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的客房内,郭健行正在阅读文件,叶文远走进去在他的身边坐下,心下浮躁得可以,伸长的腿狠狠地踢了面前的小侧几一脚。

郭健行微微抬头,凉凉地瞟了他一眼:“郝妹妹还是不肯听你的电话?”

王丽娜这个大嘴巴,早就把事情经过添盐添醋地演说了一遍,郭健行听罢只有叹气。

“谁说的?”叶文远身子一僵,随即背过身去,不愿承认自己的坏心情,是受郝妙影响。

死鸭子嘴硬,郭健行摇头,选择闭嘴。没事跑来我房间干嘛?看你能忍多久!

空气中只剩下“沙沙沙”的翻页声,岁月静好,这个时候如果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那该是件多美好的事情,可是偏偏……

“你说,我已经主动找她了,她还想怎样?”

握着A4的手一顿,看来今天要把这份资料看完的任务要落空了。郭健行把文件叠整齐,再慢悠悠地放回资料袋里,拎起侧几上的茶喝了口,有点凉,他皱皱眉,放下。转过头,迎上一双快要喷火的眼眸。 “呃?你其实……有没有喜欢过人家?”

叶文远双眼一瞪:“你说呢?”不喜欢她,会跟她上`床?他从来就不是随便的人!

可惜后两句话,被噎在喉管里。这种话,他从来都不屑说。

“我怎么知道?”郭健行两手一摊,样子无赖:“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哪会知道你想什么?”

“你这是明知故问!”

“文远,喜欢她,很难以启齿吗?”

郭健行突然变得非常正经,叶文远完全被他的话呆住。喜欢她——很难启齿吗?

“文远,你知道吗?以前你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可是在她面前,你有了喜和怒。她让你,变回了一个正常人!”

是这样吗?他——变回了一个正常人?

“我不清楚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但她改变了你,是个不争的事实!”

叶文远死死地盯着地上,过了一会,才咬着牙说:“我不喜欢她,会在她挂了我无数次线后,仍然坚持打给她吗?”

“大哥,喜欢她,就去跟她说呀!她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说,她一个女孩子瞎猜会猜错的!”接收到他狐疑的目光,郭健行拍额。“喜欢一个人,会主动维护她的尊严,大庭广众之下,她被王丽娜打了一巴掌,而你竟然啥也没说没做,换是我,也会气得半死!”

这个他当然知道。可是……叶文远不想为自己找任何借口,那天的情况,再闹下去,他是真的觉得很丢脸。之前被迫到她家吃饭见父母他余怒未消,再加上妈妈冷冷的一句“这就是你看上的女生”,他心头一热,火气就上来了。

两个人在一起,为什么不能简单一点?妈妈对她的诸多挑剔和不满,他从没跟她说过半句,也没要她去面对,为何她就非要他去面对她的父母?

“爱情里应该是平等的,你别总是装酷,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女孩子呀,其实很好哄的,买一束花挑一份小礼物,说几句甜言蜜语,就对你死心塌地啦。”

就这么简单吗?

“还愣着干嘛?去呀!”

被郭健行推了一把,叶文远抓起车匙便冲了出家门。

四驱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开了一段时间才找到一家花店,叶文远呆呆地坐在车上,迟疑了很久还是没行动。从没哄过女孩,像傻子般捧着花去找她,不是很丢面吗?

片刻,他终于厚着脸皮下了车。

五点三十分,喜相逢陆续有人离开。六点,她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在门口。六点十分,有人锁门了。

