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管!”她倏地翻转身,就着被他身体遮挡住的灯光,仰起头瞅着他。
“你总是不听人家的意见!”又是一句重重的责备。
霍晶铃火了。“我就是不听不听不听!头是我的,疼死也是我的事!”接着她用力地拉过被子,把自己从头至脚严严密密地包裹住。
二人都是硬脾气,既然当事人都不管,何阮东也重新躺回床上。枕头旁边的床头灯光明明调得很柔和,但他看着竟觉甚是刺目。“呯”一声,他重重地关掉开关,室内顿时陷入黑暗里。
那一夜,他无故失眠。
24
冷战仍然持续,任性的大小姐心情不好便驾着车在镇里满街跑,把何阮东独自甩在酒庄里。
搞不懂自己为何可以沉寂了快半年时间,每天过着心如止水的生活。怕惹怒他,怕被他嫌弃,她处处小心翼翼,努力压制着坏情绪,变得越来越委曲求全,越来越不像自己。有时想想,他又不是特别优秀,又不会哄人,老是板起那副棺材脸,看了就让人倒胃口。可是当他偶尔展露稀有的笑颜时,她就会像拾到金币一样欢欣。
在她懵然不知的情况下,一颗心早载在他身上,结果到头来……或许是她自作多情,他其实对她半点也不在乎。
和平相处都是假像,即使二人是夫妻,他却连最基本的身为丈夫的义务都没尽。问自己,这样下去值不值?
没有值不值,谁叫她喜欢他。
这个认知太让人沮丧了。
傍晚六点多,太阳依然猛烈。在咖啡馆已经坐了几个小时,胸口的郁闷仍是无法宣泄,堵得她几乎要爆炸。从午餐到现在已经喝掉两壶咖啡,再下去她要吐了。招来侍应结帐,出到咖啡馆门口,有几个妄撞的外国游客嬉笑打闹着过来,不小心就撞到她。
身体因站不住脚而跌倒,连带推倒了旁边露天茶座上的玻璃杯,胳膊首当其冲遭殃,手臂上部娇贵的皮肤即时被划了几道血痕。
“哦!对不起!对不起!”自知闯祸,游客连声说对不起。
看,人家做错事都懂得道歉,而他呢?他连个路人都不如!
摇摇头,接过侍应递过来的纸巾随手把伤口捂住。忍着痛开车回家,车子去到酒庄大门前,只见穿着制服的邮递员迎面而来。
“霍小姐,下午好。”隔着汽车玻璃窗,邮递员跟她打招呼。
她把玻璃降下,勉强挤出个笑容:“你好。”
“我把你家何先生的信放在邮箱里,请帮忙转递。”
又是信?最近他的信可真多。
邮递员挥挥手,骑着车远去。她把车开进庭园里,再返回门口打开邮箱。
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信封,邮戳上有巴黎的字样,收件人地址用法语书写,右下角的署名,她拿近细看,是个小小的中文字,叫“兰”。
“兰”是指兰花,那应该是个女孩名字。她再认真观察字迹,越看心里便越笃定,寄这信的跟寄围巾的是同一个女人。
前天那封她还没找着,今天又来一封?要有多亲密的关系,才会频频联系?
她盯着信封口,拳头握了又张开,张开又握紧。几番犹豫着是否要拆开,一道男声从天而降。
“你终于肯回来了?”
她大惊,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慌忙把信藏到身后。这时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斜照下来的太阳光,他已经走到跟前。
“整天都不见人,跑哪去了?”何阮东尝试以平和的语气发问。下班回家,雪姨说她还没回来。已经两天,她到底还要耍多久脾气?如果能做到不闻不问该多好,可是偏偏他越不想管,心情便越烦躁。早已习惯了二人行,没了她在身边悠转,连带做起事来也不踏实。人坐在客厅里,耳朵却时刻留意着院子里的动静。当听到汽车声,便马上冲出来。
霍晶铃别过脸,眼睛瞪视着远处的某点,抿紧的唇不发一言。除了不想理睬他,其次还有心虚。握着信的手冒出了汗,但她却假装沉着。不动声色地卷起信封,小小的信封终于被揉成一团,最后完全掩没在掌心里。
“现在外面人多交通混乱,没事别到处跑。”
开口闭口都是这几句,烦!
