,没有爸爸是多可怜的事?你自小没了妈妈,个中滋味不是最清楚的吗?”
她死倔:“我可以给他找个新爸爸!”
“你敢?”
“我哪里不敢?孩子是我的!他姓霍!他根本就与你无关,这是你一开始就最清楚的事情!”她仰起头瞪他,语气无比坚定。
他凶,她更狠。何阮东黯然地收回手,心好像被谁狠狠的捏住,一阵酸痛。他连最后反驳的立场都失去,她已经不相信他,不相信他是因为爱她,才愿意让她怀孕,生下他们爱的结晶。
是他错!这是报应。上天怪他太骄傲自大,所以在惩罚他。只是惩罚可以,他绝不能失去她和孩子。今天如果离婚了,他就得永永远远的离开这里,那他们真的完了。
“我不会答应的!”
“这不到你做决定吧?”
“我当然没资格,不过你忘记了,这是霍先生的规定!”
“你说什么?”竟然把父亲搬出来了?
何阮东把心一横:“你大概不记得,霍先生曾有个要求,就是要我们的婚姻维持五年。你得在这五年内生下继承人,否则维拉酒庄将会交还给维拉家族的人;而我,倘若五年内没办法让你受孕,就得把当初借的所有钱连本带利还给你。”
“你已经做到了,不是吗?”
“不是的。霍先生对我们还有个要求,这五年的婚姻生活一天也不能少,谁违反规定……即当自动弃权。”
“那……你是因为这样才不肯离婚?”
“随便你怎么想!”如果她非要钻牛角尖,就随便吧!
她失落地低头,木然看着地板。为什么?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既然俩个人不是真心想在一起,这样牵制着有何用?
“我可以给你钱,还清欠下的钱。”
“你就这么想我离开?”
是!她抬头,却因动作过大,把凝在眼眶的泪水碎了出来。
何阮东瞅着她,多想伸手把她的眼泪抹掉,可是眼前的女人,她不要他了。“即使你愿意,我也不要扣上个背信弃义的罪名!所以你死心吧,即使你再不愿意,我们在三年内仍是夫妻!我始终是允庭的父亲!”
“滚!你滚!”
48
“阿吉,你在干嘛?”何阮东刚从外面回来,便见阿吉拿着刷子拼命地刷酒庄大门两边的墙身,原本张贴着的一副对联已被磨得面目全非。
“呃?何先生……”阿吉回头看到何阮东,连忙停住手上的动作,讷讷地打招呼。
“这是怎么回事?”
“是……是小姐吩咐的。她说以后家里不要再看到跟中文有关系的东西,所以……要我擦干净”阿吉吞吞吐吐,一脸为难。对联是何先生写的,但小姐的命令不能不从。
何阮东眼底一黯,想起去看贴对联的时候她不知有多高兴,可是现在……“我明白了。”反正对联旧了,迟早得撕掉。
走进屋,家里的摆设变化很大,原来他俩一起买的东西全部被扔掉,没来得及填补的地方现在变得空洞洞。他在楼梯处拐弯,回到位于楼下佣人房间处的新卧室。里面只有一张床和柜子,属于他的东西,正孤零零地放在地上。
他脱掉外套,无力地在床沿坐下。触手碰到硬物,一扭头,是几本中国名著。这些她曾经每天翻看几遍的书,如今也落得被丢弃的下场。
他摸着封面上的烫金字样,眼前浮现出她缠着他说故事的淘气模样,心头有说不出的唏嘘。拎起要把它们放好,一个变旧的本子掉落。那是他的笔记本,里面记载了无数他的学习心得,她一直当宝贝似的,结果也难逃被扔进垃圾箱的厄运。
何阮东叹气,无力地扯开衬衫的扣子。从她出院,到勒令他搬房间,一晃眼就三个多月。当佣人把跟他有关的东西全部扔掉,他才知道,这回她是铁了心要跟自己划清界线。
换了衣服,他走出房间。
“Andre,肚子饿了吧?等等,妈妈就回来了。”客厅里,雪姨正在哄小祖宗,看见何阮东进来,她连忙往他身后瞄了几眼,发现没人,才把哇哇大哭的家伙扔到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