她今天没上班?叶文远懊恼地捶了方向盘一下,迅速把车头调往她家的方向去。

冬日的天空黑得早,这个钟点人们回家的回家,不回家的也去了吃饭,昏黄的灯光照着马路两旁,映得长长的街道有几分冷清。

四驱车缓缓地驶过好福气面馆,放眼望进去,有四五桌坐了人,隔着玻璃间墙的厨房冒着白色的烟雾,偌大的店内,只见郝福胖胖的身躯来回穿梭。

已经前后走了几遍,就是不见她小小的身影。她今天不在店内帮忙?叶文远把车停住,拿起手机,拔出写着她名字的号码。

得到的回复依然是关机。

他扔下手机,隔着车窗望向面店,小小的招牌上五彩的灯珠分外耀眼。叶文远认得这串灯珠,是平安夜那天他们在超市买的。

那个晚上,他们过得很快乐,第二天他离开的时候,她还哭得像个泪人儿。

叶文远往椅背一靠,闭上眼,脑内尽是她的一颦一笑。

一阵喇叭声在身后响起,惊醒了他。紧接着有辆公共汽车绕过庞大的车身,在前面停了下来。

原来他的车占了公车道,叶文远打着火往后退了几米。才停定,便看到期盼已久的身影从公车上跳下来。

几天没见,她的背影看着单薄了不少,叶文远捏紧拳头,决定今天一定要中止这场磨人的冷战。

郝妙这些天表面上很正常,对着谁都嘻嘻哈哈,可是她知道,自己过得并不好。尽管“分手”二字说得很潇洒,但每每午夜梦回,她都是哭着醒来。

看着手机上未接来电里那排相同的号码,她问自己,以后真的不再理他了吗?好几次,她差点就心软,摸着绿色的小键,多想听他的声音。然而闭上眼,那天的情景历历在目。她最爱的父母,受尽侮辱,被掌掴的半边脸,仿佛还在火辣辣地痛。

不可以!

她站住,仰头看着漆黑的天空,轻轻吐了口气。头昏昏沉沉的,身体像挂了铅,在外面跑了整天,超累。

“郝妙。”

谁叫她?看,她肯定太累,所以出现幻听了。

“郝妙!”

声音清晰了许多,郝妙浑身一颤,倏地转身。

他站在路灯下,背着光,看不清表情,风把他的长发吹得凌乱,他没理会,只定定地看着她。

沉默,还是沉默。郝妙面无表情地瞅着他,仿佛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过了一会,是他先沉不住气。“你没听我电话。”本想表达得委屈一些,可是从他嘴里吐出来,反倒变成指责。

郝妙眼睛也没眨一下,只是静静地,静静地站着。如果他稍细心点,就会发现她的瞳孔里没有焦距,视线穿透了他的身体,直视着前方。

“关于你被打一事,我非常抱歉。我……”此刻,叶文远才发现自己嘴拙,他真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话才能哄她开心。

“叶文远,”郝妙这时平静地开口:“我已经和你分手了。请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你生气是正常的,我代她向你道歉。”

“问题不在那,反正……”郝妙抬起头,努力把要涌出来的水液倒回眼里去。“反正,我们不适合,你回去。”

她转身就要走,手臂蓦地被攫住。

“我已经来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她轻挑嘴角,自嘲道:“不用道歉……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太天真,以为真的遇上属于她的王子,以为她喜欢他,他也会回报同等的爱。

“你非要这样说话?”叶文远收紧力度,好不容易抑压下去的怒意悄然升起。这叫以退为进吗?

“如果承认错误还不能让你高兴,那我很抱歉。”她的眼睛始终看着他,那两抹黑如若琉璃般水透,清澈,不带一丝它意。没有爱,也没有恨,如斯淡然。

叶文远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自己的手中。他的手指,正一只一只地被慢慢扳开,继而推掉。有个东西猛地在心底剥落,他说不清是什么,只能愣愣地,看着她走远。


40

迎宾中路,白天基本上都是人潮熙攘,特别接近下班时间,更是人车难分。一辆黑色四驱车,安静地停在街角那个位置上。车窗完全紧闭,反光的玻璃让人看不清车内的情况。

喜相逢婚庆公司内,郝妙正在对着桌上的水杯发呆。刚才从茶水间出来,经过临近街道的落地窗,她又看到对面马路停着的那辆熟悉的车了。

已经连续好几天,叶文远总在这里站岗。郝妙不理他,他就默默地跟着。她上公车,他就贴着公车走,直至她到家。

他是不甘心吗?不甘心,是她提出的分手?

目光随着杯子冒起的水蒸气上移,脑里空荡荡,她沉默。

“郝妙……”

一声叫喊,没有回应。

“郝妙!郝妙!”