“周末的事,我不知道你到底气什么,是因为我去了逛书店,所以你不高兴?”
连她生气的原因都不清楚,猪头!
“或许是我过分了,没理解你的心情,对不起。”
低回而有磁性的嗓音飘进耳里,本来还满脸不悄,结果到她意会过来,才发现竟然是道歉的说话。惊讶、意外都不足以形容,原来筑起跋扈的气势突然疲软下来。
她微仰头,一双眸子娇媚婉转地看着他,似啧怒又似撒娇。“你终于知错了吗?”
他注视着那张美丽的小脸,看到有所软化,嘴角微微向上翘。“我如果不识趣点,家里的人恐怕还得继续担惊受怕。”似乎察觉到主人心情不好,这两天佣人做事格外小心,出入也轻手轻脚。
“那就是说,你根本不是诚心诚意道歉的?”她眯起眼。
“好,是我表达错误,其实我是非常有诚意请求你原谅的。”稍微退一小步,情况就会完全不同,他有所领悟了。
“哼!”
“下了气明天就要正常上班,工作只有我一个人做不完。”何阮东借口其它,就是不肯坦承跟她冷战的期间,他心里也很不好受,仿佛有石头堵在心房,闷得发慌。
“知道我的重要性了?”是他先拉下面,她这下可神气了。
“彻底知道了。”他开始觉得,其实她这样子也蛮可爱。“回去,晚餐已经准备好,你再不回来,雪姨说要打你屁股。”他笑着拉她的手臂。
“雪姨才不会对我发脾气。啊,痛!”他哪里不抓,偏选中她遗忘了的伤口。
听到叫声,何阮东迅速翻转她的手臂,只见白嫩的臂膀上覆着两片纸巾,血渗透了薄薄的一层,原来的白色已染红。
“你受伤了?”他迅速把她扯到胸前,带笑的脸色瞬间变成严肃。
“刚才不小心撞……”
“撞?你撞车了?”她企图挣脱,他却攫住不放,狭长的眸子,带着淡淡的怒气。
“不是啦!痛,你先放手!”他终于在她拍打下松开手,霍晶铃从他抬起的臂下钻过,一心只顾着手里的信,慌乱地想拉开手袋的拉链,却不得其所。
她这样鬼鬼鬼鬼祟祟的行为,像极畏罪潜逃,何阮东哪肯放过她,转过身又揪住她的手。“你果真撞车了对不?”
“没有!真的没有啦!”她慌张地往回扯,就怕他会看到她掌心里的信。然而却因为这样,伤口再次裂开,血滴沿着手臂滑下。
这把何阮东想骂的话打住,他低头从口袋掏手帕,霍晶铃急中生智,匆匆把信扔进路边的花丛里。
“我要解释!”他把手帕往伤口压下,然后扣着她没受伤的胳膊快速往屋内走,霍晶铃几乎跟不上,几乎是被拎起跌跌撞撞地跟随。
进屋后,雪姨的声音从厨房里喊出来:“是不是晶铃回来了?”
“啊!别让雪姨知道!”她揪住他的手臂小声乞求。
蕴含着怒火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何阮东发狠说:“你最好有很好的理由!”随后他朝厨房喊道:“是回来了。”
“那开饭啰。”
“等一下,我们有点事情要谈。”说完他推推她:“回房间!”
霍晶铃完全不知道他的怒气从何而来,事情的始末已经详细地解释过,根本就不是她的错,可他却仍是黑着脸?活着欠了他几百万没还似的。
“把手伸出来!”去找医药箱的他回来,一坐下又是粗声粗语。
她抬起手,笨拙地帮忙把连衣裙的短袖挽起,免得阻碍上药,结果他二话不说就把那片薄薄的布料撕掉。
“啊!”这条裙子她可喜欢呢,就这样毁了真叫人心疼,但此刻的她却敢怒不敢言。
纸巾沾满血,与伤口密不可分,被掀下来的时候,她疼得眼泪直冒。双氧水洒在伤口上,又是一阵叫不出的滋味。她闭着眼死咬紧双唇,感觉到棉棒在伤口上来回移动,最终忍不住哭闹:“你别故意刮来刮去行不?”
要惩罚她也不能拿伤口开玩笑!
“我在检查有没东西残留在上面!”又是蕴着怒火的一句,连带喷在她脸上的气息也滚烫。
知道错怪他,霍晶铃撇撇嘴,即使再痛也不敢再哼半句。
“走个路都不稳。”
“撞伤了也不立即处理伤口,如果留疤了也是活该!”
“手伤了居然还敢开车,没发生车祸算你幸运!”
耳朵快长茧,他有没有发现自己很唠叨?
“怎样?不服气吗?还是我说错了?”她不反驳他真不习惯!
“没有,你说得对,我承认错误了还不行?”替自己辩护只会惹来他更多的责备,她学乖了。
“如果知道错以后就安分点!”
这只是意外!
清洁完毕,他用纱布把她的手臂缠好。“不能踫水!”
她当然知道不可碰水,看架势,想瞒着雪姨还得穿长袖,大热天,唉。
“把车匙拿来!”他摊开手。
“啊?你要出去?”她呆呆地从手袋里拿出车匙给他。
何阮东抢过后直接放进裤袋里。“没收!以后不许开车出去!”
“为什么?”
“我说了不许就不许!”免得她没事跑出去多生事端。
“何阮东,你不能这样!手上的伤是在咖啡馆跟人不小心撞了,跟驾车无关。”
“你想我跟雪姨说你被割伤手吗?”
卑鄙!竟然威协她!
“去换衣服,下吃饭!”
“哦。”骨气撞上他就荡然无存了,不过她却觉得有些甜蜜,啊这叫自虐吗?愁人!
25
他应该是在乎她的?要不怎会因为她受伤就动怒了?虽然表现略嫌粗鲁,不过胜在感情真挚。如果……如果他因此而扑上来……
“噗!”想到这,坐在浴缸里泡澡的她掩住发烫的脸笑了出来。她真是个色女,就只想着那档事。
“咚咚”,敲门声在外面响起。“喂,你洗完了没有?别忘了手臂不能踫水。”
“嗯,我知道了。”她应了声,扶着浴缸边沿站起身。
水沿着曲线泻下,灯光把被水滋润的肌肤照得光亮,她从墙上的镜里看到自己白里透红的裸`体,有个念头在脑内渐渐形成。跨步着地,看到脚边的一摊水,她迟迟不动。
要不要?这样做是否很不知廉耻?
算了,装作摔倒让他冲进来什么的真是个馊主意,她决定放弃这个念头。
浴室内有张椅子,是他临时搬进来的,为了方便她洗澡。徐徐坐下,她动作缓慢地把内衣挂上肩膀,调整好胸前的部位,手刚伸到后面动作即时定住。绑着纱布的手臂难以活动自如,刚才解内衣时还能单手操作,现在扣内衣单手怎么做啦?
尝试了几种姿势,两手始终够不着,而且动作过大,手臂还会疼。
“咚咚”,又是敲门声。“你好了没?半小时了,小心把纱布弄湿。”
“已经洗好,正在穿衣服了,唉。”前两句应得响亮,最后那字音调聚降,听着非常挫败。
“怎么了?”门外的人耳利,听出了端伪。
“没事!”
“没事就出来!”
“衣服还没穿好啦!哎呀!”被催急,她想硬来,结果扯到伤口,又是一阵疼!
“告诉我怎么回事!”催促的声音里有紧张,只因他听到她的呻吟声。
霍晶铃把睡衣的罩衫胡乱披上,抓住没扣子的衣襟走向门口。拉开门,他就站在外面。“我……内衣扣不上。”她垂着头,说话也不利索,只觉尴尬。
视线落在她的发顶,继而是松松挽起的发髻。红通通的耳垂就像圆润的红葡萄,令人馋涎欲滴。空气中暗香浮动,他捏紧拳头,强忍住快压抑不住的骚动,沉声说:“出来!”
他转身走向床,霍晶铃只好碎步跟着。
“坐下!”僵硬的语调似乎不太高兴,霍晶铃大惑不解,怔怔地听命。
“外衣脱下!”
“啊?”她怆惶回头,意外地在他小麦色的脸上看到轻微的红。
“内衣——我帮你扣!把外衣脱下!”