“啊?”她惊醒,扭头见到余景天写满问号的脸孔。“什么事?”

“林莉没空,晚上跟何总的饭局由我和你出席。”

“哦,好!”她点点头,慌乱地收拾了一下桌面,端起水杯,却发现身旁的人并没走开。“还有事?”

余景天微弯下腰,“你打算喝墨水汁?”

“嗯?”

他指了指她手上的杯子:“你把笔插到水杯里了。”

郝妙一看,发现刚才倒的白开水,已被笔尖渗出来的墨水淹成黑色。她大窘,忙把笔拔出来。

“上班时候发呆,做事毛毛躁躁。”

郝妙在上司的责备下低了头,耳根红得像烧热的铁。

余景天直起腰,眼光扫向落地窗,神情变得若有所思。

临近春节,尽管天气冷得厉害,却掩不住热恋情侣要共偕连理的决心。年廿七有一场盛大的婚礼,是城中某某富商娶媳妇,酒席设在怡岛酒店。

富商已接近五十,女方却是个二十出头的小明星,为了办好这场婚礼,他们跟喜相逢接洽的次数不下二十次。听说富商已是三婚,老婆抛弃了一个又一个,对上那位,还曾跟他同甘共苦拼下江山。

“我说了,这次婚礼一定要豪华,我的生意做得那么大,要请的人很多,二百桌也不够。”富商吐了口烟,手一垂,便有个人用烟灰盅把烟灰接住。富商笑着捏了捏他的小妻子精致的脸,轻声说了句“真乖”,惹来一阵娇嗔。

老夫少妻配,二人都不觉得有问题,态度极尽自然,还要往最高调上搞。是真爱吗?又不象。郝妙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总觉得那女人的笑容太假,完全是为了讨好奉承。

四周谈笑私语,一片嘈杂,她却半句话都没说,整晚就听着余景天与富商谈笑风生。她不是个称职的策划人,太容易被坏情绪影响。

晚餐终于在双方达成一致共识后结束,郝妙心头一松,脸上略带了点儿如释重负的感觉。

“怎样?你很讨厌他们?”去停车场的路上,余景天不经意地问。

郝妙一愣:“没,怎会?”她有什么资格评论客户?即使那女的看着是为了钱,但与她有何干?

余景天笑了笑:“这场婚礼,预算花三百万。但是听说,他才给刚离婚的妻子三十万的赡养费。”

“呃?”这样的男人太差劲了。

“这世界是这样的啦。钱,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余景天拍拍她的肩,径自开了车门。

郝妙呆在原地,细味着他最后一句话。的确,钱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她跟叶文远之间,不也因为贫富之差而衍生出许多问题吗?有钱人,总是不其然的生出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嘴脸。如果她是富家小姐,是不是就可避免那天的屈辱?

不不!钱不是万能的!郝妙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快速上了车。

车子在地下停车库排了长龙,挪动速度缓慢,等候离开。郝妙看着挡风玻璃窗外被灯光照得发亮的车屁股,心神恍惚。

半晌,余景天的声音又悠悠传来:“叶家二公子不好侍候?”

这话里,有些许揶揄,又抑或是有些许嘲讽,反正郝妙怎么听便怎么的不舒服。“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哦?吵架了?”

余景天的语气里仍带着笑意,郝妙握紧拳头,转过头正着脸冷冷开口:“不管你信不信,此刻,我跟他再没有任何关系!”

“哦。”余景天轻轻地发了个音,点点头,专心致致地开车。

郝妙唯恐他不信,继续严正声明:“他一富家子弟,岂是我这等平凡百姓可高攀的?”

撇撇嘴,余景天笑而不语。

郝妙有些恼:“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识好歹?好不容易攀上个有钱人,却不像刚才那个女人一样,想尽办法讨好巴结,对他阿谀奉承?”

“郝妙,你是不是太敏感了?”一句话,把郝妙堵住。余景天停下车,态度认真起来:“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刚才的富商我不予太多评论,你跟叶文远之间,我也没想太多。问你,只是八卦,并没别的意思。”

咬咬唇,郝妙沮丧致极。从没这样厌恶自己,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偏激?是她与叶文远之间的问题,为何要把别人牵扯进来?