“这……”原来只是耳根发烫,此刻已成功延伸至颈脖处。霍晶铃颤着背过去,松开衣襟的手不禁发抖。
略带冰冷的手把罩衫往下拉,再拔开散落在背后的几缕长发。何阮东尽量叫自己做到目不斜视,然而雪白的背部像块上好的白玉石,肌肤细致得连毛孔也看不见,散开的红色肩带如两条藤蔓,紧紧地缠绕着他的目光。
勉强移开视线,他执起两条带子,动作迅速地扣上。罩衫抽回颈部,他才冷静地道:“手给我看看。”
霍晶铃又听话地转身,眼睛依然看着地下,羞得红霞满脸。明明他们就有了肌肤之亲,为何她要觉得不好意思?
解开她手上的纱布,果然有血色渗出来。“都说让你小心!”
她不理会那声不轻不重的责备,抬起脸凝望他,那蓝瞳水光盈盈,嘴唇上挑的角度恰到好处,直教人心弦荡漾。
心底某个角落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何阮东回望她盛载着情谊的眼眸,一时迷失在那抹淡蓝色里。
二人都没说话,任时间静静地流淌。月亮穿透旁边成片的落地窗,淡淡的光洁白无睱。敲门声突然而来,惊醒了俩个人,何阮东率先弹开跳下床,想到刚才的表现,脸上有几许茫然。
他差点——就忘记了自己的坚持。
“晶铃?睡了吗?”
是雪姨!回过神来的霍晶铃应了声,连忙起身去开门。
“诶!”何阮东拉着她,并指指她的手臂。霍晶铃意会过来,急忙去衣柜找了件长袖外套。看她胡乱地摆弄手里的纱布,他摇摇头,走近她按住一只小手。重新绑好纱布,再小心地帮她穿好衣服,确定没露出破绽了,他才去开门。
“没吵醒你们?”
“没有啦,我们还没睡。”思绪还在刚才的旖旎跌荡,霍晶铃捊捊头发,假装轻松自然。
“那就好。我这么晚来,是因为刚才跟一个老朋友通电话,原来她跟老公来了法国玩,现在在巴黎。我打算明天去一趟,跟老朋友聚聚旧。”
“啊?这样……”这消息很突然,霍晶铃一时未能作出反应。
“要去就去,家里我们能自己搞定。”
听到这话雪姨莞尔一笑:“我就知道阮东会这么说,有你在,我不怕晶铃会闯出什么祸。”其实按计划昨天就该出发,不过小俩口吵架,她怕离开会不妥。但晚上吃饭的时候,看到他们又开始斗嘴,所以才放心。
“我会闯什么祸?”霍晶铃不满地撅起嘴。
“闯不闯祸只有你自己知道。”
意有所指,霍晶铃瞪着他做了个鬼脸。
“好了,我明天清晨就出发,现在得早点睡觉了。”
“啊,干嘛说走就走?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一周时间左右,看他们的时间而定。说真的,我来法国十多年了,巴黎只去过两次,他们还说让我做导游,我真的惭愧。”
“那让他们来法南玩,反正现在是旅游旺季。”不知怎的,霍晶铃就是舍不得雪姨离开,拉着老人家的手不肯放开。
“那我到时游说一下,哈。”
“好啦好啦,你别再缠住雪姨。”何阮东拥着她,转头对雪姨说:“明天早上几点出发?我载你去火车站。”
“七点的车。”
“那好。”
雪姨走后,霍晶铃有些意兴阑珊,抱着枕头坐在床上发呆。
拿药箱的何阮东回来,看到她的样子不禁叹气,这分明就是小孩子舍不得妈妈外出的神情。“雪姨只是去散心,才几天时间,你这样叫她如何玩得安心?”
被他一说,她抿抿嘴。道理是明白,但她就是觉得失落。
“外套脱下。”
“干嘛?”
“上药!”
真麻烦!
她把外套脱掉,再褪下罩衫的一边,白皙的肩头跟绑着纱布的手臂现于眼前,何阮东定住心神做上药的工作,而她的心思则挂在雪姨要去巴黎的事,倒也安然无恙。
“啊!”上完药,她突然大呼。
“又什么事?”
“雪姨要去玩,那肯定要花钱,我是不是应该尽点孝心?”
“所以?”
“所以我该给她旅费,以表心意。”
何阮东扯了扯嘴角:“虽然雪姨不一定会接受,但相信她会为你有这点孝心而高兴。”
“那我去拿钱!”