“对不起。”她喃喃道歉。

余景天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我随时可以当垃圾筒。”

郝妙苦笑:“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发现俩个人根本不合适,然后……分了。”

原来……他的猜测没错。但以这几天的观察而言,恐怕只是某人一厢情愿的想法。他看着窗外的夜色,目光闪了闪,随即又笑了笑,摇摇头。

车子驶进“好福气”面店的街道,他突然开口:“刚才我还没吃饱呢。”

尤在沉思的人抬头,顺口接道:“要去我家吃面吗?”

“好!”简短的一句后,车子稳稳停定。

郝妙有点愣愣的跟他下了车,才走到门口,迎面与郝福撞个正着。

“妙妙,你回来了?”郝福的神情有几许不自然,胖胖的身体挡住女儿往前的视线。

郝妙不以为然,指了指余景天:“爸,这是我们公司的经理。”

“伯父好。”余景天自然而然地伸出手。

“呃?哦,经理……经理好!”郝福有那么一刻的愕然,随即举起拿着抹布的手去跟余景天握手。

余景天脸上的微笑还在,也不介意,直接就与郝福握了握。“其实我之前来过了。”

“对对!”郝福摸摸头,有点不好意思。

郝妙暗暗为老爸的脱线拍额,稍稍移开身子,打算招呼余景天进店内,却在转身时,对上一双凌厉的目光。店内,叶文远正坐在某个角落,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她。

“妙妙,我刚才就想跟你说,他……来了。”郝福拉过女儿,悄声报料。“他在这里坐了有两个小时,点了东西又没吃,赶也不走。”

郝妙深深地吸了口气,心里混乱,勉强叫自己镇定下来,对老爸说了句“别管他”,然后拉着余景天到靠近墙边的桌子走去。

余景天倒自在,远远朝叶文远颔首笑了笑,便安心地坐下。郝妙神色自若地跑进厨房,跟老妈耳语了几句,然后亲自切了两碟小吃端出来。

“先吃点卤肉,都是我爸妈最拿手的,上次你来都说好吃的。我还叫妈妈做了云吞脸,等一会就好。”

这时郝福笑咪咪地捧了一个大盘子来:“经理,这是猪耳朵,一点小意思,你尽量吃。”

“这么好待遇呀?谢谢伯父。”余景天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嘴里,嚼了两下,惊喜地说:“味道真好!”

“呵呵,那多吃点!”被称赞了,郝福那个乐,“我家妙妙很笨,应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但是她很乖,经理以后一定要多多提拔她哦!”

“爸,有人结帐了!”夏美从厨房的窗口喊出来,适时把丈夫叫走。

郝妙红了脸:“我老爸,有点……你别在意。”

“没有,你家人挺好的。”余景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进攻碟子里的小吃。

往后面的桌子靠去,郝妙安静地看着余景天。她家人是很好,连经理都这样说,为何他却感受不到?视线不禁往那个角落扫去,却发现他已不在。她往门口看去,只能及到对面四驱车调头时闪过的灯光。

已经不想去探究他到这里来的目的,只要他不再烦她,什么都好。郝妙垂下头,却莫明地感到眼睛发热。

有得必有失,是你的选择,不是吗?

41

春节前两天,超强冷空气加大雨来袭。富商的婚礼却无惧风雨,如期举行。新娘在极其恶劣的天气下,仍然大无畏地穿着露肩露背的拖尾婚纱亮相。从酒店豪华套房,至等候的宝马车队,全程按照计划安排做得滴水不沾,场面盛大架势十足。

只是,这却苦煞了一众策划人。

婚礼结束后,喜相逢一众工作人员已经无力去庆祝,郝妙拖着累了整天的身体蔫蔫地回家。

晚上十点多,雨仍在淅沥沥地下。以往好福气面店因为要迁就附近学校的夜宵时间,所以会在十一点才关门,前些天学校放假,按道理应该会早点,但郝妙下了公交车,离远看到店内还亮着灯。

目光在街上扫了一圈,果然,那辆四驱车就停在马路的对面。用力地握紧撑着伞的手,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加快脚步跑回家。

“妙妙,回来了?”