“慢!”他拉住她,踌躇片刻,才压着声问:“说到钱,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要这么凝重?
“我想……预支半年的工资。”
“啊?”他的收入,就每个月有固定的一笔工资,这是父亲在世时就定下的规矩,半年过去,这规矩没有变。
“可以吗?如果不可以……”
“当然不!只是……”她咬咬唇,支支吾吾地问:“你……你预支工资要做什么?”虽然她无权过问,但私心的却很想知道。
何阮东目光一闪,转个方向,望着门口,并未正面回答。“我需要这笔钱。”
她作了个大胆的臆测:“是给你父亲治病?”
他沉默不语,她就当他默认了。
“好,我不问了!”她跳下床找到手袋,从里面找出一串钥匙。“何阮东,你自己去书房的夹万拿,给雪姨和你要的,算个数再告诉我就好。”
她就如此信任他?何阮东接过那串钥匙,顿时感到它的重量比山还要沉重。“我给你立张借据。”
“不!”她迅速拒绝,又觉得太僵硬。“那个……既然我能给钱雪姨,就可以给你的父母。因为……”他们的地位是同等的,都是长辈,虽然她根本没见过他们。但这样说他会否认为她自作多情?“你别放在心上,就当是我对你家人的一点心意。”
何阮东没再说话,只深深地凝注了她一眼。“这笔钱我不会白拿的。”
她很想说:既然是夫妻,就别计较太多。但以往自己说过的混帐话,对他的自尊多少有所伤害,也难怪他会有此反应。
我以后不任性了。对着他的背影,她暗暗下了这个决定。
26
叮咣叮咣的老式火车在一大片紫色的薰衣草上缓慢驶过,耳边仿佛能听到车上播放的歌星埃维塔那首着名歌曲《我的家乡在蓝岸》。霍晶铃以手指划着汽车玻璃窗外火车经过的痕迹,想像着雪姨坐在车厢里的轻松模样,突然就羡慕起来。
有一年了,从去年回来到现在,已经一年时间她都没去旅行游玩。如果能跟他一同出游,并肩走相同的路,看相同的风景,那肯定很棒。
“何阮东,我也很想去旅行。”她转过头看着他幽幽地道。
“那就去,反正只要你想,要去哪都可以。”回话的人淡淡说完,打了方向灯,扭动方向盘拐弯,眼睛向前,非常专心地开车。
笨蛋!大猪头!
霍晶铃睨着他,心里暗暗发骂。她说这话无非就想他回一句“你想去我陪你”而已,可他真是块大木头,完全不了解女人心事。
闷!没意思!迟早会被他气死。
霍晶铃生着闷气,车内沉寂一片。片刻,她终是受不了这种气氛,于是又径自找话题。“何阮东,你的家乡是怎样的?”如果有机会,或许她可以陪他回中国走走,看看那个孕育他出生成长的地方。
一直望着前方的视线终于转移方向,略带好奇的目光与她相遇两秒又分开。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对于家里的事他从没在这里提及,怎么她突然对那个陌生地方感兴趣了?
“不怎样。”
跟这里相比,的确是不怎样。虽然大家都是农村,但明显这里的生活丰裕多了。记忆中的小村落,到处是古旧的平房,没有高大厦,冬天没有暖气,夏天没有空调,偶尔能吃上顿肉便高兴得要命。那是个贫穷、再糟不过的地方,光想想就会让人嫌弃。
“不怎样是什么意思啦?”不满意被敷衍,霍晶铃死心不息地追问。
车突然一个急刹停下,何阮东握紧方向盘,冷声道:“不怎样就是不怎样,那里没有华衣美食,没有车水马龙,人们每天为了温饱疲于奔命,根本无闲睱时间风花雪月。老一代人辛苦了大半辈子,花掉所有积蓄栽培子女,把希望都寄托在年轻一代身上,盼能脱离贫困,可是……”
愤怒的声音嘎然而止,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已接近失控,大有借题发挥之势,心里一惊。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高高的河堤,苍绿的山林,兄弟伙伴玩耍时的笑声,还有家中俩老苍老的脸孔,一切一切,总会在午夜梦回时出现。没错,即使那个地方一贫如洗,但却是生他长他的地方。他的灵魂早在那深入了土壤,深入了空气,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