郝妙不理会爸爸的询问,直接冲进店内的那个角落,劈头一句:“叶文远,请你马上离开!”

已经分开了,为何还要来死缠着不放?这么晚了,父母该好好地休息,而不是为了他这个客人延迟关产让!

小小的角落偏,日光灯的白光远远洒下,光线暗淡,叶文远坐在阴影中,垂下的眼底漆黑一片。许多情绪在脑海内起伏,一开始以为她只是闹闹脾气,等心情平复过后,就会雨过天晴。可是大半个月过去,看着她如常跟人说笑,生活仿佛再平常不过,独独不接他的电话,不愿跟他说话,叶文远才相信,分手一说,她是认真的。

“我们能谈谈吗?”叶文远抬头,定定地看着她。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要说的早就说过了。做人应该干脆利落,分开了便别再拖泥带水,请你以后别再出现在这里!”

叶文远无视她脸上冰冷的神情,站起身,才想说句什么,耳边又再响起那略带尖锐的声音。“我们的面店又脏又小,非你这等身份尊贵的人来的,坐在这些凳子上,难道你就不怕弄脏你的裤子!”

“妙妙!”站在身后的夏美微微拉了拉女儿的手,示意她别乱说话。

她也不想这般尖酸刻薄的,可是……他的行为令她非常困扰,仿佛对她用情致深,她不要自己再为他动摇!

郝妙眼眶一热,蓦地转身往梯奔去。夏美朝丈夫打了个眼色,郝福便跟着上了。

直至确定父女俩都离开,夏美才回头朝叶文远客气一笑:“已经晚了,叶先生还是早点回去休息。”

眼底一黯,叶文远只好选择默默地离开。走出店外,一阵北风正面扫来,钻进他只有薄毛衣包裹着身体,刺骨的寒气瞬间钻进毛孔,席卷全身。

夏美已经在收拾门口的东西,她不高也不胖,虽然已到中年,但看得出年轻时肯定是个美女,郝妙的娇小与纤细大概都是遗传自她的。

这样一个女子,轻易就把摆放在外面的桌椅搬回店内,还有那道大拉闸,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拉了下来。他想起自己的母亲,十指不沾阳春水,出入有人侍候。

人的出身是不能选择的,出生于富贵家庭是他们的幸运,但并不表示地位就高人一等。脑内突然闪过郝妙说过的那句话:“我们努力地生活,又没偷又没抢,有错吗?他们只比我们多了点钱,凭什么狗眼看人低?”

是的,经过大半个月的观察,这对夫妇真的很努力地经营着这个小面店。面对每一位客人,不管贫穷与富贵,依然笑脸迎人。是他太肤浅了,所以才把一切搞砸。

叶文远轻轻唤了声:“阿姨……”

“哦?”夏美停下关门的动作,惊讶的是他还在。雨还在下,他站在屋檐外面,任凭雨水打在自己身上,颓丧的样子看着怪可怜。曾经想要质问他指责他,但一切还是忍了下来。作为父母,尽管极不希望看到女儿受伤害,然而感情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无论是合还是分,也是成长中必须学会的一课,外人不能强加判断。

“你干嘛站在外面淋雨?这样会生病的,还不回去?”

“阿姨,我想……我欠了你们一句‘对不起’。上次来吃饭的时候,我的态度有点傲慢,还有,我之前一直看不起你们这家小面店……所以,请接受我的歉意。”

叶文远微微躬了躬身,夏美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转身往对面马路大步走去。

这年轻人……夏美不禁一笑,追出去:“喂!我们店里明天开始休年假了,要到初八才开市,我们要回乡下过年,你别再来哦!”

不知道他听见没有,四驱车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或许这男人,并非想像中的差劲。

夏美摇摇头,迅速关好门,这时郝福从上下来。

“妙妙睡了?”

“正在洗澡。”郝福比了个手势,“我所她饿,给她下个面。累了一天,你快点上去休息。”

夏美点点头,回到夹层,女儿的房间门开着,里面无人。夏美走近关紧的浴室门,贴近听了听,并没水声。她敲敲门:“妙妙?”